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萍抛弃我之后,南下打工,被男人骗光了钱,又得了重病。
我早已听她说过不知道多少遍。
现在,我不吃她这套了。
我只想速战速决。
“有话直说吧,别浪费大家时间。”我站着对她说。
我的意思很明显,我不打算坐下来和她详谈,我要让她长话短说。
李萍抬起头来看我,她的容颜有些苍老憔悴。
她穿着工厂里的制服,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不止。
她抛弃我时,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我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
李萍搓了搓手说:“莉莉啊,过几天,我又要去医院看病了。”
“说吧,需要多少钱?”我问得斩钉截铁。
李萍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
最后她怪不好意思地,朝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我问李萍。
李萍环视了一下这房子,犹豫着,又把原先收起来的两只手指全部伸出:“五……五千……”
李萍动手术,用的是我彩礼的钱。
手术之后,她没有完全治愈。
现在她还要定期去拿药复查控制病情。
我帮她交过几次钱,大概知道看病拿药需要多少钱。
其实她每次拿药也就需要一千。刚才她说要三千,我已经觉得多了。
毕竟,她现在每个月还能自己工作赚工资。而我嫁到蒋家之后,便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
她现在问我要五千,无异于给我出难题。
我给还是不给?
不给的话,她必定会对我继续纠缠。
给的话,她会不会贪得无厌?
如果真要给,我只能动用蒋世天给我的那张S卡。我手插衣兜,一摸就是那张卡片。
自从我得到这张卡片,我天天把它放我口袋里,随身携带着。
此刻,这张卡片还带着温热。
似乎看出我的纠结,李萍开口说:“莉莉,你不会不想给吧?你现在是豪门的阔太太了,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母亲。”
我还没开口拒绝,李萍已经开口纠缠。
我皱起眉头,明显不悦。
她这是在道德绑架,在赤裸裸地要挟!
这时候,蒋世天回来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萍。
蒋世天问:“家里来客人了?”他不认识李萍。
我对蒋世天说:“这是李萍。我的生母。她过来找我。”
“要钱”两个字我没说。我没有揭开李萍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但是我的语气却不甚热情,淡淡的,明显带着几分疏离和抗拒。
李萍似乎了解到我的心情,她客套地笑着,主动上前为自己找补说:“这位是蒋先生吧?你好你好,我是周莉的母亲。”
李萍边说,边在她的工衣上揩了揩手心。
她朝蒋世天伸出双手,打算把蒋世天的手握住,以表达她的真挚和热情。
蒋世天看了我一眼,他最后还是对李萍作出回应。
他也伸出双手,收敛了他以往冷淡霸总的气场,亲切地和李萍的手握在一起。
他对李萍说:“过门就是客,更何况,你是周莉的母亲。过来坐坐。兰姨看茶。”
蒋世天边邀请李萍落座,边让兰姨泡茶接待。
第17章 钱
李萍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但是她最后还是顺从地坐了下去。
坐下之后,李萍满是拘谨,手脚无处安放般的不自然。
最后,李萍并拢着双腿,把两手放在两腿之间夹起。
我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我、蒋世天、李萍各坐角落中的一张黄花梨木椅上,保持着一定距离。
兰姨端来了茶给李萍。
李萍接过茶杯,忙不迭地喝上一口,掩饰她的慌乱。
“小心点,刚泡好的茶有点烫。”兰姨细心提醒。
李萍果然也是觉得茶有点烫,她连忙把到嘴的茶水吐回杯里去。
她烫得伸出了舌头,用手扇着风,还不忘夸赞一句:“好茶,好茶。”
我低垂着头。
我不敢说有这样的母亲着实让我丢脸。因为本身我的脸面也没大到哪里去。
我只是不敢看蒋世天。
蒋世天倒是不拘泥这些。
他豪气地对李萍说:“茶叶有的是,喜欢的话,等会带两罐回去。”
“行,行!”李萍兴奋地答应。
说完她似乎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不够矜持。
于是李萍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啊?亲家公你也太客气了。”
我全程没有发言。
倒是蒋世天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地问:“亲家母这次过来,就是单纯想看看女儿?”
