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沈中鱼【完结】
时间:2024-05-24 23:07:44

  李春昼坐在墙头上,看了看离地面的高度,有些头晕目眩,以她的身体素质,从这个距离跳下去,多半是要断胳膊断腿的,李春昼为难地骑在墙上,问:“有没有梯子什么的……?”
  一道清冽里夹杂着些血腥气的男声遥遥传过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李春昼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诧异地向声音来源处看过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顾简西。
  李春昼瞪大了眼睛,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简西手持利刃,身着轻盔甲,微风吹拂下,他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英俊的面庞上布满战斗的痕迹,似乎是一路厮杀过来的,高挑挺拔的身躯沾满鲜血,身上的甲胄在午后的日光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他身后跟着几张熟悉的脸,因为之前见过一面,李春昼对几人还算有点印象。
  “正好路过不行吗?”顾简西屹立在墙下一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墙上的李春昼,街上一片寂静,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坚定。
  李春昼心一横,从墙上大胆地往下跳,她身着轻纱般的衣裳,肌肤如白玉,被阳光映照得通透剔透,顾简西眼疾手快,迅速张开双臂,紧紧托住少女的腰肢。
  李春昼飞扬的乌发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出金色的光芒,顾简西面容俊朗中透露着从容不迫的沉稳,此刻身上还弥漫着敌人的鲜血,挑起唇角笑了笑,说:“这次可真是天降美人了。”
  李春昼抬头用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又伸手接住飞下来的丽丽,好奇地问:“顾将军真是路过吗?怎么会这么巧?”
  顾简西没有把她从怀里放下来,而是用一只胳膊托着她,轻巧地像是大人在抱一个小孩,很快又收敛了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严肃地说:“不是,皇上和诸位皇子都被突厥人困在皇宫里了,现在金吾卫兵力不够,宫里派人传来消息,说二皇子有一支私兵可供差遣,我是来找调兵信物的。”
  他抱着李春昼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了二皇子府,李春昼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有些无语地问:“你能直接进来,刚刚干嘛还要我跳下去?”
  顾简西摸摸下巴,“不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因为我是二皇子的人,所以你才想要占我便宜吧。”李春昼洞若观火地说,“顾小将军,按理说你们算是一起长大,难道你跟二爷关系很不好吗?”
  “这叫什么话?一起长大……”顾简西故意把李春昼往上颠了颠,看她吓得抱住自己脖子,面色不变地说:“我可没他年纪大。”
  李春昼说了一通,结果他在乎的居然只有年纪,未免让李春昼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刚刚他们聊天的时候,顾简西顺便把宫里拼死传出来的信交给了府中的管事,向他索要调兵的信物。
  李春昼注意到管事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了,然而她却没有选择跟顾简西拉开距离撇清关系,因为李春昼还需要他把自己从二皇子府中带出去。
  几个管事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回忆着,可是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家主子说过什么信物的事,李春昼却在电光火石间猛地意识到,他们说的信物不会是自己早上从床上发现的令牌吧……?
  她解下腰间的令牌,犹犹豫豫问顾简西:“顾将军,你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
  顾简西把东西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略显惊讶地说:“没错,就是这个令牌……幸好刚才是我接到你,不然你要是真带着令牌跑出去了,可就麻烦大了。”
  “我把令牌给你,能不能跟你交换一件事?”李春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里其实很紧张,于情于理,李春昼都会把令牌交给他,如果顾简西愿意帮个忙当做报酬的话再好不过,但是他要是直接拒绝,李春昼现在确实也没有任何办法。
  “春娘,你别忘了……你可是还欠我一个要求呢。”顾简西故意停顿了片刻时间,看到李春昼那张色如春花的小脸上神情微微变化以后,这才笑了下,道:“当然可以,你说吧,什么事?”
  李春昼松了一口气,“劳烦顾将军派人送我去摘星阁吧,我要去见一个人。”
  顾简西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沉默片刻,把令牌交给自己身边的亲卫,让他按照信中提到的地方去调兵,又点了一个年级小些的武侯,叫他跟着自己一起把李春昼送过去。
  李春昼没想要他会亲自护送自己,不过顾简西的决定也确实让李春昼心里更安心了一些,她没办法轻易信任别人,更别说是顾简西派来的,完全陌生的士兵。
  齐乐远亲眼看过简候把李折旋关在哪里,于是打着字给李春昼导航。
  “现在困在宫里的人多么?”为了缓解路上的尴尬,李春昼顶着风声问与自己同乘在同一匹马上的顾简西。
  “我父亲还有朝廷中大半的官员也被困在宫里了。”顾简西声音里多了几分冷肃。
  李春昼想到什么,又问:“那么简候在不在?”
