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安,我刚刚与那掌柜的说了什么?”笪礼心下好笑,缓步走到许安安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安安眼神从笪礼身上没有丝毫停留地划了过去,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转头从司徒褚的手上拿过装有包子的纸袋,刚要打开,却被他伸手盖得严严实实。
第102章 西境,太子府
笪礼的动作让许安安不得不看向他,眼神中的情绪毫不意外地透露出不满,笪礼亦不避让,淡淡看了回来。
“许安安。”笪礼一字一顿地叫她。
许安安有些不耐烦,但侧首对上笪礼的严肃,还是忍不住松了开来,勉强回忆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吐:“蝴蝶兰。”
“那掌柜的说了什么?”
“凭证。”
“嗯,那他跟我要凭证,我给了他什么?”
“木牌。”
笪礼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想来许安安嘴上说是不管,但也不算彻底不在意,因而看向她时更多了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既然方才的事情你都记得,那这回为什么不猜了?”
许安安一愣,略带困惑地缓缓看向笪礼。
“许安安,我身边并没出现过像你这样的人,好像总是对于自己和别人充满信心,不会被打败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甚至完全与你相反。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保持着这样应对事情的法子,我就不会出错,因为万事都有失败的可能,我情愿把这种失败作为结果先行预设。可是事实证明我也做错了许多事情,所以对于你,我很难评判,甚至现在有的时候觉得你做的或许是对的。”笪礼微微挑眉:“这一次,你很该猜猜。依着你先前的法子,说不定就准了。”
许安安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脑中开始回忆方才笪礼和酒馆店家的对话,犹疑道:“接……接头?”
笪礼定定的看了许安安一眼,未置可否,松开紧固住的纸袋子反问道:“许安安,刚刚在街上走的时候你有没发觉,西境城内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许安安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连忙点了点头,面色也跟着凝重了许多。
“可是我们早先得到的消息,西境皇帝病重,太子未曾像从前那般代为监国,甚至好像在这次的事情里从未出现,而一直以来手握重兵却不碰政事的二殿下却冒出头来负责掌权,处理西境一切事宜。”笪礼微微一顿:“我一开始的想法是从先百姓的状态中先行分析这处的真实情况。所以你可以想想我们今天所去的地方,无论是街市、药馆、饭庄,甚至是我们今天休息时坐的地方,都能听见里头说书的,讲的是极日常的故事,显然他们日子过得还是同过去一般,也并未因此而显得担忧,甚至一路过来,连传言都未曾听见。你也可以说百姓对于谁在那个位子上无所谓,可我们今日所看到的西境,出入并无丝毫障碍,反倒很是顺遂,甚至我们准备的一切都没派上用场。你可考虑过这又是为什么?”
“那……有没有可能我们得到的消息原本就是错的?”
“在这一点上,我相信黄将军的能力。若非确定,他不会修书到京城,让许将军匆忙折腾这一趟,他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得到的消息,并且传递这个消息的人他一定非常信任,不会有丝毫怀疑。”
“也或许这就是西境的阴谋,想让我们以为它们内里出了问题,然后诱敌深入,再然后……”许安安说到这儿不觉心下一惊。
笪礼点了点头:“可能。还有吗?”
许安安略一思索便忽然发现自己又被笪礼带了进去,还当真跟着他的话在认真考虑,念及这一日自己都是这么被他骗得团团转,当即冷了脸色:“你总问我做什么?你不会聪明得很吗,自己想就是了。”
“我吗?”笪礼微微一顿,转而看向窗外的方向:“如果是我的话,那我倒是觉得,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
笪礼话音刚落,起身打开一侧紧闭着的窗户,随即伸手极迅速地将自己的短刀射向正对面一处府邸的门前。
府门前的守卫只听得咚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柄银质的短刀已然结结实实地插在大门中间,片刻的静默之后,众人乱作一团,纷纷举起腰间坠着的大刀,可举了起来却又不知该对谁,甚至连这短刀的出处都不知道是哪里,自然也不敢去拔。倒是有个机灵的见状,连忙先进府通报,很快走出个领头模样儿的,上前看见短刀时,当即第一时间掉头往府内跑去。
许安安眼瞧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快的她竟只能坐在原处看着笪礼打开窗子,然后出刀,下一刻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而直到隐约能听见楼下的尖叫声时,她方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本能地将笪礼往后一拉的同时关上了窗户。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许安安只觉得头皮发麻,关上窗户的那阵风让她顿时清醒过来,用背抵着身后的窗户下意识的低声,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笪礼面色平静。
“司徒褚,还不快去抵着门。”许安安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司徒褚说着,一面看着他抱着东西连忙跟着挪动,当即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把手里东西给我放下!”
