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今何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低头,冰冷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他抬脚,恶狠狠的碾了下来,一脚、两脚、三脚....
带着厌恶的辱骂铺天盖地般的撒下来,
“恶心的女人,脏逼,去死!去死!
阴沟里长大的老鼠,贱民!
带着你肚子里的贱种,去死吧....”
好疼,肚子好疼。
即便知道是梦,司绮依然捂着肚子疼晕了过去。
前一世所有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在这场梦里,却继续演绎了下去。
她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杜今何虚伪的报了警,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蒙上了白布,抬进了殡仪馆的停尸间。
杜今何坐在她的尸体旁边,假惺惺的擦着眼泪,向警察诉说着自己的大意,老婆在洗澡的时候滑倒了,他却毫不知情....
全世界的人都同情他,只有司绮的家人不相信他的鬼话。
爸爸一夜之间满头白发,他只怪自己无能;
沉默寡言的继弟突然疯了一般,深夜冲进了杜家,用菜刀砍伤了杜今何。
他被迅速赶来的警察现场抓获,判了故意伤人和杀人未遂的罪名,入了狱;
继母悲痛欲绝,整日心神恍惚,在某一天出门买菜的时候也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家毁人亡。
都是因为她。
司绮已经哭干了眼泪,但这场梦依然不愿意就此罢休。
画面一转,她的意识又被强制的带到了一个光线迷离的地方。
夜店,还是会所。
蒋星璨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软软的瘫在沙发里,左右都抱着性感热辣的美女。
杜今何走到他跟前,随意的说,“星少,那女人死了。”
蒋星璨有些疑惑的问,“谁?”
杜今何笑着回答,“司绮啊,我老婆。”
蒋星璨想了好一会,终于脸上出现一丝恍然大悟,“哦,是她啊。怎么死的?”
“洗澡的时候意外摔倒。”杜今何回答的云淡风轻,像是死了一只小猫小狗。
蒋星璨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动。
他随口说道,“哦,死就死吧,她反正啊.....本来就不该活着。”
*
她本来就不该活着。
他本来就不该活着.....
为什么!!凭什么啊!!!!
为什么都要我死,为什么当初又要把我生下来!
满天的恨意从四面八方朝司绮挤了过来,她动不了,浑身止不住的缠斗,眼里不停的流眼泪。
带着恨意的眼泪。
好恨啊!司绮好恨啊!
她只不过是活着而已,就犯了死罪。
她也只不过是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想要往上爬,想要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而已啊!
这就该死了吗?
好恨....
好疼......
*
许熹坐在床边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在看邮件。
已经半小时了,却连一封邮件都没看完。
床上的女人侧躺着,蜷缩着身体,双臂环抱着自己,紧紧的闭着眼睛,身体一直在发抖。
但一只手依然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仿佛在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怎么也掰不开。
玫姐低头,帮她擦了擦源源不断的眼泪,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心里得有多少委屈啊,怎么哭这么多眼泪哦....”
毛巾碰在脸上,司绮不安的动了动,
大概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柔的对待,令她无意识的说出了梦里的话。
沙哑哀求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更外清晰,
“别杀我,我好疼....”
“妈妈....别丢下我....妈妈....别杀我....”
玫姐忍不住伸手在司绮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但是这只言片语,已经让她红了眼睛。
司绮的眼睛动了动,应该快要醒了。
玫姐自觉地下了楼,留给两人相处的空间。
许熹这才从平板上移开视线,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那张脸。
视线缓缓往下移,停在司绮的下巴上。
那里,有一圈淡红色的牙印。
男人的牙印。
视线继续往下,下颚与脖颈连接的地方,也有几处红青色的痕迹,看形状和位置,是手指印。
这是被人掐着喉咙留下来的淤痕。
他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司绮站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的模样,她脸上从来都带着讨好的浅笑,但双眼却冷清疏离。
许熹的视线再次回到司绮的脸上,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
司绮忽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正常,双眼也炯炯有神的,一点都不像喝醉了的人。
视线缓缓的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动作肉眼可见的迟钝,终于停留在面前男人的脸上。
就像是静止画面一样,她盯着许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歪头问,“许熹?”
