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蒋莞也想装作家里没人就这样躲过去算了,可是早晚要和贺闻朝母亲见到的,她不可能一直逃避。
打开门面面相觑,见到开门的人是她,白若眉的神色也没有变化,精致的脸上依旧淡定自若。
生子肖母,她的眉宇之间和贺闻朝是有几分相似的,冷起脸来的时候,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可高攀感。
“阿姨。”蒋莞有些尴尬,声音轻柔的打招呼:“您好。”
虽然早有准备,但见面来的猝不及防,她心脏还是‘突突’跳的厉害。
白若眉秀眉微蹙,淡淡‘嗯’了声,换鞋进来。
她走到客厅,扫了一圈这处处两个人同居的痕迹,眉宇间皱起的轮廓更深。
心里也不禁叹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闻朝旁边还是这个女人。
白若眉闭了闭眼,她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的包都没放下,看着眼前明显有些局促的姑娘,发话:“坐吧。”
顷刻之间,反客为主。
蒋莞沉默地坐下,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
“说实话,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尤其是在我儿子的家里。”白若眉并没有大声,清冷的女声一直很平静:“蒋小姐,还记得当年我们见面时,你和我保证过什么吗?”
可言辞却尖锐,直直戳进蒋莞心口。
“我记得。”她声音干涩,机械的重复:“阿姨,我当时说我以后都不会见他,可是……”
“我食言了,我不能不见他,对不起。”
食言是不具备法律约束的,只能在道德上谴责。
蒋莞可以接受一切讥讽,可她不能不见贺闻朝――白若眉听出来她这个意思,不禁有点想笑,被气的。
“前几天秋秋去看闻朝演奏会上,发的朋友圈照片里面有你,我就觉得不可置信。”白若眉冷笑一声:“她进来天天和我夸闻朝的女朋友多好多好,我还以为是谁……”
“蒋小姐,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想必是故意的吧?”
蒋莞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
“阿姨,您说的对。”她低声道:“我想在您面前加点印象分。”
白若眉是个眼睛尖锐且通透的,她没必要在她面前卖弄小聪明。
既然被识破了,还不如实话实说。
白若眉沉默片刻,干脆道:“我不喜欢你。”
蒋莞:“我知道。”
“我知道闻朝这两天去了林澜开演唱会,所以特意这个时候过来京北的。”白若眉说的很直接:“蒋小姐,我明确告诉你一件事。”
“即便你现在又和闻朝在一起了,甚至发展到同居的地步,我也不同意你们的事。”
蒋莞眉心微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没错,我和闻朝的关系算不上亲近,现在我主要在澜城工作,大多数时间都管不到他,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的母亲没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白若眉一字一句道:“但我还是会表明立场,我不同意。”
“阿姨,我没这么想过。”蒋莞轻声道:“贺闻朝也没有说过你不好……”
白若眉瞳孔微动,似乎动容了一瞬。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其实我对闻朝未来的妻子没什么要求,只要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善良……”她顿了一下,缓缓说:“最主要的是要足够爱他,没有歪心思。”
蒋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起,直到此刻才挺直腰背,直视白若眉:“阿姨,我很爱他。”
白若眉可以说她不够善良,不够优秀,甚至说她人品不行。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不爱’的这个质疑,这是必须要说清楚的事。
“哦?真的么?”白若眉听着她的反驳,无动于衷,甚至讥笑了一声:“可是蒋小姐,十年前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为了另一个男孩儿欺骗我的儿子,甚至求我去帮助他。”
“更何况,那个叫谢为的男孩儿我接触过几个月,为人足够优秀,就是早早犯错留下案底,可惜了些。”
“曾经那样的情根深种,如今都忘了么?蒋小姐,我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甚至有点狡猾的女孩子,这样的性格最擅长骗人,我那个单纯的儿子不就一直被你骗得团团转么?”
