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糕走进屋子。
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烟味。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癌症患者的环境，她看到烟灰缸里刚刚按灭的烟头。
刘如玉的母亲匆匆从厨房里钻出来，她看到米小糕以后眼睛一亮，那眼神……说是饿狼看到肥肉也莫过如此了。
她快步走过来， “你就是米小糕吧!坐坐，我这正准备做饭呢!”
她死死抓着米小糕的手，
刘如玉一脸受不的样子， “妈，人有洁癖。”
“哦哦哦!”她撤回了手， “确实，你看，我们家里穷，啥也没有，你就坐那里吧!”
她指着的是原本应该是米白色的沙发。
米小糕点点头， “好的，阿姨。”
“死丫头!还不去给客人倒水，杵着干嘛呢!”
刘如玉的母亲扭脸恶声恶气地说道。
刘如玉再度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厨房。
“没事，不用麻烦了，我不渴。”米小糕收回了目光， “阿姨，您不上班?”
“上班啊!”阿姨一愣，满脸愁苦， “哎，我家大儿子。”她说着就哽噎起来， “他，他!怎么就染了这病!”
里头屋子咳嗽起来。
米小糕私以为咳得还挺中气十足。
而且面前的这位阿姨，米小糕看着她用手撑着眼眶，里头的眼珠子却在偷偷瞅着她，眼见她看过来，连忙低下了眼。
“我听说了。”米小糕坐在沙发上，只坐了三分之一， “真是令人惋惜，这么年轻力壮的一个小伙子。”
“我们没钱治病，被医院赶出来了……”
刘如玉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
“治病的钱，掏光了我们的家底!怎么办啊!”
“治病，得花不少钱吧?”米小糕关切问。
“是啊!”刘如玉母亲擦了擦眼角。
“我想进屋里看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米小糕跟着走到了刘如玉哥哥的房间。
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摆着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她看着电脑，上下扫视一眼，心里有几分数。
接着往别的地方看，墙壁泛黄，坑坑洼洼的，床头挂着一瓶水吊着。
刘如玉母亲跟进来，她张口说道， “只能买点药水吊着续命。”
“真可怜呐……”
米小糕一脸同情。
“咳咳……”
“是啊，我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两个人长大，一直都住在这破房子里……”她说着到底是没有了耐心， “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能够援助。”
“要是很严重，现在社会上好心人很多，应该可以社会众筹吧?”米小糕装聋作哑，友好建议， “你可以把自己的情况发到网上得到社会援助。”
刘如玉的母亲，脸色一僵，支支吾吾， “试，试过了，不太好使。”
“我家如玉是和你弟弟在谈恋爱吧?”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了。
“我就想着，他们要是关系稳定，你看你家能不能先借着一点。”
“等我们家有钱了一定还。”
“我家如玉就是给你们家当牛做马，那也是应该的。”
米小糕:……这是在卖女儿吗?
她抽空看了一眼刘如玉的脸色，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想要多少?”
“这个病很严重，得住很久的院，至少得……”
刘如玉的母亲偷偷打量了米小糕一眼，似乎在估量着什么，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一百万吧?”
刘如玉闻言扭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妈你!”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双手攥紧，紧紧地咬住下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一百万?”米小糕摸了摸下巴，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拿不出来也没关系，有多少，算多少……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
她这是在要女儿的命。
米小糕弯起了眼角， “虽然不是一个小数字，但我也不是完全拿不出。”
那个女人闻言一瞬间爆发出了十分贪婪的神色，那重病在床的人也是动了动。
“不过我没法一下子就给你。”
她走过去以后看着吊瓶里的水确实在往下淌，她盯着床上的被窝，突然上手去按了按，床上的癌症患者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刘如玉母亲走过来把米小糕拦住。
“怎么了?”
床上一个男人的声音， “妈……我尿了。”
·
出门前，米小糕回头冲着脸上满是笑容的女人问， “对了，你儿子之前在哪里救治?”
