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戴着有色眼镜的探视,贺闻朝有些不耐烦,直接问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有。”前台把房卡交给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这是您的房间,在三十三层。”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旁边专注玩指甲的女人――漂亮到仿佛让整个大堂都提升了几分亮度。
贺闻朝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拉着蒋莞走向电梯。
背后这才传起窃窃私语:“刚刚那个是贺闻朝?是贺闻朝对吧,我看到身份证了。”
“贺闻朝……谁啊?”
“哎呀你这都不知道,这两年很火的那个钢琴家啊。”
“钢琴家?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不是大明星怎么了,他超帅的……”
显然即便是音乐圈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知名度也是远不及那些活跃在名利场的明星的。
钢琴这种东西是有门槛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大众偶像的程度。
所以贺闻朝出门并没有什么忌讳,也没把自己当公众人物,当然,他打心眼里就不觉得自己是,依旧随性而为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走进去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蒋莞笑着问他:“不怕第二天的头条是你带着女人来开房的丑闻?”
弹钢琴的人耳力不用说,那些话她都听到了,贺闻朝怎么可能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我上不了头条。”
随后又淡淡的补充:“不是丑闻。”
蒋莞眉心微动,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梯已经停在三十三层。
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静谧,走在上面安静无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蒋莞看着贺闻朝修长清瘦的背影,忽然跳上去从后面勾住他的脖颈。
“闹什么?”他脊背一僵,却也没把她甩下去。
“谁闹了。”蒋莞水蛇样细长的手臂绕到前面去帮他解扣子,笑嘻嘻的:“我们来不就是做这种事的么。”
不需要太多前奏铺垫,直接进入主题最好。
“我上午洗过澡了。”她热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修长骨感的颈窝里,刻意扰人心乱:“不过你要是有要求,可以再洗一次……”
话音未落,蒋莞连人带包都被横抱着扔在中间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她包里的手机滑了出来,屏幕一闪一闪的。
贺闻朝欺身上去掐住她的下巴吮吻,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蒋莞被伺候的爽了,脚趾都一会儿缩紧一会儿蜷起。
她双手抬起想抱住贺闻朝俯身在他颈项间的头,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来去抓床单。
现在和八年前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除了发泄生理欲望以外最好不要有多余的亲昵。
贺闻朝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两次亲热,他都没吻过她。
蒋莞胡乱想着,在床上划拉的手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手机屏幕,下一秒,苏兮悦耳夸张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内响起――
“我操/你又去找谢为啦?他现在开修车行?你怎么知道消息的啊?”
瞬间,本来充盈着暧昧喘息的室内氛围降至冰点。
蒋莞感觉到身上的男人顷刻间就僵住了身子,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忍不住的,有种‘懊悔’的情绪让她咬了咬唇。
她不该之前忍不住和苏兮分享见到这些年后终于见到谢为的感受,这样她也不会给自己回这条消息,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被贺闻朝听到……
谢为,绝对是贺闻朝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名字。
蒋莞指尖都麻了,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下巴就狠狠的被捏住。
“你今天去找谢为了?”贺闻朝冷的像冰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去找他,你就这么上赶着?”
她不说话,垂着眼睛全当默认。
事实上,贺闻朝骂她会让她觉得好过一点,起码比对她好强,负罪感不会那么强烈。
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在床上无声对峙,衣衫散乱暧昧,但气氛却剑拔弩张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蒋莞看着贺闻朝漆黑的眼睛仿佛酝酿着深不见底的风暴,肩膀轻轻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小下,让男人喉结滚动,自嘲的抬了抬唇角后放开了她,起身把解开的衬衫扣子系好。
蒋莞下意识问:“你不做了?”
