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也是抵戎族的人?”
赫连尚瑀摇摇头,
“他不是。”
这吃里扒外的妖僧,明明同为南启人,却非要通敌,等沈河回去,这妖僧估计也活不了。
他们就在入口处一直等到了天黑,不断在洞口探查的抵戎族人一次次回来禀报之时,都是摇头。裴棠兮在一旁松散的打了个呵欠,
“我就说,他们多半不会跟过来。”
赫连尚瑀神色虽没有之前那么轻松,却也丝毫不见焦色。
“你看上去确实一点都不担心,为什么?难道你路上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消息?”
他琥珀色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裴棠兮皱眉道,
“你知道?”
“这几日我们一路都在一起,若是这点事情我还发现不了,那你也未免也太轻看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赫连尚瑀松弛的靠在石壁一侧,闭了双眼,
“因为,若是他们能看到你留下的信息,那么我猜,他们也一定会过来。”
“啊!”
话音刚落,洞口那边就传来惨叫声。赫连尚瑀起身,眼中闪过凌厉的神色,怎么回事?
只见靠近洞口的几个人全都捂着脸倒在地上惨叫,是毒!而洞中不断还有飞箭射出。是沈河他们,趁着夜色间以及抵戎的松懈,以毒箭先行,很快就打乱了赫连尚瑀的提前部署。赫连尚瑀回身拉起裴棠兮,就带着人朝洞外走去,洞中他们已经提前布好陷进,只要他们赶出来,就必定会掉入其中。
这次即便不能活捉穆远致,那他也势必要让云家军来的人有去无回。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快速自洞中飞出,直逼赫连尚瑀,兵刃相接之间,赫连尚瑀不得不放开裴棠兮。他微眯了双眼,似有怒色渐起,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谁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他击得不住后退。
这人究竟是谁?
“阁下来得倒是快。”
沈继寒着脸色,冷笑道,
“已经很慢了,难为祏戎王等了我们这许久,若不再些赶过来,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两人说话间已过了数十招,却还看不出谁能占上风,裴棠兮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赶紧逃,却又担心他无法脱身,心下权衡了一番,还是留在一旁。洞穴那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也不知是小侯爷的人马中了陷阱还是抵戎族那边伤的更惨。
“阁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云乐候府的人,敢问如何称呼?”
“好说,沈继。”
赫连尚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就连裴棠兮在一旁听见也都愣住了,沈继?尽管之前猜到了他身份可能不低,但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安平王府的小王爷。
“久闻大名,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见。”
沈继的剑锋丝毫不减凌厉,招招刺向他的要害之处,却都能一一被其避开。
“本王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遇见祏戎王,阁下未经通许便私入我南启境内,此番亦是不合规矩吧。”
“哦,这倒是忘了。”
赫连尚瑀轻轻带过,语气中竟还带着一丝微微的歉意,脸上逐渐浮现的笑意让裴棠兮看得心中一跳。
“下次定当记得,不过沈小王爷,恐怕你我下次也不会相见了。”
说完,赫连尚瑀的身形一转,从一旁的树下抽出两把弯刀,招式竟是比方才霸道了许多,沈继被击得一退,想来这才是他常用的兵器。
赫连尚瑀轻轻抚着刀身,神情间带着戏谑的轻视,非是他轻敌,而是他之前二十多年行走在刀尖,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之后沉淀出的自信。别说在抵戎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在南启他也向来不惧任何人。
“小王爷,很遗憾。”
沈继方才被他的弯刀震得手有些发麻,祏戎王确实如传闻中骁勇善战,但那又如何。沈河的身形比方才又快了许多。
这样下去,沈继即便能压制住赫连尚瑀,势必也会受极重的伤,况且他还不一定能胜。若是让赫连尚瑀抓住他,对于南启来说局面定然十分不利,况且朝廷的那些叛贼还等着沈继回去处理呢。
思及此,棠兮身形一闪,竟是挡在了他们二人之间,沈继和赫连尚瑀都有了瞬刻的迟疑,竟同时收了手。裴棠兮自然不是他们其中任意一人的对手,但她胜在身姿灵巧,很快就逼得赫连尚瑀往后一直退。
沈继着急的上前,
“裴羲,你怎么没走,快回来。”
棠兮没说话,一味只想着将赫连尚瑀逼得更远一些,给沈继空出喘息的机会,等到穆远致赶到,他们才会有胜算,她心中赌的就是赫连尚瑀暂时还不想伤她。
第50章 第五十章 坠崖
赫连尚瑀眼中怒色渐浓,他看着裴棠兮近在咫尺的面容,冷冷的问道,
“你拼了命也想救他?”
