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寂静深夜里,陡然传来一声惊天震响。
吓得两个守夜的宫婢,直接从睡梦中弹跳起身,呆愣愣地环顾四周,还以为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在太子大婚这天来闹事。
清醒后才反应过来,声音似乎是从身后的寝宫内传出。
转身轻叩三下门扉,小声询问:“殿下,娘娘,可是出了何事?”
燕堇算是被摔疼醒的,扭头看向榻上还没来得及收回脚的“贼人”,唇角微颤,隐忍着冲门外道了句“无事”。
他能说什么。
大半夜的,被新娶的太子妃踹下了床?
这种话,他堂堂太子……怎么说得出口。
守夜的宫婢收回手面面相觑。
都震出这么大动静了,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该不会……又要叫水了吧。
偷懒睡了个囫囵觉的两人,从彼此脸上看到和自己别无二样的猜测,转过身彻底清醒。
殿内。
姜明曦对上燕堇那双黑漆漆如墨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火,赶紧将脚挪回去,低着头嘴角往下拉,摆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掐着嗓子细声解释:“妾身做了个噩梦,所以才……”
甭管梦里他是如何对自己的,事实也才刚成婚,直接踹确实是——失算了。
至少也得白天,找个有池塘没人的地方。
燕堇捂着额角爬起身,随意揉了两下,将这件事揭过去。
刚及笄不过一年就被父皇下旨嫁给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东宫,害怕也实属正常。
燕堇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安慰:“孤没事,别担心。”
谁担心你。
姜明曦悄悄翻了个白眼,敛眸扫向肩头那只大手,一股难言的恶心突然涌上喉间。
赶紧抬手抵在燕堇胸口,顺势退出他的怀抱。
仰起脸,仍是一副小白兔受到惊吓还没缓过来的可怜样儿,说的话却让燕堇眉眼微挑。
“既然殿下没事,那还是早些安寝吧,早上还要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呢。”
姜明曦说完迅速钻回锦被,恨不得将自己裹成蚕,独留被推开的太子殿下,蒙圈地眨了两下眼,又眨了两下。
他说没事儿,真就心安理得地躺下睡觉了?就算不给他找药擦,也总该关切一句吧,还是说光太暗了,没发现他磕到了额头?
燕堇努力给背过身的人找借口,找来找去发现:她这性子,怎么跟睡觉前不太一样。
长安不是说她深居闺阁,性子绵软么。
绵软吗?
燕堇暗自摇头。
这要是绵软,他就不知道没心没肺的是哪样的了。
好在额角不怎么疼,也不用再去特地找药,万一要是弄出点什么动静,被人知道他堂堂太子,新婚夜被夫人踹下床,这张脸以后都不能要了。
侧身躺下后,扯过被姜明曦裹成一团的锦被,顺势将手搭在那截侧腰上。
凝视着藏在乌发内的雪白后脖,这一摔倒将他摔地有点睡不着了。
且不管性子绵还是烈,肤白貌美的小媳妇儿刚娶进门,哪有光看着的道理。
大婚夫妻就没有分两床被子的,姜明曦再抗拒也没法子。
总不能说“我做了个梦,然后看见你就很恶心”这种话,要是说了,估计她镇远侯府全府都得跟着遭殃。
而且一个梦,也不能说明什么。
但梦中的一件事,却让她不得不升起警惕。
她外祖家乃是江南一带的首富,富甲一方也不是什么秘密。
早些年前甚至有传言,容家有座金库远胜大燕国库,可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容家曾在燕家祖辈落难之际施以援手,即便传出这种莫须有的谬论,大燕皇族也不能轻易动容家。
但不动,不代表不惦记。
不知是不是看清了皇族的贪婪,历代容家女皆不入后宫,她母亲更是早早就嫁给了父亲。
外祖父外祖母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儿,母亲早逝后,对她这个外孙女更是倍加疼惜。
可她到底不是容家女,皇帝赐婚,容家也不好说什么。
联想梦中的事,姜明曦不禁猜测:这场赐婚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为了谋夺容家财产所为。
身后的这个男人……
不老实的手搭上侧腰那一瞬,姜明曦立刻绷紧了拳头。
温热的胸膛跟着抵上后背,热气尽数喷洒后脖,激得她阵阵颤栗。
姜明曦:这就是所谓的色.诱了吧。
靠着这种勾当就想谋夺容家财产?哼,做梦!
“夫人刚做了噩梦,可还怕?”