贺闻朝一语不发的快速整理好自己,大步离开。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和早晨很像,但蒋莞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眼眶酸涩,无意识的渐渐涨红起来。
重新见到贺闻朝后和他发生了许多事,故意戳中彼此痛点,你来我往这些都是有的。
但无论如何,蒋莞没打算用‘谢为’这个名字来刺激他。
这是她最对不起贺闻朝的地方。
十七岁时她因为和谢为赌气才去故意招惹贺闻朝,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两个人纠缠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但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第7章 铃铛响
高二下学期分文理班那天,是蒋莞第一次见到贺闻朝。
很俗气的开始,但高中生有交集的开端大抵都是如此。
那天她心情并不好,高一时玩得很好的朋友陈以白和沈慎都选了文科,就她一个人选了理科重新分班,顿时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蒋莞拒绝了新班级男同学想要帮她搬桌椅的讨好,自己一个人不紧不慢的忙活着。
并非她高傲,而是那几个男生眼睛一直瞥向她短了一截的校服裙子。
之前裙边有点破了,蒋莞不拘小节,索性改短了一些到膝盖上方,两条细细长长的白腿十分惹人注目。
班主任为此还批评过她,但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
蒋莞把自己的桌椅搬到了最后一排。
她学习成绩很一般,也从来不是那种听话的孩子,勉强自己读书只是想敷衍着学到一个能考上大学的分数,混到一个文凭就满足了。
那时候的小姑娘从来就没想到过要离开长安街,离开这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确实别人眼里的‘破街区’的地方。
班级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到齐,贺闻朝是在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冷白皮的肤色却仿佛比白色领口还要干净,头发眉眼都是墨黑的,有种清俊的‘唇红齿白’。
是那种帅的特别直白,能一眼抓住他人眼球让其移不开眼的模样。
班级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就连蒋莞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到贺闻朝也坐在了最后一排,距离她隔着两个人的那个位置,她才收回了视线。
少年全程没理过任何人,脊背很直,却是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的。
很帅,很拽,这是蒋莞对他的第一印象。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开学了一个多月都没说过话。
准确来说,是贺闻朝并不和班级里的任何人说话,交朋友,他上课就听课,下课了就出去,放学第一时间离开。
干干净净十分利落,相较别人就仿佛活在真空层里,和任何人都隔着一层。
有人看他不顺眼,早就议论纷纷,说贺闻朝这人奇怪,在原来的班级里就挺有名的,独来独往是出了名的孤僻。
他明明是学钢琴的,却不是用音乐特长生的身份进的重点高中,而是在学习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天才,成绩傲人。
最奇怪的就是京北好高中这么多,但贺闻朝这个哪儿哪儿都透着‘高贵’的学生却选择了其中最差的几所之一。
长安街南的一中,实在算不上重点高中里的佼佼者。
围绕在贺闻朝身上的谜团很多,但因为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来也没人敢去问过什么。
蒋莞对这些并不好奇,少年阶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心事,她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都一大堆,有哪儿来的精力去好奇别人呢。
自从分班以后,她就被班级里那个叫苏兮的女校霸缠上了。
对方似乎看她很不顺眼,处处找她的茬,蒋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
晚自习结束,蒋莞去学校旁边的小吃一条街吃夜宵。
她口味重,喜欢吃辣的,一碗酸辣面上飘着的辣油红彤彤的,看着就刺眼。
连常常接待她的老板都笑着说:“小五,你可小心点你的胃啊。”
“邱叔,您放心吧。”蒋莞笑着拍了拍自己肚皮的位置:“这儿结实着呢。”
只是还没吃几口,就有不速之客前来烦人。
“蒋莞,你什么意思啊?”苏兮没穿校服,一身夸张的朋克衣服五颜六色的,厚厚的头发编了辫子,细眉一挑十分嚣张:“我不是让你晚自习结束后在东门等我么,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眼前这姑娘不良少女的程度,就连蒋莞看了也要自叹不如,可她一点也不怕。
“我为什么要等你?”她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没事儿闲的。”
苏兮大怒:“你说什么啊!”
她手拍在桌子上,小店里摇摇晃晃的木板桌子不稳当,满溢的汤汁立刻迸溅出来,撒了蒋莞卡其色的短袖半身子。
始作俑者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一拍桌子就这样了,也愣了一下。
蒋莞气得半死,直接站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苏兮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不敢置信的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
“那我就做第一个好了。”蒋莞背着包离开,冷嗤一句:“神经病。”
“你给我等着!”苏兮气的跳脚,夸张的威胁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蒋莞翻了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会这种幼稚的言论。
她骑着自己那辆停在门口的凤凰牌自行车,动作迅速敏捷的抄小道骑车,目标直奔东街的‘瓶盖网吧’。
前台守着的网吧见到她,笑着说:“小五来啦,来找为哥?”
