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故事就与我之前讲的差不多了,小美人鱼并没有杀死王子,而是丢掉匕首,自己纵身跳入了海里。”
“但是结局又远不止于此,其实小美人鱼并没有真正消亡,她看到了光明的太阳、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一个声音告诉她,‘你是在到天空的女儿那里去呀。’”
“原来,想要获得不灭的灵魂并非只有与人类相爱这一条途径。小美人鱼为自己的选择勇敢承担了后果,最终依靠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不灭的灵魂。”
安安当年的提问,曾经让许远汀陷入深深的思考。大抵每个普通人,都有过一瞬期冀外来力量帮自己脱离困境的时刻。这力量可能是某个人,也或许来源于某样物件。
譬如她自己,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为了摆脱“乖乖女”的标签,刻意去染很张扬的头发。后来才发现那是一把双刃剑,但为时已晚。所以再后来,她努力强大自己的内心世界,终于能够不再凭借外力,拥有了独属于“许医生”的温柔气场。
她也遇见过很多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来访者,在他们走出诊室的那一刻,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些许内心上的慰藉。但无一例外的,最终真正走出阴影的那群人,无不是在自我努力下磨砺了心志、向死而生的。
比如李一汀,她逃离糟糕恋爱关系后越来越自信明媚,再比如安安,她早早就悟到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许远汀看着面前的豆蔻少女,静静微笑。安安被她盯得发毛,莫名其妙地问:“故事讲完了?”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确实比之前的结局好。”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叩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许远汀扬声道:“请进。”
外面那人推门进来,果然是时奕,右手拎了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叠放着几只打包盒。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远汀一眼,就偏过头去,然后不发一言地把打包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她面前的折叠桌上。
一直不声不响的安安突然“嗖”的一下蹦下床,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到了门边。
“我先回家啦。”
“诶,你不留下吃饭吗?”许远汀出言阻拦。
“不了不了,许姐姐时哥哥明天见!”
话音未落,她已经推门走了,好像身后有人追债似的。
许远汀暗自咂舌,小姑娘长大了,心思也变得愈发难猜,这会儿叫姐姐倒是顺口起来。
她无奈摇头,再抬头时,恰好撞进时奕幽深的眸子。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不知望了多久。
他眉间、鬓角融了两片雪花,本该是喜感的白,却加重了他眼尾凛冽。时奕一身风霜而来,不笑时恍如初见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远汀无意识拽了下被子,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把缠满绷带的左腿大面积地露在了外面。
心底莫名尴尬起来,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被子重新盖好,时奕突然弯下腰,倾身附了过来。
在离她不到五厘米时,他又不动了,仍旧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倒映着略显惊慌失措的她。
许远汀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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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海的女儿》参考叶君健先生的翻译版本。
这篇文章的立意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惜我笔力不足,只能呈现成这样,以后有机会再修文吧QAQ
第50章 亲吻
然而时奕只是帮她把被子盖好, 就又退回了安全距离。
许远汀那颗悬着的心顿时不上不下,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时奕将餐盒逐个打开, 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随便看了两眼,里边竟然有一道黄豆猪脚汤, 不由心中一动。
又观察了下时奕的面色, 许远汀有了计较, 主动同他搭话道:“你怎么了?生气啦?”
时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倏尔抬起头,再次用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眸子瞧了她半晌, 方才开口:“我觉得, 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
许远汀忍不住腹诽,干嘛对一个病号这样凶?但她也知道, 时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于是点头, 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嗯,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推开我?”他微抿嘴, 神情严肃。
“啊?”刚刚被他的正经态度骇住,许远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因为我想救安安啊。”
“可是我离安安更近,当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那不一样。”许远汀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边嚼边说。
“哪里不一样?”
今日的时奕好像格外不依不饶,许远汀也放下筷子, 认真同他掰扯:“首先, 我是北方人, 你不是,在冰雪环境下,我行动比你更便捷。其次,你是靠身体吃饭的舞蹈演员,而我不是,我身上磕了碰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并不是。”时奕斩钉截铁地否认,“你受伤了,这怎么不算损失?”
