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谢凛气呼呼道。
苏知微笑得止不住,眼泪都激出来了,见谢凛两颊鼓起,肉嘟嘟的,竟有些可爱。她下意识伸手拧了一下,软乎乎的,滑溜溜的。
“你!”谢凛拍掉她的手,用力瞪着她。
苏知微强忍住笑意,“谁打的你?”
“哼,一个疯女人!”
“谁?”
“重华郡主!”
苏知微笑意一敛,“你认识她?”
这话问的实在有些蠢,重华的母亲是明阳公主,明阳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而谢凛是陛下第九子,也就说重华是谢凛的表姐。
重华和谢凛,她只是一下没将两人联想到一块。
谢凛挑眉,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我当然认识她。”
说着,他在台阶前坐下,身子往后一靠,用手肘支撑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先抓了一把给苏知微。
苏知微在他身边坐下,“不要,剥的指甲疼。”
谢凛撇了撇嘴,自顾自剥起来,“我出生的时候,北晋正处于连年战乱中,谢重山是武成王,常带兵去打仗。”
苏知微忙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谢重山是当今圣上的名讳,谢凛连父亲都不尊,直呼其名。
“我娘与他是少年夫妻,那时感情很好,又因她会武功,便常陪谢重山南征北战。那时我刚出生不久,西夷进犯,谢重山要我娘跟他一起出征。我娘舍不下我,但更担心谢重山的安危,便将我托付给明阳公主,也就是我姑母照顾。在我六岁前,我一直以为明阳公主才是我亲娘,而重华是我亲姐姐。总之自我记事起,这个表姐就天天带着我爬树上墙,玩水玩火,各种闯祸,让我姑母头疼不已。后大一些,我俩就偷摸溜出家门,满城乱跑,有一次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亏得我大哥带兵回城,路上遇到了我们。”
提起那时的事,谢凛脸上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开朗的笑容。
“后来三王之乱,我被母亲和大哥带走,自此与她断了联系。前不久,我俩才通了信,她随萧老夫人回京,我们时隔多年终于再见面。”
说到这里,谢凛将一把剥好的栗子给苏知微。
苏知微微怔了一下,看着谢凛手心里的栗子,一个个圆润饱满,像是极用心才剥的这么完整。
她伸出手,接了过来,满满一把。
“我俩刚见面,她就给我了一拳头,说她这些年一直在找我,而我明知她在云北王府却不去找她。我跟她解释,她也不听,还要打我,那我就还手了啊,我俩打了一场,她打不过我才肯接受我的解释。今儿在文安侯府,她见到我,上来又给了我一拳头,我没防备,给她打了个乌眼青,再一细问,才知是你惹的事。”
说着,谢凛嘴角勾着笑,斜睨着苏知微,不正经道:“她说我年纪小,定是让你用花言巧语骗了,不但骗了心,还骗了身。”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那日,我、我在师云落房中沐浴,让楚婉撞见了,她就产生了误会。我跟她解释,她如何也不信,我便只好实话实说,说那日其实是去找你的。”
好么,她们又误会了。
谢凛哼了哼,倒也不在意,继续剥栗子吃。
夜里风冷,苏知微想裹紧披风,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背。她低头去看,见被烫伤的地方好几个水灵子破了,脓水流出来。她拿出帕子去擦拭,稍稍一碰,就疼得钻心。
其实她知道重华郡主为何针对她,还有萧老夫人,她看她的眼神,带着谴责,带着压抑的怒火,好似她是个罪人。
可她不欠他们任何人的,包括萧定北,她从不欠他什么。
风更大了,接着下起了雪。
苏知微将头缩进大氅里,没防备一滴泪落到手背上,接着一滴又一滴。
其实她不伤心,也不委屈,只是过去很多很多事,突然想起来,猝不及防。
“阿微,我给你舞一段剑吧。”
苏知微忙擦了擦眼泪,抬头就见谢凛拔剑而出,几个旋转落入风雪之中,他穿着一身白衣,比漫天的飞雪更白,更飘逸。
他身秀如兰,手中一把剑,借着风势而来,一剑劈开,竟将纷纷扬扬的大雪都劈开了一条裂缝。
风越急,雪越大,而他的剑势也越加凌厉。风是无形的,雪是散落的,可他却将这二者揉成一股气道,如腾云驾雾的白龙,而剑尖一指,那白龙却又吞天灭地之威,简直出神入化。
耳边是风声,是剑鸣,苏知微看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收剑,那白龙变回雪花,纷纷落下,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谢凛将马尾往后一甩,一脸矜傲的走过来,看着她歪头一笑,而后伸出手。
他手心有一朵用雪做的莲花,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快张开手啊!”他催道。
苏知微怔怔的张开手,谢凛将那莲花放到了她手心里,然后在她手温下,莲花慢慢融化。
“没了。”她喃喃了一句。
“你看到了什么?”
