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文远其实已经喝蒙了,听到这话才他才停下灌酒的动作,钝钝的转过头来。看到重华,先怔了一怔,随即眼睛一眯。
“重华郡主!”
“薛文远,你爹是老流氓,你是小流氓,你们一家都是下三滥的玩意!”
“我爹岂是你能骂的!”
“本郡主就骂了,怎么着?”
“我劝郡主最好少管闲事。”
“今儿,我还非得管这闲事了,替你爹好好管教你!”
说着重华就要挥鞭子,苏知微这次终于拉住了她。后面那些护院已经将门前给堵了,又听这人是薛文远,苏知微哪还敢让重华冲动。
薛文远是护国大将军的第三子,而护国大将军之所以冠以‘护国’二字,因是他自皇上潜邸时就追随他,一路护他登上皇位,赐封一等护国大将军,居功甚伟,被赐铁劵,可免死罪。
这样的尊荣,整个北晋也是独一份的。
而这位护国大将军,也就是薛怀,他其实是草莽恶霸出身,也就是地痞流氓。曾横行乡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三王之乱时参军,因其勇猛立下战功,后眼光独到追随皇上,才成就了今日的荣耀。
这份荣耀是独一份,薛怀这样的臣子也是独一份。世家瞧不起他,却也惧于他。
薛怀不能惹,他手段既狠又卑鄙,他儿子自然也不能惹,但看这做派,便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救人要紧。”苏知微跟重华小声道。
重华还要动手,苏知微紧握住她手腕,重重咳嗽了两声,“我头昏脑涨,许是要犯病了。”
重华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收回了手,而后看向那薛文远,“我来找人。”
薛文远默了一下,笑问:“你找谁?”
“三妮!哪个是三妮?”
重华逡巡了一圈那些小姑娘。
“我,是我……”在薛文远怀里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应道。
“你哥托我带你回家,过来吧!”
那小姑娘根本不敢动,而薛文远钳着她肩膀,让她也动弹不得。
“薛文远,你真相尝尝本郡主鞭子的滋味?”
薛文远挑眉一笑,“按理说我得给郡主这个面子,可这小玩意是我花钱买来的。”
“我赔你钱就是。”
“我买来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就不给。”
“所以呢?”
薛文远歪头看向苏知微,眼里露出惊艳之色,“诺,可以用你后面那位换啊!”
第七十八章 爱不爱
苏知微眉头一皱,冷眸睨向那薛文远。
而薛文远见她看他,脸上立时露出放荡的笑来,急不可耐的就想冲上来。
重华忙挡住苏知微,咬牙看向薛文远,“她,你也配肖想,看一眼,你个狗东西都不配!”
“哟,这位多了不得啊,她是谁?”
这时有在场另一位认出苏知微来,凑到薛文远跟前,小声说道:“她是江员外郎的夫人,苏氏。”
薛文远眼珠一转,看向那江墨砚,“江大人,原是你夫人啊,没想到你有这等艳福,难怪看不上这些胭脂俗粉呢。”
江墨砚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是微臣的内子。”
“那我请你夫人喝杯酒,你没意见吧?”
“这……”
“听说你因为作风问题被革职在家?”
“只是暂时休假。”
“一个吏部员外郎,我觉得是屈才了,要不我递一句话,你去兵部干?”
一听这话,江墨砚立时眼睛一亮,“多谢薛三公子!”
“我请你夫人喝酒,这下你没问题了吧?”
“没,没有!”江墨砚说着看向苏知微,“微微,快过去给三公子敬酒!”
苏知微看向那江墨砚,不由呵了一声,“你还是不是男人?”
“微微!”江墨砚皱眉,“只是敬一杯酒,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
“你先挺起腰再说这句话吧。”
“微微,你能助我重回仕途,你该高兴才是。”
“我看到你当狗,只觉得丢脸。”
“你!”
“你个畜生!”重华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朝江墨砚脸上甩去,“就你这种软蛋,也只配当狗!”
江墨砚急忙躲开,但还是被打到脖子上了,打得他惨叫一声,再张开手看,满手都是血。
可打他的是重华郡主,他不敢吱一声。
薛文远眯了眯眼,继而嗤笑,“重华郡主,你不会以为我薛文远怕你吧?”
