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找祝鸢。
只要找到她了,他再慢慢和她解释,他曾经是她孩子的父亲,她不会不信他……
忽然,池景行的动作顿住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孩子这两个字,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了压垮池景行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能唯一支撑着让他去找她的理由,没有了。
苏梨看着池景行现在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上前抱住了池景行。
“阿景,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吧,好不好?我和你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
到达英国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航程,祝鸢觉得自己差点死在飞机上。
她由衷地和霍与川说:“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
霍与川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却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以后都不打算回海市了吗?”
祝鸢一愣。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如果要回海市的话,还要经历一遍刚才的飞行。
她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发晕。
霍与川看她的脸色实在不好,便提议道:“先在机场酒店将就一下吧,明天会有朋友来接我们,带我们去定好的公寓。”
祝鸢点点头,拉起自己的行李箱:“你定好了公寓?”
霍与川顿了顿,说:“我定了个三层的loft,我们四个人都住得下。”
祝鸢一怔,没说什么,也没提出什么意见。
但霍与川还是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和兰姨都需要人照顾,住在一起方便一些,我的卧室在顶楼,你和老师他们住在二楼,放心。”
祝鸢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以为我会想什么?”
霍与川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好在他的皮肤不算白,之前在加州留学,晒得有些黑,看不出来面上的红晕。
他放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只是担心自己会乱想。”
到了酒店,祝鸢将行李简单放置在一旁,忽然想起了手机里面那整整两百通未接来电。
她不知道那个人打电话过来干什么,一想到他的脸,祝鸢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腹部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霍与川原本是想过来问问她要不要吃点午饭,推开门却看见祝鸢蜷缩在地上,眉头一拧,赶紧走上前去扶起她。
她的身子凉得骇人。
祝鸢以前就有严重的宫寒,这次怀孕遭受的苦难太多,英国天气又冷又干,她怕是有些水土不服了。
眼看着祝鸢的脸越来越白,霍与川来不及多想,拿出药来打算直接喂进祝鸢的嘴里。
可祝鸢倔强着不肯吃。
“我怀孕了,不能随便吃药。”
霍与川来了气:“我让你吃就吃,我还能害你吗?”
这是霍与川难得的对她有些疾言厉色,也实在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
等祝鸢吃完了药,疼痛感稍微缓解下来之后,霍与川终于放下心来,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
半晌,他才有些沉沉地开口。
“祝鸢,如果你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拿什么去庇护这个孩子?”
“你这么看重这个孩子,到底是因为作为母亲的本能,还是因为孩子的父亲?”
第265章 :祈求
祝鸢不知道霍与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不管那个人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祝鸢的声音轻轻的:“其实刚开始有这个孩子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个完全崭新的角色。但是后来,给了我勇气的,反而是这个孩子。”
“我是孩子的母亲,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他,我也不会放弃。没有别的原因。”
最后,祝鸢这样说。
霍与川其实有点庆幸祝鸢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无论如何,在某些方面,国外的开放度比国内要高很多。他原本很担心祝鸢未婚先孕会被周围人指指点点,现在到了外面,没有人认识他们,或许在别人的眼中——
他们也许会是一对夫妻。
想到这里,霍与川甚至觉得有些侥幸的想。
也许对于祝鸢是灭顶之灾的事情,反而成全了他的某种心思。
他从来不觉得为了祝鸢放弃即将平步青云的事业是一件错误的选择,从很多很多年以前,祝鸢他心中的位置早已一骑绝尘。
为她放弃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
等到池景行从医院出院的时候,他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联系到祝鸢了。
他甚至破天荒地给时麦打了个电话,时麦原本听见他的声音就直接挂断了,可池景行拖着一身残躯来到程家的时候,时麦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又是生气,又是觉得不可理喻。
“池景行,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鸢鸢已经走了,已经没有人做你情深似海的观众了。”
程牧微微皱了皱眉,他看了池景行一眼,还算理智客观地说:“先不说别的,彻底养好的身体再说,我在英国那边有认识的人,会帮你联系看看。”
时麦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就别在这里凑热闹了!鸢鸢离开就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他,找她干什么?”
说着说着,时麦越说越气,直接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砸向了池景行。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在这里装什么装!你签字同意流产的时候,也没见你犹豫过啊!你知不知道鸢鸢走的时候有多绝望?她跟我说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好在程牧眼疾手快,及时挡住了茶杯,“砰——”的一声,应声而落,茶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尖锐的玻璃散落一地。
池景行却没有半分闪躲。
他宁愿这个杯子砸在他的身上,他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问时麦。
“她到底在哪里?”池景行嗓音沙哑,“你可以告诉我吗?”
时麦横眉冷对。
她不相信鳄鱼的眼泪,她最好的朋友被眼前这个男人伤害得那么深,一言不发地躲到了千里之外的另外一个国度,甚至她都是等祝鸢到了英国给她打电话之后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没有见到祝鸢的最后一面,也没有在祝鸢最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时麦气池景行,也气她自己。
当初还是她怂恿着祝鸢和池景行认识,现在鸢鸢被他害得这么惨,时麦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始作俑者。
她原本还想破口大骂池景行几句,可是慢慢地,时麦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慢慢红了眼眶,光是听到祝鸢发生的那些事情,即便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她还是知道那种痛苦有多深入骨髓。
她站起来,不想再看池景行一眼,转身走向了卧室,只留给他一句话。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鸢鸢在哪里的,还有,警告你的好大嫂,让她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到她一次,我就打她一次,你可以赌我敢不敢。”
-
苏梨找到池景行的时候,池景行正把自己锁在家里,周围散了一地的酒瓶。
她是有他家里的钥匙的,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池景行给了她一把,说等她随时回来。
可是苏梨开门进去的时候,池景行看过来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光亮,他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他的眼睛染上了一层醉意,他怔怔地看了她很久,等到终于看清了苏梨的脸的时候,池景行眼神里的光慢慢消失了。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苏梨的心被猛地刺痛了。
她知道,刚才的一瞬间,池景行把她当做了另一个人。
一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可是明明最开始,她才是那个白月光,可是现在,她竟然已经变成了替身?!
