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鸢闻言,面上有些难受。
想到当年的事情,不管过了多久都让她没办法完全释怀。
但她也是由衷地为韩雪感到高兴。
祝鸢说:“等有空了,我请你们夫妻俩吃个饭,就当是我补上当时没给的礼钱了。”
韩雪也大大方方地笑了:“好呀,那等他这段时间忙完,我叫上他一起吃个饭。”
说话间,韩雪的手机响了,她老公已经到了,韩雪又问了一遍:“鸢鸢,真的不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祝鸢的头越发昏沉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
“不用,我打个车就回去了,我家离这里不远。”
“那好,”韩雪也不再继续客套,“那我就先走了,有空联系、”
可是等韩雪走后,祝鸢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祝鸢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没办法自己回家了,拿出手机,原本想打时麦的电话,手机却一个没拿稳,直接从掌心滑了下去。
但她没有听到想象中清脆的声音。
一双大手接住了她的手机,那双手生得很好看,很白,指节硬朗有力,根根分明。
是她很熟悉、很多次出现在梦中的手。
祝鸢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拍,视线缓缓移上去,正对那人的脸。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祝鸢眼眸微闪,眼底情绪流转。
池景行蹲在她的面前,眼神无限温柔。
他微微蹙眉看着她。
“祝鸢,怎么喝这么多?”
祝鸢慢慢闭上眼睛。
她真的有些累了。
她几乎已经尽力在躲他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不想再从他的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更不想再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她的倒影。
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可池景行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他看见祝鸢似乎微微有些发抖的身体,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她颤栗柔软的皮肤。
“祝鸢,我送你回去。”
祝鸢却忽然站起来,后退一步,甩开了他的手。
突然的站立让她大脑发晕,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祝鸢连说出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就这么直直地晕倒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祝鸢在一个她曾经很熟悉的地方。
光是看见这个天花板,祝鸢就想起来了。
当初她和池景行在酒吧相识,他们第一次共度的夜晚,就是在这里。
那天晚上,祝鸢也是这样看着绚丽的天花板,在摇摇晃晃的晕沉中,无声地掉了一滴泪。
没想到,距离那一天,已经过了五年。
祝鸢微微偏头,就看见了趴在床边,似乎已经睡过去的池景行。
他睡在她的身侧,他的右手还紧紧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
他掌心温热,祝鸢觉得自己的手背有一层细细的汗。
她微不可闻地动了动,池景行却在下一秒醒过来,他感觉到了祝鸢想要逃离他的掌心,害怕失去她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他的应激反应,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祝鸢,你醒了。”
外面天色很暗,海市的夜景零零散散地透过落地窗,落在她的眼底。
却远远不如池景行看向他时的目光动人。
祝鸢依然头痛欲裂,嗓音沙哑:“我怎么会在这里?”
池景行道:“你喝多了,祝鸢。先在这里睡一下,我明天送你回去。”
祝鸢却挣扎着要起来。
“乐兮和鹤兮还在家里等我,我要回去。”
池景行摁住她,刚要说话,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很大,把原本就有些昏沉的祝鸢吓了一跳,她皱眉看过去,一言不发。
池景行也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间了,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找他才对。
他走到大门口,透过猫眼,看见了苏梨的脸。
她哭得绝望,一直不停地拍门。
“阿景,阿景我知道你在里面,阿景我求求你……开开门……”
池景行迟疑了一瞬,回过头看着祝鸢。
祝鸢在听见苏梨的声音的时候,就直接重新躺了回去,用被子盖住头。
她现在难受得打紧,头晕想吐,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苏梨。
等苏梨离开以后再走吧。祝鸢想着。
池景行也知道祝鸢不想看见她,但苏梨一直敲门,一下比一下激烈。
他皱眉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梨却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哭着抓住他的裤脚,全身都在颤抖着。
“阿景,救救我,池焰他……池焰他想让我坐牢,他想毁了我的一辈子……阿景,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池景行垂眸看着苏梨狼狈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认错人这件事,真的很蠢。
她怎么会是祝鸢。
她和祝鸢凭什么像。
他怎么会不记得祝鸢。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很冰冷。
“苏梨,别再这么叫我,”池景行说,“打官司的事情,请你联系律师,我还有事,你走吧。”
“你不可以这么对我!阿景——”
忽然,苏梨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听见,有一道清冷的嗓音从池景行的卧室里传出来,而那道声音,她无比熟悉。
她听见祝鸢淡淡地说:
“池景行,我要睡了。”
第295章 :原谅
祝鸢说,她要睡了。
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苏梨,但是池景行和苏梨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梨哭哭啼啼的声音太吵了,让祝鸢觉得烦。
苏梨的脸色霎时间就僵住了。
她没想到祝鸢会在这里……
她抬眼看着池景行,眼眸里还有水花,表情有些呆滞。
“阿景,祝鸢……祝鸢怎么会在这里?”