“想与我动手,来啊!”重华亮了亮手里的鞭子。
而下一刻,薛文远手撑桌面,以迅雷之势冲过来,与重华迅速过了几招。
他拳头极猛,极快,而且有一股杀伐之气。重华功夫虽然不错,但明显不是这薛文远的对手。
苏知微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这薛文远并非草囊饭袋,而是个狠角色。
不过几十招,重华已经招架不住了,被薛文远一掌震开。
薛文远嗤了一声,“重华郡主,虽是你挑事在先,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面子,毕竟你身后还有萧家人。不过这苏氏,你给送上门来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薛文远朝苏知微伸出手来。
苏知微忙往后退,心下已是大惊,慌乱间一下退到了一人怀里。在她不及反应时,那人出手将薛文远手隔开,而薛文远看到来人,手下又出几招,但都被轻松化解。
功夫孰高孰低,这几招便见分晓。
“哟,楚王殿下,您也来凑热闹?”
谢凛将苏知微推给重华,而后歪头一笑,极不走心,“我在查案啊,查安康郡主那案子,这不搜出一本反诗,我奉命查查谁家有反心。”
薛文远暗暗咬牙,“你查案查到我这儿?”
“查的就是你。”
薛文远脸色一沉,“殿下的意思是我薛文远有反心?”
“你有吗?”
“自然没有。”
“是吗?”
“殿下可以随便搜。”
“或许本殿下该去的是大将军府。”
“呵,你去啊。”
“大将军问起来,本殿下就说是三公子让本殿下去搜的。”
“你!”
谢凛狡诈的笑了笑,“你这儿人还挺多,好多还是朝中大臣呢,聚众淫乱?啧啧,本殿下无意中又发现一大案啊,老天爷果然厚待本殿下。”
这话一出,屋里这些人都吓的脸白了。
薛文远用力咬了咬牙,勉强一笑,“其实是误会,郡主来找人,虽是我花钱买的,可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不正要把人给她。至于这江夫人,我与江大人认识,不过是想敬她一杯酒。”
“内宅妇人不方便,不如这杯酒,本殿下替她喝了吧。”
“也、也好。”
薛文远倒了一杯酒,送到谢凛手里,谢凛仰头喝下,“大将军,本殿下就不去搜了,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谋反呢。”
“殿下明察。”
“诸位继续喝,不过这些小姑娘,本殿下就都带走了,免得让人告发你们作风不正,本殿下可是为你们好。”
说完,谢凛冲重华使了个眼色。
重华赶忙让那些小姑娘往外走,尤其是那三妮,她过去抓起她就往跑。
出了巷子,重华问过这些小姑娘,她们都是被牙婆或买或拐的,年纪都不大,重华让她们各自回家了。
三妮交给那季星川,二人忙回破庙了。
“小九,你刚才就该狠狠揍那薛文远一顿。”重华道。
“他爹是护国大将军。”
“又如何?”
“打不过呗。”
“你爹还是皇上呢!”
“可我爹不疼我啊。”
重华一听这话,不由又心疼谢凛了,“小九乖,表姐心疼你。”
谢凛嫌弃道:“你不闯祸就是对我最大的心疼了。”
“嘿,你个臭小子!”
表姐弟打闹了几个回合,谢凛还要去查案,走时看向苏知微。
“阿微,以后离她远点,省得被她连累。”
“郡主很好。”苏知微道。
谢凛撇嘴,“救你的可是我。”
苏知微笑,“谢谢。”
“又说谢谢,算了,这次救你也不图什么,记得我的好就是。”说完,谢凛翻身上马离开了。
目送谢凛走远,重华撞了苏知微一下,“我家小九对你多好,赶紧和那个江墨砚和离,然后嫁给……”
说到这儿,重华不说了,显然是想起苏知微的病,她所剩时日不多了。
“这么冷的天,破庙那些孩子只怕连今晚都熬不过。”苏知微看了看天,已经阴了,只怕晚上还要下雪,“我有一处宅院,可以给孩子们住,我们把他们带过去吧。”
重华点头,“我也正在想这事。”
二人一拍即合,一起朝破庙走去。
“说来我这位表姐,也就是安康郡主,我对她已经没有印象了,原来她是这么好的人呢。可惜好人不长命,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了她。”重华边走边念叨。
苏知微垂眸,这个杀千刀的好像就是谢凛。
他……
这个人说不清,他是好人么,肯定不是,因为他杀人,杀了如安康郡主一般的好人。那他是恶人么,或许吧,可……可她有点不愿意相信他是恶人。
“我能问你一句话吗?”重华突然问道。
“你问。”
“萧定北,你还爱他吗?”