  “你跟他有仇?”顾简西诧异地低头看着她,“他当然也在。”
  齐乐远忙里偷闲地庆幸道:【他不在,咱们麻烦少一半啊。】
  李春昼点点头,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现在还不知道李折旋究竟怎么样了。
  ***
  等他们赶到了摘星阁,李春昼根本没多花多少时间,就顺利找到了关押李折旋的水银池子。
  为了防止他逃跑,简候把水银池安排在了摘星阁前面最显眼的空地上。
  李春昼跑过去的时候,池中漆黑沉重的锁链之下,已经只剩下一具皑皑白骨。
第78章
  “阿旋!”李春昼趴在水银池边,呼唤李折旋的名字。
  李折旋身上的镣铐锁链由黑色锻铁制成,表面覆盖着古老的咒文纹饰,闪烁着幽幽的金色幽光。这些锁链铁环交错,扭曲纠结,看似晦暗无光,却散发着一种深邃的吸引力,仿佛镣铐本就属于另一个世界。
  池中那具白骨对李春昼的声音做出回应,但是随着他往上伸出指骨的动作,那些古老的咒文也随着镣铐锁链缠绕加紧,闪着浅金色的光芒,将李折旋的力量和本性封印其中,使其无法自由挣脱。
  这些咒文以古老扭曲的文字书写,上面的咒文线条古朴复杂,李春昼读不懂,只听到李折旋的骨骼发出低沉的颤鸣声,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到李折旋变成现在的模样,李春昼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豆大的眼泪源源不断地砸在池中那具白骨上,很快又被骨头吸收,李折旋挣扎的幅度也变小了。
  他的身体与人类不同,本来就不是有血肉组成的,而是由意识。
  人类的意识,鸟雀的意识,野兽的意识,所有拥有感知力的植物的意识,这些原本应该消散的意识汇聚在一起,像是一粒粒原子和分子一样组成了李折旋的身体。
  如果人类的生命是用时间长度来度量的,那么李折旋的生命就是通过信息密度来衡量,组成他的意识体越多,信息量越丰富,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形式便越真实。
  简候设下的这个阵法,其作用就是把意识体从李折旋身上一点点剥离。
  李春昼向顾简西要来一把刀,往自己掌心一划,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然后把流淌出来的鲜血淋在池中的白骨上。
  没一会儿,李折旋像是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能量一样,仅剩的白骨兀地爆炸成一团巨大的黑色粉末。
  这团粉末从镣铐中轻易挣扎出来,雾气一般萦绕在李春昼身侧。
  齐乐远在一旁发出尖锐爆鸣声,顾不上在一旁的顾简西和武侯,语速飞快地问:“卧槽我没看错吧?!他刚刚是不是爆炸了???爆炸了……是不是死了――?!!!”
  原本就皱紧了眉头看着眼前一切的顾简西听到土鸡说话,脸上的神情愈发一言难尽,目光微微凝滞地看向齐乐远。
  “没有,”李春昼擦干脸颊上未干的眼泪,手疼得不想拿刀,她把刀还给顾简西,解下胸前的系带包扎伤口,一边咬着布条,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齐乐远:“只是暂时失去实体而已,半天以后就能恢复了……大概。”
  “顾将军……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道谢才好,有什么是我还能帮忙的吗?”李春昼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白,扬起头对顾简西一脸认真地道谢。
  “咳……不用,”顾简西其实很好奇,也有很多话想问问她,但是此时此刻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他摸了摸鼻子,说:“其实是家父对我特别嘱咐过,让我碰到你的时候多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事。”
  李春昼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想起上一次跟顾首辅见面时他奇奇怪怪的态度,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皇上要找的人就是自己,可是李春昼分明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跟皇上并没有见过面,一百二十一次轮回里,一次面也没有见过,更别说是认识了。
  但是既然顾简西这样说了,李春昼的要求就提得越发心安理得了,她抬起苍白的脸问:“顾将军可以派人送我回去吗?回春华楼。”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还是正事要紧吧,或者顾将军借我一匹马就够了。”
  顾简西考虑片刻,把身后那个年纪不大的亲卫叫过来,让他牵着马护送李春昼回春华楼。
  李春昼以出乎顾简西意料的干练利落的姿势上马,抱着怀里的丽丽向顾简西挥手告别,顾简西看着他们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太了解真正的李春昼。
  他愣神片刻,扭过头心情复杂地笑了笑,然后一把握紧手中的马缰,脸上的神色逐渐坚定,策马往不远处皇宫的方向赶去。
  马蹄扬起漫天尘土,风吹拂着他的战袍,猎猎作响,每一步马蹄踏出的痕迹都载着决然之意。
  ***
  李折旋恢复的速度比李春昼想象中要快,但是出现在李春昼面前的却不再是他之前的模样,而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
  现存的意识体密度只能支撑李折旋变成这个体量的小孩子,而且还是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小孩。
  这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正是李春昼第一次见到李折旋时他的模样。
  因为李折旋实在过于瘦弱,一张小脸上的眼睛也显得格外大,李春昼心软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她曾经亲手把李折旋从这幅皮包骨头的模样养得健健康康,如今再次看到他小时候的可怜模样,只觉得心里微微一酸。
