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知道蒋莞去宁州找贺闻朝的事情,本以为这两个人肯定是已经复合了,前几天还打电话张罗着让她请客,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结束了。
这……还真是大起大落。
想起女人之前大半夜的发疯给自己打电话那欢欣雀跃的模样,苏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伤心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继续追问,把空间留给蒋莞让她独自消化,特意隔了几天才找上门来――结果就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蒋莞抬头看了苏兮一眼,有些发青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涣散着,麻木淡然:“我怎么折腾自己了,别胡说。”
她才没有,她活得可好了。
“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苏兮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你哪里好了?别自欺欺人了,振作起来!”
本来就纤细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单薄的像是纸片,仿佛风吹一吹就要飘走了。
蒋莞不说话,眼睛还是呆滞的。
苏兮强忍着继续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声音勉强平静下来,甚至轻柔:“我不知道你和贺闻朝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是……你总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失恋算什么?不行…不行你和我堂哥见一面吧,他还没女朋友呢。”
蒋莞被她逗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扑簌掉下来了。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顺着脸颊的线条向下滑,仿佛要把那天在宁州酒店里憋着的泪通通发泄。
“你!你怎么哭了?”苏兮从来没见过她哭,哪怕是当年亲眼围观她和贺闻朝分手,蒋莞也没有哭。
此刻却捂着嘴巴哭的身体微颤,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
“小五,乖,你别哭了好不好?”苏兮搂着女人纤细的身体,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你这样我很怕,你知道我嘴笨,不会哄人的。”
“苏苏,我难受。”蒋莞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发抖:“这里、这里难受……”
贺闻朝那天说的话就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不敢置信,剧痛,然后就是绵延不断的闷闷的疼――原来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不但没有忘记,还记得十分清楚。
她都不记得的事情了,他记得还是那么清楚。
由此可见,当年她给贺闻朝的伤害不仅是分手时候的决绝和狠话,更是点点滴滴间不经意的刺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蒋莞自己都忘了当年她曾经幼稚的骗了谢为好几件衣服藏着,但贺闻朝依旧记得。
顶着这样的心理隔阂,他也偏要勉强的和她提出复合了,却又在四合院听到了她和蒋葵的对话,听到她这种死也不想和家里和解的人却为了谢为去请求父母……
该是多么沉重的一次打击?
若不是彻底的心灰意冷,贺闻朝又怎么会说出‘结束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他大概永远不会相信‘她喜欢他’这个事实了。
意识到这一点,蒋莞就算强撑着骄傲骂他傻子呆子,也遏制不住心痛到极点的情绪。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蒋莞眼前隔着一层水蒙蒙的薄雾,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苏兮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不信我,是我害的自己一点信誉值都没有了!”
这才是她无法解释的根本原因,更让她绝望的是贺闻朝先入为主,再有了这样忘不掉的认知之后,恐怕再也不会相信‘她喜欢他’的这件事情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所有的卑微都给她了,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当那个退而求其次呢?
“他不信我,他一点也不信我。”蒋莞怔怔的盯着桌面,眼神放空:“但这是我自己作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喜欢他这件事……”
“小五,你在说什么?”苏兮被她吓到了,声音发紧:“我听不懂。”
“我不想和他结束。”蒋莞手背倔强的抹去眼泪,声音破碎:“可我又我没办法说服他。”
她会被贺闻朝一直这么误解着,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症结,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苏兮完全不了解他们之间这番纠缠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就不知道才能安慰她到点子上。
可看着好友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蒋莞一向是热烈明媚,没心没肺的,几时这个样子过?
“你和我说的这些话应该和贺闻朝说啊!”忍不住的,苏兮就有些笨拙的帮她出主意:“他会理解你的!”
蒋莞抽了张纸巾擦拭自己红肿的眼睛,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太了解贺闻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的。
苏兮转了转眼珠,沉默半晌才说:“别加班了,我带你去喝酒吧。”
“喝酒?”蒋莞一愣,下意识拒绝:“我酒量不行。”
“呵,就是酒量不行才要去喝酒呢,一醉解千愁。”苏兮耸了耸肩,说得理直气壮:“千杯不醉喝起来就没意思了。”
再说了,酒量不行正好容易把人灌醉。
等到时候她们都醉的开不了车,不就理所当然的需要有人过来接――如果蒋莞现在这么难受的原因就是因为贺闻朝,那这个心结当然要他来结。
如果他们都没办法做率先低头的那个人,那自己可以做那个红娘,给他们牵线,搭这个台阶。
第40章 戒不断
-不疯一点怎么入的了你的眼?
