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简单，我们把阁里剩下的金银都带走，新阁主不就只能在宅子里哭鼻子吗？”
“对啊对啊。谁不知道新阁主柔柔弱弱的，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会。一个女辈之流，居然妄想撑起天机阁，真是开玩笑呢。”
“哈哈哈，说得对，还不如一开始让林长老当阁主呢，说不定现在天机阁还有往日的荣光。我们也不用到处找下家。”
几个仿佛找到了共同话题，言语之间透着满满的恶意。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要不是老爷之前收留他们，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风餐露宿呢。”假山之后，凝露跺跺脚，十分的生气。
顾枝枝的目光透过叶缝仔细的在每个人脸上扫视过去，指尖捏着一缕绿，轻缓说道：“我记得，他们的卖身契还在。”
“在的，小姐。当时只是想救济一下他们这些流亡来的难民，谁知等洪灾过去他们也不愿离开，自己签了卖身契，就为了留在天机阁。”凝露咬牙一啐，“真是一群白眼狼！”
“我先去主阁，你去喊管事，让他带着余下的人都过来。”顾枝枝松开那抹绿色，记下几人面孔后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凝露就带着阁里的管事过来了。进来主阁的时候，顾枝枝开着小匣子在翻看余下人手的卖身契。
“阁主，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管事两鬓斑白，已然是上了年龄。他见了顾枝枝，一派毕恭毕敬。
管事的身后，站着两排人，男女不计，大概有二十来人。
顾枝枝从记忆里得知，其中有五个，是原身父亲手把手带出来的内门弟子，其余的就都是仆从。
“阁里情况，大家应该都清楚。这是卖身契，想要走的人现在就可以来和我领卖身契走人。至于内门弟子，也是一样，自行去留，现在就可以离开。”
“这……阁主，我们对天机阁忠心耿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顾枝枝抬起眼眸扫过去。
说话的人还挺眼熟，不就是刚刚那个说要搞毁她名声的人嘛。
明明是不经意间平平淡淡的一眼，却叫对视上的那人心下一慌。直叫他身至寒冬，锐利的视线似乎将他看透，仿若他的那些小动作那点小心思都被拔干净了去。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谁不知道，新阁主之前只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弱不禁风柔弱可欺。他定是看错了。
“是吗？但是我记得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阁主这是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一滴两滴，那人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不明白，新阁主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压迫感。
“新竹假山回廊。”顾枝枝提醒他，“星宿楼？”
“这，这。”那人没想到自己的话全被听了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俨然没有刚刚那口若悬河踩着顾枝枝要带人走的得志样子。
“卖身契，还要吗？”这次她问的不知是开口的这人，而是连带的把刚刚说着要离开的那群人都问了过去。
“……要，多谢阁主往日的收留。”
随着这人狠狠一咬牙作为第一个开头来领卖身契的，后边的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个接着一个来拿卖身契。
“当年爹爹留下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活下去，活得更好。如今你们只是另谋高就，倒也是和他老人家当年的想法一致。”分完了卖身契，顾枝枝漫不经心似的随口一提。
众人在天机阁的庇护下生存久了，都快把自己的来路给忘记了，顾枝枝只是给他们提个醒。
没有天机阁，他们又算什么？
东郭先生喂狼，狼还得嚎叫几声。
女子一只简单的白玉簪挽住万千乌发，身上是往日里那袭芰荷色长裙，面容也未曾改变，楚腰卫鬓、丹唇素齿，独自坐于高阁明堂之上。
偏偏就是和往日里一般无二的，温和柔弱的大小姐，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双澄澈的眸中磷光闪现，直叫他泛出冷意。
就好似面前的不是一个才及笄的小丫头，而是久历风霜的前阁主。
“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谋事，定然不会出卖小姐和阁主。”那人收回视线低下头，一板一眼的说道。
这一声小姐和阁主，便是最后的情份了。
“这样自然最好。”顾枝枝清清浅浅的笑。
“各位师兄怎么看呢？”说着，她?转头去看另一边的五个内门弟子。
“我自然是跟随阁主的。”
“我也是。”
“我只认定阁主。”
五人齐声，坚定不移决意留下。
“那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先把这些人送走吧。”顾枝枝指的是要离开的仆从。
“是。”
等二十多个人陆陆续续离开主阁，管事望着座上的顾枝枝。
良久，他说：“小阁主长大了啊。”