  被李折旋占了位置的齐乐远自觉地飞到李春昼肩膀上站着,看着这个缩小版的李折旋,啧啧称奇。
  李折旋细弱伶仃的手轻轻抓着李春昼的衣服,他用乌黑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李春昼,吐字清晰地说:“对不起,春娘,谷绶沧叩氖焙蛭矣Ω媒行涯悖而不是什么也不做,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不应该因为嫉妒瞒着你,我做错了,见不到你,我很难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爱你。”
  虽然逻辑仍然不算流畅,但是这一段话他说得异常熟练,一点也没有打艮,与从前结结巴巴的模样毫不相同,不知道究竟在心里反反复复练习了多少遍。
  李春昼鼻子一酸,她早就不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原本也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可是李折旋仍然记得她在生气,甚至这几天里念念不忘地纠结着这一件事……意识到这一点后,李春昼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难言的愧疚和心疼。
  李折旋的真诚笨拙得让人觉得可贵,李春昼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把李折旋瘦小的身板拥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瘦骨嶙峋的后背。
  李折旋把头靠在李春昼肩膀上,微微侧着脸望着她眼睛,好像他的整个生命都凝聚在了这双眼睛里。
  在k的能力不足以保护自己时,k在很多意识体上停留过,虫子、蜘蛛、乌鸦、野狗……直到k把自己的意识投映在一个小男孩身上以后,k才有了自己第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李春昼给予的。
  一个月以前,第一批来自西北边境的难民就曾在京城门前停留过,那时朝廷还有些担当,也尚有余力派官员出面安置难民,一人发了二两银子做抚恤金。
  这笔钱是按人头算的,而像李折旋这种没有父母的孤儿大多领不到银子,只会被录入奴籍,然后送到各个贵人府里,当做暗卫或者侍卫培养长大。
  一对夫妇看李折旋年纪小,又是孤身一人,便主动邀请他跟他们扮演一家三口,这样就可以多领二两银子了,李折旋看上去年纪小,但其实已经七岁了,只是因为营养不足,所以迟迟不长个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尽管年纪小,在一些事上李折旋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不想做奴隶,所以答应了这对夫妇的邀请。
  可是这对夫妇拿到银子以后,却立马变脸,不仅不愿意把说好的那一两银子还给李折旋,还横眉竖眼地赶他走,李折旋拿“报官”威胁他们,两人才不情不愿地把钱还给他。
  然而还没等李折旋走出林子,就被男人从后面拿棍子打倒了。
  这对夫妇中的男人对着李折旋拳打脚踢,活生生把这个瘦弱的孩子打得断了气,女人确认他的鼻息彻底消失以后,慌里慌张地拉着男人离开树林。
  李折旋的意识一点点消散,他短暂的前半生里的种种往事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掠过贫穷,掠过尊严,也掠过他还没来得及变成现实的后半生。
  李折旋不甘心。
  在他短短的一生里,有很多次不甘心,他的父母在路上饿得吃观音土,啃树皮,李折旋亲耳听到他们跟另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商量好要易子而食,李折旋正是因为不甘心,才在夜里逃离了他们身边,一路颠簸随着人群来到了京城门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却要被这样糊里糊涂地害死,李折旋还是不甘心……
  他的怨念太过强烈,吸引了一只眼瞳乌黑的乌鸦落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他。
  乌鸦用坚硬的喙啄食李折旋脑子里流淌出来的液体,那双乌黑的眼睛渐渐失神,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生机,倒在了长满杂草的地上。
  而本来应该死去的李折旋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k的意识从乌鸦身上转移到了李折旋的身上……那时候k甚至还不叫李折旋。
  因为被打伤了脑袋,李折旋的思考不是很顺畅,k的意识一点点跟他融合,磅礴如海的意识淹没了年近七岁的李折旋,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巨量的信息,而k的存在也让李折旋渐渐失去了“我”的概念,那原本炙热的恨意和愤怒,也在各种信息的稀释下,变得毫不重要起来。
  唯有求生的本能让李折旋知道他现在需要摄入能量来修复身体,于是他用手堵住头上的那个破洞,拖着一条姿势扭曲的断腿,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在k融合李折旋意识的过程中,李折旋的情感又逐渐占了上风,一个孩子对真实世界的恐惧渐渐占据了他的大脑,那时李折旋的身体也还没有来得及全部转化为意识体,所以仍有痛觉存在。
  李折旋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像个被父母抛下的稚童,孤立无援地往前走,他只知道往人群聚集处走,而城门前最热闹的地方是一辆马车周围。
  那辆马车华贵奢侈、精美非凡的,由上等楠木精心打造而成,车辐琳琅满目,精致华美,就连马车的车轴和车轮铺装着朱砂,车皮上点缀着宝石玉饰和银质装饰,散发出奢靡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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