许远汀扯起嘴角:“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了,再说,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么。”
顿了一顿,她故作轻松地说:“要是早知道没事的话,我就不拦着你了。”
“你不相信我。”见许远汀诧异地望过来,时奕又重复了一遍,“你总是不肯相信我。五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许远汀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时奕把她看透到了骨子里。的确,李行事件曾经是她的心魔,她恨时奕为自己打架入院,险些错过考核。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放弃梦寐以求的院团呢?
“许远汀。”重逢以来,时奕第一次喊了她的全名,目色沉沉,“我想有几件事,我有必要向你说明。”
“第一,不要低估你在别人心中的位置,至少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顺位。”
“第二,不要总想着逞强,你可以在我面前尽情袒露伤处。”
时奕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的左腿,她的脸上立马爬满红霞。
“第三。”他的声音逐渐温柔起来,一瞬间冰雪消融,雪水化为甘冽的泉,浸润过她每一寸心田。
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又仿佛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知道轻重。你记得韩子轩让我做武术指导吧?我知道打哪儿最疼又不留痕迹。而且,我做的每一步都是算好了的,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下次,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好吧。”许远汀佯装不情愿地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其实刚才我有句话说错了。”
“就算我提前知道结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在你之前救下安安。”
眼看时奕的眉头又要拧在一起,许远汀飞快地凑近,亲了下他的脸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迈过当年那道坎呀。”
巨石砸落的瞬间,横亘她心中多年的石头也訇然落地,她终于不用再背负愧疚而活,靠自己走出了阴霾。
亲吻时奕的面颊完全是下意识的讨好举动,这会儿回过味来,许远汀掩饰性地埋首喝汤。
余光中却注意到他越来越近,几乎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压迫意味十足。
许远汀不甘示弱地仰头,娇嗔地瞪他一眼:“你干嘛?”
“嘛”字还没说完,时奕已不容分说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如果介意的话,随时推开我。”
下一秒,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许远汀瞬间觉得全身过电一般,汤匙脱手,溅洒出几滴汤汁到桌上。
起初她瞪大双眼,渐渐地,她微阖双目,无法自抑地抖动鸦睫。
也许是大病未愈的缘故,整个人瘫软得像一汪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最终,许远汀的双臂柔柔地搭在时奕肩上,她坐,他站,两人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一起。
眼前就像有一片盛放的花海,春光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时奕忽然错身离开,房间的温度似乎须臾内又低了下来,花海一瞬之间开败,许远汀遗憾地睁开双眼。
时奕抬手,用指腹轻轻刮蹭她的眼尾:“对不起,我还是太着急了。”
许远汀眨眼,一滴泪悄然无声地滑落,她这才意识到,时奕显然是误会了。
“我……”她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一时间理智回笼。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这是生理性的渴求吧?
这么多年也没谈过一段真正的恋爱,当年沈寒洲一靠近她,许远汀就感到生理上的厌恶,于是便以为自己是性单恋,原来只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人。
心思转了几转,许远汀剜时奕一眼,假装控诉道:“你这是趁人之危,欺负病号!”
时奕本来一脸落寞,听了这话后,怦然福至心灵,试探道:“那你礼尚往来,欺负回来?”
他嗓音温润,还配合着做了一副任君采撷的表情。
许远汀暗自愧叹自己演技弗如,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与时奕静静对视,不再说话。
约莫半分钟后,他幽幽叹了口气:“山不来就我,只好我来就山了。”
然后再次用鼻尖凑近了她,呼吸相抵。
“啊,你又欺负病号!”
“放心,我知道轻重。”时奕眸光愈发深邃,把刚刚这句两人正经聊天时提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谓一语双关。
这一次,他显然食髓知味,进攻时越发目的明确,在她的樱唇贝齿间攻城掠地。
许远汀的心也越跳越快,然而仔细一听,这样杂乱的心跳又不只属于她一人。
两人深情拥吻,近乎忘记还在流逝的时间,直到再次传来敲门声,护士在门口询问是否方便进来换药。
许远汀恋恋不舍地推开时奕,嘴角间拉扯出一段暧昧的银丝,她的脸上瞬间布满绯色,快速清理了一遍“作案现场”后,才让护士进屋。
护士手脚麻利地帮她重新缠了绷带,临走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神情相当不自然地提醒道:“那啥,这两天还是要注意点哈,别太放纵。”
许远汀本来一头雾水,在看到桌面上遗留的一小滩水渍,和镜中自己唇角的小破口后,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
不是,您误会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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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远汀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拆除绷带后,因大雪封山尚不通车的缘故,两人只得继续借住在安安家。
时奕问:“需要我背你吗?”