可白若眉作为一个母亲,而且是一个足够强势,精明的母亲,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甚至她如今的怀疑都非常合情合理,就和贺闻朝曾经吃过的那些醋是一个道理。
蒋莞听着,从心底横生出来一种无力感――她没办法反驳,因为这都是她曾经做的事,说的话。
第65章 雾见天
贺闻朝从林澜回来那天, 又给她带了一个包当礼物。
“你好俗。”蒋莞接过来打量,忍不住笑:“就会送包啊。”
“不是说女生都喜欢包么?”他坐了半天的飞机又坐了挺久的车,如今有些疲倦, 倚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这是新款。”
看着贺闻朝明显累了的模样,蒋莞走到他身后,帮着他轻轻按摩头皮。
她的手法自然算不上高明, 但解解乏还是可以的。
“谢谢, 我很喜欢。”她低头亲了下他的眼角, 笑着说:“就是你上次送我的, 我还没背几次呢。”
“别总浪费钱, 我不怎么追求这些。”
名牌包,车, 手表,衣服什么的贺闻朝送得起,但倒也不必总是送。
他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拉过女人细白的手腕, 亲了下。
蒋莞被他这浅浅的吻弄的身上酥麻了一下――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蜻蜓点水毫无暧昧, 反倒格外让人动容。
-
小别胜新婚,但晚上的情事蒋莞却没办法完全投入。
被贺闻朝从身后压在落地窗前, 她白嫩的膝盖跪在厚厚的地毯上,纤细的腰身一颤一颤, 手指紧紧抓着窗帘……
“嗯……嗯……”娇滴滴的叫声闷哼又压抑。
渐渐就跪不住了, 蒋莞身体软下来,朝着地毯上趴。
可贺闻朝舍不得让她趴着,把人拦腰捞起捏了捏上面, 按在床上,姿势却没变。
蒋莞张口咬住床单, 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一周多没吃了,撑的受不了。
贺闻朝灼热的薄唇吻她的耳朵:“你今天有点怪。”
“嗯?”蒋莞被他突然的发问弄的有些紧张,身体不由自主绷紧――
随后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呼吸一顿。
这一下打乱了他要询问的节奏,却让蒋莞更加受不住了。
她有些庆幸贺闻朝没继续问下去,但又有些唏嘘他真的很了解自己……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变化,他都能察觉到。
许是察觉到蒋莞心情一般,贺闻朝没怎么尽兴就抱她去浴室洗漱。
“今天怎么了?”帮她吹头发时,他又问:“都不怎么说话。”
平时她嘴上是从来不消停的,总要不断撩拨。
‘嗡嗡’声中,蒋莞打了个哈欠:“没什么。”
她小手摸着平坦的小腹:“就是你太厉害了,有点痛。”
“……”还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
贺闻朝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把她已经吹干的蓬松秀发,然后把人撵出去,自己整理洗手间。
蒋莞看着,忽然说:“要不我来吧。”
同居的这段时间,每次他们用完洗手间都是他收拾,她从未主动要求帮忙过。
――这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可生活就是由这么一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堆砌起来的,像是洗澡后打扫卫生间,洗菜做饭,做家务……
她都付出的不多,堂而皇之的享受他的照顾。
“不用。”贺闻朝头也没回,淡淡道:“还是省着点你的力气。”
“免得下次还没怎么用力,你就哄我太厉害了。”
“……”
十分钟后,贺闻朝把浴室弄干净回到床上,看见蒋莞还没准备睡,正躺在那儿眼巴巴的等他。
今天已经够了,她总不会想要再来一次,就是纯粹等待而已。
贺闻朝心头有些暖,凑近她闻了闻女孩儿唇瓣间的香气,便含吮着亲了上去。
舌尖滚烫,勾着她缠。
他亲起来一贯是没完没了的,蒋莞没去阻止,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推他。
贺闻朝抬头,有些不满:“你没专心。”
……
谁亲十几分钟能一直专心啊?都缺氧了好么!
蒋莞笑了,小手抵着他肩膀,轻声说:“我怕太专心了还想再来一次。”
贺闻朝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对这句有些撩拨的哄也只是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再继续,从她身上翻下躺到一边。
“贺闻朝,”蒋莞侧身抱住他,喃喃自语似的问:“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
贺闻朝微微挑眉:“怎么说?”
