想着这两人的性格,恐怕无论过多久,都是会互相看不顺眼的,青岚无奈的摇摇头。
裴棠兮此时的话锋一转,
“所以青姨,如今你回到了他的生活中,那么他的立场可以不同,所做的事情也应当有所不同。如今混乱的雾州或许可以不用继续混乱下去,这不也是青姨你所期盼的吗?”
她是希望自己能去说服龙起,青岚了然的笑道,
“即便是阿兮不说,我也会去劝住他。”
只是有时候,在看到他那样开心的时候,又不想说一些扫兴的话罢了。
“青姨,你知道昨日他本来是要下山去裴府放火的吗?”
什么?
“他竟然要去裴府?他为什么要去裴府?”
难道青姨还不知道龙起恨裴府的原因?
“这次放火选在了裴府,据我所知,这个计划是龙起亲自定下的,他之前也因为我姓裴将我关进了青衫帮的地牢。青姨,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青岚愣然的看着她,脑中一片混乱,她和龙起来雾州之前,根本不知道裴家,更别说与裴家有仇。那么龙起为何会恨裴府?
除非……难道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她?
“青姨,不管过去他在想些什么,如今他若是能站在我们这边,救雾州于水火,那么日后朝廷肯定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青岚有些慌乱的起身,有件事情她需要确认,
“阿兮,你所说的我都知道,有件事情我需要立刻去问清楚。”
裴棠兮伸手试图拉住她,却又缓缓放下,那样着急,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青姨刚刚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棠兮转头看向窗外沉闷的密林,按照龙起的说法,昨晚那场大火不会因为他取消计划而失败,那么即是说,现在裴府多半已是一片焦烟,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危险……
雾州裴府
任谁也不会想到裴府会突然着火,早间的雾州城内是一片混乱,忙着救人救火的,更多是忙着在一旁看热闹的。
“诶,你知道吗?昨晚裴家着火了,听说还烧死好几个人哩。”
“裴家?远山先生那个裴家?”
“不是他还有谁,这整个雾州还有哪个裴家?”
“怎么着火的?烧得厉害吗?”
“我听说啊,有人半夜看见是别人故意去放的火。烧得也还好,他家那么大,反正临街最外边一圈,全都烧没了。好些人在哪里哭嚎。”
“诶呀,吓死个人,这怕不是得罪谁了吧?”
“谁知道呢,这种大门大户的,平日里结一两个仇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但是我听说,这火来得稀奇。”
“怎么个稀奇法?”
“前几日远郊那些村不是也烧了好几个吗?听说是老天爷降罪啦,有个叫元正的真佛入世说过,天火烧过之后,大雨就来了。所以,这火未必是坏事。”
“有这么神?”
“这个这个我知道,那位大师真乃高人,有人亲眼见过他降雨呢。”
“真的?那这火烧就烧吧,烧一个裴府算什么,只要能降雨,府衙我也帮他烧。”
……
外面的人看得津津乐道,府内一片狼藉,好在之前修过放火的沟渠,保住了大半个裴家,不过也算损失惨重了。家丁仆从死了几个,裴安远的一只胳膊被大门处烧焦的木梁砸下来受了伤。
“爹爹,你的手要紧吗?”
裴馨带着哭腔,她从未这样害怕过,昨晚被吵醒的时候,窗外都是火光一片,还有焦烟窜进了她的闺房,当时以为家中来了贼人,自己肯定死定了。抱着腿在房中藏了一宿,早上看动静消停下去,出去发现,原来那个熟悉的家被烧得破败不堪,父亲竟然还受伤了。
“我没事,去看看你母亲和妹妹有没有什么不妥。”
“女儿知道,女儿也是刚从母亲那儿出来,妹妹和母亲一切都好。”
裴安远点点头,
“好在你哥哥前几日跟着印雪一起出去了,不然此回他定然是要受伤的。”
外间到处都是火烧过后的焦黑痕迹,家丁们正在收拾混乱的东西,还能用的就捡出来,不能用就等着工人过来处理。平日里一进门的正堂毁了半间屋宇,那些熟悉的场景如今看来陌生得恨。
裴馨上前扶着裴安远找地方坐下,
“父亲可知道,这火是放的?”
“不管是谁放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通知杨彦,如今外面已经越来越混乱了,这些人已经是连裴府都不放在眼中,这事情可不是说他糊弄糊弄就能过去的。”
裴安远冷笑了一声,一只手紧紧的按着受伤之处,
“想要平平稳稳的离开雾州升官上任,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裴馨瞬间睁大了双眼,
“父亲,这里……这里是不是要乱了?”