池景行眯了眯眼。
“她为什么不能?”他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你。”
他俯下身子,抓住苏梨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弄疼苏梨的手,就这么硬生生地扯开了苏梨用力抓住他裤脚的手指,然后拉着她站起来,把她推出门外。
苏梨上前一步,还想继续求他,池景行却挡在门前,眼神格外地凉。
他淡淡地警告她。
“苏梨,是不是我对你没有真的狠过,你就以为,你可以无限次拿捏我?”
苏梨一怔。
是啊。
她差点都忘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池景行面前拥有无限次特权的苏梨了。
从前的池景行对她温柔耐心,呵护备至,是因为他的心里有她,可是现在,她除了是一个背叛过他的骗子,一个人尽可夫的失败者,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可怜虫。
她还能拥有什么?她还能奢求什么?
苏梨都快忘了,眼前的池景行,是海市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里创下一个帝国的主宰者,是外人眼中冷淡绝情,说一不二的高岭之花。
她已经不会再是他的例外。
如果真的惹怒了池景行,他甚至能比池焰做得更绝。
苏梨的心里慢慢升腾起一阵绝望,但是,她依然死死地盯着池景行,最后一次祈求他。
她缓缓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面对的,却是卧室的方向。
她是对着祝鸢跪下的。
苏梨声泪俱下——
“祝鸢,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当年的事,是池焰怂恿我的,是池焰怂恿我打掉你的孩子,因为他担心孩子会影响他在池家的地位,是他威胁我的……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我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了,我求求你,祝鸢,我求求你……”
“祝鸢,我求求你让阿景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不能坐牢,我要是真的进去,我这辈子就完了……”
“祝鸢,我求你了……”
苏梨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求祝鸢,求池景行,求他们最后一丝怜悯,是她最后最后的路了。
池焰已经递交了举报材料,她打不通父母的电话,也找不到他们。举目四望,偌大的海市,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海市,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拉一下她,肯帮帮她。
她可以不要尊严,可以向祝鸢认输,只要不让她坐牢,她什么都愿意做!
“祝鸢,阿景,我求求你们了,只要你们帮我这一次,我敢保证,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苏梨哭着说,“我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
苏梨的哭声那样凄惨,让祝鸢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她也是这么哭着求人的。
——“救救我的孩子吧……”
——“求求你们了……”
祝鸢闭上眼睛,昔日钻心的疼痛和眼前的场景慢慢重叠,她走出卧室,看见跪在她面前的苏梨。
苏梨的眼里升起一股希望,她眼巴巴地看着苏梨,眼泪溢满了她的脸,又是哭又是笑。
她知道祝鸢是个善良的人,她知道祝鸢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她知道祝鸢坐过牢,肯定……
可下一秒,祝鸢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希望你在监狱里,可以好好回想自己这一生犯过的错误,”祝鸢眼睁睁看着苏梨脸色的血色慢慢消失,视线移到池景行的脸上,“我说了,我要睡觉,她很吵。”
-
苏梨走的时候是崩溃绝望的。
池景行叫来了保安,几个男人将苏梨拖走的时候,苏梨的尖叫声慢慢从祈求,变成了赌咒。
祝鸢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苏梨有些凄惨的嘶吼声——
“祝鸢,我不会放过你的!祝鸢!!”