“莲花。”
“我给你的只是一块冰,冰在你手心便会融化。”
苏知微不解的看向谢凛,但见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双手合十,半垂着眼眸,道:“莲花是冰,冰是水,水在你手心流走,你不是留不住一朵花,而是留不住本就留不住的。痴念也好,嗔怨也罢,留不住就放开,何必自苦。”
这话若是哪位得道高僧说的,她定要仔细领悟一番,但这是谢凛说的。
他自己都开解不了自己,如何开解她?
果然谢凛说完,见苏知微没有感悟,便扑哧笑了出来,“好吧,佛说放下,但我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让你不痛快,那就加倍还回去!”
“我谢凛生来是要逍遥一世的,可不是让别人欺负的!”
苏知微点头,“我已经被人欺负一世了,这一世绝不再受欺负!”
那一些憋闷,无所排解的,因为谢凛这几句话,她心里一下敞快了。
是啊,她重生了,有些人有些情爱已然留在上一世了。
“阿微。”谢凛突然喊了她一声。
“什么?”
“你看!”
顺着谢凛所指,苏知微看过去,但见西南方向竟是火光大盛,将半边天都染红了。
着火了,很大的火。而再看谢凛竟是一脸兴奋,苏知微忍不住问道:“这火是你让人放的?”
第五十章 收回家产
谢凛撩开额前的发须,十分得意的冲苏知微挑了一眼。
“要不要带你去房顶,能看得更远,风景也更好。”
苏知微腾地一下起身,“你疯了!”
她紧紧皱着眉头,再看那远处的火光,平都是繁华之地,商铺和民宅林立,这么大的火,不知要烧毁多少房屋,烧死多少人。
“这不好玩,水火无情,你会害死无辜的人!”
谢凛眸色深了深,“是么,那算他们倒霉喽!”
“你太可怕了!”
他脸上带着戏玩的表情,甚至只将这一场大火当做游戏,他看不到大火之下多少人丧命,多少人失去家园,看不到那些绝望和悲痛。
苏知微一步一步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人。
谢凛无所谓的耸耸肩,“明天齐王会火急火燎的将铁矿还给你,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苏知微抿紧嘴巴,她答应掩护这个人制造兵器,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她第二条路可走。
谢凛哼了一声,隔着风雪,翻墙离开了。
回到屋里,苏知微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谢凛带给她的那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夜里几乎没睡,一早苏知微就醒了,她让莲心去外面打听昨夜那场火的情况。
用早饭的时候,莲心回来了,说是起火的地方在西街一处宅院,因火势太大,左右民房受牵连,烧毁了一大片。
“灭火的是五城兵马司,但很快京郊大营的人来了,将整条街都包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所以伤亡如何,为何失火,里面是什么情况,现在都不知道。”莲心道。
苏知微深呼一口气,谢凛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烧一座民宅,背后一定牵扯着了不得大案,以至于连京郊大营都出动了。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江母气冲冲来了。一进门,她就让许嬷嬷将一沓账册扔到了桌子上。
“前几日,你说要整理账册,我便将府上的账册都给你了,却不想你竟是个贼,将我这账册分成了三股。如今你还回去的不过是其中一股,另外两股呢?你打算要干什么?”
江母气的咬牙切齿,脸都青了。
苏知微装作无辜的样子,“咱们府上的帐本就该三股啊,先前混到一起了,账目繁乱,我不过是将其理清了而已。”
“一家人本就该是一本账,为何分三股?”
“江家一股,那是我先前自愿将名下产业转到夫君名下的,没错吧?”
江母哼了一声,“你与砚哥儿成亲了,你的自然也就是他的。而砚哥儿是一家之主,你将产业转到他名下,这是应当的。”
苏知微也不辩,又道:“还有一些田产地契是白契,我并未明言给江家,所以来自这方面的收成也好收益也罢,是不是该另算一股。”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收回去?”
“这些白契有的在我手里,有的在您手里,暂且不提。再说我弟弟那一股,他可不姓江,自然要分开的。以前也是我糊涂了,竟将他那些产业的账册合到江家,银钱也入了江家的公账,改日他跟我要,我再从江家抽出来,只怕婆母和夫君会心疼呢,可原就是知行的,咱们也不过代为保管。”
听到这话,江母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还要将你弟弟的那份抽出来?”
