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鸢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但是她承认,今天晚上,有那么几个瞬间,祝鸢真的想过要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不想让孩子成为绑住她和池景行之间的所谓枷锁,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要面对从未真心爱他的父亲。
可是林兰的话却让她醍醐灌顶。
孩子不仅是池景行的,更是她自己的。
她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之前霍与川跟她说过的话。
——“祝鸢,你的身体之前受过伤,再加上子宫壁非常薄弱,如果小产的话,很有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
祝鸢看向窗外。
她忽然明白一件事情,爱和被爱同时发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可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爱,却是天然存在,无法割裂的。
她爱她的孩子,不会因为别人不爱她,她就选择放弃。
祝鸢扯了扯嘴角,在昏暗的房间里扯出一个没有人能看见的笑容。
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腹部。
“妈妈会保护好你们的,”祝鸢轻声说,“别害怕。”
-
祝鸢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看见手机里有好几个池景行打来的未接来电,以及他发来的一条微信。
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复的时候,又接到了另一个电话。
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来电显示,但祝鸢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没有多想,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的声音一出来,祝鸢就知道这是谁的号码了。
苏梨的语气也很平静,和从前不太一样,没什么攻击性。
“祝鸢小姐,我是苏梨,”她说,“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出来聊一聊?”
第251章 :主权
苏梨突然的邀约让祝鸢觉得有些莫名,一直以来,苏梨在她面前都是高傲的,作为池景行曾经爱过的人,她似乎永远都有无限的底气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而祝鸢也知道,只有确定被爱着的人,才有这个资格肆无忌惮。
祝鸢觉得自己在苏梨面前“低人一等”,并不是因为她和她两个人本身的差距,而是池景行曾经给过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祝鸢没有。
昨天苏梨质问池景行的那几个问题,祝鸢也在心里问过他无数遍。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确切的答案,即便池景行承诺过,他会待在她身边,但祝鸢也没有勇气去问,他是不是真的,真的爱她。
祝鸢的沉默似乎挑起了苏梨的某种信心,她轻笑了一声说:“放心,祝鸢小姐,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梨的挑衅让祝鸢眯了眯眼。
“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梨还是那副轻笑的语气。
“我来找你这件事,是阿景默许的,我想有些他不方便告诉你的话,应该由我来出面。”
祝鸢一怔。
池景行默许的?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池景行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那时她在阳台发呆,手机放在卧室里面,所以没有听见。
他是想要跟她说什么?需要让苏梨出面和她谈?
沉思之间,电话那头的苏梨又加了一句。
“你也可以给阿景打电话确认,但祝鸢小姐,同为女人,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自取其辱,阿景想要给你保留最后一丝体面。——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我在下面等你。”
说罢,苏梨挂断了电话。
苏梨其实是在赌。
她来找祝鸢这件事,池景行并不知情,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无法让池景行回心转意,所以她要把目标放在祝鸢的身上。
她知道祝鸢的家,是因为上一次,祝鸢给她发了定位,让她接池景行回去。
那时的苏梨有些不确定,只是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在池景行发病之后会在无意识状态下去找祝鸢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是池景行心中那个唯一的例外了。
思绪渐渐回到现在,苏梨抬眼看见面前的女人,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这一次,她终于赌对了。
祝鸢看着她说:“你想跟我聊什么?”
苏梨挑了挑眉:“我刚才在附近看到一家咖啡店,去那里坐坐?”
祝鸢没有回答她的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向对面的咖啡店。
苏梨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午饭时间,咖啡店没什么人,苏梨要了一杯美式,祝鸢什么都没点。
苏梨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向一旁的自助吧台,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放在祝鸢面前。
祝鸢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水,没心思和苏梨聊什么天,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梨的视线却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到了她的腹部。
祝鸢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蓦地冷了几分。
“苏梨小姐,”祝鸢冷冷开口,“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苏梨扫了她一眼,笑了笑,说:“祝鸢,我实在是不想看见你的脸,毕竟看着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替代品,总是会觉得很诡异。”
-
祝鸢的脸上没有半点感情。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苏梨小姐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做这些无聊幼稚的挑衅,恕我不能奉陪了,”祝鸢顿了顿,说道,“如果你实在那么介意,可以去整个容,这样就不会觉得诡异了。”
苏梨勾起嘴角看着她:“祝鸢,可能是前段时间阿景心情好,让你产生了某种错觉,所以你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祝鸢的脸色白了白。
苏梨身子微微往前倾:“可是现在,阿景玩腻了,所以你也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我的替代品而已,现在我回来了,你不需要再出现了。”
祝鸢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这些话,到底是你要跟我说的,还是池景行要跟我说的?”
苏梨抬了抬手,做出一个邀约的姿势来,笑得自信明媚。
“你可以给阿景打电话,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同为女人,我希望你保持最后一丝颜面,体面一点比较好。”
祝鸢在她的笑容里,一点一点,攻破了自己对于池景行的期待。
她知道苏梨猜对了。
她不敢打,不敢真的去向池景行确认,也不想亲耳听见他对自己的感情宣布死刑。
苏梨的笑容太刺眼了,刺痛了祝鸢的自尊。
苏梨说:“有件事情可能你不知道,那是我和阿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祝鸢看起来面无表情,只有在桌子下紧紧握住的双拳才不小心泄露了她有多紧张。
她全身上下冷得出奇,面前那杯热腾腾的热水冒出来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祝鸢不自觉伸出双手握住面前的玻璃杯。
其实是有些烫的,但祝鸢就感受不到,就好像已经冷麻木了一般。
她强装镇定,喝了一口热水,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淡定自若一些。
她不能在苏梨面前崩溃,绝对不能。
苏梨等着她喝完,面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
“可是那个孩子没有缘分来到我和阿景身边,所以我能理解,阿景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苏梨说,“他可能是觉得,用一个我的代替品生下的孩子,也能成为我们曾经那个孩子的代替品吧。”
“砰——”的一声。
祝鸢把手中的杯子很用力地放在桌面上,溅出来的热水撒在了她的手臂上,将她白皙的皮肤烫得有些通红。
可祝鸢没有躲。
她一字一句地警告苏梨。
“我的孩子,只是我的孩子,就算池景行不要他,那也是我的孩子,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祝鸢看着苏梨说:“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价值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要不要我而发生改变,不管他到底爱不爱我,我都是我自己!”