祝鸢的内心没有半点波动。
放不放过又怎么样?反正命运,从来都没有善待过她。
她淡淡地看了池景行一眼,拿起自己的包,打算离开这里。可池景行站在门口,眼底有些晶莹,似有若无,看不真切。
“祝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当年孩子出事,是苏梨……”
祝鸢仰了仰头,忽然笑了。
只是笑容里有些苦涩。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池景行眼神涣散。
祝鸢淡淡开口。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杀了苏梨,还是杀了池焰?”祝鸢面无表情地笑着问,“事情是苏梨做的,但苏梨之所以那么肆无忌惮,是当初你给了她伤害我的底气和权利,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池景行的眼睛蓦地红了。
祝鸢的话像是点燃了池景行脑海中的引线一样。
是啊,他能怎么样?
杀了苏梨,还是杀了池焰?
祝鸢看着他的眼眶慢慢变红,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崩塌。她生生移开视线,向门口走去。
祝鸢拉开大门的时候,池景行忽然开口了。
他说:“祝鸢,如果我杀了池焰的话——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原谅我?”
祝鸢眉心微动。
她看也不看他,说:“池景行,我早就不恨你了,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你不用再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情,法律不会原谅你。”
她这番话,是回答,亦是警告。
她是知道池景行发病的时候,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的。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以后,但也不想他出事。
祝鸢只希望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可她只听见了一句回答。
池景行说:“可是祝鸢,我没有办法停止爱你。”
分别那些年,辗转反侧的每一个失眠夜。
重逢这些时日,见到她便想要拥有的每一个瞬间。
这些热烈又疯狂的情感,无法遏制的心跳和呼吸。
池景行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第296章 :警告
池景行拦不了一个一心想走的人,五年前不能,五年后也不能。
祝鸢的生命中多了太多比他更加重要的人。
比如乐兮和鹤兮,甚至比如霍与川。
祝鸢离开后不久,池景行接到了陈明恩的电话。
陈明恩说得很简洁,就是池氏集团出事了。
有人提交了实名制检举材料,举报池氏集团总裁家属利用集团业务收受贿赂,进行非法xi钱行为。
池景行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今天苏梨为什么要来找他。
池焰打算拿苏梨献祭,保住池氏集团。
陈明恩试探性问:“池少,需不需要我暗中打点一下?这事可大可小,要是真的进去了,没个三五年,出不来的。”
池景行默了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莫名想到,当年祝鸢被贺屿冤枉坐牢顶替所有罪名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绝望?
当年她能去祈求谁的帮忙?
当年的她,又是怎么求贺屿放过她的?
池景行的心脏一阵刺痛。
陈明恩又问了一遍,池景行回过神来,淡淡开口。
“上面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配合,按照流程办事,不用再私下问我的意见。”
陈明恩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在池景行心里,已经不会再给苏梨留任何一丝颜面了。
他了然,说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而池景行独自站在总统套房的阳台上,看着天色渐沉的夜色,眼眸微凝,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日一早,韩雪忽然在微信上找祝鸢,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韩雪一上班就跟她聊八卦一样。
韩雪问:鸢鸢,池氏集团出事了你知道吗?
祝鸢发了一个问号的表情包过去。
韩雪:一大早就有好多穿制服的帅哥们围在公司门口,几个领导上了总裁办公室,然后池总就被带走了。
韩雪:听说是钱的方面出了问题。
韩雪:鸢鸢,你说,池氏集团不会要倒闭了吧?你那个公司还招人么?能给我内推么?我还想和你做同事!
祝鸢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知道韩雪在开玩笑,池氏集团就算没落了,在海市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就出问题。
只是她的心里,是清楚的这是怎么回事的。
她点开自己的邮箱,发件箱那一栏里面,赫然躺着一封实名检举材料。
当时在池景行病房里看见池氏集团的季度账单的时候,凭借祝鸢在财务专业的敏锐度,她很快就嗅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