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众人得知了程令仪身中剧毒的事,全都难以接受,若不是叶茵茵一再劝着,江氏她们恐怕就要去回春堂守着了。
傅玖却是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眼程令仪才肯放心的,他来到回春堂,看到身上扎满银针、一脸苍白的程令仪,只觉得心脏犹如被重锤抡过,痛得他难以呼吸。
前几日还与他说笑的人儿,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
究竟是谁要害她?
傅玖感到心里有一腔怒意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吞没,哪怕当年他被人凌虐致残,他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抓着程令仪的手,眼眶通红,“令仪,都怪我无用,没能护着你……”
尤其是听说了那毒药的药性,竟然是要将人活活疼死,他恨不得自己来替程令仪受这个罪。
钱郎中几番想劝解,可看着他的模样,终是忍了下来。
傅玖在回春堂待了许久,再三向钱郎中确认程令仪能救回来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回春堂。
他来到叶茵茵说的那个民宅外,里面此刻正灯火通明,有许多官差走动。
没一会儿,官差抬着一副盖有白布的担架走出来,叶茵茵也随后出来了。
她看见傅玖,有些吃惊地走上前问:“傅公子,你怎么来了?”
傅玖指了指担架,“这是……?”
叶茵茵道:“程姐姐所在的那间屋子里,有一具被人刺死的女尸,目前还没确认身份,不知道她和程姐姐有什么牵连,衙门的人正要将尸体抬回去。”
傅玖沉声问:“叶姑娘,我能否看看这具尸体?”
叶茵茵想了想,点头说:“你随我来。”
领头的衙差认识叶茵茵,对她很是恭敬,她打了声招呼,官差便将担架停下。
叶茵茵能再来这里一趟,已是强忍着害怕,此刻便退后了两步,说道:“傅公子,你自己去看吧。”
傅玖上前揭开白布,看到那人面容的一瞬间,瞳孔顿时一缩,“是她!”
竟然是苏青麦!
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死了?
难道是她害得程令仪中毒?
叶茵茵听到他的声音,走上前问:“傅公子,你认识她?”
傅玖点了点头,“她名叫苏青麦,是我堂弟的妾室,与我和令仪本就有些旧怨。”
“难道是她害了程姐姐?”
傅玖未置可否。
衙差听到他们说话,知道傅玖与死者认识,当即让他也去衙门走一趟。
傅玖便跟随叶茵茵一道去了衙门,等衙差问完话记录在案后,叶茵茵悄声问:“傅公子,既然死的这个女子本就与程姐姐不睦,那会不会是仇杀?她安排好这一切,就是为了对付程姐姐?”
傅玖眉头紧皱,“若真是苏青麦,那她自己为何又会死?刚才仵作验完尸说,她的死因是胸口致命的剑伤所致,令仪身上虽然会带短匕,可从未听说过她会使剑,而且还是软剑,所以这道伤应该与她无关,那么苏青麦又是怎么死的?”
叶茵茵也觉得匪夷所思,“当时我带着人已经赶到,难道她是怕了,就畏罪自杀?”
傅玖摇了摇头,“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叶茵茵想了想说:“傅公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进了府衙大牢,在一个牢房前停下。
牢里的人一看到叶茵茵,立即跪下开始磕头,“东家,东家,小的真的没有想过要害程夫人,小的也是被人所骗,以为那些人找程夫人是要谈生意,这才将她送了过去……”
叶茵茵冷下脸,骂道:“愚蠢!竟然把程姐姐出卖给一个外人,程姐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赵俊被关进大牢里,胆子都吓破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连连磕头道:“东家,您就饶了我吧,我当时是要放程夫人走的,可那些贼人实在来的太快了……程夫人一被带走,小的立即就来跟您报信了,小的真的没想过要害程夫人呀!而且程夫人也说了,她不计较我的过错,您就饶过我吧……”
“饶过你?”叶茵茵冷冷瞪着他,“像你这种背主之人,若是我们叶家的下人,我定然要先打你百八十板再说!你可知你牵扯进去的是命案?程姐姐此刻还中毒未醒,就算你无意害她,可她也因为你的贪婪,无辜遭受了这样的罪!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程姐姐的相公,也是永宁府今年的解元,你害了他的娘子,还妄图叫我们饶过你?真是可笑,眼下你就祈祷着程姐姐没事吧,这样或许你还能有一条活路,若她有事,哪怕律法能够放过你,我也会要了你的命,给程姐姐陪葬!”
叶茵茵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春和楼的人害了程姐姐,身为春和楼的东家,她也有责任,尤其赵俊还是以她为借口,将程姐姐骗走的,她心里更是自责不已。
傅玖问:“赵俊,你见过掳走我娘子的那些人,你对他们可还有什么印象?”