“戚爷爷，天机阁绝不能毁在我的手里。现在林忠为把文库都搬光了，弟子也都跟着跑了，就连我们的眼线也被拔起，但是天机阁还在，我们的据点也还在。”
“历经生死一线，我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我们可以不需要从江湖人士和达官贵人手中获取消息，我们可以自己创造消息来传递。”
“不是凭空捏造。说了戚爷爷可能不信，我在黄泉口，遇到了一位大师，他给了我一个本子，上面写了很多东西，天文地理样样都有，全是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还未发现的东西。”
“我这一醒来，本子没带回来，可是这些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
顾枝枝打算把博物馆里涵盖的非遗知识搬出来，化作实体传递出去。但她解释不了博物馆的存在，想了想古人对鬼神的敬畏，她这才捏造了这样一个故事来。
戚管事年纪大了，什么奇闻异事都见识过，虽然心中尚有怀疑，但还是很支持顾枝枝的行为。
“小阁主想做什么就去做。阁主在的时候说过，天机阁不是来窥探天机顺应天命，而是靠人为改变既定的命数。小阁主有这份心，天机阁必然不会就此覆灭。”戚管家布满深纹的脸挤出一抹欣慰的笑来。
“不过我昨夜盘算了下，阁里的金银支持不了我接下去的计划，我打算去一趟铸剑山庄。”
铸剑山庄也是顾枝枝从记忆里翻出来的。
这是江湖上敛财最快的名门正派。铸剑山庄历经百年，古法秘籍一大堆，铸剑方法也与众不同，现在江湖上能见到的名剑基本都是这里锻造的。
“阁主少时曾救过现在的铸剑山庄庄主，这些年慕庄主也有来拜访阁主。最近多事之秋，慕庄主也有伸以援手。想必小阁主过去，应该诸事顺利。”
听到戚管事的话，顾枝枝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天真纯善面如玉冠的男子。
应该会顺利吧。她想。
等戚管事也走了，凝露才跑上来和顾枝枝说话。
“小姐，你刚刚好威严啊，像老爷一样。”
顾枝枝看着四下都没人，眉眼弯弯笑起来，用手支出个弧度在凝露耳边说：“我装的。”
“啊？”小丫鬟凝露眼睛瞪大，透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
顾枝枝留下草案给戚管事后，就带着凝露和两个武功还行的内门弟子前往铸剑山庄。
铸剑山庄听起来落址遥远地处偏僻，其实就在隔壁城池的正中央。
本以为天机阁就已经够震撼的顾枝枝在看到铸剑山庄牌匾的时候，太知道自己格局还是小了。
牌匾是纯金打造的，上边刻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视线下移，大门气派非凡，黑曜石为底，上铺盖宝石无处，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是镶金戴玉的。
品味她先不点评，就这个装潢，真可谓是壕无人性。顾枝枝觉得对方就差在门口立个牌，上面还得写着“我很有钱”这几个字。
才刚从那车上下来，山庄门口守门的人一看到她，就连忙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还喊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迎接四人。
“顾阁主前来我竟现在才知道，多有招待失误的地方，还望见谅。”
出来的这人顾枝枝知道，是铸剑山庄的管事。
“慕管事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行程匆忙，还没来得及提前说。”顾枝枝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因为天机阁的危机而轻视她，因此也客客气气礼貌回应。
几人进入庄内，顾枝枝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旧惊叹于内部的摆设。
庄内遍地金银宝玉、奇花异草。她在博物馆呆久了，对这方面有研究，看出了好几株古籍上记载的已经绝种的花。
“天机阁一事我也略有耳闻，还希望顾阁主也不要怪我们庄主没有出手相助。这最近庄里事情突发，棘手得很，我们庄主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能否告知我具体事情呢？说不准我能提些建议。”
顾枝枝也就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和她说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山庄里出现了小贼，将新铸造的长剑的锻造方法给偷走了。”
“估计不过多久，江湖就会出现一批一摸一样的长剑，如果对方压低了价，那山庄已经锻造好的长剑便失去了价值。”
“我或许有办法。”顾枝枝双眸灵光闪现。
命题作文么，她会呀。
“枝枝的办法是什么呀？”
一道清澈的嗓音在顾枝枝头顶响起，像是溪涧上的泉水叮咚撞上了山石，又像玉佩和玉环相互轻碰，美妙动听。
顾枝枝听到声音后倏地抬起头，一下子撞进了一片星辰大海。
第3章
追债上门
顾枝枝很难形容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黑黢黢的眸子澄澈透亮，像是星辰在夜幕中熠熠生辉。
慕行之额前碎发微卷，余下发丝在脑后挽起，用一只玄色暗纹的发带扎住，衣着也是玄色的，双臂袖子收紧，束了护腕。他容貌极艳，艳到近乎妖冶，对着顾枝枝笑起来，仿若林间来的精怪。却因为眼中的纯真，把玄色衣袍的压抑都给抵了下去，也给这张脸添上了几分人情味。
“枝枝是看我看呆了吗？”慕行之往后侧了侧，白皙的脸庞升上两抹微红，仿佛在害羞。