许熹眼神微微一颤,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清醒。
放低了声音,应了一声,“嗯。”
“许总?”
“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司绮终于笑了。
这一笑,眼睛里刚才残留的泪水、便因为脸部肌肉的拉扯,从眼眶里一下子泄露了出来。
她看着许熹的脸笑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猝不及防的再次朝后倒了下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她死死抓着许熹衬衣的那只手,也从未有过松开的迹象。
人在完全喝醉失去主观意识的时候,是没有办法伪装情绪的。
许熹了然,眼前的女人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最可靠的人。
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倒下的人。
纤细白皙的手指死死爪子衬衣,因为过分用力,关节处都有些发白了。
身体是不会说话的,但这只手却像是在在对许熹说,
“救我。”
...
就像.....
当年他被人埋在泥土里,被月光下的少女拼了命的拉出来。
他抓着她的手,也是这么用力...
第43章 断片
司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宿醉后的头一抽一抽的痛,昏昏涨涨的。
她花了好几分钟才坐起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许熹的床上。
身上还穿着昨晚那条香奈儿的绿色晚礼服,已经被她睡得皱的不成样子了。
裙子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宽大西装,也是满是褶痕,但扣子依然扣得严实,一眼就知道主人是谁。
手机躺在床头柜上,开了静音倒扣着,她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长串的未接来电。
用脚想,也能猜到这些电话来自哪两个男人。
所以司绮并没有搭理,先晾几天再说。
昨夜最后的记忆这才慢慢的涌上来,她只记得自己掐着时间在酒店门口等着,没过多久果然等到了迟到的许熹,打定了主意要将许熹截走,不让白雪公主如意...
接着发生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既然自己被送回来了,大概率昨夜她也成功了。想着白雪公主脸上出现失落的神情,被周围的富太太们冷眼嘲讽,司绮的心里舒服了很多,连带着头都不觉得那么痛了。
*
下了楼,房子里只有玫姐一个人。
她从厨房出来,一脸慈祥,“小司醒了呀?快去餐桌坐好,我给你盛醒酒汤。”
司绮怎么可能有这么厚的脸皮,一边道谢,一边跟着玫姐进了厨房,自己去端。
“许熹呢?”她状似不经意的问。
玫姐在一旁笑道,“他天刚亮就出门去公司了。”
“哦。”司绮坐下,喝了一口汤,“昨晚...是他送我回来的?我断片了,记不清楚了。”
“那当然了,昨晚也是少爷把你亲自抱回来的呢~他的腿本来就不好,却不舍得把你交给别人,啧啧啧~”
玫姐打趣的对司绮眨了眨眼睛,语气突然一转,开始念叨起来,“你们年轻人,一个一个的,都不爱惜身体,少爷昨晚坐在你床边看了一夜的邮件,天一亮又出去了!你也是的,小司呀,可别怪玫姐多嘴哦,小姑娘可不能这么喝酒,多伤身体呀......”
“知道了,谢谢玫姐。”
司绮默默加快了喝汤的动作,视线无意间落在自己有些酸痛的右手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画面。
她迟疑的问,“对了玫姐,我想给许熹打个电话,你能告诉我号码吗?”
白担心了,玫姐竟然半点都不迟疑,主动拿起司绮的手机,帮她拨了号,
“你们俩慢慢聊,我去院子里浇浇花~”
说完,笑的意味深长的,避嫌出去了。
*
许熹此时还在从花雨村去市区公司的车上,出了几天差,在北上广深几个城市辗转,昨天晚上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因为司绮,夜里又一夜没睡,此刻脸上难掩疲倦。
但他常年养成了很短睡眠的作息,有时候忙起来,像这样二十几个小时不睡是常有的事。只需要在车上、或者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里小憩一下,便能重新打起精神来。
手机突兀的响了,许熹立刻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自己的是人手机知道的人很少,他立刻想到了司绮,心中一动,接了起来,
“哥哥~早上好呀~”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矫揉造作,果然是司绮。
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来是真的清醒了,又恢复了往日甜腻的调调。
“嗯。”许熹平静的应了一声。
对面的声音低了一些,轻声问他,“哥哥昨晚,没有趁我喝醉了占我便宜吧?”
