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您……”硕硕心生凉意,小心翼翼的再次伸手压下许安安的飞镖:“也大可不必用上这个。”
“不用这个,难解我心头之恨。”
“您忘了老爷常说的,事缓则圆。您切莫着急,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许安安强压着怒火,念着这四个字,忽然牵起嘴角笑了,随即缓缓的将飞镖藏回到袖口,一字一顿道:“他既说我喜欢他,又对他蓄谋已久,那我又怎么能叫他失望呢。那就……好生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郎情妾意,险象环生。”
当天晚上,许安安拎着食盒至齐昱所在的书房。
房内灯火通明,门前小厮见是王妃,连忙上前来迎,一面挥手叫人通传。
里头,齐昱听了也是一惊,手上近乎本能的快速藏起骰盅:“她这会儿来做什么?”
“那奴才出去跟王妃知会一声儿,就说王爷睡了?”小厮自认很有眼力见儿。
“也是,夫妻嘛,同在一个府里……”齐昱经过下午的谈话,已然逐渐接受自己娶了个媳妇儿且暗恋自己许久的事实,一边咕哝着一边叫停了小厮:“你,去把那个书架上的书拿来。”
“王爷是不是骰子玩腻了了?那奴才把王爷的蝈蝈……”
“让你拿你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挑那个最厚的!”
小厮虽不解,赶忙转身将书架上早落了灰的书册取了下来,用袖口擦了擦方捧过去。
齐昱从里头挑了本最厚的翻到中间,又散了几本在身侧,显然一副读了一下午书的样子。
小厮在一旁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齐昱听小厮这么一问也是愣了愣,好像自己下意识的有些刻意想在许安安跟前儿表现出自己很爱读书的样子似的,一时竟被问住了,手里头的书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毕竟拿了就是承认,不拿就是让许安安看见自己在玩骰子。于是索性摆了摆手含糊道:“你没成亲,不懂。”
“是,奴才不懂,王爷您做的都对。”小厮憨笑着应声。
齐昱拖长了音儿嗯了一声,一边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布置,这方满意的点了点头:“得,去把人请进来吧。”
“夫君。”许安安步入便见着这副场景,自然略过了凸起的枕头下露出的骰盅的底儿,柔声道:“夫君是在读书?那妾身这会儿过来可是打扰了夫君?”
齐昱故作深沉的翻了一页:“无妨,既来了便坐吧。”
“父皇先头竟还说夫君不用心学业,想来若是看到夫君这般,定然是高兴的。”许安安莞尔在侧落座,夫妻闲话一般。
“那都是幼年时顽皮不懂,竟叫父皇记到现在。只是如今父皇每日操劳国事,哪里又知道本王早已与从前大不相同。”齐昱从书册上挪开眼:“本王不都说了,不必叫夫君。”
许安安低头一笑,抬起帕子略掩:“夫君不也说让妾身早些习惯您每日在外奔波?旁的妾身都听夫君的,只是夫君只应妾身这一件吧,否则叫外人听了像什么样子。”
“罢了,随你吧。”齐昱说着眼神早已飘到了她手中的食盒上,明知故问:“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许安安起身,上前几步将食盒轻放在软塌旁的侧桌上,却并未打开:“妾身听说夫君晚膳用的不多,自然是有些担心,因而方才特地又去找师傅学做了一些简单的菜式,夫君尝尝可好?”
齐昱当即垮了脸色:“啊?你又跑去厨房了?”
“怎么了?夫君这话问的,是担心厨房还是担心妾身呢?”
“嗯?”
“妾身是问夫君,您是担……”
“我听见了,听见了。”
齐昱瞧着许安安极尽娇羞的模样儿,表面的镇定忍了再忍还是绷不住,一双桃花眼扬起,眼底里的笑和得意满满的都快溢出来,暗自想着这女人家就是麻烦。
原先听几个哥哥说起自家媳妇儿很爱问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时,甚至扬言若是日后遇到这样的媳妇儿,一扫帚轰出去才好,一听就是没什么正经事儿的瞎胡闹。但如今自己家这位竟也是这般,作为当事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
“没有,担心,都担心。”齐昱轻咳了一声强作正色。
“妾身从未下过厨,今日还闹了那样大的笑话,当真是有些吓到的。只是妾身一听说夫君晚膳吃的少,便也顾不得什么,多少想为夫君做些事情。但是夫君放心,妾身这回很小心,幸而也算是做成了几道菜,就是不知味道如何。夫君您……尝尝?”
第9章 来,夫君张嘴
“不……不必了吧……”
“夫君可是不相信妾身?”
