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仰头回望着她,轻声问:“就因为我性子疏冷,长得不像爹,您就厌恶我至此?”
傅老太不屑地一哂,“你和你娘各占一半吧,我原就不同意老大娶你娘这个丧门星进门,可他执意要娶,还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和两个赔钱货,老大在时,我尚且愿意多看你们几眼,可他被你们克的早逝,我还在意你们这些人做什么?你们的死活,又跟我有何关系?”
“我只后悔当时心软,架不住老大哀求让江氏进了门,如果没有你们,我也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至于思念大儿时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能,所以,我要你这个孙子有什么用?”
“你不但长的不像你爹,还偏偏像江氏那个贱人,看着你,只会让我悔恨伤心,你说我怎能不厌恶你?”
傅玖坐在椅子里,整个人却像是失去了支撑。
可他仍不甘心,“我娘何辜,娘和爹互相恩爱,夫妻和睦,我自小就没见他们红过脸,爹病逝,娘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您为什么非要怪罪到她头上?这些年,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何您允她进门,却又不肯善待她?”
傅老太已经说了太多话,她的病本就没好,此时便撑不住咳嗽起来。
缓过劲后,她冰冷的目光投向江氏,“因为她根本不配进我傅家的门!”
第50章 我杀了你!
傅老太说完这句话,又猛地咳嗽起来。
苏青麦在一旁给她拍背顺气,傅二婶却不知何时走到了院子中央,抱臂看着众人。
“你们非是要问,但娘现在又不方便说话,”她眼带深意地望着江氏,“大嫂,你若是愿意,不如你亲自来讲?”
江氏听了儿子和傅老太的对话,早已泪流满面,此刻听到她说的话,面色瞬间惨白,颤抖着嘴唇不肯接话。
见她这样,傅二婶冷哼一声,“既然大嫂不肯,那就我来说吧。”
她一一看过院中诸人,目光停留在傅玖脸上,“大侄,傅家对外一直说你是早产,但稳婆亲口和我们说过,你是足月生的,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傅玖神情凝重起来,江氏的脸色也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是因为――”
傅二婶拖长话音,似玩弄般等了一阵才接着道,“你娘婚前就与人苟且,珠胎暗结,你说说,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她怎配进傅家的门,和她做妯娌我都臊得慌!”
“不可能!”傅玖不可置信地反驳道。
“有什么不可能?”
傅老太咳出一口浊气,不忿道:“我原本就没看中她,是她使心计勾引了老大,将他迷得昏头转向,还未婚先孕,逼得我不得不允她进了傅家的门,若非这样,我早已给老大打听好了城里掌柜的女儿,哪里不比她强?你娘不过是一个给人做过丫鬟的低贱之人,她怎么配得上我的儿子!”
傅二婶应声道:“就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婢女,也不知私下里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不然怎会使那些下作手段将大哥蒙骗,还是婚前有的身子……是不是傅家的种都难说。”
傅老太却忽然呵斥傅二婶,“你住嘴!”
她可以不喜欢江氏,不喜欢傅玖,不喜欢大房除了已故儿子的所有人。
但她不能容许别人说傅玖不是老大的种,老大已经死了,他不能再丢了颜面,傅家也不能如此丢人!
傅二婶明白她的用意,可被傅老太当面驳斥,她心里还是生出一股不甘。
明明这些年奉养傅老太的都是二房,尽孝的也是他们,可偏偏她却只记得一个死人的好。
傅二婶充耳不闻,冷笑道:“娘,我知道您是顾忌已故大哥的颜面,可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呀,这么多年过去,细想一下,玖儿不但跟大哥长得不像,性子更是没有半分相似,这一切总不是没有缘由的吧,若他真是大嫂在别处造下的孽,却赖到傅家门里,大哥在地下,肯定也不愿意认这么一个孽种吧?”
傅老太面露迟疑。
她知道大儿子有多疼爱傅玖,自小就把他捧在手心,宁可一年到头在城里做苦力,也要供他读书。
如果傅玖真的不是他的孩子,那他被骗了这么多年,是该有多愤怒,多伤心?!
傅老太其实也暗自想过,她最喜欢的儿子是老大,按理说,也应当更疼爱他的孩子才对,可她偏偏对傅玖亲近不起来,但一见了二房两个孙子却又觉得喜爱。
都是孙子,差距为何会这般大?
以前她总以为是因为她厌恶江氏,顺带也厌憎了傅玖,老大逝世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可现在细想下来,似乎不是,她对傅玖的不喜是血脉里的不亲近,是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外人。
想通一切,傅老太又伤又怒,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她脚步颤颤,却仍向江氏扑去。
“贱人,你骗得我儿好苦,我杀了你!”