耳后很快响起充满蛊惑的声音。
姜明曦再恶心他别有目的,也不得不承认燕堇的声音确实好听。
低沉却无任何杂音,尤其是在这种暧.昧的环境下,像是裹了一层糖霜慢慢融化。
姜明曦努力压下盘旋脑海,挥之不去的噩梦,小声“嗯”了一句。
搭在侧腰摸她肚子的手紧跟着放肆起来,将原本背对过去的她抱着转过身。
烛火昏黄,燕堇漆黑的眼眸掠过她惊魂未定的脸,视线下移落到锁骨上方那点不起眼的小痣上,温热的唇下一秒覆了上去。
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肤若凝脂,白璧无瑕,唯独那颗小痣如同墨点,不慎滴在了这朵娇嫩的白玉兰上。
燕堇无意识地有些用力,嘬.了许久后松开,灼热的呼吸跟着落到又要开始哭的脸上。
她可真会哭,刚开始的时候,嗓子都快哭哑了。
也是第一个敢将他踹下床的。
燕堇:“那现在还怕么?”
烛火投射到脸上的暖光很快被大片阴影覆盖,回应尽数碾碎于唇齿间。
头顶上方的帐纱又开始轻微晃动起来,气得姜明曦发狠地一口咬住他的肩头。
燕堇仰头抽吸了口凉气,外凸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余光落到她发红的眼角分外不解:这都第三次了,怎么还会疼?
但不解归不解,燕堇还是慢下动作,耐心抱着人轻哄……帐纱摇曳至天微亮。
自殿内传出震响,再不敢偷懒睡觉的两名宫婢,终于等到了殿内叫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不过不得不说,殿下还是挺厉害的。
一夜到天亮!
第3章
姜明曦再次累得睡了过去,只是这次没等入梦,窗外斜射进来的晨光,穿过帐纱明晃晃打在脸上,直接将她晃醒。
半眯着睁开眼,猛然想起还要去给皇上皇后请安,惊地瞬间坐起身。
由于动作过□□.猛,脑袋一阵眩晕跟着又倒回床上。
燕堇正闭目养神,听到这声动静,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砸到软枕上的脑袋,不住笑问:“这么着急做什么?”
发胀的脑袋被他不轻不重摁着,稍微缓过来点,姜明曦埋怨地剜他了一眼。
明知故问。
只可惜那一眼威慑力不足,落到燕堇眼中反倒成了一种赤.裸.裸的引诱。
要不是定力还算不错,今天上午她都别想从这儿下去。
姜明曦有些懊恼:“太阳都升起来了,本该去向父皇母后请安的,都迟了。”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燕堇托着她的脑袋,将人半搂半抱起身,不见丝毫慌张:“母后身边的柳嬷嬷刚传了话来,说迟一点去也没关系。”
新婚第二天,多多少少都会体谅些。
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也该起了。
燕堇将她抱起身,唤人进来梳洗。
宫婢们捧着铜盆锦帕依次有序送入净房,紧跟着琥珀、琉璃,两个姜明曦从侯府带进宫的丫头,扶自家主子转去净房洗漱。
冷不丁看到她们,原本被姜明曦压下去的噩梦再度袭上心头,想到梦里被活活打死的两人,鼻头一阵发酸。
不过好在这令人费解的一幕并没有被谁瞧见,悬在眼眶里的泪珠也很快随着净面的帕子,被一同擦去。
稍稍平复下心情,姜明曦走出净房,换上了一套宫内为其量身裁制的宫装。
暗红色金线滚边的裙摆,没有大红亮眼,又衬极了她刚刚大婚的形象。
毕竟即将要面见的公爹婆母都不是寻常人,宫外那些衣裳再如何精美华贵,天子面前终究有些不得体。
换好宫装,梳上妇人发髻,姜明曦抬手制止了琉璃一根两根簪子步摇,不间断往头上插的举动。
去给公婆敬茶,还是简单点好。
拾掇的差不多了,寝殿里也迎来了位面容冷肃的老嬷嬷。
嬷嬷鹤发梳的一丝不苟,朝两位主子行礼请安后,目不斜视地走到榻前,从榻上取出一方白帕。
看到白帕上沾着些许血红,老嬷嬷明显松了紧绷的嘴角,满意地点头浅笑,转身将白帕放至宫婢随后奉上的托盘内。
姜明曦划了眼那方白帕,迅速挪开视线。
初经人事,脸皮子薄,被人当众抽出那等私密物件儿,脸上多少臊得慌。
姜明曦有个毛病,稍一激动,脸就有点热,赶紧轻呼口气给自己降温。
就这一呼一吸间,忽然发觉有道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嘴上,抬头正好迎上换好常服的燕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想起他昨晚的行为,姜明曦微鼓起双腮转过头。
老嬷嬷:“太子,太子妃,前头已经散了朝,皇上再过不久就该到坤宁宫了。”
收了帕子,老嬷嬷肉眼可见地和蔼许多,待姜明曦这位太子妃也越发恭敬,特意提醒。
燕堇:“多谢杨嬷嬷相告。”
说罢去牵姜明曦的手,出门。
随着人越走越近,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遮住大半光亮。
姜明曦才知道燕堇有多高,大致用余光比划了一下,自己甚至还不及他的肩头!