司徒褚哦了一声赶忙放下,涨红了脸站在门前,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大放心,索性伸直了双臂俨然是个大字型地挡住门口,这动作一时都看不出是要挡着外面的来人还是里头的。
许安安这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笪礼,她听到街上此时已然尖叫声伴随着厉喝声,早已不复方才的平静。突然间,许安安也明白了这一日以来他的不作为,似乎一直是在等这个时刻。
“笪礼,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目的吗?”
“算是。”
“什么叫算是?”
“我与你说过,随机应变。”
许安安怔怔地看着笪礼,费力分析着,她觉得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这样冲动,所以出于下意识对面前这个人的信任,竟也渐渐平静下来,回过头从窗缝看着对面:“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太子府。”笪礼一字一顿:“西境,太子府。”
第103章 西境二……二殿下?
许安安面色霎时间凉了下来,这个时候她已经对笪礼的信任全无,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他疯了,且是真的疯了:“笪礼,你到底想做什么?”
“查探。”
“胡说八道,你见过谁拿刀子查探的?而且查探的还是太子府!你嫌你命长了是不是?”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不是嫌命长。”
许安安一时语塞:“你……”
笪礼自顾自地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侧旁坐了下来,看起来很是镇定地瞧着司徒褚不自觉地发抖,再瞧着许安安已然攥紧了袖口的飞镖,轻声道:“许安安,听故事吗?”
许安安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要给我讲故事?你觉得合适吗?”
笪礼面不改色,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淡淡点了点头。
许安安咬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太子府门前众人依旧保持着防御的状态,并未见有新的情况,于是破罐子破摔地深吸了口气:“听。”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说到哪儿便算哪儿吧。”笪礼略一沉默,随即悠悠茗了口茶方才开口道:“其实我的母亲是西境人,若是认真按照辈分来说,我母亲的父亲是西境陛下的亲兄弟,所以如果论起来,见到当今的西境陛下时,我很该叫声叔叔才是。”
若说方才是许安安强撑着的镇定,那这会儿她听着笪礼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随即而来的腿软让她只能凭着抓紧身后的窗棂而让自己堪堪站稳,她着实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是镇定,仿佛当真是在说故事的人到底还骗了自己多少事情。
“我幼年时父亲每日事务繁忙,所以母亲虽说嫁给了父亲,但二人生活习惯不同的缘故,聚少离多。我母亲不习惯齐国常年潮湿,我父亲亦不习惯西境终年干旱,所以那个时候我母亲时常玩笑,说若不是一眼瞧中了这个人,又怎么会愿意受这个罪。”笪礼说到这儿目光极是柔和,竟微微笑了笑:“后来有了我,我母亲还是照旧,带着我一同在西境居住,我父亲则也是因着生意两边跑,等到我愈发年岁大一些之后,只说是男孩子家很当多加历练,所以时不时还领着我一道。后来因着母亲的身份,我有幸能得陛下恩惠,到了学龄时,每日里进宫读书。而与我一道的,除了如今的西境太子,还有二殿下。”
笪礼话音刚落,一十分高大的男子从一群将士身后阔步自太子府邸内走了出来,身上的刀剑与盔甲相撞,玲当作响,而跟着他的侍卫待他站定,早已各自在两侧排成一排,手上攥着刀剑,俨然是战备状态。一时街上方才来往的众人见状也赶忙散开。
男子站定,四下看了一眼,手中大刀往地上一磕,扬声道:“笪礼,本王等了你许久,没成想你比本王想象中来得晚了一些,着实很叫本王失望啊。”
“他……他是不是在叫你……”许安安下意识地开口,说完又忍不住想打嘴,这话问得实在蠢笨了些。
此时一边是笪礼的故事,一边是不远处来人声音洪亮,很是让许安安有些招架不住,只恨没多生一双眼睛,这样两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笪礼在这个时候听到外头的声音,也跟着面色一变,当即停下话头站起身,越过许安安半开了窗子,在见到府门前的人时的那一刹那眉心微蹙,对此并不震惊的样子,更多却是担忧。
“许安安,再给你个机会,能猜到这个人是谁吗?”
“我猜……”许安安有气无力地顺着笪礼的动作看过去,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当下有些崩溃:“你还玩上瘾了?猜什么猜啊,我这都猜了这一日,就没猜准过……”
“猜。”笪礼一字一顿。
许安安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笪礼,犹豫道:“西境二……二殿下?”
