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有条羊街——张铁锅【完结】
时间:2024-05-28 14:38:29

  出于礼貌和自尊,兰珍还是在现有基础上极力收拾了一下,不能让常家人觉得先勇的“未婚妻”是个邋遢的女人。
  然而,等先武到达的时候,还是为这套小公寓的敝旧和拥挤震惊:
  厨房色调过时的木制橱柜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为了方便处理漏水问题,“蛋”前面的帘子也掀了上去,小蝶的房间好像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布景一样,突兀地呈现在来人眼中。
  一开始,听兰珍说她有两个房客,先武以为起码是一个更宽敞的公寓,就好像《老友记》里的瑞秋和莫妮卡租住的那种:一人一个舒适的卧房,共享一个宽敞的起居室和可以轻松招待七八个客人吃一顿晚餐的厨房。他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也和朋友合租过那样的公寓。这在北美大都市的年轻单身人士中,非常普遍,尤其是独自一人在陌生城市中,室友会像家人一样,这也是年轻时代的一种生命体验。
  但他绝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糟糕拥挤的居住方式,连一般人做工作室的“蛋”都租了出去,除了经济原因,还能为什么?......
  想起前一晚她哭泣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一阵说不上来的难过,决心一定要帮她渡过这个难关。
  兰珍看他的目光在小蝶的房间多停留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我其中的一个室友住的地方,她的房间也遭了水灾,所以东西都被搬得乱七八糟的。”
  “嘿,我可是坐‘灰狗’巴士旅行的人。”他用他那口好听的东海岸英语笑道。
  她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和“灰狗”上的腌H比起来,这不算什么,便领情地笑了。
  在屋里屋外依旧轰隆的烘干机器的喧嚣中,他去主卧帮她查看了下已经鼓起的地板,问她有没有油漆刮刀,想把各处都查验一下。
  兰珍摇摇头,把一把锅铲递给他。
  他马上笑起来,问她:“别告诉我,你房间的那几块地板就是用这个撬的?”
  兰珍自己也笑了:“当时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工具可以用了。”
  他拿着那把锅铲,把主卧鼓起或凹陷的地板撬开查验一番,又趴在客厅和“蛋”的地面上仔细检视,然后很笃定地告诉她:“客厅和‘蛋’没大问题,吹干就可以了。主卧的地板需要全换,不过不用换三层,只要把表面的一层换掉就行了。”
  “真的吗?”兰珍不敢相信这么头疼的事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句,“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确定吗?”
  先武笑道:“我家的地板是我自己重铺的,因为我不喜欢原户主选的颜色,所以我也能算是――半个专家吧。”
  兰珍也笑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一座大石被人移走一般轻松。
  她看到先武额头上和鼻翼渗出的汗珠,倒了一杯水给他,由衷道:“家里这两天实在太热了,我请你去吃晚饭吧。你真是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不然我就真的相信那个修地板的承建商,让他给我把三层都换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呢?还找那个承建商?”先武指指自己,笑道,“别忘了你有个免费的维修工在这里。”
  兰珍忙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到时和他再压压价就好。”
  “如果你去找他,虽然你只要求铺一层,可人工费还是不会便宜,也不划算。”
  “可是你难得来一次,让你特地跑来帮我查验地板,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而且后天就是周末,天气又好,你应该去观光一下这座城市。”
  “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有了这个新客户,我以后会经常来多伦多,下次再观光也是一样。而且我很喜欢这些手工活,这是我解压的一种方式,我后院的工具房就是我自己建的。而且你这个地板下面没有钉子,拆装都要容易得多。”
  兰珍不擅长那种你来我往的客套,也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就不再说什么了,光望着他,一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他还在那里和她商量:“这个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话,应该也要个几天。我觉得我们明天就去建材店,把要用的工具和材料都买齐了,周六开工,你觉得呢?”他冲她晃了晃那柄锅铲,笑道,“绝对不能再用这个了。”
  兰珍笑道:“好,那就明天下班以后?我们在市区找一个地点碰头?”
  她在市区上班,他住的酒店和客户公司碰巧也在市区。
  他略略想了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把你上班的地点发给我,明天早上我通知你怎么碰头,好吗?”
  “当然可以。”
  她万万没有想到,星期五的傍晚,他租了一辆雷克萨斯 SUV,接上了刚下班的她,一路开去了最近的“家得宝”(home depot,北美著名家居建材零售商),在离东区唐人街很近的莱斯利村。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她在店里穿行,给她解释不同类型的地板:“实木最贵。其次就是强化复合木,可是这个更容易长霉,一旦长霉了,也不太好处理。还有这种塑胶锁扣地板,价格相对便宜,不爱长霉,拼的时候中间一块扣一块,中间不会有缝隙,看着很平整。”
  “你推荐哪一种?”
