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沈中鱼【完结】
时间:2024-05-24 23:07:44

  大概是因为心急如焚,顾首辅步履蹒跚地匆匆走了两步,临出门前却又回过头,看着二皇子说:“劳烦殿下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刚刚的话。”
  然后他又把目光温和地定在李春昼脸上,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眼里有怀念也有淡淡的疑惑。
  李春昼还记着他刚刚惹人嫌的话,哼了一声便扭过头。
  她的态度不是一个偌大盛京城中青楼女子该有的态度,完全是梁长风惯出来的臭脾气。
  顾首辅却目露怀念地笑了下,“春娘……好久不见。”
  在二皇子和李春昼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顾首辅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们,如同凝望整个大梁六百四十八年的历史一般,但仅仅一瞬,他又收回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平静,朝他们微微颔首,继续提起袍子匆匆往前走。
  “……我们某年某日还会再见面的。”
  他只给两人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首辅走后,二皇子逗留片刻也很快离开,父亲病重,他身为人子不可能不去病床前照顾。
  与此同时,简候也正在皇宫里等待着二皇子。
  ***
  二皇子不在,花魁的位置依旧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李春昼身上,但是为她投票数量最多的二皇子已经离开,李春昼自然也不需要陪客人喝酒了。
  李春昼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听池红说徐雁曲来过,便诧异地问:“人在哪儿呢?刚才在楼上也没看见他啊……”
  池红指了下院里石桌上面的一包糕点,说:“已经走了。”
  李春昼走过去,看到石桌上正是自己爱吃的荷花糕。
  来都来了,却不见一面就走了,是在生气?还是被那天的话伤到了?亦或者是不愿意看自己喜欢的人对着别人卖笑?
  李春昼心情复杂地站了片刻,然后便坐在石登上,沉默地一口一口吃起糕点来。
  只是今天的糕点不如往日好吃,香甜里带着微微的苦涩,李春昼把几块糕点都吃完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积食,有点堵得慌。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了会儿,看了会儿夕阳,然后便站起来在院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看到名娘在扑蝴蝶,看了一会儿,也凑过去一起扑。
  名娘动作没有她敏捷,但是李春昼把自己扑中的蝴蝶送给了名娘。
  名娘小心翼翼地捂着手心里扑腾的蝴蝶,一溜烟跑到正在烧火的明香身边,把两只手伸给她。
  明香一脸错愕,指了指自己问:“我?给我的吗?”
  名娘笑着点了点头,再次用力把手伸到明香面前。
  明香疑惑地看向李春昼,李春昼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懂名娘想干什么,我刚回来的时候她好像就在捉蝴蝶了……她手里的就是刚才抓到的蝴蝶。”
  名娘是个心智不全的疯子,因此小院里的人都把她当孩子哄。
  明香把刚刚拿过柴火的手在腰侧胡乱擦了擦,摊开两只放在名娘交握的手下。
  名娘张开手,一只白蝴蝶从她手中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在简陋的炉灶边自由自在地飞,三个人的目光都随着蝴蝶缓缓移动。
  “明香……是蝴蝶。”名娘好像突然有了片刻清醒了一般,以一种母亲的姿态把明香的头轻轻抱进怀里,条理清晰地说:“和蝴蝶一起,飞吧。”
  她还记得明香说自己活得像虫子一样的事。
  明香一动不动,半晌,一道带着委屈与快乐的声音从名娘怀里传出来:“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记住这句话的。”
  名娘闭着眼睛拍拍明香的身体,好像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李春昼则一直抬着头,看着那只白蝴蝶伴随着傍晚的炊烟飞出了矮棚,自由自在、毫无束缚地往前飞。
  飞出这座小院,飞出这个青楼,也飞出这个日暮途穷、腐朽不已的时代。
  ***
  花魁大选结束后的第二天,李春昼的生活依旧风平浪静,平静到让人觉得无聊,连前天一直徘徊在春华楼上空的乌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齐乐远警惕地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简候的身影,几乎到了有点杯弓蛇影的地步。
  但是李春昼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急。
  就是在这平静如水般的一天里,谷绶不乩戳恕
  李春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吃饭吃到一半,门口传话的小丫头话还没说完,李春昼便扔下筷子开始往外跑了,临走前不忘让池红给小丫头挑只银簪子。
  春华楼大堂内,李春昼不用多做询问就确定了谷绶驳奈恢茫因为她正被姑娘们围成一圈围着挡着,从李春昼的位置完全看不到中间的身影。
  李春昼挤进人群,嘴里挑衅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谷绶膊弊由系挠偾唷
第66章
  李春昼咬紧了牙关,声音里压抑着浓厚的火气,看着谷绶采砩系挠偾啵怒火中烧地问:“谁干的?”