口气熟稔,一看就是很和她很熟。
“不然呢。”蒋莞调皮的耸了下肩。
“他在地下打牌呢,还没到上班时间。”网管把桌子上的一盒饭递给她:“这个是晚餐,帮忙给他。”
“好嘞。”她利索的接过来,脚下‘蹬蹬’的就朝着这家规模颇大的网吧地下跑,兴冲冲的像个小火球。
网吧地下有几张麻将桌,算不上赌场,就是让员工休息的时候打打牌解解闷儿用的,老板也就收个台费,很大方。
谢为在这家网吧看场子,包吃住的活计,不到晚间上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这儿打麻将,一手牌技练得出神入化,堪称东方不败的初级模板。
蒋莞轻车熟路的找过来,猫在他身边位置上的小凳子坐下。
对面的熟人瞧见,了然的笑了声:“小五又来帮着为哥数钱了?”
麻将是四个人的游戏,但蒋莞经常赖在谢为旁边看着他玩儿,帮他数钱,当个不安分的‘第五人’,长此以往,在网吧这儿就得来一个‘小五’的外号。
后来,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是啊。”蒋莞弯起眼睛笑笑,没多说。
谢为不大乐意让她和这群无所事事混日子的人多聊天,她听话,基本来找他也就是安静的陪着,很少说什么。
但安静这个词汇,和蒋莞本身就不太搭调。
谢为把唇间咬的烟扔了踩灭,看她一眼:“放学了就回家,总来我这儿报道干什么。”
“不愿意回家嘛……”蒋莞委委屈屈的嘟囔。
男生视线回到眼前的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颗红中:“最后一圈吧,快到点上班了。”
这句话是对其他三个牌友说的。
散场后,谢为把人带进了自己在地下的休息室。
他皱眉看着蒋莞这撒了一层红油的短袖:“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儿?”
“吃面不小心弄的。”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上次白帮我洗了。”
虽然苏兮很让人生气,但蒋莞暂时不打算对谢为说出这件事儿――如果男生帮她去解决校园矛盾这些事的话,处理方式就不会很温和了。
而且蒋莞也不想总是给他添麻烦。
谢为生活的已经很辛苦了,她总来找他是对自己私心的一点小小放纵,但其实本身就算是给他添麻烦。
“邋遢。”他摇了摇头,翻了翻自己那狗都嫌乱的衣柜,扔了件黑色的T恤扔给她:“穿这个回家,你衣服脱下来我洗。”
谢为说完也用不着等蒋莞的回应,关门离开,把房间留给她。
蒋莞图的就是这个,心满意足的换上谢为的衣服,任凭那过于宽大的黑色短袖在她身上晃荡着。
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纤细的手臂和小小的脸都白白的。
她不知道用这招骗了谢为多少件衣服。
目的达成,蒋莞也没想着一直在这儿赖着,毕竟谢为晚上要看场子,她不能在这儿给他添乱。
只是走出房间上了一楼,却看到谢为的座位旁边站着个女生。
一个纤纤十指扶着他肩膀,长长头发是大波浪卷,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的女生。
他们明显熟稔到有些过分,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
蒋莞脚下一顿,心头闷闷的。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女生把自己嘴里咬着的烟要塞给谢为时,才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谢为看到她,果然没接女生那根烟,摆了摆手:“有小孩儿在这儿,掐了。”
女生听话的掐了,笑眯眯的。
蒋莞听了却不觉得欣慰。
谢为看似维护她却把她当小孩儿,和那个女生仿佛一个国度的――他们都是大人。
不过也就比她大两岁嘛……
“我走了。”蒋莞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明天洗干净还你。”
“不急。”谢为和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句,然后转过来对她说:“我送你。”
蒋莞的心情多云转晴。
她家就住在长安街,实际上并不需要送,但她可不会拒绝谢为这主动的贴心。
男生骑单车载着她穿过两条街,把人送到了一个旧小区门口。
蒋莞蹦下了车,问他:“哥,你怎么回去?”
谢为:“就几步路,走回去。”
“哦……”她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的问:“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啊?”
“哪个?”网吧里人来人往的多了,谢为不知道她问的是谁。
“就,给你递烟的那个。”
谢为想起来了,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谁,经常一起打台球的。”
蒋莞知道他晚上去网吧看场子,白天去台球厅陪着人打台球挣钱,他的世界很大很杂,认识谁都不奇怪。
可是,就是有种遏制不了的失落在心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