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有条羊街——张铁锅【完结】
时间:2024-05-28 14:38:29

  首先,他开的是辆很普通的“本田思域”,据说才几千刀――羊粪池一带从国内来的富二代留学生,谁出行不是一辆奔驰宝马保时捷的?
  他穿得也特普通,但干干净净的,活力又自信,还有满大街穿得同样普通的加拿大人衬托,倒也并没显得怎么穷酸。但是...依然…很普通。
  这时候,他推门而入,小蝶也跟了进去,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简单的炉灶,独立的洗手间,格子条纹的床铺,一看就是宜家货。屋子的西南角有张巨大的升降办公桌,上面大大小小地架了三个横着竖着放的电脑屏幕,还有一把电竞椅。
  是个单身男孩的公寓。
  如果不是地下室,也算个温馨的单间公寓。可是为什么是地下室?!
  她正郁闷着,天花板上又雪上加霜地传来脚步声,不重,是楼上的人。
  “上面是我室友。”他轻描淡写道。
  “咦,你怎么不住公寓呀?”她压下心中的阴晴雨雪,也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哦,感觉公寓投资不划算,每个月管理费太贵了。”他很随意地说。
  投资?管理费太贵?租客怎么会关心什么管理费?所以这房子还是他的?她的心呼地一下又蹦了回来,问:“哦,这是你的投资房啊?”
  他很随意地耸耸肩:“算是吧,不过别人是自己住一套,再买一套投资。我只买了一套。――我把 OSAP(安省助学贷款)还完了,又存了一两年的钱,就买了这个,然后把空房间都分租出去了。”他指指楼上,笑道,“他们的房租就是我的贷款、水电费和地税。”
  “那你自己怎么不住楼上呢?是因为楼上的房间更好租出去吗?”她好奇道。毕竟,就连兰珍那么节俭的人,还知道把最好的卧室留给自己呢。
  “嗨!我没能力再买个投资房,又想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所以就只能住地下室了。”他拉开单门冰箱,给她拿了罐她喜欢的可乐,替她打开后递了过来。自己则开了罐“胡椒博士”。
  小蝶接过来喝了一口,缓缓问道:“这一带环境不错,感觉树挺多的,你当时是因为这个原因买在这里的吗?”
  她才不关心什么树不树的,只是想旁敲侧击下,他为什么买在这个区,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四下里溜了一眼:街坊都是什么印度巴基斯坦人,华人一般都对这样的社区避之不及。此外,四邻前院的草坪都像被牛啃过似的,东一块西一坨的,还夹杂了不少干黄,像疏于打理的染发干枯后的样子。
  小蝶对国外的房屋市场虽不大通,但没吃过猪肉,到底见过猪跑,在姑妈家那个高端小区住了一年,她能通过对比,从细节处辨别出房屋和小区的档次和好歹。比如,姑妈家那油绿的前院是定期找专业的园丁来精心修整的,为了那份油绿,草也是要常常施肥的,就像枯发常常需要高档护发素的给养一样。
  路亚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分析:“首先,这是学区房,离 UTSC(多伦多大学私家宝校区)和 Centennial College 的 morningside campus(某社区学院的校区)很近,步行就能到。楼上住的三个学生都是这两个地方的。其次,这儿交通便利,近 401 高速,我开车上班也方便。――而且这是我当时预算以内,能买到的性价比最高的房子,我也很看好它以后的增值。”
  小蝶瞅着他,目光水水的。她还没看过他的这一面:精打细算,满脑子生意经,可却一点都不叫她反感。她就喜欢他这份什么都懂,脑筋二十四小时都在转动的活络。只是这份活络让她又爱又怕,她怕实力不够,降不住他。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为他意乱情迷。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呀?”她笑问,声音温婉得让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早发现,和他在一起,她心里就柔情似水的,也不敢像跟马虎熊在一起那样放肆,浑身长了刺似的。女人有这份天生的灵敏,知道在谁跟前要收敛一点,又在谁面前可以张狂一些。
  他沉吟了一会儿,笑了:“以前有个朋友,特喜欢关注这些,很早就告诉我,一有闲钱了就赶紧买房子,买得起 house(独立屋)就买 house,破点没关系,下面的地值钱;买不起就先买个公寓,反正上了车,再调整座位――”怕她不懂,他又解释,“就是先买自己买得起的房子,再慢慢以小换大。”
  “你可真会筹划!”她冲他忽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没有男人不喜欢被恭维,他也一样,一面把玩着她略有些孩子气的小手,一面滔滔不绝了下去:“我那朋友还教我别买好车,因为车是消耗品,不是投资品。而且最好买亲民的日系,价廉物美,修起来也方便。你要是买宝马奔驰之类的,倒是也行――毕竟这边车也不贵,但修起来太贵了,保养费劲,从投资的角度非常不划算......”
