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肯听他的话,保护好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祝鸢不由得失笑。
她拍了拍霍与川有些局促的手,很温和地说:
“与川,这怎么能怪你?我们谁也不知道苏梨竟然会真的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不止你,我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和鹤兮都好好的。你别自责。”
霍与川良久都没说话。
半晌,他才问:“池景行呢?”
祝鸢一怔。
霍与川知道,祝鸢之所以这样毫发无伤,是因为池景行在最后时刻推了她一把。
这一次,是池景行救了她的命。
果不其然,提到池景行,祝鸢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神情淡淡,不想说他。
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在她抬起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框旁,还杵着一根拐杖,脖颈和右腿都打着石膏。
祝鸢皱眉站起来。
“池景行?”她问,“你怎么来了?”
池景行就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她。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霍与川忽然站起来,向外面走。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聊。”
今天的事情,祝鸢欠了池景行很大一个人情。
他知道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池景行态度那么坚硬。
霍与川一向不会让祝鸢为难。
他们的事情,就让祝鸢自己去处理吧。
只是在经过池景行的时候,霍与川顿了顿脚步,才沉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池景行垂眸。
“不客气。”
这似乎是这两个男人第一次这样和平相处。
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祝鸢。
-
祝鸢觉得池景行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情绪一直压在他的脑海中那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属实是有些狂热了。
祝鸢走向前去,不想打扰鹤兮和乐兮睡觉。
“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祝鸢,告诉我。”
池景行再也忍不住了。
那股情绪不宣泄出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鹤兮和乐兮,到底是谁的孩子?”
祝鸢眉心微动。
池景行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即便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要亲耳听见祝鸢告诉他。
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祝鸢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一切。
祝鸢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池景行闭了闭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拉着祝鸢的胳膊。
“祝鸢,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明明我亲自——”
“明明是亲手签下的人工流产同意书,为什么我的孩子还会生下来,对不对?”祝鸢打断了他的话。
池景行抿唇不言。
祝鸢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曾经。
那个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时刻。
“是与川,我拼命祈求他,让他留下我的孩子。”
“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很薄,如果流产了,很可能我这一辈都没办法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与川赌上了我的性命,没有打下那一针,而是坚持给我保了下来。”
“这样不顾产妇生死的操作是违规的,所以与川并没有告知任何人。”
直到此刻,池景行才终于明白。
当时霍与川说,自己赌上了祝鸢的性命,是什么意思。
池景行险些有点站不稳。
他不敢想象,当初的祝鸢,在手术室里有多绝望。
不敢想象,自己当初到底都做了什么。
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祝鸢,内心的疼痛让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祝鸢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所有的伤痛,她都已经经历一遍了。
她说:“乐兮和鹤兮因为这件事,从小身体就不好,尤其是乐兮,每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感冒,在她三岁以前,手背上的针孔就没有断过。”
一字一句,都像是扎在了池景行的心口。
他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无颜面对祝鸢,更何况去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他有什么资格,做乐兮和鹤兮的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祝鸢的身后,响起了一道很轻的声音。
“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
祝鸢一怔。
回过头去,乐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看着他们。
因为是在守夜的火葬场,祝鸢不放心把他们放在宾馆,于是就在大堂里面临时搭建了一张睡床。
鹤兮还在睡觉,乐兮坐起来穿上鞋,一步一步走过来,仰头看着池景行。
“你是爸爸吗?”
她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
“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
池景行缓缓俯下身子。
他的腿上打着石膏,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很痛。
但是他还是坚持着,俯身看着乐兮,看着她的脸和眼睛,好像想要一次性把她看个够。
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和祝鸢的女儿。
池景行忽然笑了,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眸中滑落,无声而悲痛。
“是爸爸,乐兮,”池景行说,“爸爸来晚了。”
“爸爸对不起你。”
第306章 :离婚
乐兮呆呆地看了池景行很久。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小小的乐兮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她仰着头看着他,从他的发梢看到他的眉眼,再看到他的嘴唇。
乐兮想要看清楚一点,更清楚一点。
她从前幻想过关于爸爸的样子。
在英国那些白人小孩们把石头和树枝砸向她和鹤兮的时候,她有在心里想过——爸爸,可不可以来救我。
在妈妈带着她和鹤兮奔波劳累,有些疲倦地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酒的时候,乐兮也在心里想过,妈妈是不是在想爸爸。
在别的小孩们一到放学时间就开心兴奋地喊着“爸爸”,随后被爸爸一手举起来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也想过。
如果她也有爸爸的话。
如果她的爸爸也在这里的话。
她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她等得很久了,期盼得太久了,所以当她终于看见自己的爸爸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乐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爸爸?”乐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性,微微歪了歪头,很快就红了眼眶。
原来她的爸爸,长这个样子。
原来爸爸,这么帅啊。
比霍叔叔还要帅。
因为从前,她觉得霍叔叔是最帅的男人。
池景行很想抱抱乐兮,可是他现在无能为力。