“也不是。”
“那夫君就尝尝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齐昱话说出口又恨得咬舌头,自觉很不该这么轻易就答应,显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但是太医也说了,本王有伤在身,今晚只喝些粥就是了,怕是沾不得荤腥。”
“夫君放心,妾身特地叫硕硕前去问过顾管家,顾管家都告诉了,因而并没做什么大荤的菜。”许安安眨了眨眼,一声夫君,百转千回:“夫君……”
“好了好了,那就尝尝,尝一口。”齐昱此时只能用捂嘴来掩饰自己早已控制不住的上扬。
许安安笑眯眯的略弓了身子与趴着的齐昱平视:“那夫君闭上眼,妾身来喂夫君可好?”
“喂啊?”齐昱嘴巴捂得更紧:“这个……不太好吧。”
“夫君反悔了?”
“得得得,你要喂就喂吧。”
“那夫君闭上眼睛。”
“闭眼干什么?”
“就……闭一下嘛……”
“麻烦,真麻烦。”
齐昱一边故作不情愿地说着,一边咧着嘴角闭上眼,着实是受不住许安安这么柔情似水的模样儿。怪道几个哥哥成亲之后便很难叫出来一道喝酒吃饭,下了朝也是匆忙回府,每回就空落自己一个人。原来所谓的“成亲之后你就明白了”是因为这个,自己过去竟从未深思及此。
同时,用手在齐昱面前挥了挥,确定他是真闭了眼的许安安已然转身打开食盒。
伴随着渐渐清浅冰冷的笑意,许安安用小勺挖起放在最上层的麻婆豆腐,没有丝毫犹豫地在临走前又加的一勺辣椒面上沾了又沾。
“本王知道你是第一次做菜,也不期待什么,你不用紧张。”齐昱也看不见许安安在做什么,满心里想着凸显自己愈发勤恳好学的形象:“快些吧,本王一会儿还要读书呢。”
“妾身知晓,不敢打扰夫君读书。”许安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勺里的豆腐想了想,笑眯眯地又重新投入,将辣椒粉拌匀沾到每一块儿。
硕硕上午并未随许安安进宫,一天的功夫依着许安安的吩咐,在府里头上下都打点得很是清楚,尤其寻了厨房里头最是碎嘴的婆子,二两酒换了不少齐昱能吃与不能吃的。那婆子只当是新入府的王妃想要讨自家王爷的欢心,加之黄汤下肚,自是和盘托出,再三表示王爷吃不得辣,半点儿都吃不得。
“来,夫君张嘴。”
许安安蹲下身,只见齐昱闭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一勺喂进嘴,下一刻,原本忍笑忍得肉颤的齐昱脸色突然间涨得通红。
“夫君觉得味道怎么样?”许安安一边问着,一边很有先见之明地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齐昱几乎是整个人猛地从榻上蹦了起来。
“辣……辣……”刚说完,齐昱又捂着屁股号啕:“哎呦疼……”
“夫君您怎么了?”许安安暗自欢喜,面上还得一副着急关心的模样儿,抬手将勺子放回去的同时盖上食盒:“夫君您说什么呢,怎么会辣呢,妾身并未放辣椒呀。”
齐昱来不及解释,毕竟屁股也疼嘴巴也疼,但顾得上屁股就顾不上嘴巴,只得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嘴巴:“水,给我水……”
“喝水做什么?夫君喝点汤吧,这汤是妾身特地给夫君炖的,最是清火滋补。”许安安顺势将食盒第二层的汤端到齐昱手边。
齐昱想都不想便接过一大口,当即,脸色又从通红到黑紫:“咸,咸的……”
“咸的?”
“水……水……”
“夫君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菜,又是辣又是咸,还是说……”许安安神情一变:“还是说,夫君就是不喜欢妾身,所以也不喜欢妾身做的菜,方才的那些话都是哄骗妾身的。既如此,夫君直说就是了,何必又做出这般模样儿叫妾身下不来台!”
“我不……”
许安安自然不会等齐昱说完,一手提着“作案工具”,一手用帕子捂着早已笑到忍不住的脸,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姿态,推门羞愤跑了出去,一路顺带着时不时的抽泣,很是让来往众人看得十分清晰且印象深刻。
于是,虽不知是何原因,六王妃被六王爷赶出书房的消息不胫而走。
皇家趣事原就是坊间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再加之许安安有心有意的一把火,众人添油加醋的一分析,这故事有头有尾的就成了一心爱慕六王爷的六王妃,不顾六王爷已然有心爱之人,死皮赖脸地偏要嫁进六王府,用尽手段想讨六王爷欢心,却终究不得六王爷青睐,每日在房内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甚至有寻死的倾向。
晚间,齐昱趴在软榻上显然要比半上午刚被打过时还要虚弱一些,张着已然被辣到麻痹的嘴巴,就着咸到嘶哑的嗓子只能勉强低声说话。
“老顾,你方才当真看到刚刚许安安哭了?但本王也没说什么啊,还是说她是在心疼本王来着?那她跑什么呢……”
“哎,许安安到底从前也是个贵家小姐,往日里定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愿意为了本王辛苦做顿饭来,本王很应当忍着疼夸赞一句,她也不至于那个样子。”
“但你不知道,她做的那个……的确很辣,而且很咸……”
“也不是,这个不重要的对吧,毕竟是人家第一次做饭,着急放错调料也是有的,总得给人家进步的机会,若是第一次就这样伤害到人家,日后可怎么办好?”