  他讲的东西她懂一半,不懂一半,可是静静地瞅着他这副娓娓而谈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
  忽然,她想起了另一个一谈到投资,就双眼放光的人――陈飒。
  可陈飒也不过就是玩玩股票、大盘基金什么的,囤了点比特币。和路亚这份“高瞻远瞩”比起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小聪明。三十出头的人了,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她还不知道陈飒买楼花的事。
  他忽然住了口,呼吸粗重地凑近了她,因为她的小手有意无意地在他的手背和胳膊上划来划去的,划得他整个人紧绷绷的。
  他用紧绷绷的胳膊轻轻一提溜,就把小巧的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当然,不论他怎么揉搓她,她就是不放开最后一道防线。
  是又过了半个多月,才让他突围。
第45章 真心话大冒险
  今天俺要忙活点家里的事,把下一更也一并放上来,大家周末愉快:)
  据说全世界一百多种枫树中,有超过十种原产自加拿大。这里,枫树漫山遍野。枫叶标志,更是随处可闻,到处可见:
  人们把这个国家叫做“枫叶国”;移民们手中的永久居民卡被称为“枫叶卡”;国旗的两条粗杠中间,插着一枚血红的枫叶......就连二十块钱的钞票上,英国女王老奶奶的脑袋旁边也盖了一枫叶戳。
  每年九、十月,是一年中最为“枫”情万种的时刻,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安童就是在满大街一片金红、金黄的九月中旬,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赛富时”认证――系统管理员。
  收到通过的邮件时,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两遍,然后双手发颤地给陈飒发了条短信。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他俩决定趁天好,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有“加拿大最美小镇”之称的尼亚加拉滨湖小镇野餐加赏枫,算作庆祝。
  两个小时的车程一点也不无聊。
  陈飒一直变着法地拷问司机:“你发誓你没作弊?就这么过了?”因为“赛富时”考试都是在家考,线上考。
  安童无可奈何地一遍遍告诉她:“真的没有,监考的人能通过摄像头监控呢,我怎么作弊?”
  “你可以开两个屏幕,然后把作弊内容放在没考试题的那个屏幕啊。”
  “开考之前,或是考到一半的时候,监考人会要你拿着摄像头把桌子四周都扫一遍的,多余的屏幕、手机、电子设备什么的全得拿走,连手表都不让戴。――我真的没作弊,我就是按照你说的那些方法,加入学习小组,跟别人交流交流经验,还有就是把笔记都死记硬背下来――真的管用。”
  “行行行,那不说这个了,考过到底是好事。”陈飒嘻嘻哈哈地,“嗳,咱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我开车呢。”
  “就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我掷硬币,女王那面是我,另外一面是你。”加拿大的硬币,正面都是英国女王头像,背面是五花八门的图案。
  陈飒从中控台上一个放硬币的盒子里抠出一枚硬币。那是安童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取手推车的御用硬币。
  “好吧。”安童想了想,同意了。
  她诡笑着往空中一丢,落在手背上:“哈!背面,你!”
  “我选大冒险。”安童说。
  “我想不出让你冒什么险,总不能让你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吧?要不让你把窗户摇下来,跟旁边车里那秃子竖一中指?”
  “你疯啦?”
  “那咱们就玩真心话,不带大冒险。”
  “行,你问吧。”
  “你到底作弊没有?”
  “偶卖糕的(OMG,天哪)!没有!最后一次,没有!”安童几近哀嚎。
  “好好好,玩游戏也当真!再来再来!”陈飒说着,又把硬币往空中丢了一次,坏笑道,“嘿!又是背面!”
  “你问吧。不许问重样的问题!”
  “不问重样的,听好了啊――你是不是开后门进我们机构的?”
  安童沉吟片刻,说:“我在网上申请的。”
  没榨出什么,陈飒略显失望。
  前面的交通有些堵,安童不得不在原地短暂停留,然后摩拳擦掌地冲陈飒道:“让我来掷一回,你一掷尽是我。”
  “手气好呗,我有什么办法。”陈飒把硬币丢给他。
  安童慌不迭接住,凭空一掷,“啪”地一声盖在手背上,打开一看,幸灾乐祸道:“是女王!”
  陈飒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问呗。”
  “你是喜欢‘用户体验调研’,还是喜欢让你做‘用户体验调研’的那个家伙?”