第七十九章 可怜
“郡主,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
“可爱不爱,对我早就不重要了。”
苏知微是这样回答重华的,在她毅然决然去萧家退亲的那一刻,爱不爱便不存在了。
重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又问:“那如果你能活很久很久呢?”
“我可能会再爱上一个人,但那个人绝不会是萧定北。”
“你恨他?”重华觉得很神奇,“明明是你退的亲啊?”
“我不恨他,从来没恨过。”
只是心死,死了又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苏知微和重华来到破庙时,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雪丝,打在脸上跟划刀片似的。
刚进院,她们便听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声音很弱,连成一片。二人意识到不对,赶紧跑进去,便见孩子们挤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一个两岁的孩子,瘦弱如小猫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孩子们围着他,只能无助的哭。
见到这一幕,苏知微心猛地揪了一下,寒风灌进来,打得她浑身发冷。
“怎么回事?”重华问道。
季星川原躲在柱子后面哭,听到这声音,才探头出来,眼睛红红的,道:“丸子,死了。”
他是这里面的大哥,得给孩子们撑起这片天,所以他不能哭,可他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没忍住。
“生……生病吗?”重华声音有些抖。
“许是饿死的……冻死的……也可能是生病……”说到这儿,季星川绷不住哽咽了一声,“也没差……”
死了就是死了,挨饿受冻再加生病,到底怎么死的,有差别吗?
重华心里也难受,“大家别哭了,快收拾东西吧,我们带大家离开这儿。”
一个小女孩儿,约莫三四岁,扭头问重华:“我们可以回爱幼院了吗?康姨姨在家等着我们吗?”
小姑娘口中的‘康姨姨’应该就是安康郡主了,苏知微弯腰跟小姑娘说:“你们先跟我回我的家,那里很暖和哦。”
“你是谁?”
“呃,你可以叫我苏姐姐。”
“苏姐姐,我可以吃米粥么,我饭量小,只要小半碗就行。”
苏知微心中又一酸,冲小姑娘点头,“姐姐给你盛一大碗,好不好?”
小姑娘忙点头,“我要跟姐姐回家!”
孩子们都饿急了,再听到她说一大碗米粥的时候,纷纷咽口水。可只是米粥啊,苏知微看着这些孩子,突然很想揍谢凛一顿。
她那宅子也在胡同里,因为没人住,里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好在没有损坏的地方。
厢房有炭,重华先将屋子暖起来,苏知微去苏氏的粮铺,让管事往宅子里送米面油这些。
“刘管事,你能尽快帮我找两个身子壮实一些,性格脾气好的大婶儿么,工钱不是问题,主要是要照顾一帮孩子,需得尽心,更需耐心。”
刘管事想了一下,忙道:“铺子里一个伙计的娘在找活儿干,我这就让他回去领他娘过去,一并把米面油也送过去。”
“好。”
往外走的时候,苏知微正好看到李伯带着姜淮过来了。
“哎哟,姑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
苏知微笑,“这么冷的天,地上又滑,您老怎么也出来了?”
李伯笑,“我带姜淮过来跟下面的管事都熟悉一下。”
苏知微点头,继而看向姜淮,他上前向她行礼。
“老账房肚子里东西多着呢,你可要仔细学,用心学。”
“是,姜淮知道。”
李伯老了,精力和体力都不足,早就生了回老家养老的心思,可她手下无人能用,还是将他留下了。
她让姜淮跟着李伯学习管账和处理各种杂务,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小子聪明的紧,稍一点拨就能贯通。”李伯满意道。
“那就好,有他给您跑腿,您就能省些心了。”
“等将他教会了,我也就能回家含饴弄孙了。”
苏知微还要去购置其他东西,便跟二人分手离开了。她又去了绸缎庄,让管事派一个裁缝过去给孩子们量尺寸做冬衣。过肉铺的时候又买了好些肉让他们伙计送到家里,约定每十日送一次肉。
等将这些办好,苏知微这才往回走。
因为下雪,街上人极少,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
有一个穿褐色棉袄的妇人脚步不稳的走在风雪中,一边走一边左右寻找着什么。
“玉儿?玉儿你在哪儿?”
“下雪了,快跟娘回家吧!”
“你又淘气了,娘的话也不听了是吧?”
这妇人一直在喊,风带着这几句话送到苏知微耳朵里,她仔细打量了那妇人,见她眼神发直,像是神志不太清。
她原也没在意,正要拐弯,那妇人看到她,激动的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玉儿!玉儿别走!”
在苏知微还发懵的时候,那妇人已经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