女人一愣， “长山医院。”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眼神警惕起来。
“没什么，等我把你转给你，就尽快让你儿子回去住院吧。”
“好，好。”一听转钱，她眼睛亮着，连连答应。
顺利从楼上走下来，米小糕按断了录音笔。
接下来的话，可能不那么适合让对面的人听到了。
米小糕看着沉默的刘如玉， “你应该不想那么快回去吧?”
“我等会回学校。”她说。
“那先陪我走走如何?”
刘如玉看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米小糕当做看不见，而是抬头看了眼他们家的窗台。
“冒昧问，你的父亲不在家吗?”
“他死了。”刘如玉冷冰冰的说。
“哦。”
“抱歉。”
“那客厅的烟是谁抽的，不会是你母亲吧?”刘如玉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米小糕继续说， “一般来说吊水的人都会将手放在被子外面被压到，可是你哥哥的手放在被子里面，我想了半天，”
“该不会是你哥哥和母亲没有护理常识，所以偷偷把管子放到被子里用别的东西装着里面的生理盐水吧?”
“我就按了按。”
“你哥哥躲得还挺好的。”
“尿了……”米小糕噗嗤一声笑出来， “刚才，”
“你不觉得好笑吗?这种理由。”
刘如玉的脸像纸一样白。
“你都知道。”
“还有电脑，主机灯箱还亮着，电脑边上放着一盒烟……”
“到处都是漏洞不是吗?唯一让我我不理解的，你为什么要配合他们。”米小糕转头问。
她疑惑地看着她。
刘如玉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脸色阴沉，挂上了嘲讽的笑，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
第三十四章
闻言米小糕眼见她脸上的表情，笑着说: “因为，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是真的呢?”
她轻声， “你真的有一个重症在床的哥哥在等待着治疗，而我却以为是骗局置之不理。”
刘如玉手指动了动， “所以，你要亲自来看一看。”
她脸上还是那种轻松悠闲的笑容，看了就让人讨厌，但不是厌恶，鄙夷和同情，刘如玉奇异的感觉自己的伤口被揭开后没有往上撒盐霜。
她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眼眸里完全空洞，米小糕莫名觉得这种眼神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想不起来。
最深处是黑暗和绝望。
她深深地看了米小糕一眼，然后开口，嗓子有一些沙哑，
“他们说，”
她的声音干涸。
“你去把她带来，剩下的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这句话是她母亲跟她说的。
而黑暗的口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停止向外倾泻。
“我的父亲并没有死，他在坐牢，原因是盗窃。”
“我的哥哥，也没有生病，他赌光了所有的钱，他要钱……”
……
米小糕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她知道这是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刘如玉捂着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扭曲的表情，她嘶声说道，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可是他们却像吸血鬼一样缠上来，只要变好一点点，就拿走我身上所有的东西，所有!”
她放开了手，脸上全是咬牙切齿!
“明明我也是她亲生的，可是却被当做仇人一样对待，她的心里只有儿子!儿子!儿子!”
“我呢?”
“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
她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米小糕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没必要递纸巾，她没有哭，只是眼眶通红。
“诈骗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刘如玉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说， “怎么，你要把我送到监狱去吗?”
“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
“如果我要这么做就会假装一无所知，然后报警把你们抓起来，一了百了，方便快捷。”米小糕说道。
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那现在呢?以此为借口威胁我?想要我向你求饶?还是让我离开你的弟弟?”刘如玉抬着猩红的眼看她。
米小糕: “……”
“不做什么。”她斟酌着说， “只是确认结果而已。回头我会告诉你的母亲，我去了医院查清楚状况，知道你们在骗人，这样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别干了。”
刘如玉不可思议地说， “我骗你弟弟感情，还花了那么多钱，你就这样放过我吗?”
“无论怎样，你对我弟弟的照顾是真的，他变得成熟了很多，也希望照顾别人了，会节俭，还努力奋斗起来了，是你带来的这些改变。”
她闻言沉默地扭开了头。
“而且你并不想我来，否则不会拖这么久，这并非你的本意，就像你说的，你想过好日子，监狱里应该不算好日子对吧?”