众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傅老太会突然吐血,傅二婶和苏青麦连忙扶住她,不住地给她顺气。
江氏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呆站在原地,既不承认也不辩解。
傅玖神情震动,一身的冷意破碎成一地,此刻就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
程令仪也没想到,傅老太她们会在今日翻出这样一段往事,她将伤心哭泣的傅珊和傅瑶揽在怀里,冷冷地看向傅二婶,“说话要讲究证据,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傅二婶目的已经达到,冷笑道:“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媳妇,也敢指责我血口喷人?哼,你敢不敢让你婆婆发誓,说傅玖是傅家的种?若她起了誓,我们便信她是清白的,若她不敢,她瞒天过海骗了大哥,骗了傅家所有人,这事儿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傅老太颤抖着手指向江氏,“你负了我儿,我定要杀了你!”
江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灰白,她望着天,喃喃道:“我跟傅大哥自小认识,小时候他就说过要娶我,那年我十二岁,他已准备好说服家中长辈来向我提亲,想把婚事早些定下,可那一年我爹娘病死,我被婶娘卖到人牙子手里,去别处给人做了丫鬟,过了几年放籍回来,知道他还在等我,我们便成了亲,我自问对他一心一意,他待我也知冷知热,玖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如果玖儿不是傅家的种,傅大哥怎么会娶我过门,又怎会待玖儿那般好?”
“娘,老二媳妇,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污蔑我,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们这般不能容忍,一定要将我扣在耻辱柱上的话,那我不如――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脸上闪过一抹决绝,猛地朝着身后的墙壁撞了过去。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程令仪反应过来想去拦住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鲜血四溅。
江氏也应声倒地。
“娘!”
四道喊声同时响起,全都惊痛不已。
傅玖全然不顾自己的伤腿,挣扎下地,匍匐着朝江氏爬去。
程令仪最快冲到江氏身边,见她头上血流如注,顾不上想那么多,直接取出一块纱布就先按住伤口止血。
傅老太三人也吓了一跳,但转瞬就平息了。
傅老太讥讽道:“要是真死了才好,我也不想要这种害人的媳妇,算她有自知之明,以死给我儿赔罪。”
程令仪忽然回首,眼神凌厉地盯着她。
“老东西,没完没了是吧?”
第51章 简直其心可诛
傅老太盛怒不已,“你叫我什么!”
若不是此刻她体力不支,定然就拿着拐杖冲过去打人了。
程令仪冷眼睇着她,“老东西,你这么大年纪不知道行善积德,生病了不在家养着,非要出来作恶是吗?”
她眼神扫过傅二婶和苏青麦。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傅二婶被她盯得心里发怵,但却不想输了气势,恶狠狠道:“你想怎么样?身为孙媳竟然辱骂长辈,你奶奶可是能去告状的!”
程令仪听笑了,“刚才你还说我相公不是傅家的后,现在又承认他是傅家子孙了?”
傅二婶一噎,“我承不承认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骂人就是不对!”
程令仪认真想了想,居然很赞同地点了下头。
“你说得对,我不该骂人。”
她没再理会三人,见江氏头上的血止得差不多,又重新检查了一番她的伤势。
江氏虽然撞破了头,但神志还清醒着,生命体征并没有什么大碍,应该只是皮外伤。
也幸好家里的墙是土坯墙,如果是青砖,伤势会严重几倍,性命也堪忧。
程令仪一边消毒包扎,一边宽慰她。
“娘,那些人说的话你放在心上做什么?为了一点利益,她们可以不择手段,哪管说的是真是假,你若被她们所扰,那就真是上了别人的套了。她们指责你,应该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是污蔑,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话,您就以死自证清白,实在不值当。”
“而且,您若死了,你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江氏面色惨白,听了程令仪的话,眼里缓缓滑下两行泪。
她侧眼一看,傅珊和傅瑶都跪在她身旁,傅珊隐忍地流着泪,傅瑶则是嚎啕大哭,“娘,瑶儿听话,你不要丢下我们……”
就连一向沉静内敛的长子,此刻也眼眶通红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江氏的泪落得更急了,握住程令仪的手,用的力气竟然抓得她手指生疼。
“令仪,我……我不该寻死,但,但我……是清白的,我不曾与人苟且,我此生唯一的男人……只有傅大哥!”
程令仪回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明白,那些烦人的老鼠说的话,您不要听,也不要信,有我去收拾了他们。”
江氏本就瘦弱,程令仪没费多大劲就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屋里的床上,又叫傅珊和傅瑶过来守着她。
安顿好江氏,程令仪回到院里,搀着傅玖重新坐好,这才又看向那三人。
“你们还不走?”