许熹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无力,
只能耐着性子回答,“我没有那种嗜好。”
“哦~?哪种嗜好呀~”
司绮意有所指的笑了两声,“啊....我知道哥哥喜欢哪一种,你喜欢在车里上次那样,被动的、刺激的对不对?”
许熹没有回答,这小妖精酒一醒,又开始磨人了。
司绮自然也没指望他回答这种虎狼之词,她慢慢地喝了一口醒酒汤,忽然问了一句,
“许总,你吃早餐了吗?”
问完自己就皱起了眉,怎么问这个啊...
许熹沉默了片刻,竟然破天荒的回答了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没有,到了公司会在大楼的餐厅吃。”
“你们公司大楼里还有餐厅呀?”她好奇的问。
“嗯。”
“哥哥公司在什么地方?”
“陆家嘴。”
“是金茂旁边那栋大楼吗?楼顶有很大的‘许氏控股’的牌子。”
“嗯。”
司绮察觉到自己很自然的关心起了许熹,像这样的早晨通着电话,两人一问一答的看起来十分枯燥,但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好像并不是才认识的关系,而是相处了很久的亲密的人。
难道是因为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吗?
不,不是这样,他立刻想到了蒋星璨,他们也有亲密的接触。
但如果是他,自己便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这些日常的闲言碎语。
“那....”
司绮想了想,“那我下次可以去哥哥公司的餐厅吃饭吗?”
“可以。”男人回答。
今天的许熹实在有些反常,话格外的多,态度也没有平时那么冰冷。
司绮喝完了最后一口解酒汤,使坏的笑道,
“那哥哥等着我哦~我们正好还能在办公室里,做一些刺激的工作呢~
就像上次那种~不对,肯定比上次更刺激~”
许熹听完,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这边,司绮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笑出了声。
总觉得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刚刚是在害羞啊......
*
结束了和许熹的通话,司绮将自己喝过的汤碗送回了厨房,放进了洗碗机。
然后借用了这边的浴室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当然,是许熹的衣服,接着从容的和玫姐告别出了院门。
刚走到门口,接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电话。
微信语音通话,来自前几天晚上在夜店门口刚加上的好友,杨楠。
“司小姐,赏脸来清浊喝杯酒吗?”
司绮停下了脚步,一脸惊讶。
她和杨楠,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之前还有过摩擦。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根正苗红的黑涩会。
但司绮并没有立刻拒绝,她站在原地,神色认真的和杨楠说了几句话,最后点头应了一声。
“好的呀,我这就来~”
随即用手机直接叫了车,先回自己住的酒店换衣服,然后直奔清浊。
......
许熹这边,被司绮的电话打了一个岔后睡意全无,打开了手边的电脑看了一会儿文件。
不过十分钟,又还是烦躁的合上了电脑。
靠在真皮头垫上闭眼假寐,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何方。
他忽然坐直了身体,对开车的保镖头头沉声吩咐,
“你去查一下。”
“司小姐吗?”
“嗯。”
保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老板,点头应了。
“那,查到什么程度?”
许熹的眼前一闪而过昨夜那只苍白纤细的手,
“全部。”
“好的少爷。”
这一刻,停滞许久的命运齿轮终于又开始继续转动起来。
两个遍体鳞伤的灵魂,注定要紧紧拥抱。
第44章 清浊歌舞团
几天不见,清浊还是老样子。
大抵时间只擅长在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别的东西,它一概不管。
石青色的大楼坐落在黄浦江畔,在见证了岁月长河中无数次的时代变迁后,如今依然还是风华正茂。
司绮走进了大楼侧面的那条小路,头顶茂密的梧桐树上了年头,将上午的阳光斑驳的层层阻拦,只在脚下的地面留下一片晃动的光圈。
地面是租界时期修建的石板街道,经过上百年雨水的冲刷,坑坑洼洼,残留着蜿蜒曲折的枪林弹雨,诉说着属于黄浦江畔特有的江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