显然,商界老狐狸蒋世天也看出了李萍的动机绝不单纯。
他狡猾地对李萍套起话来了。
李萍又把手夹放在两腿间,这回她更拘谨了。
李萍支吾着找词说道:
“是……是这样的,我身体不好。
不知道莉莉有没有跟你们说。前段时间,我才动了一次手术,现在要吃药调理。
每个月拿药要钱。咱们这些工厂打工的,也不容易。
我……我就寻思着,看莉莉手头会不会宽松点。
其实,我要的也不多,也就一两千吧。莉莉适当给点就行。
当然了,莉莉是个孝顺的孩子,之前她也会偶尔给我钱,以尽孝义。”
说这话时,李萍仍用腿夹着手掌,但我能看见她紧张地来回搓动手掌心。
我真的感到很无语,为李萍前后不一的说辞。
蒋世天则端着茶杯,品着茶,一直观察着李萍的言行。
李萍话毕,现场有些静默。
李萍不由得尴尬起来,她撩了撩两鬓垂落下来的头发,变得越发局促不安。
我凝视着李萍杂乱的头发。
她的头发斑白,毫无光泽,明显是疏于打理。
蒋世天放下了杯子,笑了两声。
我狐疑地看向蒋世天,一时没听清他的笑,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蒋世天却利落地掏出了一张支票,和一支笔。
他“嗖嗖嗖”地填写完,然后笑眯眯地把支票递给李萍说:“这里是十万。”
一看就是笑面虎。
李萍可顾不上那么多,她忙不迭地接过支票,对蒋世天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李萍摩挲着到手的支票,细细地数了几遍上面的数字。
确认无误之后,李萍一副如置梦中的样子。
李萍诚惶诚恐地对蒋世天说:“这……这怎么好意思?亲家公,我真的能拿走吗?”
蒋世天不笑了,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李萍说:“给你的,你就能拿走。够不够?不够再给。”
李萍掰着手指,念念有词:“一个月拿药要一千,一年要一万多。十万够……”
李萍只有小学学历,一时没算出来。
但是李萍又有些小聪明,知道说话要留有余地。
于是,她谨慎地回应道:“够——够是够的。不够到时候再说。”
蒋世天似乎看破了李萍的这点小聪明,他嗤笑了一声,说:“不够到时候直接问我要吧。”
李萍攥紧了手中的支票,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纠结。
很明显,李萍不笨,她能听懂蒋世天话里的意思。
但是,她的脸皮足够厚。所以,刀枪不入。
李萍果断地把支票收起,咬咬牙对蒋世天说:“这样的话,我以后有需要再找你了,亲家公。”
说完又奉承了蒋世天两句:“亲家公你人真好,莉莉嫁到你们家,真有福气。”
蒋世天冷笑,他端起茶杯,喝起了茶,并没有回应李萍。
李萍见此次前来蒋家,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背起她的挎包,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我走了,亲家公。莉莉,我回去了。改天再过来找你。”
我赶紧低着头,不看李萍。
蒋世天干咳了两声。
李萍讪笑着便真的告辞了。
她边告辞边回头。这时候,正好蒋俊推门而入。
李萍和蒋俊差点撞到一起。
我抬头留意到,绵绵这回并没有跟在蒋俊身后。
蒋俊明显没有料到家里还有外人。他错愕地来回看着李萍、我,还有蒋世天。
蒋世天对蒋俊爱理不理。
李萍则自来熟地拍了拍蒋俊的肩膀,跟蒋俊打招呼说:“姑爷,哈,姑爷回来了。回来好啊,一家团聚。吃饭吧,你们吃饭。我走了。我先回去。”
拍着拍着,蒋世天给的那张支票,就从李萍的口袋里滑落下来。
刚才因为太仓促,李萍并没有把支票放包里,而是急急忙忙地塞口袋去了。
结果,这回因为动作太大,支票从口袋滑落。
地上的支票,蒋世天的印鉴格外显眼。
蒋俊抢先一步捡起了支票,他看着上面的数字,狐疑地看向蒋世天。
那样子,就特别地有危机感。
我知道蒋俊每个月的零花钱也就十万。
而因为蒋俊前几天没有回来,所以蒋世天甚至把他这个月的零花钱扣起。
所以,蒋俊现在把那支票攥得特别紧,似乎并不打算还给李萍。
李萍急了,她要取回那张支票。
结果蒋俊怒了,他劈头盖脸就对蒋世天说:“你不给我钱。宁愿把钱给这些外人,都不给我钱。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亲儿子?!”
李萍急忙争辩:“我不是什么外人啦,姑爷,你见过我的。上次在厂里,我不是当着你的面,对姚老板说了吗?我是莉莉亲妈。也就是你丈母娘。”
李萍边说边去抢那支票。
结果蒋俊使劲一推,李萍一个踉跄,她的头就直磕门边去。
第18章 抛弃
这一磕,李萍的额头红了一大片,并且迅速鼓起了一个大包。
李萍捂着额头,表情十分痛苦。
蒋俊明显没有料到自己会伤了李萍,他忙不迭地扶起李萍,问李萍有没有事。
与此同时,我和蒋世天也直冲过去。
我赶忙扶着李萍,恶狠狠地对蒋俊说:“放手!”