  陈飒一愣,然后坦然地扭脸望着他:“我都喜欢,而且都特别喜欢。”
  那位没料到她这么坦白,不由自主地“挖我(wow,表示惊讶)”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靠第六感观察出来的?”她好奇。
  前面的车动了,安童把硬币搁下,也跟着动了一下,然后方徐徐开口:“劳动节后的那个星期二,我下班的时候,开到‘书院街’地铁附近的一个小区等朋友,结果发现马仁的‘凯迪拉克’SUV 就在我前面,他也在等人,后来我就看到你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东张西望的,然后上了他的车。”
  “那怎么没下来跟我打个招呼?鬼鬼祟祟的,要不是熟,我还以为你跟踪我呢!”陈飒笑出一贯的皮厚泼辣。
  几周前,她就在几个同事之间完成了“用户体验调研”,把调研的访谈提炼总结后,制作成 PPT,汇报给马仁。
  “我知道你能做好。”他望着她。
  “下面还有什么我能干的?”她也望着他。
  “后面还会有测试,分两种:一种是技术测试,看看有哪些漏洞;还有一个是‘用户体验测试’,跟这个调研有些相似,当然,是测试新系统―――需要你的帮助,不过得等好几个月。”他感受到了空气里她的荷尔蒙。
  “好。”她也感受到了空气里他的荷尔蒙。
  然后她听见他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感谢她这段时间的帮助云云,问能不能请她吃个晚饭。
  她爽然应允。
  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眉来眼去也有一段日子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男欢女爱不是酒,酿久了就陈了。陈飒一向这么认为。
  …...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安童问得字斟句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分享,可以不说。”
  陈飒坏坏地瞅着他:“只有你不敢听的,没有我不敢说的。”
  安童红了脸,既为她的话,又为她的瞅。
  他不敢问了。
  没想到她自己坦白:“我们还没罪恶呢。”
  “哦。”他嗫嚅了句,顿了一顿,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
  他没明白,眨巴了两下眼睛:“你是‘欲擒故纵’?”
  “灵魂独立丰富,内心有足够的安全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小把戏。”她嗤之以鼻地笑道,“我是在等他带我去他的家,他的领地。”
  他们都约会好几个星期了,他提出过带她开船出湖,或是去哪里过一个周末,就是不邀请她去他家做客。
  有一次外出就餐时,她故意把话题往这上头引,问他:“你喜欢做饭吗?”
  “很喜欢,不过不是总有时间去做的。”然后岔开去说别的。
  她心里就有了个疑窦。
  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说到什么想“睡自己的床,在自己的厨房做饭”之类的。这个疑窦不根除,她坚决不往前走一步。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又很有魅力,即便没结婚,也不会是一张白纸,但只要那些都是过去就好。否则,再喜欢他,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当了炮灰。
  但是除了这一点,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合拍,她对他甚至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她话多,自以为什么都懂,喜欢给别人上课。她讨厌和她一样的人,不论男的女的。要得罪她或是让她反胃,就得话比她多,还得显着什么都懂,再反过来给她上上课。这样的男人不少,她觉得他们咋呼又有点盲目的自以为是,有的还有点攻击性强势人格,她统统没兴趣――人多数时候对和自己相似的人是互相排斥的。
  然而他恰恰就是个善谈的人,而且比她懂得多,讲起东西来头头是道的,但他又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听她说话的时候聚精会神的,用他那双异域风情浓厚的黑眼睛笼罩着她,让她觉得那一刻她是他唯一关注的人。他们第一次出去吃晚饭时,聊到产品,他随手拿起餐桌上的纸巾给她画产品的生命周期,讲产品经理、用户体验设计师、码农、数据分析之间循环往复的关系......她一点没反感,还颇有点崇拜他的博学。
  …...
  须臾,安童问:“你知道他有孩子吗?”
  还没把他的话吃进去,陈飒就听到心里“咚”的一声:“你在哪儿听来的?”
  “他跟――廖静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有两个,双胞胎。”
  她不说话了。
  相识数月,安童吃惊地发现,原来她也能静下来,静得一声气息都没有。他侧过脸偷望了她一眼,她的脸却也侧过去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车子下了高速,逐步驶入风景如画的尼亚加拉小镇,隔着密闭的车窗也能感受到窗外那份世外桃源般的静谧。
  安童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打破了沉默:“你没事吧?也许他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他离过婚,有孩子。”又模棱两可地补充,“不过我还是想忠告你,好好观察一下,别成为他‘反弹式关系(rebound relationship)’的试验品。”
第46章 先武的简讯
  在北美,一些人在一场恶劣的分手或离婚后,为了尽快从旧日的阴影中振作起来,会带着玩家的心态,快速进入一段不必用心经营,也不必过于喜欢对方的新恋情,他们把这叫作“反弹式关系”。让他们反弹的对象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过渡的备胎,也就逐渐沦为了炮灰。
  陈飒没有立刻答话,她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车窗外的一株光秃秃的只剩几片残叶的枫树,在这满街耸立着枝繁叶茂的同伴中颇为扎眼。她忍不住放下车窗,微微探出脑袋去,身上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树杈的角角落落都蠕动着一种黑色的毛毛虫,足有成百上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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