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糕朝着厨房看， “不要紧吗?”
“你害怕他会生气?”苏越柔笑，他动作轻柔的摸了摸米小糕的脑袋， “对自己有点信心，你可是小稚带回来的女孩子，不对，应该说是从小到大唯一带来的人。”
米小糕看到苏越柔脸上一晃而过的伤感。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稚已经告诉我了，你知道很多事情那我就不瞒着了。其实我才是最后来到这个家庭成为他母亲的，我奋斗的目标就是担任这样的角色，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我觉得我完还全不够。”
“怎么会，他，很尊敬你!”
“是的，尊敬。”苏越柔说， “就像是对待一个老师那样，而不是亲人，我是多想能亲耳听到他叫我一声妈妈啊。”
米小糕止住了声。
“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
她翻开了画册。
第一页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苏越柔盯着相册，神色追忆， “在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想这孩子真漂亮，就是眼神太空了。”
米小糕同样看到了年轻一些的苏越柔。她和另外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一同站在洛稚的身后。
这个是洛谈，难怪苏雨漫说苏越柔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他确实长得端正帅气。
说到洛谈，苏越柔的神情缱绻温柔， “别看他表情严厉，其实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要是将来见到，你可不要害怕他。”
怎么就讲到将来了。
苏越柔朝着中间一指， “这个就是小稚了，非常漂亮对吧。”
米小糕落下眼眸，终于看过去。
这就是，小时候的洛稚。
她发现，虽然照片是彩色的，但是所有的色彩落在他身上，就像是被转化成了黑白，进入了一个毫无色彩的世界。他眼神空洞无光，表情也是……没有表情。
他穿着礼服，脖子上打着蝴蝶结，仿佛细致的瓷娃娃那样白皙，眸发皆黑，这点从现在倒是也能够看得出来。
这个应该是艺术照。
一家人，父亲端正，母亲漂亮，小孩儿也是惊人的精致乖巧。
最模范的拍照，苏越柔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就是照片上仅有的接触，从这点就能看得出来有多生硬僵直了。
如果是他们一家人，应该会嘻嘻哈哈的打闹在一起。
“我提议的，”苏越柔摸着照片说， “那个时候我们刚成为家人，一定要留下纪念!”
她伸出素白的手，轻轻将过往的记忆翻一篇。
米小糕感觉到有关于洛稚的过往记忆，正掉着簌簌的灰尘，向她展露出了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第二张照片，就在这个房间里。
不过应当是多年前了，相册被保存的很好，可是相纸还是在岁月的侵蚀下变成浅黄色。
沙发不是现在这个。
在客厅里架着一个小画板，洛稚正坐在板凳前，他脸上还是冷淡的，小小的手上拿着画笔，苏越柔半蹲着，耐心指导着，
“这张是他父亲拍的。因为一些原因，他那时候没有在上学，我觉得不能这样放任下去。就问他，想不想跟着我学画画，他当时没有回答我。可我还是擅自教他了，他很有天分，现在看，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画画的，可是他从来不会主动要求我教，我是后来发现，我忙碌起来，他也会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画画，才察觉到的……”
她翻过一些他独自画画的场景，从这样一张张的背影中，她感觉到了属于他的孤独。
“我就想，还好教他画画了，这样做点什么，比什么都不做好，这让我非常的振奋。”
“于是，我就大着胆子，不光是画画，我还给他读故事书。他不喜欢身边有人，也不喜欢我陪在身边，相处久了，能感觉得到。”
“我只要把IPAD充好电给他，希望他能多看看，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她看着米小糕，沉默片刻后说， “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吧。我觉得对你说这些话应该没问题，他不会反对，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患有非常严重的自闭症和心理创伤了。
“我能做很的有限，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的帮助他。”
米小糕看着她，心里想，她那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苏越柔显然是误会了，冲着她微笑， “我啊!刚才会那样，是真的惊讶到了，我是第一次在那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真高兴，太高兴了，以至于失魂落魄。”
米小糕看她眼眶又红了，赶紧给她递纸巾， “谢谢。”她接过以后擦了擦泪水。
接着说， “抱歉，我有点太感性了，我们接着看吧。”
这是关于洛稚的相册，小时候的很多，在画画的，看书的，做作业的，还有睡觉的。
“我问过他的意见，要不要养宠物，他说他不喜欢动物。”
米小糕:……
他在照片中一点点长大，不再是当初那样面无表情了，他身体抽条着长高，仿佛是长进了荒漠里的白杨，瘦白，嶙峋。
身上更多的是透着一种懒倦感，他脸上终于有笑了，可是看得出应付，眼神动作里，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甚至连镜头都懒得看，就单手插兜，侧着脸出神的望着镜头之外的事物。
即使不需要苏越柔描述，她都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不想拍了，能不能到此为止?