“我告诉你,你也好,池景行也好,你们都没有资格决定我孩子的去留。”祝鸢强忍泪水站了起来,“如果你是过来宣示主权的,我告诉你,没这个必要,祝你们百年好合,我不关心!”
苏梨慢慢站起来,视线却越过她,看向她后面的人。
“阿景,你来了啊。”
第252章 :血迹
祝鸢身形一怔。
她看着苏梨微微笑着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回过头去。
果不其然,池景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少,还是说他一开始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苏梨羞辱她,借苏梨的嘴说出他想说的话。
祝鸢不想细想,此时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她抬脚正要离开,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翻江倒海,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控制不住冲出来一样,祝鸢本能地捂住嘴,弯下身子干呕了两声。
那股东西似乎已经到了喉咙处,祝鸢推开了走上前来想要扶住她的池景行,直接向里面的卫生间里冲去!
池景行看着她的背影正要向前,手腕却被一阵有些冰凉的手指拉住了。
池景行回过头去,就看见苏梨有些委屈的面庞。
“阿景,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池景行皱眉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她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梨抿了抿唇说:“祝鸢说想见我,说你们快要结婚了,她想要弄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真的没说什么……但是她好像有些误会。”
池景行皱了皱眉。
他回过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忍不住担心,对苏梨淡淡道:“你先走吧,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以后你不要再管了。”
说罢,池景行便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
苏梨的面色僵了僵,可是她很快恢复如常,神情淡漠地看了一眼桌面上那杯热水,随后便转头离开了。
只是她的右手上似乎紧紧捏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
祝鸢干呕了好一会儿,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只觉得整个人有些头晕,控制不住的浑身乏力,腹部也有些难受。
她现在刚怀孕不久,腹中胎儿还没有稳定,可能是一时受到的刺激,让祝鸢有些承受不住。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卫生间,池景行很快便走上来,只是在他刚伸出手的一瞬间,祝鸢的身子猛地往后退——
她抬起眼,神情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亲密恋人一样。
池景行被她的目光怔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刺了一下,他没有细想,再次伸出手去,却被祝鸢的手臂毫无感情地推开。
她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别碰我,脏。”
池景行一愣。
“祝鸢,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祝鸢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应该问问你都做过些什么。”
“池景行,你和苏梨,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祝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池景行眼眸微闪,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池景行对于这段记忆,是完全空白的。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并没有和苏梨在那个夜晚真的做过什么,但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苏梨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是他的。
他知道苏梨并不是一个至纯至善的人,但他始终认为,她不至于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博取他的同情。
池景行不知道要怎么跟祝鸢提起这件事情,可是这份沉默落在祝鸢眼里,就完全变了。
她几乎是认为,池景行的沉默代表着某种默认。
祝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腹部的不适也慢慢从刚才的翻滚慢慢变得疼痛起来,这份疼痛感越来越强,让祝鸢有些支撑不住。
她缓缓走向前去,避开池景行,走到先前的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
她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撑起自己的身子,手指尖狠狠插入自己的掌心,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可终究还是坚持不住。
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池景行不顾她的反对拉住她的手腕,看见她干燥得分裂的嘴唇,他拿起桌面上的那杯水强行让她喝了一口。
“祝鸢,这件事情我会跟你慢慢解释,就算你现在生我的气,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祝鸢再次推开他,他手中的水杯也应声落地。
热水溅了一地,祝鸢垂眸看去,纯黑的地板上,原本应该是透明的液体却似乎浮现出一层很淡很淡的白色,阳光照射进来,似乎有什么晶体一闪而过。
祝鸢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眼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池景行,
“这杯水……”
祝鸢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因为剧烈的疼痛直直地倒了下去,池景行一惊,急忙上前抱住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体滚烫得惊人!
祝鸢的样子看上去很奇怪,明明身体发烫,可是额头上却一直沁出冷汗,身体也像是冷到极致一般不断发抖,慢慢抽搐起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池景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他把祝鸢抱起来,却看见祝鸢死死按住自己的腹部,而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抱着祝鸢的双手有一丝不对劲……
他伸出手来,手掌上全是腥红刺眼的血迹……
池景行缓缓看下去——
祝鸢的裤子上,正在慢慢摊出一片鲜红的血迹,越来越大……
祝鸢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一般,剧烈的疼痛逼出了她忍耐已久的眼泪,眼前的人变得越来越模糊,在意识晕厥过去之前,祝鸢伸出手死死抓住池景行的衣服!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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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行抱着祝鸢冲进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他第一次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一样,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厅急诊的医生护士们急急围了过来,池景行的眼神红得要命,声音嘶哑,就好像被刀片割过一般。
“救救她,救救她……”
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们把祝鸢抬上支架急速往电梯里推去,池景行瞬间失去重力,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有护士走过来扶起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池景行一把甩开。
他看着祝鸢消失的方向,拼尽全力地赶过去。
只是那滩附着在他掌心中的血迹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只觉得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祝鸢生死一线,他要陪着她……
在众目睽睽之中,池景行就像一个落魄的贵族,弯着身子,拖着自己沾满血迹的身躯,一点一点地走向祝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