  “性价比最高的肯定是这种塑胶锁扣的。但它的缺点就是,不是真正的木头。”
  “没关系,就要这种。” 她马上说。
  只要便宜不长霉就好,管它是不是木头,她想。当然,更主要的是,她相信他的选择。
  他们按着主卧尺寸买了十来盒地板。又买了一个拉杆、两副手套、两个橡皮锤......
  等他们买完东西付完钱,才六点半左右。
  兰珍就是这时候给陈飒发的信息,因为要拆踢脚线,过后还要重新装回去,要用钉枪。电锯则用来给靠近墙角不规则的木地板“量体裁衣”。自然都是先武的建议。
  得到陈飒的肯定答复,他们马上往陈飒家的方向开。谁知没过一会儿,陈飒却很热心地回复:“我晚上回来拿点衣服,顺便把工具给你带过来,不麻烦的,省得你又跑一趟。而且我碰巧有个朋友送我过来。”
  患难见真情。兰珍很是感动。
  东西这么快就齐备了,一切都顺利得出奇,兰珍的心情十分轻快。她想:她很不幸,遇上这样头疼的事;她又很幸运,有这么好的朋友们在关心她,帮助她。这两天下来,先武对她来讲,已经不仅仅是先勇的堂弟了,而更像是一个朋友,一个知己。
  七月的多伦多难得的热起来,今天足足三十度。
  他询问过她以后,打开了车内的空调,隔绝了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她的鼻息里很快又有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像几个月前在阿嬷家里吃晚餐时一样。
  她的心里忽然“咣当”一声,一个久有的想法又回到了她的心里。
  这么热心的两个人,年纪又相仿,今晚正好让他们在完全自然的状态下见个面。如果他们一见钟情,陈飒绝不会畏畏缩缩,先武也不像是承受不了主动出击的女孩子的人。
  尽管陈飒声明了不喜欢两地分居,但先武不是说了么,他以后会常来多伦多!而且他们两个如果看对了眼,不论是先武来加拿大,还是陈飒去美国,都可以适应得很好,不会像她和常先勇这样悲催。不过待会儿先找机会问问他是不是单身。这两天观察下来,她几乎已经确定他是单身,不过谨慎起见,待会儿最好找机会确认一下,不要好心办坏事才好。
  她在心里暗暗地替他们筹谋的时候,先武一直在调换电台,一台一台换过去,终于在一个叫 91.1 的本地爵士乐频道驻留。
  这家电台是非营利性的,那有着磁性嗓音的电台男主持正带着感激地口吻,宣读近期给电台捐款的好心人的姓名和留言,鼓励大家慷慨解囊,帮助电台运营下去。
  兰珍今天兴致不错,笑道:“你知道吗?以前在台湾的时候,谁谁谁生日,或是谁谁谁要向心仪的人表达爱意,都可以打热线电话,去电台点歌。我已经很久不听广播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这么做了吧。”
  他立刻想:先勇大概给她点过。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他的揣测是对的,先勇确实这么做过,但兰珍此刻所想的确是:先勇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这么用心又暖心的事了,如果去问他,他一定会说“都老夫老妻了”云云......正因为他这种态度,她根本没想过要结婚,生活又不会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何必在乎那一点所谓的名分?
第33章 酋长和贵族
  “这次的事,先勇应该很担心吧?”先武忽然问。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萦绕了好两天了,话里话外,好像一直是她自己在处理这件事。那么她压力这么大,还哭了,先勇知道吗?
  他担心才怪呢,他的心里,除了他的破旅行社,什么都不是大事。兰珍心说。但是鉴于常家两房之间微妙的关系,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先武面前数落先勇的不是,于是说得尽量委婉:“有一点吧。不过他动手能力不是很强,漏水这样的事你去问他,他也不懂,云里雾里的,可能就会让我去找专业人士吧。”
  “你们一般是你回去台湾的次数多,还是他过来得多?”
  “一般都是我回去,因为我假期比较多。他很少过来――一个是工作太忙,还有一个就是他不太喜欢多伦多。所以我们一年大概可以见上个一两次。”
  先武非常惊讶,一年只见一两次,又不是战争时期,这怎么相处?怎么维系感情?怪不得她上次说什么他们的关系就是一团理不清的乱毛线。
  兰珍又说:“不过就算他来这里,住在家里也有些不方便,因为我的房客都是女孩子,有一个就住在客厅的‘蛋’里,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
  是不太方便。他想。
  他心里有个疑问,兰珍是一个人供这套公寓吗?不然怎么这么吃力?吃力到连一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
  当然,不好就这么问,顿了一顿,才又开口:“介不介意我问问,当时你们想过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吗?”以他的了解,前些年多伦多的房价并不像近些年这样猖狂。
  兰珍也顿了一顿,方说:“是有这样想过,但是因为我们这种特殊的状况,最后决定他在台北供一套房子,我在这里供这套,这样不管我们将来选择在哪边定居,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不回台湾?”他又问。
  “主要是工作的原因。在亚洲工作,压力很大,我不是很喜欢,而且我在这里的政府部门工作,资历也很难被转回到那边的职场。”她顿了一顿,笑道,“我并不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但我还是想要一份稳定又体面的工作,不那么累,下班后想干嘛就干嘛,偶尔还可以请病假,发个短信给我的上司就好,不用担心他会查我的假条。”
  他哈哈笑起来。
  “介不介意我问问,你有女朋友吗?”兰珍问。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含蓄地笑着一带而过:“有过。后来她想去伦敦,我不想,就分手了。”
  “你为什么不想搬去伦敦?”
