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呢!
程令仪一面观察着她的反应,一面道:“是呀,当时相公病重,我也以为自己说不定一进门就要守寡,可谁知相公竟然好转过来,还这般争气,旁人都说我是烧了高香,才捡到这么一门好亲事。”
徐静檀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笑道:“万万没想到,傅夫人与傅大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见她震惊得不能言语,程令仪心里也就有数了。
看来徐静檀并不知道程家人做的那些事,那么有些话,自己也能放心地问她了。
“让徐姑娘见笑了,这桩事本就不堪回首,可今日见了徐姑娘,我心里一高兴,竟然全都吐露出来,徐姑娘,你就当个笑谈吧,别放在心上,咱们喝茶,喝茶!”
徐静檀捧着茶杯喝茶,眼睫垂落遮下视线,让人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程氏既然是冲喜才嫁去傅家,那傅玖对她,究竟是感念她冲喜救了自己,还是真的对她情深呢?
心里正揣测着,又听见程令仪在自己耳边说道:“对了,徐姑娘,说起来我还有一个同乡,是在你们侯府里做事,不知你可听说过这个人?”
“谁?”徐静檀问。
程令仪说了程兴和黄氏的名号,“在永宁府时,我与师父开了一间医馆,程叔和程婶带着儿子来找我们看过病,因为同姓,我便一直记着他们,没想到这样巧,他们竟然是在侯府做事。”
徐静檀点了点头,“你说黄妈妈呀,她是苏姨娘身边的一个二等管事婆子,负责在外给苏姨娘采买东西,我见过许多次,为人和蔼热情,待我也是极好的,她丈夫我也见过一两面,但他总盯着我看,有些没规矩,又是在外面做事的,我便不知道那么多了。”
姨娘?
程令仪忍着心里的疑惑,继续问道:“原来她是苏姨娘身边的人,听她说这位苏姨娘和气端庄,待下人极好。”
徐静檀脸上露出笑意,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亲昵。
“是啊,在侯府里,除了我母亲,便是苏姨娘对我最好,她的性子是最最和善不过的了,连我母亲都怜惜她,待她如自己亲妹妹一样。”
程令仪心里冷笑,若真是一个和善的人,怎会指使程家人来害她?
不过,一个侯府里的姨娘,为何要害自己呢,那些杀手到底是不是她派来的?
程令仪笑问:“听徐姑娘所言,这位苏姨娘在侯府似乎深得人心?”
徐静檀轻点了下头,“没错,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受母亲看重,才能在府中享誉一片。”
程令仪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却什么都没说,只捧着茶杯喝茶。
徐静檀还想再见到傅玖,所以也想一直跟她聊下去,拖延一点时间,见状便问道:“傅夫人,你想说什么?”
程令仪微笑摇头,“没什么。”
她越是这般遮遮掩掩,徐静檀越是想听她说出来,“傅夫人,有话还请直言才是。”
程令仪摇摇头道:“贸然打听这种事,实在有些冒犯,徐姑娘,不说这些了,知道我那同乡跟了一位和气的好主子,我也就放心了,咱们还是吃点心吧。”
徐静檀心里犹如猫抓一般难受。
“傅夫人,你方才连冲喜这等隐秘之事都同我讲了,说明没拿我当外人,为何现在有话却又不肯直言呢,你是信不过静檀?”
第237章 她能演十几年吗?
“这怎么会呢?徐姑娘堂堂侯府千金,不但知恩图报,又不嫌弃我这个乡野村妇,肯与我来往,足见人品之贵重,我岂会信不过徐姑娘?”
程令仪叹了口气,“唉!那我就索性直言了吧,不敬之处,还请徐姑娘见谅。”
徐静檀柔声道:“傅夫人快说吧,不论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程令仪道:“这其实是我心里的一点疑问,方才,听徐姑娘说起高宁侯夫人和苏姨娘的相处,不禁让我有些意外,我听闻,高门府邸的主母和妾室,向来是互相提防,明争暗斗……却没料到侯府内宅竟这样安宁,定是高宁侯夫人宽宏大量,才能将家宅治理得这样和睦吧?”
徐静檀没料到她想问的竟是这个,微微笑了笑说:“我家的确与别家不同,这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闻,傅夫人若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
程令仪殷勤地为其续上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姨娘是在我母亲之前,就到了父亲身边的,父亲娶了我母亲之后,母亲本也容不下她,一心想把她赶出家门,可偏偏父亲宠爱苏姨娘,对她十分维护,听侯府里的老人说,那时府中闹得厉害极了,就如你说的那般,母亲与苏姨娘处处明争暗斗,府里没一天宁静日子,可又过了些年,两人忽然握手言和,做起了姐妹。”
见程令仪面色惊讶,徐静檀摇头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心想争斗不休的两个人,怎会突然和好?说不定就是演的。”
程令仪如实点了点头,“对呀,万一是表象呢?”