  李春昼好说话脾气好的形象在春华楼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又是新晋花魁,眼下见她生气,众人议论的声音也不免小了。
  再者,见到一向性子倨傲的谷绶脖涑上衷谡飧蹦Q,楼里的姑娘们也难免推人及己,心有戚戚,因此虽然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以前看谷绶膊凰逞郏甚至发生过争执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也都闭了嘴,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地看着李春昼和谷绶病
  谷绶驳故呛芷骄玻只是眉眼间带着疲态,她说:“是我不小心撞到桌子上了,没有人对我动手。”
  李春昼死死咬住下唇,皱着眉头看她,姑娘们哑然地相互看看,一个年长些的妓女上前仔细看了看谷绶菜骨上的伤痕,点点头,“确实不像是被人打出来的。”
  又有年纪小些的姑娘压不住好奇,小声问:“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她的话刚一说完,就被身边人捂住嘴拉下去,谷绶渤聊片刻说:“……春娘,我想单独和你聊一聊。”
  李春昼看她片刻,打发了人群,和谷绶惨黄鹄吹窖偶淅铩
  李春昼把门关上,让李折旋在门口盯着有没有人过来听墙角,刚坐下就难掩怒气地问:“是不是毕袁思……”
  “我怀孕了。”谷绶泊蚨狭怂的话,“麻烦你让人告诉李妈妈一声吧,给我煎一剂五毒散。”
  “五毒散”是一剂可以用来避孕的汤剂,里面有水银,砒霜等毒药能毒死胎儿,也会让使用者终身不孕,虽然是一种有效的避孕手段,但如果掌握不好剂量,很有可能会导致死亡。
  因此在大梁基本只有妓女会服用。
  李春昼被她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宕机的大脑好一会儿才缕清了思绪,谷绶踩鲜侗显思还不到十天,而大夫能够诊断喜脉的话,至少也要怀孕一个月,所以谷绶哺怪姓飧龊⒆樱肯定不是毕袁思的。
  再联想她锁骨上的淤青,两个人注定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李春昼低下头,声音凝滞地说:“那东西多伤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想说要不生下来吧,你不想养的话我可以替你养,但是转念一想,生孩子难道就不会受罪吗,对于谷绶捕言,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是对她更大的折磨。
  谷绶蔡出她语中未尽之意,垂下眼眸冷静地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自然可以带着这个孽种一起去投江……”
  李春昼听了她这态度坚决的话,有些慌张地说:“找大夫来看看吧,肯定还有更温和的……方法。”
  谷绶采砩洗着一股心如死灰般的平淡,面无波澜地说:“你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那些方子没有一个是安全的吗?用五毒散反倒还能更快一些。”
  大梁现有的堕胎方式一共有三种,除了药物堕胎方式以外,还有外力堕胎和针灸堕胎两种,其中外力堕胎的方式是指反复捶打肚腹促使流产,不仅会对孕妇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可能危害到生命,而针灸流产虽然温和,但是对大夫水平要求很高,而且成功率并不高。
  于是李春昼沉默地看着谷绶不嚼词膛,让她去找李妈妈要汤药。
  李妈妈来看了两人一眼,握着谷绶驳氖痔玖嘶岫气,嘱咐劝慰了几句,随后又继续出去盯着人发银子。
  城中关于大梁战败的流言流传得愈发有鼻子有眼,今天就是李妈妈打算解散春华楼的日子。
  她走后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端着煎好的药送过来了。
  原本守在门口的李折旋几乎是在绕着端药的丫鬟走,李春昼分出注意力看了他一眼,从之前她就发现,李折旋好像很讨厌“五毒散”这种东西。
  李春昼摸着自己小腹,忽然想如果自己喝了五毒散……李折旋会死吗?
