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朝抬了抬唇角,配合的‘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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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公司,蒋莞就接到了宁兰的电话。
蒋葵办事很麻利,在昨晚就已经把事情和他们说了。
“谈了男朋友都不想着先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反倒先去了你姐姐那里。”宁兰是十年如一日的苛责,埋怨着:“你啊,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蒋莞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京北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没有回应她这些抱怨。
只等宁兰自己说累,她才问:“那您和爸爸要见么?”
“当然要见,我听你姐说男方是什么钢琴家?”宁兰直白的问:“他怎么看上你的?”
“……妈,您看不上我。”蒋莞失笑:“还不让别人看上我么?”
宁兰自知失言,在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
蒋莞听着通过线路传递过来的呼吸声,有些无奈。
或许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总是能有意无意就说出对方最不愿意听的话。
所以,她才不愿意和他们联系。
“那就这周五吧。”宁兰找回声音,淡淡道:“你爸爸正好能抽出半天的时间,你问问你男朋友那边的家里人有没有时间。”
“好。”蒋莞应声,说完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隐约的,好像听到那边有话要说,不过她不在乎。
蒋莞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她不在乎的人或事,她是真的可以做到一点都不和对方共情的冷心冷肺。
哪怕对方是父母,也是一样。
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她会更讨厌。
见蒋莞打完电话,崔莹敲门进来,把一堆整理好的文件交给她。
“莞姐,今天月中。”她看着ipad上面规划的表格,问:“团建要正常进行吗?”
这是中禾每个部门的传统,甚至是每个公司都有的传统――每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要找个机会团建吃一顿。
蒋莞来到京北挑大梁后这些小事自然就交给崔莹来安排,小姑娘之前把时间定在每个月的月中,她也同意。
“嗯,正常吃吧,你找个差不多的餐厅订好包厢,下班先带人过去。”蒋莞看了眼桌上这密密麻麻的文件:“我晚会儿去。”
她也没什么团建的兴致,等时间差不多了,去露个面就行。
“好。”崔莹应下,出去安排。
蒋莞在键盘上不断敲打,处理这几天因为请假堆积的工作。
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才想起要去团建地点露个面。
她关机拎起包向外走,等电梯的时候给贺闻朝打了个电话,和他说了下今晚部门聚餐的事儿。
后者淡声交代:“别吃辣,别喝酒。”
“知道啦。”蒋莞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楼层数字,笑了笑:“那要有人敬我酒怎么办?”
她大小也算个领导。
贺闻朝:“不喝。”
“宝贝,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蒋莞打趣:“不如你过来,替我挡着?”
贺闻朝‘嗯’了声:“行,地址。”
“好了,逗你的,我才不会喝呢。”蒋莞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继续逗他:“都是我们部门的小年轻,哪个敢灌我啊,我就去露个面,随便吃几口。”
“大概一会儿就完事儿了……嗯,我不开车过去,你来接我。”
挂断电话后,她把聚餐地址发给贺闻朝。
崔莹订的饭店在员工宿舍附近,毕竟大多数员工都是住宿舍的,团建难免会喝点酒,开车就不方便了。
定在近一点的地方,结束后走回去就行。
而且离公司也不是很远,蒋莞叫了个车过去,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确实觉得崔莹这丫头办事够细心,帮她解决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事。
蒋莞露面后,自然是不少人过来给她敬酒,起哄。
但等她客气的拒绝后,他们也是很有眼力见的把酒杯都收回去了。
有了贺闻朝的叮嘱,蒋莞那是一点酒也不敢喝――更何况她本来也不爱喝那玩意儿,前些年为了尽快站稳脚跟,和程淮景一个饭局接着一个饭局,胃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点了杯泥猴桃的果汁,蒋莞挑着清淡的菜吃了几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先走。
来的晚走的早一贯是领导特色,谁都没什么意见。
蒋莞和崔莹打了个招呼,把卡留下让她一会儿结账,自己连忙逃也似的离开这吵吵嚷嚷的饭店。
她脑袋都被这咋咋呼呼的氛围弄的生疼,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饭店旁边有个胡同,放着一排长椅让人排队的时候坐,可工作日的这个时间点人烟寥寥,蒋莞坐在椅子上休息,在暖洋洋的晚风中突然想起过去的自己。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玩,热闹,一点也不怕烟味酒味的乌烟瘴气,甚至每天待在谢为工作的小破网吧都不觉得烦躁……
这也并非是全部因为喜欢谢为,更多的还是害怕寂寞。
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四合院太静了,待久了骨子里都觉得冷,比烟酒味儿要可怕的多。
说到底,还是因为精神世界不够富足,觉得空虚,就只能不断用外物来填补。
她那时候,太不懂事,始终不明白和贺闻朝争执时他说的‘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当精神支柱’是什么意思。
直到在申城打拼那几年,蒋莞早起贪黑的工作,生病,狼狈不堪却一次次凭借自己挺过来时,她才明白他的话。
生活久了的两个人或许真的会越来越相似。
蒋莞发现自己也和贺闻朝一样,开始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聚会,讨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聚在一起聊些虚头巴脑的事,互相吹捧……
还不如和贺闻朝在家里一起看场电影,do一下来的快乐。
蒋莞正不着调的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蒋莞?”