赵俊心里怕到了极点,此刻见他问起,忙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只盼着审案时,他们能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从衙门出来,傅玖便与叶茵茵告辞了。
他一个人走在街上,心里满是疑惑,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苏青麦谋划了这一切,可她胸口的那一剑,让他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想要程令仪命的人,或许还有别人,可究竟会是谁,要对她下如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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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仪睡梦中也觉得身上到处都痛,不过比起醒着时,这种感受已经好了太多。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五脏六腑的痛感在一点点减轻。
嘴巴里总是很苦,似乎每天都有人喂她许多次药,苦过之后,嘴里又会被喂进来一些甜丝丝的东西,应该是糖水。
三日过去了。
这三日,傅玖每天都会来回春堂照顾程令仪,给她喂药擦脸,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今日喂完药,他凝视着榻上消瘦了好一圈的人儿,心里默默祈盼。
快些醒过来好吗?令仪,钱郎中都说你的毒已经清了,可你为什么还不醒?
第135章 都心疼坏了
又是两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冬月最后一天。
这日上午,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在程令仪脸上,投出一片格子状的阴影,她长睫微微颤动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冬日的阳光虽然温煦,可她久未见光,不由得眯了眯眼,缓了一阵,才能看清面前的景象。
入眼是一个背影,他正在整理矮桌上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捧梅花,颜色娇艳欲滴,是她院子里的朱砂梅。
他似乎是想把梅花摆弄得更漂亮一些,调整了许多个角度,却都不满意,索性又拿起剪刀修剪枝杈。
他眼神没看程令仪,所以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程令仪正好肆无忌惮盯着他的侧脸瞧,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可那张原本清俊的容颜,此刻却一脸乱糟的青色胡茬,眼底也泛着青黑,满是憔悴,与之前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程令仪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人豁然回首,定定地望着她,眼里迸发出喜意,“令仪,你终于醒了!”
程令仪笑笑,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头,挣扎着要坐起来,傅玖忙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我睡了很久吗?”她问。
回想起这几日,傅玖眼中是一抹掩饰不住的悲伤。
他还没说话,就听钱郎中接话道:“五天,你说久不久?程丫头,你要是再不醒,这小子只怕就要跟我闹将起来了。”
傅玖前几日还听从钱郎中的吩咐,只白天过来照顾程令仪,可见她久久不醒,索性便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程令仪冲他笑了笑,“辛苦你照顾我了。”
又看向钱郎中,“那人说给我吃的是必死的毒药,钱老,我这条小命,多亏您帮我救回来了。”
钱郎中捋了捋须,“倒也不能算是老夫救了你。”
程令仪有些惊讶地问:“钱老,不是您,难道还有别人?”
钱郎中摇摇头,“总归你没事了就好,这些细枝末节老夫日后再跟你解释,不过也得亏你催吐及时,没有完全将药丸吸收,不然那可真是神仙难救,你这丫头,也不知在哪招惹了这样狠心的仇家,日后可得多多注意些才行,不然老夫哪救得过来?”
没说两句,他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地教训起来。
程令仪想到她昏迷前发生的事,忙问:“傅玖,是苏青麦让人将我抓走的,她被人刺了一剑,现在怎么样了?”
傅玖说:“那一剑是致命伤,她已经死了。”
“死了?”程令仪皱起眉,“她屡次想害我性命,虽然是罪有应得,可她死了,我如何能知道究竟是谁要害我?”
傅玖脸色也沉了沉,说道:“这个案子我也在跟进,苏青麦的死是个疑点,刺死她的凶器还没有找到,仵作也证实了她是他杀,而非自杀,令仪,你这么说,难道是知道害你的人不止有她?”
程令仪点了下头,将当天的事情缓缓道来。
“那两个黑衣人原本是没有露面的,见苏青麦失手后才出来,如果我不曾挟持苏青麦,我被毒死,苏青麦恐怕也会被人伪装成畏罪自杀,那么这件事便没有人能想到,竟然还有别人掺和进来,可究竟是谁,要费这般心思来害我?”
傅玖眼神幽暗,“那日,叶姑娘及时赶到,早早命人去报了案,与赵俊对接的那四个劫匪倒是都抓住了,他们是城外几十里外一座山头的山匪,永宁府治安严紧,他们不敢四处作恶,潦倒之下才到城中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后来被苏青麦找到,收了她的钱替她办事,但也只是负责将你掳走,并没有别的线索。”
程令仪叹了口气,“只能从长计议了。”
傅玖沉声道:“我一定会查出究竟是谁要害你,不让你白白遭了这种罪。”
程令仪微微笑了笑,“不急,如果真的有人要我死,见我无事,难保不会再次出手,多多防备,总会揪出幕后之人的,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事比较好奇,苏青麦死了,你可知傅磊是什么态度?”