他全身都很痛,但还是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自己的女儿。
直到祝鸢忽然开口。
“池景行,我不会把鹤兮和乐兮给你的,”祝鸢说,“他们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你现在知道了真相,我也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池景行慢慢站起身来。
他对祝鸢说。
“祝鸢,我不仅仅要他们。”
“还有你。”
祝鸢眼眸闪了闪,移开视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池景行说:“不知道也没关系,祝鸢,我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来日方长,我不急。”
祝鸢恨透了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好像五年前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好像她想什么,做什么,他都知道一样。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是有些人与生俱来的,也是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能拥有的。
祝鸢莫名慌张地离开了大堂,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抽烟的霍与川。
霍与川烟瘾不大,一般是在做完很久很大的手术后,因为太疲倦,才会抽一两根。
可祝鸢垂眸看了看地下——
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看见祝鸢出来,霍与川掐灭了烟。
“怎么出来了?”霍与川问,“你不喜欢闻烟味,先进去吧。”
祝鸢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与川。”
刚一开口就被霍与川打断了。
“祝鸢,”霍与川说,“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做主的。”
“你不能因为我为了你做了很多事,你就要强迫自己爱上我,也没必要因为池景行曾经做错了很多事,就强迫自己不要看他。心是强迫不来的,祝鸢,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希望你能追随你自己的心,而不是因为要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祝鸢一瞬间很想哭。
一直以来,最懂她,最理解她的人,始终都是霍与川。
他从来不会为难她,不会道德绑架她,也不曾做过任何让她伤心的事。
祝鸢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人生中拥有霍与川这么一个知己。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知道啦,我现在只希望——乐兮和鹤兮平安健康地长大,希望我妈的病慢一点,再慢一点。”
“经历了我爸的事情,我忽然察觉到,人生瞬息万变,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包括所谓爱情。
-
守夜七天,祝鸢就熬了七天。
祝青华的门生很多,听闻他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别远的,很多都赶了回来。
祝鸢一直保持着礼貌一一接待他们,有时候实在是累得很了,坐在一旁小憩的时候,池景行会为她披上一件外套,然后代替她接待宾客们。
林兰并没有阻止。
相比祝青华,林兰对池景行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很久之前,她真的挺喜欢他的。
她看得出来,池景行对祝鸢的真心。
最后一天的时候,祝鸢吃过午饭,看见坐在一旁有些魂不守舍的时麦,她走过去问:“小麦,怎么了?”
时麦眼神有些躲闪。
“没什么。”
祝鸢说:“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有些不对劲了,之前很忙,没时间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时麦顿了顿才说:“我下午和程牧去民政局。”
祝鸢瞬间懂了。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时麦抬了抬眼。
“其实两年前,我们也是差点离婚了,但那时候因为他母亲的原因,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去年他母亲生病去世了,已经没什么需要维持这段婚姻的了。”
祝鸢有些不解。
“整整五年,你们之间一点感情也没有?”
时麦说:“没有。”
可是祝鸢分明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里流了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就好像是祝鸢的错觉。
祝鸢爱过一个人,知道爱一个人的眼神。
程牧这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来,时麦很快侧过身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程牧的步子一顿,眼神沉了沉,却还是没说什么,看了祝鸢一眼,走了。
祝鸢跟上前去,到了时麦看不见的位置,语气严肃。
“程牧,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牧点了一支烟,但又想起池景行跟他说了些什么,把烟掐灭了。
“她要离婚,你应该去问你的好姐妹。”
“你不用着这样阴阳怪气,”祝鸢皱眉,“我了解时麦,如果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她不会这么决然地要离婚。”
“程牧,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个林思鲸?”
程牧皱了皱眉。
“你们还真好姐妹,都觉得我心里还爱她?”
“你们是偶像剧还是小说看多了?我没那么纯爱战神,也没那么下贱。”
第307章 :定位
程牧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似乎跟时麦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很久的僵硬状态。
祝鸢拿他俩没办法。
一个不愿意问,一个也不愿意解释。
就在祝鸢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程牧忽然叫住她。
“祝鸢,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劝她一下吗?”
祝鸢一怔。
“你不愿意离婚?”
程牧抿嘴不言。
祝鸢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她没有想错,程牧其实并不像时麦以为的那样,对他们这段感情没有半分留恋。
可祝鸢只是耸耸肩。
“你们的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小麦想离婚,我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小麦承受了什么,所以我没有立场去劝说她放下过去接受你。”
如果一个人的心真的那么容易就被修复好的话。
她和池景行何必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感情的事,旁人是不能插手的。
祝鸢最后只留下了一句。
“她是你的妻子,是你的枕边人,你想继续和她在一起,需要你自己告诉她。”
以至于下午程牧开车带着时麦去民政局的时候,程牧满脑子都是祝鸢的这句话。
他神情有些严肃,车开得也很慢。
“程先生,”时麦不由得开口讽刺道,“我建议我们还是下车走路,也许会更快一点。不然等你这个时速到了民政局,可能人家就要下班关门了。”
程牧皱了皱眉,随后打转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时麦转过头看着他,没说话。
但眼神明显带着质问。
程牧的脑海中又想起祝鸢说的那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时麦,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时麦回过头去,目视前方。
“没什么需要冷静的,当初和你结婚的时候,我们说好了三年和平离婚,之前是因为妈……因为程阿姨,我不想让她伤心,”毕竟程牧的母亲是真的对她挺好的,她去世的时候,时麦也是真的发自内心地难过,“可是现在,我们之间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程牧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话。
他有些干巴巴地说:“我是说,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我爱着其他人,但是真的没有,我之所以帮林思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