“婆母这话问的,好似你要侵占我弟弟的家产似的。”
“你……”
“婆母也要脸面,自然做不出这种事来了。”
江母咬了咬牙,“你先前说将你弟弟那份也转到砚哥儿名下,怎么你自己说的,你都忘了?”
“我是这么说了,但也要我弟弟同意才行啊,所以得等他回来。”
江母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气呼呼的坐到椅子上。
“知微啊,这几年我是心疼你身子不好,这才将管起这一摊子的事。如今你把帐给分开了,只将江家那一股给我,留下了你和你弟弟的,你这什么意思啊,不信任我这个婆婆?”
“婆母年纪大了,还让您操心这些事,儿媳实在不孝。我最近身子好了起来,便想接手这些事,好让婆母轻快一些。对了,江家的那些账目,我也能管的。”
“不用了!”江母忙打断苏知微,“我还没老到看不清这几笔账。”
“是,婆母为江家操劳,我和弟弟的就不劳累您了。”
江母看着桌子上那少了一多半的账册,如何都不甘心。尤其这里面因为经营不善,大多都在亏钱,反倒是苏知微手上那些和苏知行名下的是赚钱的。
“砚哥儿今日一早就去了衙门,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儿户部的任书就会下来。砚哥儿这一次连升三级,多少官员羡慕不已,还有那些女眷们,她们也羡慕你。”
“羡慕我?”苏知微不解。
“羡慕你嫁了个好夫君啊,不但有本事,而且对你深情,家中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独宠你。”
“咳咳。”苏知微根本忍不住,被这话呛了一口。
“知微,想你不过商户女出身,如今都是三品大员的夫人了,这是你苏家的福气,更是你的福气。”
“是,好大的福气啊。”
“所以你该惜福!”
说到这儿,江母站起身,沉眸睨了苏知微一眼,“砚哥儿对得住你,但你也得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你对得住他么。”
“自然是对得住的,不然他能住得上这么大房子,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花钱如流水?”
江母这一下彻底没话了,气得转身就走。
苏知微只当看不到她的怒火,还恭敬的送她出门。
“夫君高升自然是好事,只是最近二姑娘一直去宝桃那儿闹,外面议论纷纷的,于夫君官声有损,只怕……”
“怕什么?”
“怕这到嘴边的右侍郎给飞了吧。”
“呸呸呸,乱说!”
“是是,儿媳也是太担心了,想着还不如将宝桃接回府里,给她个名分。”
江母想到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能再闹了,于是说道:“那你看着办吧。”
江母一走,苏知微就让下人打扫出一个偏院,后让莲心将宝桃接了过来。那江映画一听说,果然又过去闹了。
整整一日,家里鸡飞狗跳的,待到傍晚江墨砚失魂落魄的回来,江母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齐王不肯将右侍郎的位子给他了。
江母听到后,差点晕过去,而这时江映画又过来找江墨砚闹,江母气得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滚!滚出江家!”
第五十一章 野心太大
江映画捂着自己的脸,一下给懵了。
江母一直很疼她,向对待亲生女儿一般,不曾大声呵斥,更别说打她了。
“娘……”
“别叫我娘!我本也不是你娘!赶紧滚!滚出江家!以后少在我跟前添堵!”
江母气得呼哧呼哧的,因这苏知微早上说的那句话,她便觉得儿子之所以没有当上右侍郎全是因为江映画,是她坏了儿子的官声。
江映画怔怔看着江母,她不但打了她,还要将她赶出江家。而看她这脸色,显然也不是说说而已,江映画这下慌了,忙抱着江墨砚胳膊,求他给她做主。
江墨砚正烦躁的紧,江映画又哭哭唧唧的,再想到她让自己在其他官员面前丢尽颜面,当下一把将她推开。
“这下你不闹了,害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这一下用了大力气,江映画被推的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墨砚,眼泪都忘记流了。
“哥……”
“整日不是闹就是哭,晦气死了!”
说完,江墨砚不再搭理她,大步回书房了。
江映画傻了眼,想再求江母,可江母直接让许嬷嬷将她轰出去了。
西院里,明镜从谢凛身边其他人那儿打听了回来。
“那场大火是先从一处宅院烧起来的,因火势太大,有三个人没有逃出来烧死了。”
听到这儿,苏知微眉头一皱。
“但这三个人是给太子做事的,可不是普通百姓。”
“太子?”苏知微呼吸窒了一窒,怎么又牵扯到太子了。
“那宅院是太子的私宅,因这场大火,房屋坍塌,姑娘可知烧出来一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