苏青麦在府城一直是和傅磊在一起的,她谋划了这样的事,难道傅磊就没有察觉?
或者说,他也参与了其中?
傅玖神色微冷,“我也怀疑他,但以他的实力,断然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买凶雇人,而且我去问他时,他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苏青麦,根本不知道她做的事。”
“他撒谎!他把苏青麦藏在府城,竟然还说没见过她?”程令仪怒声道。
傅玖点了点头,“若是这样的话,苏青麦突然手握一大笔银子,又安排布局这些事,我也不信他没察觉,很可能就和上次一样,他也参与其中,却让苏青麦动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人揪不出他的错处。”
程令仪喃喃道:“反正这件事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不是幕后主使,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傅玖神色凝重,“我会盯紧他,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线索。”
程令仪慢慢点了点头。
她的毒解了,自然也不用再住在回春堂,休息一阵后,就被傅玖接回了梅园。
江氏母女三人见了她,全都哭得泪眼婆娑。
程令仪中毒之后,短短五天又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不说,说话间还稍稍有些气喘,原本康健的人变成这般,可把她们都心疼坏了。
江氏和傅珊哭得含蓄,傅瑶却是直接抱住程令仪的大腿,将鼻涕眼泪哭了她一身。
程令仪经历了一场生死,真凶又未找到,心里本还有些忧虑害怕,此刻被她们几人围在当中,才觉得心里又渐渐暖了起来,仿佛有了依靠似的。
江氏眼睛红肿,可见这几日是没少哭的,追着她问‘疼不疼、饿不饿、渴不渴’这些话。
程令仪说饿,想吃鲜肉馄饨,她便立马去了厨房。
傅珊啪嗒掉着泪,原本在外已经独当一面的傅老板,此刻却又露出一副委屈后怕的神情,紧紧地盯着程令仪,似乎生怕她会不见了。
第136章 还不快些来哄我高兴?
程令仪心中一酸,摸了摸嘴唇说:“好像有些渴了。”
傅珊立即说:“大嫂嫂,我去给你烧茶,用你最喜欢的梅花雪!”
哄走了江氏和傅珊,还剩一个傅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过好在小丫头大哭了一场后就冷静下来,只牵着她的袖子跟着她,并不哭闹。
她温柔地摸了摸傅瑶的脑袋,“那瑶瑶就陪着我吧。”
傅瑶乖巧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大嫂嫂,瑶瑶学了功夫,已经会翻跟斗了,如果再有坏人来,瑶瑶帮大嫂嫂打跑他!”
程令仪有些惊讶,“你跟谁学的功夫?”
傅玖接话说:“你出事之后,叶姑娘给梅园添了一批护院,瑶瑶是跟他们学的。”
程令仪笑了笑,“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呢,还是茵茵考虑周全,都不用我操心了,中毒的事也多亏她赶到及时,吓跑了贼人,又将我送去医治,不然我还不知有没有命站在这里说话,我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茵茵的声音从梅林处传来,“我怎么听到有人说要谢我,不是不准说这个词吗?”
程令仪笑道:“旁的也就算了,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呀!”
叶茵茵走过来,一把牵起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看到她无事,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程姐姐,你可将我吓坏了!”
程令仪在回春堂养病期间,一直是傅玖在那照顾,她也不好常去探望,一听到说程令仪醒来回了梅园,便立即赶了过来。
“我这不都好了吗,别担心了。”程令仪拍了拍她的手。
傅玖不欲打搅两人说话,与叶茵茵见礼后便离开了。
叶茵茵心疼程令仪身子虚,忙把她拉到榻上坐下,“程姐姐,你放心吧,这次的事我已经求过舅舅了,让他一定要找到害你之人,还你一个公道!”
程令仪感激地说:“若能有周府尊帮忙,想必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叶茵茵拍了一下桌子,满脸怒容,“程姐姐,你性子随和,从不与人结怨,我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害你,你心里可有什么猜测?”
程令仪摇了摇头,“苏青麦虽然与我有仇,但只凭她也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可除了傅家二房,我便未再与人起过争端,更遑论结下生死之仇。”
叶茵茵问:“若不是仇家,会不会是生意上的人?咱们做买卖,各行各业牵扯到的人太多,难保不会触犯到别人的利益。”
程令仪沉吟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做买卖赚得多,自然就有人赚得少,若是有人因为嫉恨而对我下手,似乎也说得过去。”
叶茵茵心里有些难受,面上满是自责。
“程姐姐,你扶持的都是我们叶家的产业,要说最得罪人的,那也是叶家,可叶家在府城也算势大,背后又有舅舅做靠山,他们不敢报复叶家,便就算计到了你的头上,程姐姐,说来还是我们叶家连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