棠兮没说话,仍旧一味逼着他后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赫连尚瑀蛊惑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那么,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裴棠兮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赫连尚瑀收了攻势,一手揽过她的腰间,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边,急速向后退去,裴棠兮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继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却已经晚了,
“裴羲!”
“小王爷,既然她想让我死,那我就带着她一起走了。”
说罢,赫连尚瑀就带着裴棠兮朝后跃出,这峡谷后面竟然是悬崖!
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的空茫中,这毫无预料的变故让沈继眼中涌出一片绝望的血色,明明只差了一点,他已经赶了过来,也见到了她,为何会这样?
心中难以名状的痛楚蔓延开来,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当面问她的名字。
“阿继,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你快给我过来,你给老子好好看看,有没有伤到要害。”
穆远致总算是带着人赶了过来,就看见沈继一身血色的趴在悬崖边,眼中似是有泪涌出。好容易将人从崖边上拉了回来,沈继也是低着头没说一句话,他叹了口气,沉声问道,
“那人就如此重要?”
“我本来已经救下她了,她是为了救我。”
穆远致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失魂落魄的他,
“你,这是何必呢?她不过是雾州的一个野丫头,回不去上京,总归是不合适的,再说了,你们才认识几天,过一阵就好了。”
沈继这人几乎从没在女人身上有过什么不妥之处,面对上京的那些名门闺秀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尽管总有些女子追着他跑,却从未见他对谁上过心,不想他这稍稍一上心就跟要了命似的。
穆远致此刻还巴不得他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至少难有这样认真的时候,作为安平王府的小王爷,他偏是这样,能被人攥在手里的弱点就越多,如今恰逢多事之秋,任何事情若是行差踏错,那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了,回去吧。”
穆远致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那处悬崖,似是在一种权衡中做了决定,打算拉着沈继先回去养伤。
“让我想一想。”
“我说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想什么想,被那赫连尚瑀划了这么多刀,还治不治了,犯得着吗?为了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你犯得着吗?”
穆远致简直不能理解,那个看着木讷呆滞的女人究竟给沈小王爷喂了什么迷魂汤,若不是她在雾州出手对付赫连尚瑀,他都要怀疑这女人莫不是抵戎族那边会邪术的妖女了。
沈继闭上眼都是那双灵动美丽的眼眸,狡黠而良善,勇敢又倔强,明明生活在极为不甘的环境中,但仍旧尽力的活得很漂亮。他摇摇头,
“你不懂,我也不知道。”
穆远致气得想揍他一顿,沈继如今在他看来就是在不合时宜的犯蠢,若是在平日里他喜欢个什么小姑娘,那还能堪称为赏心悦目的风流,在这事关生死之事上,只能用毫不清醒的犯蠢来形容。
他憋了一会儿,说道,
“我本来想暂且放那赫连尚瑀一马,带你回去断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看来还不如继续追下去,说不定还能捞着一个抵戎族的筹码。”
沈继蓦地抬头看向他,眼睛还是血红血红的,
“你什么意思?”
穆远致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看你是太过于伤心的都傻了,那赫连尚瑀本来都可以活捉你了,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他堂堂一个祏戎王,就在今天这不算绝境的情形下,跳崖自杀?可能吗?”
沈继确实是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起赫连尚瑀跃下崖壁之前的表情,那是一种决绝,同时也带着笃定的笑意,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必要寻死。
那只能说明,从这处悬崖跳下去,他知道一定可以活着。
“走吧,先把伤治治,我通知人过来,明天就下崖去搜捕。”
棠兮是被冰冷的冲击冻醒的,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痛,掉下来的时候依稀记得撞到了几次树枝,最后落入水中。悬崖底下,竟然是一处深潭。
亏她当时还有些力气能挣扎着游向岸边,要不早就让赫连尚瑀那神经病拖死在水里了。
她慢慢坐起身来,真的是好疼啊,又冷又疼,也不知道身上哪里骨头断了没有。不停深呼吸和放松,她才好不容易将那股疼痛压下去。
这才看向一旁还在昏迷中的赫连尚瑀,她皱了眉头,这人那么自信能跳下悬崖,怎么比她还不如,掉进潭中还得靠她救,打架那么厉害,这时候这么弱?