“很不错,这回猜对了,也算没白来一回。”笪礼十分难得地冲着许安安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回去告诉黄将军,西境陛下如今的情况不得而知,但是显然能够确定的是,二殿下羽翼已丰,以如今的阵势来看,他既然能如此大明大方地带兵出现在太子府,至少说明太子不出现的原因与他有关,想来我们先前的决断没错,西境内里怕是早就已经乱了。所以无论如何,还要请他和许将军做好一切准备,如果西境先行开战,抑或是内乱,齐国也好保全。”
“好,我知道了。”许安安点了点头应下,转而微微蹙眉:“为什么是我告诉黄将军,你要做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笪礼下意识地想要拿出怀中的通行卡,但定定看了许安安一眼又阔步走到门前,随即塞到司徒褚手中:“司徒褚你记着,等我出去之后,带着安姑娘去我们今日吃饭的饭庄,只做寻常吃饭一般等我,但若是等到天黑我还没来找你们,你们便不用再等,想办法立即出城就是。我在城门口给你安排了两匹快马,你们可以直接骑马回去,路上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千万不要停留。若是黄将军问起,只说与我走散了,找了许久实在无法,这方回了军营。听明白了吗?”
司徒褚愣了愣,下意识地攥住笪礼给他的东西,却是看向许安安处。
许安安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必须镇定下来,只是越是这样想便越是慌张,而笪礼对司徒褚说的话,无疑就像是最后的嘱咐一般,这让许安安当下反应过来,她虽然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但是她至少知道不能让笪礼走。
下一刻,许安安几乎是跑着上前伸手拉住笪礼的衣袖低声问道:“笪礼,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笪礼顺着许安安的动作回头看着许安安,犹豫了一下却并没说话。
第104章 笪礼,我帮你
“笪礼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什么都不说。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你是没长嘴巴吗?嘴巴是用来说话的你知不知道,还是说你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厉害,好显得别人蠢笨。我真的不明白你这算怎么回事儿。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而且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大事儿都得听我的,是黄将军说的。你既入了军营,那军令如山你懂不懂?”许安安搜刮着脑中所有觉得能够留下笪礼的话不断开口,最后只能试图拿出军令来压笪礼,情急之下又看向一旁已然愣住的司徒褚:“司徒褚你说是不是?!”
司徒褚连忙应声:“是。”
许安安更紧了紧手中的动作,从笪礼的眼神中她清晰地能够感觉得到,只要她松手,下一刻便再劝不住他:“你现在听我的,不许去。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一个字儿都不许漏,我们先找个地方好生躲起来,然后好好儿商量,从长计议。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许安安一字一顿地重复:“笪礼,我帮你。”
“许安安,多谢。但是别的事情或许可以,可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笪礼面色镇静,这次略一发力便轻易扯开了许安安的束缚,颔首道:“许安安,我不大偷听人说话的,觉得很不光明正大,只是很对不住,那日你与大黑说话时我无意中听见了。你说有的事情是你自己想做的,与他人无关。今日于我,也是如此。我并不想更多无辜人的性命牵扯其中。请你设身处地。”
许安安一愣,这话原是她说给齐昱的,她自觉有理有据,甚至以保护齐昱之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多了几分英雄光环的意思,骄傲得不行。可此时这话从笪礼口中听来,却是决绝。
于是许安安想要再次上前拉住的动作却没来由的失去了力气。
而此时守在门前的司徒褚虽不明白,但是听着二人的对话便已下定决心守在门前挡住了笪礼的去路,在面对他的冷眼时本能地先看向许安安:“安姑娘。”
“司徒褚,让他走。”许安安垂眸,低声开口。
司徒褚侧身,垂首让开路去。
笪礼推开门的刹那又停住,回头道:“保重,把消息传回去,千万注意安全。”
透过窗户,不远处笪礼原本的一头白发因着许安安早上在马车时觉得太过扎眼的缘故,全数用头巾包起,此时尽然散开落在脑后,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立在众人前。
许安安不觉暗自咬牙,握紧了拳头。
王府门前,笪立的个子与二殿下相当,尽管此时众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齐齐用刀剑对着他,且包围愈发缩小,但他却还是镇定得一如往常,郑重抱拳道:“笪礼,见过二殿下。”
赫连鸿冷眼看着笪礼从黑暗处走到自己面前,下意识地往笪礼身后一瞥,蹙眉问道:“就你一人?”
笪礼笑了笑反问道:“二殿下觉得还会有谁?”
赫连鸿定定看了笪礼一眼,眼中意味不明,随即也跟着笑了:“没有,只身一人,确是你的性子,是本王忘了。这么多年没见,你的出场方式还是跟过去一样特别。”
“二殿下过奖。”
“请吧,既是来了,给本王个机会,让本王好好招待招待我们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