  “因为我不想在左边开车。”
  兰珍大笑,十分开怀。
  他自己也笑。
  “你人这么好,一定可以很快找到意中人。”片刻,她由衷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和我相投的好女孩应该都已经就被别人追走了。”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很难说哦。”兰珍也意味深长地笑道。
  电台里的主持人又宣布,为了感激其中的一名捐款人,他要播放某位捐款人最喜欢的纳京高尔的《星尘》。
  先武和兰珍不由发出惊叹,然后马上相视一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在纽约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她说,纳京高尔版本的《星尘》让人想起了纽约的秋天。她还说,这个版本的《星尘》最让人念念不忘,甚至好过歌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和弗兰克新纳特拉,因为别人都是在唱,而只有纳京高尔是在如歌如诉一段惆怅的爱情故事。
  夏日多伦多的天本来黑得就晚,然而“羊粪池”星期五的夜生活已经热闹开场了,各类酒肆餐馆中买醉的人不少,反正有一整个周末来慢慢醒酒。
  安童和陈飒到的时候,兰珍和先武刚刚在楼下韩国猪骨汤店解决了晚饭,用小拖车把买好的材料器具都运送上了楼。
  先武在次卧的洗手间里净手的时候,就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第一次来,他就对那干巴巴的一声“咔嗒”印象深刻了,是时候得用 WD-40 的油润润了。
  随着那干巴巴的一声,他听到一个女孩用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欢快地大声道:“亲爱的!俺回来啦!哈哈哈!――我一个朋友陪我一块儿来的,男性,帮我搬东西的。能让他进来吗?”
  兰珍闻声忙迎到门口,一叠声说:“当然当然!快请进!不用换鞋!”
  她没给人做过媒,这时候暗暗后悔起来,应该跟陈飒打声招呼的,告诉她是让她来看帅哥的,她也许就不会那么大呼小叫的。而且她居然还带了一个男性朋友?难道短短几天不见,她已经情有所归了?
  正疑惑着,安童一手提溜着电锯,一手提溜着钉枪,木愣愣地跟在甩手掌柜陈飒屁股后头进来了,冲兰珍“嗨”了一声。
  兰珍一眼打量过去,就知道,这男孩太老实了,根本吃不住张牙舞爪的陈飒。那么就是逢场作戏?还偏偏是今晚!太亏了!计划大乱,兰珍暗自懊悔不迭。
  尽管陈飒已经告诉了安童这里闹了水灾,有点脏乱。可他和先武前一晚来的时候一样,为这公寓的拥挤和敝旧震惊了。
  刚开到楼下,看到外围,感觉怪气派的,他还在想陈飒工资不高,家里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她怎么能在这个地段这个楼里租房子?现在他全明白了。
  兰珍关切地问了问陈飒的脚伤,陈飒正眉飞色舞地给她讲详细的经过时,次卧洗手间的门被拉开了。
  陈飒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肩宽胯窄的尤物从里面走了出来,脑袋上的一颗小“秤砣”丝毫没有损伤他的雄性荷尔蒙,倒给他平添了一份野性十足的异域风情,像美洲大地上哪座原始岛屿上的印第安酋长似的。
  陈飒一下就忘词儿了。
  她把酋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起。
  兰珍忍住笑,不失时机地用英文给她介绍:“这个是贾思腾,我男朋友的堂弟。”
  陈飒闻言,和房东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眼里写满了:卧槽!然后把兰珍上回提到的关于此人的寥寥数语的关键词,在脑中迅速提炼了一下:ABC(美国出生的华人),上东区,硅谷,科技咨询公司首席顾问。阿拉伯贵族暂时错过,谁知又来一个旗鼓相当的,还都是科技公司的咨询师!不是天意是什么?这个可千万不能错过,否则就是暴殄天物!她心里急吼吼地想。
  兰珍难得调皮地冲她使了个小眼色。意思是:对呀,介绍给你,自然不会太差!
  然后赶紧给先武介绍:“这是我的室友‘飒布里娜’。这是她的朋友――不好意思,你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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