出了门,走在一起。
姜明曦不禁想:这么高的个子,不等她将人踹进池塘,她就会先被提着扔出去了吧。
“在想什么?”
头顶倏忽落下一道声音。
姜明曦立刻松开紧咬的唇,不知是不是她心虚的原因,迎上燕堇看过来的目光,总感觉他好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赶紧扯出一个笑:“妾身在想……要不我们还是走快些吧。”
燕堇牵着她出东宫,刚开始还需要她大跨步子跟上对方,不久后可能是察觉到她跟的有些费力,一声不吭地缩小步子,配合她的步伐。
但要按照这种速度走下去,肯定是会迟的。
燕堇学她,想了会儿:“无碍,父皇没那么快去坤宁宫。”
“那母后呢?”姜明曦刚要脱口反问,好在临到嘴边咽了回去。
燕堇生母,孝敏皇后,崩逝于十四年前。
当今皇后只是继后,还是皇上当年迫于朝臣压力册封的。
燕堇也是自幼养在皇上身边,从未受过这位继后半点恩惠,感情可以说一点都没有,不过良好的教养还是会让他在人前尊称对方一声母后。
而今能够带着太子妃给她敬一杯茶,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等一等又何妨。
之后的一路,姜明曦也就明智地没再开口,只是真快到坤宁宫了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一是即将要给权利最大、身份最高的公爹婆母敬茶,二则因为那个梦。
寻常做梦就算是个噩梦,转个身也该忘的差不多了,可昨晚的那个梦非但没能忘掉,反而越发真实。
而且梦中的她,最后就是自尽在坤宁宫中。
既然她那时是皇后,新帝百分百就是身旁这个,那个身怀六甲的舒贵妃……
燕堇日后要纳姜明舒为妾!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明曦下意识用力收紧双手。
燕堇是太子,要纳妾,她拦不住也不能拦,但对象要是姜明舒,堂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她绝不能忍,况且这两个还妄图吞了她外祖家的财产。
虽然只是个梦,她也要杜绝这种事发生。
燕堇明显感觉牵着的手在用力,再瞧她看向坤宁宫频频蹙眉,侧过头低声道:“别怕,皇后和善,不会为难你的……还有孤在呢。”
话音稳稳落到耳畔,姜明曦赶紧收回思绪抬眼去看他,晨光从侧面打过来,硬挺冷峻的眉眼竟也意外地柔和许多。
他这是以为自己害怕?姜明曦淡淡地回之一笑,暂且将那些事抛之脑后。
.
坤宁宫正殿内。
惠文帝比原先预计地早到一步,为了喝到儿媳敬的第一杯茶,愣是没叫宫人先上茶润润在朝上说干的嗓子。
边等着刚成婚的小夫妻俩,边感慨:“朕给堇儿娶的这个媳妇儿,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皇帝发话了,肯定要有人接。
纵观整个大殿,唯一能接这话的,也就只有已经坐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的贺皇后。
即便已经等了这么久,贺皇后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顺着皇帝的话笑着道:“妾身此前曾在玲珑及笄礼上见过那位姜小姐,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太子必定很喜欢。”
这话给惠文帝说舒服了,不时摸着短须,得意地弯了眼。
话匣子一打开,等的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殿外来报,太子携太子妃请安来了。
惠文帝不自觉挺直腰板儿,满脸带笑,贺皇后嘴角微微扬起,恰到好处地温婉。
燕堇率先跨进殿,脚步也终于快了起来,三两步带着姜明曦上前,跪下先请罪:“儿臣来迟了,还望父皇母后恕罪。”
贺皇后可不敢受他的礼,连忙伸出手虚扶,笑着看向皇上揶揄:“这成婚第二日,贪睡也是难免的,都起来吧。”
惠文帝正高兴儿子终于成了家,又怎会去计较那点小事,想当年他大婚的时候,第二天也不想起,只恨不得抱着结发妻子再从床头滚到床尾不可。
过来人,都懂。
惠文帝跟着点点头,小夫妻俩这才一前一后地站起身。
燕堇将姜明曦扶起身,难得露出了点笑:“多谢父皇母后体谅,儿臣携新妇给二老敬茶。”
茶水,坤宁宫早已备下。
惠文帝已经迫不及待喝这个茶了。
待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上前,道一句“父皇请喝茶”,更是笑得牙不见眼。
心里暗乐:姜源那家伙成天闺女闺女的挂嘴边,从边关传回来的捷报上都不忘提两嘴,最后还不是被他儿子娶回来了。
让你以后再炫耀!
惠文帝一共只有三位公主,最小最乖的那个也于年前出嫁了,老父亲心里正难受着,看到乖巧可爱的儿媳,勉强也算有个安慰。
毕竟还只是个刚满十六的小姑娘,正是爱笑爱玩儿的年纪,马上就按照太子妃的标准去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再过两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