“咳咳。”顾枝枝刚要开口就听到这句话，虽然她听得出来对方没有涵纳太多的情感，就是单纯的羞涩，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枝枝怎么这么不小心。”慕行之说着就从台阶上下来，作势要给她拍拍背，吓得顾枝枝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记忆里没显示她和慕行之关系这么好呀。
“庄主，你该领着顾阁主进去喝口茶水润润肺才是。”慕管事轻咳两声，见自己庄主还没反应过来，出声提醒。
“慕叔说得对，枝枝快进来吧。”
慕行之越发笑容灿烂，顾枝枝越发不好意思。虽然她是来正经拉投资的，但是对方这样天真，显得她好像在骗纯良少年一样。
“枝枝刚刚说的方法是什么呀？”
茶水倒满，果盘递上，糕点到位。慕行之就着顾枝枝身边的位置坐下，双眸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的看着她。
被盯得越来越不自在的顾枝枝压根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不按常理的出牌，都给她都整不会了。但显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捋了捋思路，琢磨着要怎么用古人能听懂的言语把她想到的方法说出来。
“按照慕管事所讲的，不久后江湖会出现许多和山庄剑库里一样的长剑，那么在它出现之前，你可以先下手为强。”这一步叫做抢占市场。
慕行之仔细认真的听顾枝枝说话，时不时给顾枝枝满上茶水。
“长剑若是都一样，那你可以在剑穗、剑鞘、剑匣上增添东西。比如：买长剑送剑穗、送剑匣，而这两样东西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或许是对外宣传，这两样东西是出自那份绝世手稿，一定要独特。”这一波便是产品包装结合市场营销了。
听完后，慕行之的眼睛愈发的亮，直勾勾的看着顾枝枝，不叫人厌烦，反叫被看的人变得的眼神飘浮感到害羞。
“每柄长剑还可以搭配一个号码牌，等到翻版的长剑出现后，号码牌的作用就出来了。山庄可以举办一场比武，或许举办一场宴席，抽到相应号码牌的江湖人士可以参加。”这一招叫完善售后服务。
顾枝枝一边说一边忽略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开办宴席，就需要彩头。至于彩头，你可以自己拟定，够吸引力就行。这个时候，没有相对应号码牌的人就又会买新的长剑，而翻版长剑没有搭配号码牌或者号码牌是无效的，那么，它的出现就不会对山庄造成损害。”
终于说完了，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手指搭在杯面摩挲。
如果对方觉得这个方案可行，那她就提一下天机阁的事；如果对方觉得不可行，那她就再换个方法。
俗话说得好，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问题多。
“枝枝的方法我之前都没有听人说过呢。”慕行之用手掌托着下巴，漫不经心中带着点欣喜。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搭在脸颊上，显得下颔线愈加的精致，加之眼神明亮，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
“可能旁人没有想到吧。”顾枝枝觉得他们只是没有上过讲解金融体系的课。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慕管事说山庄有存货堆积，她都想直接送个古籍锻造方法给他了。
要知道博物馆里随便一把古剑挑出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可以让古剑写下锻造过程，再重点画出细节，这个方法更加的快捷便利。
“让我就让慕叔去试一下枝枝的方法吧。”
这是接纳了她的意见。顾枝枝听到对方的话后，眼前一亮。
“枝枝的事我有听慕叔说过，天机阁是顾叔的心血，我也不想看到它覆灭，因此枝枝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和我说。”想到什么，慕行之一顿，“但是枝枝这么聪敏，我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送一些金银俗物了。”
他说得很真诚，真诚到顾枝枝觉得他有点人傻钱多得属性。
但是表面上，顾枝枝点头如捣蒜，“谢谢慕……哥哥，等天机阁重现生机，我分你三成盈余！”
差点就叫叉了，还好她提前注意到了原身怎么喊人，反应得快没叫错。
*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天机阁被掏空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四周还有豺狼野兽在在暗中窥伺，但它的人脉和底子还是在的。
顾枝枝离开前给戚管事留下的方案上写下了她所需要的场地和人手，凭借戚管事的人脉，他自然是可以把这两点落实的。而现在就差购置材料，将之投入制造了。
等她带着银钱回来的时候，便可以开始下一步。
出门的时候，顾枝枝不至于揣揣不安，但也不至于胸有成竹。现在满载而归，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云里雾里不踏实，更别说是凝露了。
“小姐，我们这样来一下，什么也没做，就带回去这么多财物吗？”凝露先把脑袋从车窗的帘子处探出去，看了又看，直到把脑袋缩回来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