  毕竟他的“心脏”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谷绶灿檬直呈粤耸酝肜锾酪┑奈露龋随后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李春昼抿着唇,寂然地看着她。
  谷绶材贸鍪峙敛亮瞬磷欤忽然抬眼看向李春昼,毫无波澜地说:“春娘,昨天有一个官家的人找到毕公子,我听到他们聊起你的名字……你最好多加小心。”
  李春昼有些意外,没想到谷绶不岫宰约核嫡庑┙乎关心的话语,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从楼上雅间走出来,把空间留给谷绶病
  下楼以后,偶尔会有人投来探寻和好奇的目光,然而等李春昼直直望回去时,对面的人又会讪讪收回目光。
  春华楼上上下下能走的人都在走,李春昼看到杏兰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兴高采烈地离开,李春昼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不知道杏兰是要跟着客人离开,还是自己一个人去逃难。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该是这样欢快的神色才对。
  她站在台阶上远远地望,看到杏兰牵住了一个人的手,跟在那人身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很是亲近的模样。
  李春昼凭借着曾经的一面之缘,认出那个男子打扮的人正是王汝玉,她回想了一下在频道里看到的王汝玉,觉得这孩子似乎是个可靠的人。
  于是李春昼按下了下意识冒出来,想要阻止的念头,只默默看着她们远去。
  ***
  春华楼里的人转眼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一百多个找不到去处,自己又没有能力单独离开的“老弱病残”。
  李春昼不放心让谷绶惨桓鋈嗽诼ド献∽牛便强拉着她来到自己休息的小院,给她收拾了个小房间住下。
  就在这天晚上,谷绶簿梦サ孛蔚搅俗约旱哪盖住
  那个面目几乎模糊了的“母亲”在梦里摸着她的脸,温柔亲切地说:囡囡,别害怕,娘一直在等着你,累了就来找我吧。
  谷绶残牙词币丫泪流满面,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流了会儿眼泪,然后悄悄打开房门,顶着温柔的月光往外走。
  晚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谷绶驳那樾饕仓鸾ケ涞闷轿龋她不再流泪,只是满脑子都是“想回家”的想法。
  其实她早就没有家了,从被父母卖进青楼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但是谷绶簿褪强刂撇蛔〉叵胍回家,真的想回家,她想把自己寄托到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哪里都好,反正就是不想在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上再待下去了。
  此时天还没亮,被云彩遮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橘红色,像是马上将要燃烧起来的浓烟一样,一切都是寂静的,晨鼓未响,除了谷绶玻春华楼内的一百多人全都陷在甜美的梦里。
  谷绶餐T诔靥帘撸看了一会儿,抬起一只脚就要往里跳。
  就在这时,一双手猛地从身后抱住了她,用力往后一拉,谷绶裁挥蟹辣福跟着身后的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回头一看,垫在自己身后的人正是李春昼。
  李春昼的身体跟谷绶脖绕鹄刺过娇小,被这么一撞,已经疼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但是她顾不得喊疼,紧张地盯着谷绶驳纳裆,大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谷绶部吹嚼畲褐绲牧常反而情绪更加激烈起来,她拧过脸,轻松地挣脱开李春昼,直直地要往江里跳。
  李春昼连忙又起身,扑过去拉谷绶玻两个人撕扯挣扎间一起掉进了池塘里。
  李春昼呛了几口水,反而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来,拉着谷绶灿彩钦玖似鹄矗谷绶擦臣帐了,不知道是刚刚沾到的水还是泪。
  “为什么啊……你就非死不可吗?”李春昼看到她脸上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心里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姐姐,你是不是怕那些人乱嚼口舌?有我在,他们不敢说你闲话的,我保证……”
  像是被那个称呼一下子刺痛了一样,谷绶埠鋈灰话呀李春昼推倒在水里,这水其实根本不深,李春昼倒下去以后坐在淤泥里,池水只漫到她的胸膛。
  谷绶捕窈莺莸囟⒆爬畲褐纾不管不顾地喊道:“不要再在这里做假好人了,也别叫我‘姐姐’!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活得这么容易,当然可以不在意……你永远都这么想当然,所有人都护着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嫉妒你吗?!你干嘛要怜悯我?!恶心……”
  李春昼从来不需要毫无体面地去跟别人争一样东西,所以她把别人,把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关系都想得太好了,她用多么赤诚的一颗心来对待谷绶玻就显得谷绶捕嗝从薮揽稍鳌
  李春昼要是能够趁机嘲笑她,讥讽她两句,谷绶残睦锼挡欢还能好受一些,偏偏她对自己的感情这么天真,清澈到让谷绶沧圆研位啵她太讨厌她了,更讨厌这样对待这孩子的自己。
  谷绶不盎姑凰低辏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舍不得奢靡浮华的生活,同时传统的道德又束缚着她。
  谷绶蚕肫鹄畲褐绺崭账党龅幕啊―“事情都解决了”便觉得是啊,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眼眶中的眼泪依旧一颗颗砸下来,有的砸进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有的砸在李春昼脸上,像是两个人都在哭一样。
  李春昼抬着头,哑然地看着她。
第67章
  谷绶采袂榛秀钡卣咀趴蘖艘换岫,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软软地晕倒在水里。
  李春昼惊慌失措地抱住她的头,避免她溺水,然后一边大声喊人一边拖着谷绶餐岸上走。
  睡在外面的齐乐远第一个赶到现场,跳到荷叶上观察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丽丽快点帮忙去叫人!”李春昼费劲儿地喊着。
  “奥奥。”齐乐远后知后觉地飞到岸上去喊人。
  ***
  谷绶苍俅涡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好了,此时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可是她依旧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冷得像冰一样。
  李春昼也泡了澡换了衣服,正坐在床边。
  谷绶怖渚蚕吕匆院,望着李春昼愈发高挑纤细,与自己印象中早已不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李春昼匪夷所思地问:“你干嘛说这种话,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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