她望着沉默不语的刘如玉，眼眸清澈如水， “这样的事情就别做了。”又强调， “就算是他们要求逼迫也不可以。”
“不堪的过去并不可耻，耻于面对而付出自己的未来才会令人追悔莫及。”
“想让自己过好点也不是什么错事，人就是因为追求物欲才会变得积极向上嘛!”她走过去轻巧地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 “好啦!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又不是她可以抱着痛哭的知心好友，留在这里估计只是个碍眼的家伙。
米小糕提步要走。
“你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身后幽幽传来这样一句话。
“嗯呐，以后在做傻事之前，先拍拍自己那颗上了985大学的脑袋，问问对不对得起这么辛苦的它先吧。”
总算是把这件事解决了，其实本来就不难，只是她一直在摸鱼，她想等刘如玉自己来主动找她解决，可一直都没有等到而已。
这样的话，弟弟那边要是失恋了，多给他寄两包餐巾纸吧。
正这么想，米小糕突然听到身后刘如玉喊了句， “我不会离开你弟弟的!”
米小糕本来轻松步伐走着，闻言脚下一跘，一脸不解的回过了头，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是啊!我是不喜欢他。”刘如玉镇定自若的回答， “但这不妨碍我和他交往吧?”
米小糕:???
她多少是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是有点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了。
她笑， “告诉你一件事把。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你来以后，我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本来是想要和你弟弟分手的。”
她的语调愈发轻快，
“可是啊!他却摆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拿出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他说是你给他买的。”
“其实我自己赚的钱完全够，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可以过上非常不错的生活。可是我的母亲每个月都会来找我，她要去了一大半，我只能买最普通的手机，穿最普通的衣服。”
她特别小声，米小糕感觉像风一样，
“要是他们都死掉就好了……”
刘如玉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我挣扎了好多次，可是你弟弟他……真的对我很好，冷脸相对也好，口出恶言也罢，他永远也不生气，会给我买衣服，手表，电脑……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朝着他笑一笑，就什么都有了，全天下都没有这么好骗的人。”
米小糕: “……”
那都是她的钱，谢谢!!
“我想要是喜欢这样一个人，也不错，至少对我好就行，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努力了。”
“我努力了，我不喜欢他。”
“可是我也离不开他。”
她这样说。
米小糕沉思，自己要不要做一回霸道家长，丢出一百万的支票，
“不就是要钱吗?拿去!离开我的弟弟!”
米小糕保证一发见效，刘如玉肯定会拿着钱离开自己的弟弟，绝对不是那些有节操的女主!
但是……她看向了正对面。
看来，她还没有觉悟。
这样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
“那好吧，我弟弟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都到这个分上了，刘如玉觉得她怎么也该痛骂自己一顿，语气多激烈多恶毒，她都已经有多准备，
刘如玉也无法理解米小糕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不嫌恶的看着自己，骂自己贱，说自己不要脸!
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所有的恶毒言语了。
刘如玉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感觉自己仿佛遭受了比所有的辱骂还要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那就是有人看到了黑暗，但是却完全不在意黑暗。
那她的自怨自艾，愤愤不平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生活在阳光下而已。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米小糕停住脚步，不过这次没有回头，
刘如玉带着仇恨， “我讨厌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经历就过上好的生活，这算什么!你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一无是处，不用努力却可以什么都有!”
她口不择言起来， “为什么你这样的废物可以活得比我好!”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像你这样的人!”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觉得你做了一件好事，是一个救苦救难的好人?”
“别做梦了!你不过就是……”
刘如玉感觉有恨，嫉妒，愤怒，它们在剧烈的撕扯着她的内心，那些是她，也不是她，阴暗情绪通过嘴巴嚎叫出来。
“会投胎而已。”
这应该就是她的心里话吧?
米小糕想。
如果小白花一点就捂着嘴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