“其实,一开始苏姨娘向我母亲示好,母亲也是不信的,可她从那以后,就真的再也没与我母亲起过争执,而且,在还没有我的时候,京中害时疫,死了不少人,我母亲也不幸染上了,府中人人自危,竟还有人向父亲撺掇,要将母亲挪到城外庄子去养病,那时还没有克制时疫的良方,说是养病,其实就是让我母亲自生自灭,是苏姨娘苦求,才让父亲没有起这个念头。”
“又是她冒着染病的风险,衣不解带地在我母亲床前照顾了半个月,这才熬到太医院研制出医治时疫的方子,若不是苏姨娘细心照顾,只怕我母亲也撑不到后来,况且这么多年,苏姨娘待母亲和我一向都很好,若是演的,她能演十几年吗?”
程令仪肃然起敬,“原来如此,那高宁侯夫人和这位苏姨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原来的争锋相对,变成了性命相托的姐妹,真是可敬可叹。”
听她这番恭维,徐静檀心里很受用,点头道:“是呀,所以这么多年,我家一直都很和睦,母亲感念苏姨娘的救命之恩,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在侯府里,除了我母亲,便是苏姨娘说了算。”
程令仪心思一动,问:“那这么说,这位苏姨娘手上也极有权柄?”
徐静檀摇头笑了笑,“称不上什么权柄,只不过她有着一些我母亲给的私产,还有父亲给她挑用的一批得力的人,偶然我母亲犯懒时,也会让她帮忙管家,反正啊,我们高宁侯府内宅和睦,是京中多少人家都羡慕不来的。”
程令仪微笑附和,“是啊,家宅和睦,这便是最好的了。”
跟她所想的果真八九不离十,这位苏姨娘既然能在侯府拥有这么大的权利,买凶来害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看了看徐静檀,心中忽然有一个猜测,可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连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徐静檀隐约听到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见程令仪还在走神,似乎并没注意到,便说:“傅夫人,眼下天气炎热,一直在屋子里待着也有些闷,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程令仪欣然应允,笑说:“好啊,前几日我命人买了一些鹅头红养在鱼池里,模样煞是讨喜,我正想邀徐姑娘一道过去观赏呢!”
两人往外走去,一路来到鱼池旁,却见那里已经伫立着一道清雅无比的身影。
徐静檀走上前,款款屈膝福了福,“静檀不知傅大人也在此处,贸然前来,多有搅扰。”
傅玖温和一笑,“徐姑娘客气了,你是贵客,怎会有打搅?”
瞧见他对着自己笑,徐静檀险些晃到眼睛,怎么一个人的笑容,却能比盛夏的太阳还要刺眼呢?
她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抿唇一笑微微低下了头,姿态优雅而娇羞。
程令仪暗自撇了撇嘴,才看向傅玖,“我陪徐姑娘来赏鱼,把鱼食给我们吧。”
傅玖将手中的鱼食递过去,还轻轻瞪了自家娘子一眼,程令仪也回瞪过去,傅玖无奈,想走开却又不能,只得站在一旁,出卖自己的美色。
徐静檀果然被他迷得目不转睛,一面往水里撒着鱼食,一面总往他那边瞧。
若不是程令仪拉了她一把,只怕她便要失足跌进鱼池里去了。
程令仪打趣道:“徐姑娘,鹅头红虽好看,但也不能光顾着赏鱼,就忘了脚下呀。”
徐静檀脸一红,“傅夫人说的是,是静檀失仪了。”
喂了鱼,又小坐了一会儿,徐静檀也不好待太久,便告辞了,不过今日见到了傅玖,还与他说了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回到侯府,徐侯夫人听到说女儿吃了柳华的药管用,就默许了她去傅家的事。
所以,只隔了一日,徐静檀又来了,程令仪自是热情招待。
然而,令徐静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程氏总爱跟她打听一些侯府里的事,她心里隐有不悦,不明白程氏想做什么。
可后来她发现,程氏似乎只是爱听别人家里的这些闲话,并不是有别的目的。
况且,每当自己跟她讲了侯府里的事之后,程氏时不时也会跟她说起傅家的事,这让徐静檀知道了许多傅玖的喜好。
她还想知道更多,也就愈加愿意和程氏说起侯府里的事。
不过她有分寸,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第238章 你呀,就是太心善了
这些日子,徐静檀常来傅家做客,两人都想从对方嘴里套出更多,相处时竟格外融洽,至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是这样。
这其中,最惊讶的人莫过于袁向锦。
五月底,她来侯府找徐静檀说话,得知表姐要去傅宅,便与她一同过来了。
她见自家表姐与傅夫人说起话来语气亲近,而且看两人的姿态,似乎也十分熟稔,不由惊奇地道:“表姐,傅夫人,你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徐静檀解释道:“锦儿表妹,上回柳夫人给我用的药,我吃了十分管用,所以便时常来这里取药,一来二去的,跟傅夫人也就相熟了。”
程令仪笑道:“徐姑娘温雅有礼,能与之结交,是我的荣幸。”
袁向锦故作抱怨道:“表姐,傅夫人是你我的恩人,你来这里,怎么也不叫上我一起?”