池景行说过这里永远会等她回来,可是能她真的回来的时候,他等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苏梨觉得不可理喻。
她有些生气地走进去,把池景行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阿景,你究竟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不管公司了吗?不管池家了吗?你不是曾经说过,池氏是你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家产,你要为了他好好经营公司吗?”
池景行依然没有看她。
他神色淡淡:“看见我这个样子,你们应该开心才是。”
苏梨皱眉:“我们?”
“你和池焰,”池景行掀起眼皮,没有任何温度,“这次回来,你们不就是想要得到公司股份吗?你来找我,不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吗?”
苏梨身形一怔。
她甚至没有勇气在池景行面前否认。
从一开始,她确实是带着这样的目的回来的,可是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
她现在是真的想和池景行重新开始,也愿意为了池景行离婚。
她抿了抿唇,忽然蹲下了身子,蹲在池景行面前,仰头看着他。
她轻声说:“阿景,你看看我,你喝醉了,你忘了吗,你最爱的人是我,你说过,你会永远等我的,不是吗?”
池景行没说话。
苏梨看着他的醉意慢慢上来了,心一横,伸出手去,手指放在他的衬衫纽扣上。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苏梨微微俯身,贴近池景行的脖颈。
“阿景,让我们把一切都忘了,好不好?”
纽扣一颗颗散开,苏梨的手缓缓伸了过去……
第266章 :欠她
只不过苏梨还没碰到,池景行已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没有多用力,但很坚决。
苏梨的脸色白了白,池景行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放开了她的手。
只是稍微往外面推了一下。
苏梨就势坐在地板上,地板很凉,池景行没开地暖,坐上去的时候苏梨感觉到一股凉意刺痛了皮肤,让她浑身打了一个颤栗。
她很受伤地看着池景行,喃喃唤了一声:“阿景……”
可是池景行紧缩眉头,似乎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可是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一件发生在好几年前,他原本已经忘记的事情,在此刻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那时候苏梨忽然和池焰结婚,并且告诉他,次日就要和池焰一起去英国,陪他治病。
池景行当晚喝得酩酊大醉,随后有人将他带进了一间卧室里。
随后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了苏梨,似乎在看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另外一道男声。
“他现在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就算醒过来,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道男声他很熟悉,来自池焰。
当时的苏梨也和方才一样,伸出手解开他的衣服纽扣,一声一声地唤他阿景。
而池景行也和刚才一样。
抓住了她的手,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她。
他记得他说:“苏梨,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记忆涌上脑海,昏暗的房间中,池景行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如鹰一般锁定着苏梨。
他想起来了。
多年前,苏梨离开海市前的那个夜晚,他根本没有和苏梨发生过关系。
所以苏梨失去的那个孩子。
根本就不是他的。
池景行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深邃。
喝醉的人是他,苏梨没有醉,所以苏梨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她曾经跟他说的那些话——
就像一条引线被火光点燃,池景行脑海中的某种情绪突然爆炸,他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梨。
“苏梨,你曾经的那个孩子,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池景行的语气太冷了。
冷得苏梨有些害怕。
她迎着他的目光,终究是没办法和以前说出那些欺骗他的话。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就好像受尽了许多委屈一样,在池景行面前一向高傲如孔雀的苏梨第一次这样卑微地拉住池景行的裤脚,仰头祈求他。
“阿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被池焰逼的……”苏梨泪如雨下,“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池景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他也只是沉重地迈开脚步,不顾苏梨拉扯着他的裤脚,转过身去,背对着苏梨。
他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
他沉沉地开口:“你走吧,苏梨,我不想看见你。”
“我和你之间,在你选择离开的时候就结束了,早就没有以后了。所以,我们也不可能重新开始,我也不是你退而求其次后的选择。”
良久,苏梨才从地毯上站了起来,盈满泪水的眼神看着池景行冷漠的背影,心里的钝痛是那么明显,让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甘心。
抑或是两者都有。
在离开之前,她忽然问道:“那如果是祝鸢呢?”
池景行的背影忽的一顿。
他转过身来,问她:“什么?”
苏梨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紧张和关心,忽然苦笑了一声。
“你说我们之间,在我离开的时候就结束了,那祝鸢呢?祝鸢在离开之后,也和你彻底结束了吗?”
池景行却说:“她不一样。”
苏梨被气笑了:“不一样?她哪里不一样?”
池景行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说:“我对你从来问心无愧,可是我欠她太多了。”
两条人命。
瑞士的救命之恩。
他亲手签字的人工流产同意书。
池景行知道,他亏欠祝鸢的情,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
短短三个月内,池景行来回飞往英国近十次。
每隔几天就要经历一次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连他一向素质不错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终于在最后一次回到海市的时候,池景行晕倒在了机场。
陈明恩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池景行正在被医生告知,半年之内,尽量不要再进行高空活动。
他本来就有陈年积累的精神类疾病,大脑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受到的压力会更大。
可是池景行喃喃道:“我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医生看了他一眼,一边写病例,一边说:“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的身体重要,要是你的身体拖垮了,谁帮你去找那个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