“他越长大，要给他拍照就越困难。”苏越柔不无抱怨地说。
“还经常消失，晚上也很晚回家，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米小糕听她说这些，并不觉得唠叨无聊，相反，她迫切的想要听到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苏越柔脸上变得有些担忧， “他后来脸上的表情丰富了，我一开始还很高兴，可是我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积极地信号，反而是更坏。我那时候真的高兴疯了，忽视了他眉眼里的厌世和冷淡。
“她只是想让我知道他不需要被担心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明明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清楚。”
“我是在他上高中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可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后，才认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苏越柔说道这里止住。
“我从那时候起就常常担心受怕，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哪一天，他就一声不吭的消失了，能够看到他平安回到家，真的，就是我每天最幸福的事情了。”
“啊!你也不要被我吓到，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何况你出现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他，也有了自己喜爱的人了。”
苏越柔意有所指的说道。
她翻到下一页。
洛稚站在原地，难得配合，他站在一棵树下，身上穿着校服，旁边似乎是一个书店。
在那么多张照片中，这张尤为特殊，因为它被单独放了一页。
“这一张真的，特别值得纪念!这是他主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和他一起排队去买一个作家的书，似乎是叫什么，名字挺古怪的……太饿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米小糕本来陷入某种沉重心情里，浑身激灵，猛然惊醒。
她望着照片里的洛稚，他那时候看起来应该有十四五岁了，眼睛难得出现一点亮光，米小糕在照片上认真梭巡着，定睛一看，就是这个了!
米小糕看到了他夹在手和裤腿边上的书。
光是看厚度，她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书。
是《长风·陷落》。
是一个在动乱中陷落，少年挣扎重生的故事，那是她尝试转型后写的第一本只出版，不在网上连载的小说。
毕竟她在网站上用是的哥哥的身份写文，她长大成年后必须用自己的号写文了，那样的话她在网站上就必须重新建立一个号，她干脆借此重新走一条路。
他的命运里，自己原来出现的这么早。
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可是她只觉得他们只是彼此人生中，有姓名的路人甲而已。
……
米小糕在照片里还看到了他手臂挂着，时间线串联到一起，这时候应该就是高中了，他手臂绑的结结实实，脸上有笑容，还不像现在这样冷冷的，可那种笑容还不如不笑。
经过苏越柔的提醒，她细致的发现，这确实就是，一眼希望让别人觉得他的状态很好，才维持着的笑容，他眼神始终是一片荒漠，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苏越柔看到他的脸，叹口气， “那时候我是真的绝望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办法了，我没办法挽救那个孩子，他太固执自己的想法了，谁也无法改变他。你知道吗?我明知道他面前就是深渊，可是我只能在旁边注视着，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却毫无办法的无力感吗?”
她说到后面简直是哽噎出声。
“但好在，一切都在变好。”
米小糕看着相册翻到尽头。
“看完啦!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应该说感谢分享吗?
米小糕感觉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到了自己身上， “他到底……”
“你想知道的话，小稚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可是我问不出口。”
苏越柔明白了什么，露出无奈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就不会做无用功。我想他会把你带到我面前，除了见面外，也许就是想让我告诉你吧。”
“实际上，苏雨漫跟我提起过你。”她突然说。
米小糕:好家伙，这还是个双面间谍!