她观察这四周的情形,这里也算是一个深谷,平日几乎没什么人来过,植物长得繁茂,遮去了大部分的烈日。
棠兮心中莫名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这一路上倒是没觉得雾州这旱灾有多难熬了,又是湿润的峡谷,又是刺骨的深潭,是不是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拖着赫连尚瑀倒一旁的密林之下,本来身上就疼,这下更是累的浑身没力气,索性躺了好长一会儿,直到饥肠辘辘,不得不起来找吃的。
那口深潭四周有些小水池子,竟还能让她抓到几尾鱼,吃肉总比吃果子恢复得快吧。她的赶紧恢复体力,才能想办法接下来怎么出去。
赫连尚瑀是在一阵鱼香中醒过来的,他身上也受了很多伤,不过全都被敷上了药草,血已经治住了,他神色怪异看着自己的这些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嗓音嘶哑的说道,
“你救了我?”
听见他醒过来,裴棠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自己梦游走过来在这里躺下的。”
呵呵……
赫连尚瑀发出低低的笑声,心情极好。
“我以为,你本是想杀了我。”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山间
鱼香已经顺着滋滋的冒油声直直钻入棠兮现在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前几日跟着他们在峡谷中只吃了些干粮,如今这条鱼简直就是至上的美味。
“你就当是我逼你跳崖心里愧疚,不过我的确挺烦你的。”
她拿过烤好的鱼递给他一条,
“有些地方烤焦了,将就着吃吧。”
赫连尚瑀已经起身坐了起来,接过烤鱼,朝她看过去,这一看却有些发愣。长时间泡过水,裴棠兮脸上那些易容的伪装都被冲刷得差不多,露出原本白皙惊艳的容颜。
她感觉到赫连尚瑀异样的目光,咬下一口鱼肉,皱眉看向他,
“怎么?鱼有问题?”
裴棠兮的样貌是精致的恰到好处,那一双眼眸的流动似乎可以带出千言万语,微蹙的眉宇让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清冷的倔强,像天上的明月,望之触之皆叫人心生欢喜。
“难怪你总是扮作男子。”
赫连尚瑀垂眸静静地说了一句,才开始吃自己手中的鱼。
棠兮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掉了?不过也没关系,这里就他们两人,赫连尚瑀若是敢对她做什么,虽然打不过,同归于尽她还是能做到。
想着想着,棠兮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鱼,若是有点味道就好了。
“你这鱼?”
赫连尚瑀挑眉看着手中一面全烤焦的鱼,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咳咳!
棠兮一本正经的说道,
“荒郊野外的没什么东西趁手,有吃的就不错了。”
说完就准备一口吃掉自己手中同样焦黑的鱼,却被赫连尚瑀一把夺过去,扔在地上,裴棠兮怒道,
“你干什么?”
“这个不能吃了,我重新给你弄。”
裴棠兮就惊讶的看着他起身去潭边又重新抓了几条鱼上来,他几个俯身之间就抓了好几条,比她之前抓鱼要轻松多了,棠兮忍不住怀疑他身上的伤那些刀伤都是假的。
抓完鱼,他又去林子里摘了些香草,这才坐下来摆弄烤鱼。
裴棠兮好奇的看着他,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之前我被人丢进吸虫峡谷之后,也掉下过这个悬崖,在这里住过几日。”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背后掩藏着的是曾命悬一线的刀光剑影,他好像也挺不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说这些话的影响下,在这峡谷中,看赫连尚瑀的神态都没有之前的那种傲慢和桀骜。
“看来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哪天出个天灾人祸什么的,不也要人命吗?”
褪去曾经的害怕不安愤怒,他逐渐学会了以自己的力量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是以在此刻平静的与棠兮说话的时候,赫连尚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枭雄的沉稳与自信。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裴棠兮没反应过来他忽然开口问的是什么意思。
赫连尚瑀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专注的盯着烤鱼,火光跳动在他的眼眸中,好似燃烧着某种奇异的情绪。
“你刚才说讨厌我,为什么?”
“啊,那个啊……”
人家现在还好端端的做食物给她吃,在环境中处于弱势的情形之下,她一般是不太愿意与人撕破脸的。不过,他这话问的不是有些明知故问吗?之前干的那些事儿,谁能不讨厌?
“你这人霸道、强权,不管我愿不愿意,非要抓我去抵戎,还把我拽下山崖,算了,最后这一条不算,毕竟之前也是我对你动手在先。”
赫连尚瑀将烤好的鱼递给她,裴棠兮早就忍不住了,那细腻柔滑还带着香气的鱼肉的确比她之前烤的好吃多了,一口下去满足的微闭上双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警惕狡黠的猫儿终于在瞬间放下了戒备。
赫连尚瑀笑看着她这些细微的表情,不动声色的又烤上几只。他讷讷的开口说道,语气还隐隐的带着一些无措的歉意,
“你若是不想去,我这次便不逼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