“我刚才突然发现咱们俩在一起,家里的活都是你干的,做饭扫地拖地收拾屋子甚至浇花给遥控器换电池……”蒋莞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什么都不干。”
“还心安理得享受你付出的劳动力。”
这样细想,她好像真的太坏了。
“哦。”贺闻朝闻言,挺赞同的点点头:“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
“讨厌。”蒋莞气笑了,伸手小小掐了他一下:“不许说。”
检讨只能她自己来做。
“你是不是太闲了,明天不用上班?还想这些没用的。”贺闻朝拉起被子蒙头盖住两个人,一片黑暗中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赶紧睡觉。”
“世界上大多数能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是互补的。”
“碰巧你是懒人,我稍微勤快点。”
就这样而已,想什么有的没的,徒增烦恼。
蒋莞埋头在他怀里,鼻尖嗅着男人清爽的薄荷香气,双臂不自觉紧紧搂着他的腰。
指尖却不由微微颤着,总是想起两天前和白若眉见面的场景――
她声音有些干涩,却很认真的解释着那时对于谢为的迷恋只是依赖,她到了懂事的年纪才明白过来,当初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一直把谢为当成哥哥……
可白若眉双手抱肩,看着她‘嗤’的笑了声。
“蒋小姐,你知道我不同意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吗?”她声音干脆利落,一字一句直直扎进心里:“说句实话,你有感情经历我并不介意,从前喜欢过别人,那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原因是你和闻朝性格不合适,蒋小姐,你聪明,很擅长洞察人心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也很会哄人,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我不能说你这样有哪里不好,只能说我不希望我自己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妻子。”
蒋莞听着白若眉对自己的评价,实在是有些懵。
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一通电话和一次见面,她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看待自己……
基本说是偏见也不为过了。
“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我猜闻朝也不会告诉你。”白若眉盯着她,唇角的笑意有些轻蔑:“其实在你找我去帮助你那个姓谢的朋友之前,闻朝就已经找过我了。”
“你能相信么?我那个又冷又倔的儿子……你大概也了解他的性格,他从来不求我什么,但那天他来找我,请我帮他女朋友的青梅竹马打个官司,帮帮他们,蒋小姐,你说可不可笑?”
蒋莞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层的渊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白若眉似是看着她都觉得烦躁,索性偏过头盯着茶几,继续说:“我答应了,我没办法不答应,那是闻朝第一次求我一件事情。”
而对她而言,打个官司不过是小事一桩。
“蒋小姐,其实我知道你这个人的时间,远比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要早。”白若眉眼神因为回忆有些空洞,仿佛思绪也被牵引回去:“我儿子不是冲动的人,他从来不会随便动手打架,从他和同校的男生打进了医院那次起,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只是闻朝做事向来有他的想法,包括谈恋爱也是,所以我并没有干涉。”
白若眉没有像是电视剧里面的恶毒母亲一样,威胁蒋莞离开贺闻朝,相反的,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只能默默接受他‘早恋’的这个事实。
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毕竟贺闻朝身上的‘人气儿’太少了,如果他能谈个恋爱,享受一下正常少年应该有的开心快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白若眉没想到这段早恋给他带来的伤害更深,且影响深远。
到最后,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阻止。
“蒋小姐,我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态度如何,我并没有要求你们分手,只是想让你劝劝闻朝,不要改变自己原定去德国留学的规划。”白若眉转头看着蒋莞,明眸锐利:“如果一段感情经得起考验,那跨国恋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如果你想和他一起去德国留学我也不会反对。”
“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当时的说辞是建议,还是胁迫?”
蒋莞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颤:“我知道……您没有恶意,只是想让我劝劝他。”
只是无形中带来的压力却更大了,譬如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想不到贺闻朝竟然会为了她改变留学的决定。
所以哪怕她嘴上推脱搪塞着‘自己无法左右贺闻朝的决定’,但心里其实是巨大的恐慌――她负担不起一个人的前途和未来为自己而改变。
“可你却把这个建议当做一个可以交换的筹码!”白若眉说到这里骤然激动,站了起来:“你约我出来见面,二话不说就把闻朝当做一个筹码!”
“蒋小姐,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和你们这段感情来和我谈条件,为了帮助另一个人,甚至,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出于一个律师的角度来接下那桩案件。”
“如果你问了,那我就会告诉你闻朝已经帮你说过情了,我还犯不着和一个学生做什么幼稚的感情交易,但是蒋小姐,你从头到尾把‘条件’讲的很利索。”
“我甚至没必要劝,因为你看起来一点根本都不在乎闻朝。”
蒋莞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好像无形中有黑线似网一样缠住了她,让她呼吸困难,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她好想暂停下来休息,但却无法阻止白若眉的话一句一句钻进耳朵里――
“蒋小姐,我知道你家庭不错,父亲是东区公安局的局长,母亲在机关单位工作,抱歉,职业习惯让我在知道你的那刻就已经查清你的底细了。”
“人都是世俗的,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所以你和闻朝的事我不反对,也有一部分我觉得你家世背景还不错的原因。”
“但我在接触过你本人才发现那些都是虚的,你真的不适合闻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