借酒消愁愁更愁, 这句话放在蒋莞身上一点都没错。
同苏兮一起去酒吧喝了两杯,她就已经有些上头,脑子昏昏沉沉, 仿佛周遭那人声鼎沸的嘈杂都已经渐渐远去……
剩下的唯有胀痛,晕眩,像是有铁锤在敲打她的太阳穴, 让她几乎头疼欲裂, 受不了的趴在卡座边的沙发上。
苏兮见蒋莞这么‘没出息’, 吓了一跳。
“你酒量也没这么差啊……”她嘟囔着:“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才喝了两杯低度数的洋酒哎, 这个程度她都不会醉。
“我没醉, 就是头疼。”蒋莞声音轻飘飘地说:“你别吵,让我休息会儿。”
“……在这儿休息啊?”苏兮觉得她情况有些不太对, 轻声劝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她本来的计划是让蒋莞喝醉,然后找贺闻朝来接她。
只有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误会和心结才有解开的可能性――但蒋莞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太对,苏兮也不太敢了。
闻言, 蒋莞摇头。
“不要, 我不回家。”她脸颊微红,迷蒙的瞳孔里却有几分固执:“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一会儿继续喝。”
她还没醉呢,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自从和贺闻朝在宁州的那次决裂后, 蒋莞身体里那根弦始终都是紧绷的。
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会‘嘎嘣’一声脆裂的断掉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用酒助眠。
如果不把自己灌醉,又该睡不着了……她都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蒋莞趴在桌上, 纤细的指尖摁着太阳穴。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走马观花的都是过去的那些事。
自从谢为出事后, 蒋莞就方寸大乱,好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清醒不过来――直到二模考砸过后,被贺闻朝骂醒。
那家伙的嘴巴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但却只说大实话。
他甚至懒得煽情,夸张,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放任自流的后果,看你自己是不是能承受。
如果换做一年前,蒋莞肯定是不在乎自己的学习成绩,想的都是随便有个大学上就行。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学习,她的心态已经已经无法和从前一样摆烂了。
就像贺闻朝说的,她帮不了谢为,只有律师能帮他,就算自己天天哭也只是顾影自怜,感动自己。
但学习成绩却是实打实的,她可不打算复读,高考一辈子只有一次。
所以无论如何,蒋莞也只能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
最后两个月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帮着黎青雅一起给谢为请了个律师,然后就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情形如何,也不脑补他在看守所会不会被欺负等等……
不断去想的话,就停不下来了。
那个时候,蒋莞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到了贺闻朝从前自残时的场景。
疼痛,是不是可以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一瞬间,她是个怕疼的人,做不到那么疯的,但贺闻朝……
蒋莞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少年一直默不作声的陪在她身边。
贺闻朝不止看着自己疯子一样的发泄,毫不留情的点醒她,还…还见到了谢为。
一想到那天他冷冷的问‘你喜欢他?’,蒋莞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忍不住的去想,可压根没有勇气去问,做贼心虚,她连试探都不敢。
还好,贺闻朝自她‘清醒’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关于谢为的事。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给她做饭,帮她讲题,查缺补漏,做高考前的最后冲刺。
甚至因为蒋莞前段时间的颓废,他把更多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让她都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自己的复习进度怎么样了。
虽然少年在学习上从不糊弄,成绩一向很稳定――稳定的第一名。
偶尔,蒋莞找了机会问问他,就会被贺闻朝冷冷的怼回去:“操心你自己就行了。”
“……”意思是他的事不用她管。
倒也是,贺闻朝的成绩,哪里轮得到她操心呢,可蒋莞感受到的另一层信息――少年的冷淡是源于生气,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无话可说了。
也许还是因为谢为的事情。
可是,蒋莞不想这个样子。
她不想和贺闻朝这么不尴不尬的横眉冷对……总是要找机会解决一下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关于谢为,他肯定是有些误会。
于是趁着某个中午休息的空当,蒋莞把贺闻朝带回了家。
午后阳光满溢的四合院里,蒋隼正拿了把蒲扇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突然见到孙女领着个男生进门,诧异的睁大眼睛。
“丫头。”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带朋友回家?”