徐静檀歉然笑了笑,柔声哄道:“好锦儿,我向来是吃药比吃饭都勤,那些药很快就吃完了,所以要时常过来取,我怕打搅你,才没有告诉你的。”
“只怕表姐压根就没念着我!”
袁向锦素来是个直爽性子,眼下见到表姐与旁人那般要好,心中不由有些吃味。
程令仪笑着说:“两位姑娘都是傅家的贵客,切莫因此伤了和气呀。”
袁向锦莞尔一笑,“傅夫人,我也是说笑罢了,令师的药对我表姐的病多有助益,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三人说说笑笑的,到了下午,徐静檀和袁向锦才各自离去。
徐静檀今日又见到了傅玖,虽然没能说上几句话,但只要能看见他,她就觉得高兴。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傅玖的言谈举止,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回到侯府,她先去跟母亲请了安,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冷不丁却被人叫住。
“檀儿回来了。”
徐静檀止住脚步,看见来人后,缓缓行了个礼,“苏姨娘。”
苏姨娘被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信步朝她走来,她保养得当,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年轻,让人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随着她的走动,她身上穿的柳黄色缠枝纹综裙也像轻舞似的,格外摇曳生姿。
她一走近,便十分自然地牵过徐静檀的手,挽着她一同朝幽檀院走去。
“苏姨娘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苏姨娘笑了笑,嘴角的一双梨涡盛满风情,“是呀,檀儿近日总不在家,我想寻你说话都找不到人,可不就来这里堵你了?”
“姨娘,我哪有!”徐静檀娇嗔一声。
苏姨娘笑着说:“别恼,我同你说笑呢,你呀,自小身子不好,身边亲近的闺阁好友也没几个,多出去走动走动,交交朋友也是好的,我瞧你近日性子活泛多了,是不是也认识了新的知心人?”
徐静檀想起傅玖,抿唇一笑道:“我挺知道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不过……我们的确有很多话说。”
前一句说的是傅玖,后一句说的是程令仪,反正是说给旁人听的,权当都是程氏。
苏姨娘并没听出什么异样,只笑道:“这是好事,交了朋友本就是要多走动的,不过――”
她话风一转,“夫人最近在为你张罗婚事,说不定很快就要有眉目了,你还是要安心待在侯府,别太频繁的出门,不然传出去了,只怕会被人说不娴静。”
徐静檀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母亲……在张罗我的婚事?”
两人进了屋,在美人榻坐下后,苏姨娘笑着点了点头,“是呀,檀儿,你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夫人这般疼你,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定会为你选一门千好万好的亲事。”
徐静檀心里莫名有些慌乱,“檀儿舍不得母亲,也舍不得姨娘,不想这么早嫁人!”
“孩子话!”
苏姨娘宠溺地摇了摇头,从婢女手中接过茶壶,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水。
徐静檀思忖片刻,笑着说:“姨娘,也不是我非要出门,可我的病尚且还需要柳夫人的药医治,吃完了必定得去拿药呀。”
苏姨娘不以为意,“拿药有什么要紧,让下人去不就行了?”
“可,可我的病也需要时常把脉监测,以便控制用药,我人不去,这哪行呢?”
苏姨娘呷了一口茶,“这有何难?叫那柳夫人来侯府给你诊脉不就行了,别说她不肯来这种话,以侯府的门第,还轮得到她挑三拣四?”
“如此强硬,恐怕不妥吧……”
“怎么不妥了?咱们把她请来,再给上丰厚的赏赐,只不过是让她帮你瞧病而已,这能要了她的命吗?你呀,就是太心善了,事事都为旁人考虑。”
徐静檀有些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姨娘,那你可知,母亲为我选了什么样的人家?”
苏姨娘摇了摇头,“夫人还在筛选呢,檀儿,你放心吧,夫人为你选夫婿,定是要挑一个家世、品貌样样都不差的,这样才能配得上你。”
徐静檀手中绞着帕子,没有吭声。
见她这般,苏姨娘关切地问道:“檀儿,你是累了吗?那便快快歇着吧,我就不扰你休息了。”
徐静檀也没心情陪她说话,就点了点头,“好,那我改日再去寻姨娘。”
苏姨娘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一路回到她自己的院子,烟岚阁。
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净了净手,面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眼下我倒是有些庆幸,上回没把那个贱婢除掉。”
一道人影从屋外走了进来,看模样,赫然就是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