看着女儿单纯美丽的容颜此刻正充满恐惧,裴安远安抚式的轻轻拍拍她的头,
“傻孩子,这里早就已经乱了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下山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是好?”
杨彦来来回回的都要将他府衙的地皮踏薄三寸,裴安远坐在一旁,手上的伤刚包扎好,却是冷冷的看着他不为所动。见裴安远不说话,杨彦总算是停下来着急的看向他,
“安远兄,你别干坐着啊,现在可有其它法子?”
弹弹身上残留的黑灰,裴安远终于挤出一丝装模作样的微笑,
“若是前几日功岐兄提前想办法应对,那也不必闹得如今这个样子。”
杨彦自知无颜面对他,若不是因为他的胆小怯懦,人好好一座裴府也不会烧成现在这个样子。但现在这情况若任其发展下去,不出五日,这雾州必乱,他能不能活着离开都难说。
“是我思考过甚了,谁也没想到那群匪贼这么不要命,都敢直接上门来烧杀抢掠了。如今我也是后悔,早听安远你的话,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他语气中的后悔与自责不是假的,毕竟身为一方父母官,虽懦弱些,总不至于看自己治下的百姓流离失所而无动于衷。裴安远垂眸,人往往都是复杂的,他可以胆小得叫人厌倦,却也曾真心想要做好这个知府。
自己又何尝没有连自己都厌倦的弱点,裴安远冷然的面色有所松动,轻叹了口气,
“功岐兄,我前几日已经将这雾州的情形飞鸽传书给我兄长,剩下我能做的亦是有限,如今家中逢此大劫,要派出人手已经力微,接下来不得不靠功岐兄还有府衙的兄弟。”
“可是,安远不是不知我这府衙的情况,那些人对上山匪能顶什么用,还不是得被人踏平了。”
心知他说的是实情,但现在情形已经如此,他们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尽最后的努力而已。
“至少先稳住城中的情形,此前那些山匪还只是在远郊行事,如今这么快就到城中来了,我们至少要保证这雾州城多一刻的安宁。”
至于其它,那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周荥万分高兴的跟在裴棠兮身后穿梭在山林间,这次只有他和棠表姐两个人了,那个姓沈的终于滚蛋了,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和那些路人甲乙丙丁一样。
“棠表姐,我们一会儿是要去哪儿?”
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出来?一天天呆在这儿跟游山玩水似的。从早间青姨突然离开去找龙起,她思前想后都觉得不能继续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的待着,如今山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得出去看看。
索性就悄悄拉了周荥一起出去,好歹他身上有钱,出门在外要方便许多。至于为什么没找沈河,经过一晚的失眠,棠兮已经觉得要及时反思自己越界的心绪,要慢慢将它控制在常规范围内,那些有的没的早晚会成为过眼云烟。现目前的策略便是,能不和那姓沈的沾上边,就尽量躲得远远的,方才助于平心静气。
他们一路上出寨子却也十分方便,无人阻挠,除了在入口处遇到守门的山匪多问了两句,人家看是他想要先下山,竟都十分客气。
“裴军师下山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棠兮挥挥手,
“哪里哪里,寨子里待得久了,出去透透气,这样总可以吧。”
“诶,裴军师这是说得哪里话,您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小的绝不阻拦,就是还请裴军师告知我一个回来的时间,若是帮主问起,我们也好有所交代。”
龙起这是已经任她来去自如了?
“诶,不需要很久,不过是出去透透气,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兔子回来,傍晚之前我就回来,这点时间,他们想不起我的。”
“那就还请军师早点回来。”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青衫帮下山来了,走到半道裴棠兮才想明白,多半是因为青姨已经回到龙起身边,所以他对她也多了几分无视,怕她跟青姨抱怨,也吩咐手下人不要阻挠她平日里在寨子中的行动。
“算这小子还有几分眼色。”
“棠表姐,你在说谁啊?”
“没什么,你动作快些,我们傍晚还得回来……你看你,走个路都能被石头绊倒,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
他们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下山,恰巧遇到村里王老叔赶着牛车朝城中去,于是理所当然的搭着车,不到午时,便已经站在了裴府门口。
周荥长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脚边这些焦黑的木炭,想起刚到这里之时门口的雕花走马灯,当时心中还奇道,还挺能折腾门面的。不想如今,估计那盏灯与这门都烧成一体了吧。
“还真是苦大仇深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虽说知道这场火估计烧不到里面,伤亡情况应该能得到控制。但看起来损失也颇为惨重,好好的大门入口几乎被烧成了废墟,看上去任是谁都可以晃悠着走进去看看热闹,这还哪儿是之前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世家裴府。
“萦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想来是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生出的恐惧和防备。不过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中,裴馨仍旧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美丽姿态,在这片焦土之上,倒有些楚楚动人。
周荥出声关心道,
“馨表妹,你没事吧?家中其它人可安好?”