“爷爷,这是我同桌,他…”蒋莞转了转眼珠,笑容明亮:“他帮我补课来着。”
贺闻朝也没想到蒋莞神神秘秘的是把他带到自己家来了,他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很有礼貌的打招呼:“爷爷好。”
“哎,小伙子很精神嘛。”蒋隼也知道自家孙女最近一年成绩大有提高,眼下听说是他给补课,开心得很。
他立刻就对眼前这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大好感,连连道谢:“真的是谢谢你了!我们家这野丫头也能好好学习,可乐死我这老头子了!”
都说无功不受禄,但在长辈面前,贺闻朝是有功也不敢放肆,依旧规矩,只是笑容比平时多了些。
蒋隼看这个年轻人相貌俊朗,年纪轻轻就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很是喜欢,当即说:“丫头,带你同学去屋里呆会儿,我给你俩做饭。”
“好嘞!”蒋莞开心的应了,拉着他的手进了屋。
贺闻朝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却发现女孩儿攥得很紧。
“怎么了?”蒋莞笑着问:“不想和我拉手啊?”
贺闻朝低声说:“你爷爷会看到。”
“有什么啊,我又不怕看。”蒋莞依旧是弯着眼睛,声音有种刻意的娇憨柔软:“就是带你回来见家长的啊。”
贺闻朝微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像是在……哄他。
就像从前无数次用她的‘小巧思’来安抚他,但前提是要看出来他的心情不算太好。
呵,还挺敏锐。
那天,蒋隼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炸酱面。
地道的京北老味道,面条手感,肥瘦相间的肉卤浓油赤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贺闻朝很客气的夸奖,说很好吃。
老头儿笑眯眯的,不住点头:“我们家这丫头就爱吃面条,我不怎么会做饭,这卤子还是老谢家那小子教我怎么打的呢――对了,丫头,谢为那小子最近怎么没过来咱家?”
贺闻朝听到这里,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夹着的肉丁掉在了衣服下摆上。
蒋莞在内心哀嚎,心想她亲爷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带贺闻朝回来‘见家长’就是为了哄他的。
这下好了,别说哄,更加火上浇油了……
尤其是蒋老爷子还在浑然不觉的输出着:“丫头,你同学衣服脏了,你带着他去换一件,你那柜子里不是有谢为的衣服么。”
这中午饭,蒋莞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她手脚发凉,几乎不敢去看旁边的贺闻朝。
毕竟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但她的柜子里确实有谢为的衣服……她骗来的。
贺闻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放下吃干净的碗,对着爷爷态度依旧很尊敬:“爷爷,不用了,有校服外套。”
只是里面的短袖脏了,没什么的。
“谢谢招待。”他说完站起身,彬彬有礼地点头:“面很好吃,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
男生快步走出四合院,蒋莞也连忙放下碗筷跟上去。
她真的是……做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情。
本来这番作为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结果阴差阳错的,更尴尬了。
抬眸看着贺闻朝修长的背影,蒋莞只觉得他周身仿佛有一层真空层,里面噼里啪啦全是冰碴子。
以至于明明是五月天,却无端让她身上泛冷。
她想解释,但几次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组织不好措辞――可误会这件事不能拖,拖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眼见着走进教学楼里快到班级,再不说的话就没机会,蒋莞还是没忍住上前拉住贺闻朝垂在身侧的手。
“你,你别多想。”她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谢为和我爷爷很熟,之前去过我家,做饭的时候衣服弄脏了就……就换了一件爷爷的。”
于是他的那件,自然就留了下来。
蒋莞不知道这个谎言能不能骗过贺闻朝,只是她说的时候无比心虚,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于是也当然看不到少年黑眸里的阴翳。
贺闻朝清瘦的下颌线绷紧,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只觉得再忍下去,他颈侧的血管都要爆突出来了。
他唇角微抿,干脆把人拉进旁边空空如也的器材室。
伴随着‘咔哒’一声锁门的声响,蒋莞细细的肩膀不自觉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