有人叫她。
她回头,看到胡同口里走出来个男人――他一身黑衣,脸色很白,五官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眉骨很深,脸型有些长,还有一点点歪,整个人的气质说不上来的阴鸷……
蒋莞正想着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等男人慢慢走进了,她才一个激灵,蓦然想起:“关越?”
“真荣幸。”关越笑了,咧开一口白牙,阴森森的:“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说话时很用力,近乎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蒋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忙站起来后退两步。
“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关越嗤笑:“这儿有监控,我可不敢犯法再被关进去了。”
‘再被’是个什么意思?
蒋莞一愣:“你被关进去过?”
“蒋莞,你少他妈装傻!不都是你当时那个好男友贺闻朝干的好事情!”关越听了,说话声愈发激动:“他自己自导自演让老子刺伤他,又联合他那个妈保留证据陷害我,最后还死不和解硬是把老子弄进去两年的少管所!”
“我他妈的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阴险的人!现在倒是混成个钢琴家了,人模狗样的……”
“是陷害么?”蒋莞听不得他在那儿污言秽语的辱骂贺闻朝,冷冷打断:“那刀不是你拿的?不是你捅的人?少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谁还能逼你不成?”
关越哑口无言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辩:“那是贺闻朝故意约老子去的校外挑衅,我他妈……”
“他是不是故意的,你不还是动手了?关越,别把自己说的好像很可怜似的。”蒋莞嗤笑:“你当年那么欺负我,联合你那帮兄弟给我造黄谣,我有一时冲动去捅你么?”
关越气的磕巴:“你,你!”
“当年怎么算也是你先惹我,不知道你怎么还顾影自怜的觉得自己吃亏了,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来找麻烦。”蒋莞顿了下,哼笑:“还故意找到这儿来了。”
她真觉得这人是变态,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了,连团建位置都知道。
可关越沉默片刻,却嗤笑了声:“你以为我是故意找你?蒋莞,省省吧,你没那么大魅力,当年的事儿我对你没什么埋怨,知道你的消息,纯属巧合。”
“关蒙是我堂弟,碰巧提过你这个‘美貌出众’的女上司而已。”
……
这世界也太小了一点。
蒋莞有些无语,但很快就意识到了关越的话里有话――他说自己想找的不是她,关蒙说过他哥看过贺闻朝的许多场演奏会……
“关越。”她声音有些紧:“你想把贺闻朝怎么样?”
“呵,我想把他怎么样?我能把他怎么样!别这么质问我,明明是贺闻朝那王八蛋把老子的人生给毁了!”关越双目赤红,激动的说着:“是他在高三那么重要的阶段陷害我,又让他那个老爹使了手段让我进了少管所!我连个大学都没考成!”
“……说的好像不进少管所,你就能考上大学一样。”蒋莞有些无语。
她可还记得关越那狗都嫌弃的分数呢。
蒋莞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包里的手机。
她想想个办法告诉贺闻朝先别过来,否则就关越这激动的样子见到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碰撞……
只是刚有动作,关越就警惕性极高的一个箭步窜过来打掉她的手。
“你干什么!”蒋莞吓了一跳,抬头瞪她――可下一秒,就被拽着手腕被迫到他跟前。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无法比拟,她被用力抓住的一刹那,疼的叫都叫不出来。
与此同时,贺闻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关越。”他走上台阶,声音淡淡:“放开她。”
……
原来他是看到了贺闻朝来了才突然把自己抓住。
“贺大公子,好久不见了啊。”关越把蒋莞抓在手里,忍不住的得意洋洋,阴阳怪气。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贺闻朝盯着蒋莞苍白的脸,黑眸里寒光一闪而过:“别扯别人。”
“别人?这小贱货是别人么?”关越嗤笑,用手里拿着的小短刀拍了拍蒋莞的脸蛋:“她不是你贺大公子最爱的人么?”