所谓母亲,就是纵使她有万般不是,你也不会容许她被别人欺负的人。
这时候,那点微妙的血缘关系就发挥作用了。
李萍见我如此着急地护着她,她十分感动。
她看着我的眼神中,除了钱之外,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蒋俊十分委屈。
他手足无措,百口莫辩。
但是,他还想要解释: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无心伤害她。是她硬要来抢这张支票,我推她,才错手伤了她的。”
蒋世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蒋俊,他嫌恶地说:
“你就这点出息?去跟周莉她妈妈抢钱?那张支票是我给她的,你敢抢?有本事你自己赚去!为了十万块和一个女人争抢,算什么本事?!”
蒋俊急了,他说:
“爸,你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家里的生意这么大,你让我怎么接手?再说了,不是有忠叔协助你打理家里的生意吗?还要我做什么?你赚钱,我花就是了。
你拼死拼活,不是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不过刚好是那后人罢了。我就有那出生就可以在大树下乘凉的命。”
“你!”蒋世天气得脸色发青。
我安抚了一下李萍,送李萍离开。
我压根就不愿继续留在这里看他们争吵。
蒋俊现在在我眼中就是块垃圾。
如果说,以前因为大家没有感情,所以即便是他有白月光,只要他别做得太过分,把我仅剩的尊严撕得支离破碎,我也不会和他过不去。
现在,他不顾我的感受,不仅打了我的脸,还为了十万块钱伤了我的母亲。我对他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此刻,我只想和他势不两立。
我加快脚步,带李萍出了蒋家门。
我问李萍有没有事,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李萍摸了摸额头被撞疼的地方,强撑着说:“没事没事,哪有那么娇气。回去煮个鸡蛋,热敷一下就没事了。”
我明明看到她说这句话时,牵扯到伤口,都疼得龇牙咧齿。
但是李萍还是推心置腹地握着我的手,还反劝着我说:“倒是你,莉莉,回去跟姑爷解释一下。我是个粗人,皮厚没事。不要因为我,伤着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说到这,李萍纠结了一下,最终痛下决心般地掏出那张支票。
她把支票往我手里塞,说:“莉莉啊,要不,把这张支票还回去?”
我讶异地看着李萍,没想到她连到手的钱都不要了。
李萍见我犹豫,她竟握紧了我的手,不让我拒绝。
李萍说:“你把支票还回去,你和姑爷就不会吵架了,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妈过得不幸福,但是这辈子,妈希望你过得幸福。”
这是李萍在我面前第一次明目张胆地以“妈”的身份自居。
之前她一直自称“我”。这回,她一口一句“妈”。
而我,居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我心里有些酸涩。
强忍着异样的情绪,我低声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她没有钱,还怎么拿药?我不无担心。
李萍佯装无所谓地笑。
她翻了翻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有些尴尬地说:“我银行里其实还有几万块存款。那是我养老的钱。大不了我就把养老的钱拿出来先花着。”
“那你把钱花了,你老了怎么办?”我凝视着李萍问。
李萍苦笑。
她说:“老了再说。不是还可以继续挣钱吗?姚老板人好,她不解雇我,我还可以继续挣工资。只要我有手有脚,不是病得动不了。我还是可以给自己挣两口吃的。”
说完,李萍又叹了口气。
她依然握着我的手,仰头看着我,叮嘱我说:
“你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惦记我了。是我不好。当年终究是我亏欠了你的。我没有资格问你要钱。你也没有义务赡养我。”
我鼻子发酸。
我嗫嚅着,终于问出了憋在我心里二十年的话:“当初,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李萍嘴唇微张,几次开口想说,但是还是没有说出来。
似乎当年的真相,就真的那么难以启齿。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奶奶早就告诉过我不知道多少遍。
奶奶说,她是因为没办法嫁入周家门,所以干脆抛弃我一个人远走高飞。
后来更是怕周家问她要抚养费,所以她直接对我不闻不问,权当没有我这个孩子。
从小,奶奶就跟我数落着李萍的种种不是。
我听多了。
如今,我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说。
既然她不想说,那就算了。
我黯然地垂下了手。
许是感受到我的失落,李萍终于鼓起勇气。
李萍对我说:
“当年我生下了你,你奶奶来到医院找我谈判。
你奶奶说——
【这孩子,如果确定是我们周家的血脉,那么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负责任。
但是,我们只要这孩子,并不对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