“本王也不是说让她日后都要给本王做饭,但是总归头一回,还是很该鼓励的,毕竟她这也是为了本王。这么说起来,本王的确有些过分了。”
“哎,你说,有了媳妇儿就是麻烦,左考虑右考虑。我这个人心眼儿又好,既是知道人家对我有意思,我怎么好那么直接地伤害到人家,这让我很是为难嘛。”
“老顾,今儿是本王做的不对吧?”
顾荣束手站在一侧,从头到尾就没能找个话缝儿搭半个字儿,齐昱已然自言自语将自己的罪行分析的明明白白,甚至心生亏欠。
第10章 夫君吃了,妾身才能吃
次日,齐昱早早便叫人预备上用膳,因不知许安安爱吃什么,也不好去问她身边那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丫头,所以主打的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多准备些瞎猫总有个碰上的。瞧着满满一大桌,这方满意地叫人抬着自己往许安安的住处去。
许安安这些年每日里早起练武后方才用膳,虽如今在王府需掩藏此事,但多年的习惯,还是醒得极早,因而循着动静便从窗缝清晰瞧见了齐昱一面叫身后提着食盒的人噤声,一面自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会子就让人抬着靠房门再近一些。
许安安原以为经过昨日的事情,齐昱应当是生气,至少能看出自己几分故意,因而心下早已做好了把二人斗争放在明面儿上的准备,但瞧着如今这阵势似乎并不大像。
许安安略略思索,很快将此举判定为报复,蜜糖里头包毒药的那种报复。
于是极熟练地扑粉揉眼,再打开门,很是副一夜未眠的虚弱模样儿。
齐昱正忙再拖着忍痛的屁股再往前挪一挪,试图听听里头的声儿以辨别许安安是否安睡,一抬眼对上许安安的样子,慌张之余心下愧疚更甚,虽因为下不来台而刻意板着脸,然语气柔和:“醒了啊。我……我叫人给你备了早膳,吃点儿?”
许安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侧身应道:“是,多谢夫君。”
二人静默着,相对而坐。
准确地说,是齐昱特地叫人垫高了些趴着,许安安坐着,堪堪平视。
满桌上米粥糕点咸的甜的约莫数十样,半晌却并未有人动筷。
“你怎么不吃,是不是都不喜欢?”
“没有,喜欢。”
“那快尝尝。”
“只是夫君还未动筷。”
“无妨,都是本王专门叫人为你准备的。”
“妾身不敢。”
齐昱一听就急了:“有什么不敢。我说真的,都是给你准备的。你别怕浪费,主要吧,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叫人都准备了一些,所以你也不用都吃了,挑喜欢的。”
“但夫君还未动筷,就这么看着妾身吃,再没有这样的规矩,还是请夫君先动筷吧。”
一来一回。
愧疚的愈发愧疚,肯定的愈发肯定。
“有什么规矩?在本王府上,本王就是规矩。”齐昱正色扬声,颇为费力地夹起一个包子往前挪了挪放到许安安面前:“快吃。”
许安安讶异,暗想着难不成这傻子还学会了以退为进,顺势也夹了个包子放在齐昱面前:“夫君先用。”
“你吃你的。”
“夫君吃了,妾身才能吃。”
“我……我不是不想吃,是这嘴巴里面疼得紧,实在吃不了。”齐昱终于忍不住咕哝着解释。
许安安不言语,只委屈状,配着方才慌忙擦的白粉,很是不安的样子。
齐昱低头看着往日里一口塞一个的包子,再看看许安安,一咬牙,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一边忍着疼还一边点头:“好吃的,吃吧,快吃。”
于是,许安安打定了主意齐昱夹哪道菜便跟着夹哪道菜,总归齐昱再傻也不会坑害了他自己。
齐昱看在眼里只当是许安安讲规矩,自己没动的她也不敢动,所以只得忍着疼将每道菜尝了个遍,还生怕许安安不好意思吃,有的菜又尝上一遍再一遍。
一顿饭吃下来,二人几乎一人一半,打扫得算是很干净。
许安安吃饱喝足,齐昱张着嘴觉得自己都能喷火。
侍女在二人的注目下收了餐桌,齐昱摆手叫众人退下的同时合上门,许安安看在眼里,只管低着头,心下再次做好了随时起来战斗的准备。
齐昱低头茗了口茶,犹豫着看着许安安的脑袋顶开了口:“你方才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那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都很好。”
“那个……你方才是不是喜欢吃那个糖粥?我看你喝了好几口。”
“嗯。”
“那我下次还叫他们给你做。”
“好,谢谢。”
“你别总是一口一个谢谢的,听着多生分。”齐昱四下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所以你就……别为昨儿的事情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