说话的时候,他看到贺闻朝那故作平静但实际上白皙的手背爆起青筋的模样就觉得爽――近乎爽到目眦尽裂。
“贺闻朝,我就不理解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女的么?你当时犯得着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对付我?”关越掐着蒋莞的脖子,任由她在怀里拼命挣扎着,而他注意力全在贺闻朝身上,越说越激动:“你到底为什么搞我?就因为我欺负她了?和哥们儿吹嘘了几句蒋莞这贱人在床上一定很骚,要不然怎么把贺大公子弄的五迷三道――咳咳!”
他话没说完,小腹就被蒋莞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
这下是毫无防备,他疼的差点就把人放开了,勉强缓过那个劲儿像是抓猪似的把人抓住,怒吼:“你他妈老实点!”
蒋莞趁着刚才那一阵混乱,把掉在地上的包踢到贺闻朝面前。
然后被关越揪着头发拽回去的时候,冲着他无声说了两个字,口型是:关蒙。
之前在演奏会碰到关蒙那次,她曾经和贺闻朝提过自家公司这个小男生和他哥哥都‘喜欢他’这件事。
眼下说起这个名字,已经足够贺闻朝明白了。
毕竟他们的默契是一直在的。
男人眼神闪烁了下,对她轻微点点头。
第68章 雾见天
关蒙没喝几杯酒, 去洗手间上厕所的时候拿出手机摆弄了下,结果看到顶头上司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要是不想你哥犯罪再次进局子的话,就赶紧到饭店旁边那个胡同里。]
[从后门绕过来, 别从前面走。]
……
关蒙点开信息看了好几遍,发现这真不是恶搞,而确实是蒋莞发来的信息。
可是……又跟他哥有什么关系?
而且什么叫‘犯罪再次进局子’, 上司知道他哥以前犯罪过?
关蒙莫名打了个冷颤, 回过神后急忙跑到门口。
可想到信息里的嘱咐, 他又一个急刹车, 揪住随便路过的一个服务生连忙问:“你们这儿后门在哪儿?!”
胡同里没什么闲人经过, 依旧是三个人对峙的画面。
关越看着贺闻朝摆弄手机,整个人就愈发激动, 直接把刀子抵在蒋莞脖颈附近比划着:“你干什么?你报警呢是不是?!”
“你敢报警我就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他的人生已经是毁了,也不计较再毁一次,只要能让贺闻朝也跟着毁了就行!
“行了,我不报警, 关越, 我知道你家现在不比从前。”贺闻朝发完信息后收起手机,盯着关越的黑眸藏起焦躁, 有丝不耐烦:“你搞这出不就是缺钱么?”
“想要多少?我给,你放开她。”
“哈?贺大公子真是大手笔啊, 还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关越听了更怒, 眼睛都是血红的:“在你眼里我他妈是乞丐是不是?你他妈的羞辱人!你……”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传来清脆又惊恐地一声:“哥?!”
关越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不远处关蒙已经跑了过来,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正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与此同时, 贺闻朝动作飞快的冲过来别住关越的手腕,在他的惨叫声中抬腿踢掉他攥着的短刀,一脚狠狠把人踹在地上――
“说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他从地上拾起小刀,攥起关越的下颌骨迫使他抬头,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欺负别人?算他妈什么本事。”
贺闻朝这一下就是‘礼尚往来’,并没有真的要伤人的打算,但划破皮肤后的血流如注,还是让关越被吓的‘啊啊啊’的惨叫。
包括关蒙在内,也吓得腿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别,别杀了我哥……”他胡言乱语的劝,在抬眸看到贺闻朝的那一刻有些傻眼。
贺闻朝却根本不怕任何人认出来他这个‘公众人物’,那双本该在黑白键上的修长手指一只死死扼住关越的咽喉,另外一只拿着刀卡在他想要挣扎的手腕上,死死顶着。
“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他黑眸淬着红,声音冷厉:“你再敢靠近他,我真的弄死你。”
关越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只手被贺闻朝摁在地上,另外一只有些无助的扒着他的手臂,无助地翻着白眼。
可顿了顿,又放松下来,想着不挣扎算了。
如果能给贺闻朝这么个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天之骄子’的家伙留下个杀人犯的污点,那也不是不行。
关越承认,他就是故意来挑衅,想要激怒贺闻朝的。
从十年前他就知道,这家伙是有病的,而且病得不轻,只是贺闻朝把自己藏得很好,谁都看不出来……
可他偏偏要撕下这家伙高高在上的那层皮。
对于关越而言,出事的那天本该是他含着金汤匙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