许远汀心想这不废话嘛,于是佯怒道:“你应该直接说‘上来,我背你。’”
她想到电视剧中的场景——霸道总裁指了指自己宽厚的肩膀,帅气回头“命令”女主:“丫头,上来,爷背你,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忍不住噗嗤一笑。
时奕一本正经地解释,语气委屈:“是你之前约法三章里说的,未经允许不能和你有肢体接触。”
许远汀杏眼圆睁,昨天亲都亲了,你现在说这话?但她又不想打自己的脸,最后一折中,只能咬牙切齿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不算。”
时奕顿时顺从地改口,他粲然一笑,这回换成了译制片的腔调:“好吧。那么请问许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背你走一段路吗?”
许远汀瞬间面红耳热,看来与他相比,她还是脸皮太薄,道行太浅了呀。
上山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脚程快的话也要一小时左右。
起初,许远汀还会尽量挺直身体,虽说冬天衣物厚重,她仍旧难掩内心怪异。
后来还是时奕出声提醒:“你放松些,现在这样,我反倒更累。”
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慢慢将整个身子趴伏在他的背上。
过了一会儿,许远汀终于适应下来,忍不住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她故意靠近时奕的耳侧,与他絮絮叨叨地聊些有的没的,亲眼见证自己喷洒出的热气是如何一步一步染红他的耳朵的。
他脚步似乎都虚浮起来,许远汀立时见好就收,总结道:“我们俩还真是有些缘分在的,竟然总是在经历同样的事。比如我认识韩子轩,你也是;我不胜酒力,酒后露真心,你也半斤八两,酒后吐真言;现在就连腿脚受过伤这点都一样了。”
她又想到那碗黄豆猪脚汤,想起时奕当年并没有错认汤的主人,不禁联想起《海的女儿》的情节。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王子没有错认恩人,会和小美人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所以最后殊途同归,小美人鱼也同样地因为爱而获得了不灭的灵魂。
闲聊了许久后,许远汀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也没向时奕确认过。
“话说你知不知道,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戏剧学院?”
时奕很快接话:“在火车上那次吗?”
许远汀惊喜道:“原来你也记得!”
“当然。”时奕轻笑,“你在人群中很亮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这下,许远汀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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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矛盾基本解决,进入正文完结倒计时了!
第51章 舆论
在许远汀看不到的地方, 时奕极轻地抿了抿嘴。
许远汀凑近他悄悄涨红的耳廓:“这么难回忆嘛?嗯?是不是因为不是什么好印象,所以你不敢说?”
她故意冲他吹气:“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我当时就想,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符合我审美点的人呢?”
时奕仍旧不搭腔,掌下却发力, 把她箍得更紧了些。
许远汀索性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说起来, 一见钟情是有心理学解释的。如果曾经幻想过某个完美的恋爱对象, 那么当真的出现一个符合标准的人时,你就会情不自禁地爱上ta。”
“我不赞同。”他突然出声。
“嗯?”
“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些事, 是你让爱变得具象化。”
山野寂静,夜风也温柔, 他背着她, 一步一个脚印。长长的路啊,我们慢慢走。
许远汀筋了下鼻子, 颇为煞风景地说:“你这句话很像钱钟书和杨绛的那句,但其实他俩是否相爱现在也众说纷纭。”
她搂住他的脖子, 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自顾往下说:“说到文学作品,我想起以前读余华, 他在《第七天》里写,‘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回来, 可我总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是走向别人的。’”
“我感触很深。你知道吗?小学时一次圣诞节,有个同学给班里所有人带了苹果,我走进教室看到桌面上的苹果, 第一反应却是, 他是不是放错了?然后, 我把它推给了同桌。”
“我总是怕自己会错意、自作多情。因为在我小时候,无论家里有几个‘苹果’,基本都不会属于我。”
在大山的衬托下,许远汀的声音显得愈发空灵,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述说他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