傅老太缓了一阵脸色已好看许多,冷哂道:“钱没到手,事情也没弄清楚,走什么走?”
程令仪静静看着三人,脸上没有丝毫感情。
“老东西,若你真是被我娘气病的,那为什么不肯去医馆?我相公给过你们选择,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放着五两银子不要,钱的事,本就是你们勒索敲诈在先,我们没钱,更不会再给你们一分,至于事情……”
她冷笑着道:“我娘都以死明志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如果非要说我娘与人苟且,我相公不是傅家的后,那你们尽管是找出证据来,奸夫在哪,姓甚名谁,倒是全都调查清楚了再说话,光知道用些莫须有的罪名污蔑人,你们简直其心可诛!如果再这样,不止你们会告状,我也会!”
傅老太被她一口一个老东西的叫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拐杖重重顿在地上。
“你,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程令仪笑了,“我嘴里再不干净,也不如您红口白牙的却满嘴喷粪啊。”
她又看向傅二婶,“还有二婶,我就勉强再叫你几声二婶吧,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骂人是不对的,毕竟,只骂两句怎么能解恨?”
说着话,程令仪在墙角摸寻着,忽然找了一根棍子拿在手上。
“对付你们这种人,就该让你们知道疼才是。”
她拿着木棍,缓缓向三人靠近,目的不言而喻。
傅老太本就带病,体力不支全靠人扶着,傅二婶是个外厉内荏的,此刻也怕了程令仪的气势,苏青麦倒是年轻力壮,可她看了看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根本没有信心能在程令仪手底下占到便宜。
傅二婶和苏青麦一左一右搀着傅老太,三人缓缓后退。
傅老太怒目圆睁,呵斥道:“恶妇,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敢殴打长辈?”
程令仪毫不在意地道:“骂都骂了,我还有什么不敢打的?”
话音落,她也走到了几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抄起棍子挥了下去。
第一棒,她先打的傅二婶。
今日如果不是傅二婶的挑拨,事情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自私刻薄,肆意欺辱大房,怂恿傅老太打压苛待江氏等人,最是居心叵测。
第二棒,她打的是傅老太。
打前还笑了笑说:“差点忘了,老东西你是带病之躯,那我下手轻点。”
傅老太挨了一棍,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给打了!
她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你这恶妇怎这般歹毒?”
程令仪眼神冰冷,“我名声本就不好,是恶妇又如何,歹毒一点又如何?”
她手下没停,又照着苏青麦打了几棍。
“今日之事虽不是你推动的,但你做为帮凶,也是该打,再说那老东西可不结实,打坏了我还得担罪责,你虽然是个小老婆,但也是二房的人,就劳你替她们多担待几棍了!”
苏青麦腿上胳膊上都挨了几棍,疼得龇牙咧嘴,可又不敢撒开傅老太跑了。
她愤恨地瞪着程令仪,“贱人,贱人,你给我等着!”
三人被她追着打,傅老太和傅二婶虽不如苏青麦被打得厉害,但身上也都或轻或重挨了好几棍。
傅老太陡然间爆发出一股气势,满脸怨毒地道:“恶妇,你殴打长辈,就不怕遭报应吗?”
程令仪哼声道:“若有报应,我自然担着,不过,我可不觉得我打的是长辈,你们也不配为人长辈,只不过是几只惹人厌的老鼠!”
傅老太怒嚎出声,“你怎么敢的!”
“我有什么不敢?”
程令仪伸手指向傅老太,说话间,手中已捏了一把手术刀。
第52章 开个玩笑
冰凉的利刃贴紧脖子,傅老太吓得立马就不敢出声了。
傅二婶和苏青麦也被眼前的形势骇住,一动不敢动。
程令仪眼神森寒,嘴角噙着笑,徐徐道:“我不止敢打人,惹急了我还敢杀人,你们想不想赌一赌?”
傅老太浑身冒出冷汗,她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惊慌,却还是不肯服软。
“恶妇,你敢弑亲,必遭天打雷劈!”
程令仪讥笑出声,“我看该遭天打雷劈的应该是你们,动不动就过来抢劫,怎么,是把大房当做你们的私有库房了?今日还险些逼死我娘,那可是一条人命!”
傅老太想起大儿子的事,心里就满是怨恨,甚至都顾不得脖子上的刀刃。
“她又没死,要是真死了才好!”
程令仪凛然道:“娘没死是她命大,老东西,既然你置别人的性命于不顾,那我也叫你尝尝这种滋味!”
她手腕一翻,用力在傅老太脖子上划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