“她跟我说你出现没有多久，可我觉得，不会是这样。我心里不安，这也许是另外一种掩饰?这样的不安到见面，烟消云散了。我看到你，我再也没有疑惑，你的的存在，是我们谁也无法抵达他心中的那个位置。”
第四十八章
B市，下雪天，圣诞节，家庭案件，重大社会事件。
根据这些字眼，她在网络上检索。
苏越柔并没有完整的告诉她，她说，这是谁也无法亲口说出来的话，如果想解，你可以看看新闻报道。
米小糕还是找到了关于，但仅是标题和封面和一小段介绍……
因处理某离婚案件，律师落某去进行家庭矛盾调解。
就是这个了!
米小糕看到这熟悉的姓氏，打开了词条。他打开门口问道一股刺鼻的煤气泄露的味道，洛某来到当事人家中，经调查，李某被发现打开煤气自杀死于家中客厅。
洛某解救出幼童一名，本案系因为当事人李某常年受到家暴，李某于X年X月×日将其丈夫张某灌醉后捂死，为隐瞒，她……
新闻冰冷，且毫无感性的中立叙述。
米小糕看到一半反扣手机，她大声喘息，照片上的律师和孩子脸上都打了马赛克。怎么会，她想到了他身上的伤，时间对上了，那一年的重大社会事件就是……原来是这样吗?
她花了好大力气，苏越柔说，
洛谈一开始专心事业，并没有要收养孩子的打算，他是在两年后的某个下雪天想起了自己曾经手办理过这样一个案件，打算去看看那个雪一样的精致漂亮的男孩，去看他过得好不好。
当然不好!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充满事业心的男人也于心不忍到主动要收养了!
苏越柔的话又重新浮现在她的心底，
“小稚，其实，恐怕在他心里，是绝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吧……”
·
米小糕呈现大字型躺在床上，她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看，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她的心里生出了罪恶和自我厌弃。如果洛稚真的喜欢她，可是她却是为了创造灵感，为了能够写出好的作品才接触他，心里才有不同寻常的反应的。
那她真是十恶不赦!
米小糕想到了刘如玉。
“我不爱他，但是我需要他。”
这不是爱情。
如果，这不是爱呢，光是想一想，她心里一时陷入了惶恐。
不行，得再试一次!
她爬起来，敲响了对面的门，结果门一敲就开了。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开启门后，轻咳一声问。
不知道为什么，米小糕总感觉他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期待。
只是被自己搞得完全精神简直要崩溃的米小糕完全没有注意到。
“是这样的，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
他轻轻勾起嘴角，把门打开了一点， “说来听听?”
米小糕急得头上冒汗， “我要告诉你，我!”
说。
她感觉所有的话都涌上了喉咙，说不出来!!!
气血倒流，集中在脸和头脑，要是用体温计往她额头一放，应该直接烧爆表了!
“我想说……”米小糕咬牙切齿， “我，我，我我我我。”
洛稚的姿态已经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疑惑，他靠在门框，懒懒掀眸问， “你什么时候患上口吃了?”
“因为真的很难说出口啊!”
他沉默了， “如果你是想来我……”
米小糕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话，脑子嗡嗡的，她眼一闭，鼓足勇气， “没错，我是凶手!”
洛稚:?
“那个……那个，剧本杀，虽然我死不承认，我强行狡辩，但我就是凶手没错。”
洛稚上下看她一眼，脸色平静， “我知道。”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
他态度稍微端正了一点，不着痕迹地拎了拎领袖， “那么，还有什么?”
如果米小糕仔细去看，就能发现洛稚的脸色也飘着一层微红，只是没她自己烧焦那种明显而已。
“我还想说……我，我，”米小糕大脑一片空白，还能说点什么!就把那句话说出来，多简单啊!
她朝着对面看，看到洛稚在灯光下黑黑的眼眸，柔软而微乱的短发，俊俏无比的脸庞，她结巴着说，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啥。
“还有蜘蛛……那也是我放的。”
他表情一点一点冷淡下来，点了点头说， “这个我差不多也猜到了。”
无言相望。
“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要睡了。”他要关上门。
米小糕急忙伸手揪住他的衣角。
他的动作刹然而止，
“还，还有……”
“当初工作的事，也没和你说实话……”
她说到这个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她感觉到了，自己恐怕，真的说不出来。
“我能理解，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说实话的，那么这些，就是你今天要说的全部内容了吗?”
“不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的。”
告白，快点!就像偶像剧!就像言情小说里!把告白的话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