本就感到孤立无援的裴馨听得这两句关怀,忍不住瘪了嘴想哭,泪珠将落未落,那几分楚楚动人更惹人怜惜了。
“昨夜起了好大的火,太可怕了,父亲母亲妹妹们都没事,有几个下人出了事,萦哥哥,你若是在就好了。”
周荥最怕女孩子哭,赶紧安慰着,
“我这不是就回来了吗?放心,接下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裴棠兮心中也松了口气,还好人都没事,她不禁开口问道,
“那三叔如今在何处?”
裴棠兮这次下山是男装打扮,是以一开始裴馨并没有认出她,但她的声音裴馨是知道的,她狐疑的看向裴棠兮,来来回回上下打量,终是皱着眉头,小心试探道,
“你是裴棠兮?”
“是我。”
见她承认,虽不知她为何这幅难看的样子,但裴馨还是冷了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怎么,来看我们笑话的?”
都被烧家了,怎么还没将这丫头的脑子烧清楚。裴棠兮也翘了嘴角,
“连仇家都不关心,不知道,还在这里伤春悲秋,我看看你笑话又怎么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分析
又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裴馨忍不住想发火,但听得她话中的意思不禁顿住,
“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连父亲都没有头绪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
裴棠兮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她只是如之前一贯冷静的看着她,
“带我去找三叔,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若不抓紧时间,说不定今晚谁又趁大家都睡着了,再给你放把火。”
裴馨紧抿着唇,似是不愿意就这样听她安排,但斗气也要分轻重缓急,她也略思索了一会儿,便做出决定。
“父亲方才去了杨知府那里,若是事情紧急,我们就直接过去找父亲。”
好表妹!是个脑子清楚的。裴棠兮第一次欣慰的发现自己这个表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爱耍些小性子本也无伤大雅,以后多让着她些就行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知府,裴安远正打算同杨彦告辞回家处理那些发焦的事情。
“爹爹。”
裴馨平日里走路都是走一步退两步的墨迹和故作优雅,此时这一小段路走出了些风风火火的味道,棠兮看着她越发顺眼了些。
“馨儿,萦侄,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裴安远讶异的看着他们,裴馨指着棠兮说道,
“裴棠兮说她知道是谁烧了我们家。”
一时整个知府都安静了下来,唯有窗外的知了不知春秋的欢快叫唤。裴安远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这就是自己那位侄女,她不是在山匪帮中吗?这身装扮难道是为了在外方便行事?也是,一个女儿家进了山匪窝,传出去总归是很不好的。
最后凭着身高和身形他假装相信的咳嗽了两声,毕竟在杨彦面前,也不好质问太多。
“棠兮,你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她心中也并不是绝对的肯定那放火之人是谁,但应当是不会错吧。她脑中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山匪时的情形,那日她是凭借着装傻蒙混了过去,但那日在她遇到山匪之时发生了何事?
是山匪黄衍带着人正在打劫雾州首富赵凤梧,可若那并不是一次打劫呢?或许他们只是接着打劫的幌子,掩人耳目的在交接东西?她记得当她装傻从赵凤梧的商队前经过之时,的确是没有听见赵凤梧的求救之语,他仿佛一直垂着双手,静静的等她这场闹剧过去。
他并不怕这些山匪,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提前商量好的预谋。赵凤梧是雾州这两三年就起来的首富,他凭什么会这么快?做的又是关内关外的生意,除非无论是关内抑或是关外,他都有稳定的客源。
而且在最近听说的山匪打劫中,只有三起打劫的是城中的商人,而这三人中,只有赵凤梧的生意与抵戎族有关,山上的那些乌居蚕丝,那么会不会就是赵凤梧提供给他们的?
赵凤梧是元正背后之人安插在雾州的一枚棋子,所以龙起会说,即便他们不下山放这把火,这个行动也不会因此中段,那是因为一直都有两股势力在互相补充与配合,无论雾州的山匪能不能用得上,朝中那股势力安插在雾州的计划都不容有失。
但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和裴安远说,她始终不想再将身边的人牵扯进那些风卷云诡的争斗之中,她需要编造一套看似无意的说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