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有条羊街——张铁锅【完结】
时间:2024-05-28 14:38:29

  “我成年了,警察和我妈都管不了。――难道你感觉不出这间屋子里充满了两情相悦的荷尔蒙吗?”
  她定定瞅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踱到了窗边,然后召唤他:“你过来。”
  他忙屁颠儿地跟到她身边。
  她“啪”一下推开那两扇油腻腻还掉漆的小窗户,寒风“呼”地扑了进来。
  只穿了一件薄 T 恤的他立刻一缩肩,打了个寒战:“哇,这是干嘛?今天可是零下。”
  “让呼号的寒风把你的荷尔蒙吹散。”她幸灾乐祸,然后撸起厚连帽衫的袖子,叉起腰,一副孙二娘的架势,“告你啊,下次再干这个,我可真大嘴巴子呼你。――帮我把碗收了!然后各自归房休息,明天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他碰了颗大图钉,心里却不怎么懊恼,回房后品品她那些话,还觉得挺招笑,把爸妈离婚的阴霾都驱散了些,因为不是常喝酒的人,这晚也十分好睡。
第87章 我爱你,黄油球
  第二天下楼赶早课,正碰上她起床洗漱准备上班,他想着昨晚的事,心里不免忐忑。
  她却没事人似的和他“早”了一声,还打着哈欠叮嘱:“今天很冷的,with the wind chill, it feels like minus ten(体感温度得有零下十度)。穿暖点。”
  他大喜,一甩额发,抖擞地“哎”了一声。
  也许她并不反感他唐突的表白,就是对两人的年龄差有些顾虑,好在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多接触接触,一准能成。他脚底生风地走在冻得像马上要龟裂的地面上,心中明媚地想。
  午后下起了雪,还是鹅毛大雪。他望着校园里茫茫的一片,心里有瞬间的荒凉――一个人孤身在外求学,家中父母不宁......但转念一想到社会姐,心里立马又热乎了起来。她对生活、对一切似乎都有种戏谑,大千世界就没什么不能调侃的事。
  就该和她一样,没必要活得那么苦大仇深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下午的课,他等不及似的离开了学校,先去书院街上的“花哨的弗兰克家”买了两个热狗,然后就往家赶。昨晚一道收拾残羹冷炙时,他们在垃圾桶里看到韩国“欧巴”丢弃的一个食物包装盒,上面印着“花哨的弗兰克家”,她提到这是什么网红热狗,改天一定尝尝云云,他就暗暗记牢了。
  一下地铁,他看呆了:一场雪把一街的“爱德华”屋子都捂严实了,把那百年的破旧也盖去了大半,街上还没来得及撒融雪盐,不细究,还有那么点古典静谧的美。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心情比较美。
  快到家的时候,一辆福特福克斯“轰”的一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是改了消音器或排气管才能发出的那种噪声,划破了一街的宁静,马路上也立刻留下两道稀脏的车辙。
  他不由皱了皱眉。
  片刻,他就吃惊地发现,福特不偏不倚,停在了他们房子的门前。
  更叫他傻眼的是,社会姐和一个脏金发的白小子分别从车的两侧钻出,嬉笑着小跑进了门廊,在门口的踏脚垫上欢蹦乱跳地跺着鞋上的雪。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今天回来这么早?”社会姐开门时,一转身看到他,十分意外。
  怎么着?不欢迎他回来?他不客气地反问:“不可以吗?”
  陈飒听出他口气不善,笑道:“当然可以。”又换英文替他和白小子互相介绍,只介绍了名字就打住了,也不明确白小子的身份。
  肯定是她的“风花雪月”――之一。他心里酸丝丝的。
  白小子很随和地冲他“黑鳗(Hey Man,‘嘿,老兄’)”了一声,看他背着个书包,立刻恍然大悟似的:“哦,你就是那个 T 大的学生?”
  “对。”他勉强答。敢情她还跟白小子提到过他?交情不浅呐。都说什么了?不会那么口没遮拦,把他昨晚干的傻事、说的傻话都告诉他了?白小子听完一定乐坏了。
  他立刻觉得漫天的雪都全下到了心里。
  “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是‘唐木’,我房东。”社会姐纠正,又给他和白小子两下里介绍。
  她连唐木都提了,居然没提他?他的心又往下坠一寸。
  在门厅换鞋的时候,陈飒一眼瞥见他手里拎着的“花哨的弗兰克”,心里猛一动,没想到她昨晚随口一句话,他就这么上心?
  “所以,你是哪个专业的?”上楼的时候,白小子不放过他似的,热心问。
  “工程科学。”
  “挖我(wow,天哪),听说那很难学,你一定很聪明。”
  被恭维的这位含糊一笑。
  “我是‘政治科学’专业的,大二。”白小子自报家门。
  “大二?”
  北极兔不敢相信似的瞅了一眼社会姐,一向坦然的社会姐很不自然地挠挠耳朵,然后假装在包里找房门钥匙。
  得!什么年龄差!人家就是看不上自己。也许不光是看不上他,她说不准就是那种只喜欢洋人的华女,为此,宁愿找个毕业找不到工作、除非继续深造的“政治科学”,也不考虑他这个毕业起薪可能就是六位数的人尖。
  他的个人尊严、民族尊严,以及尚在发育的男人尊严顷刻碎了一地,还有种莫名的屈辱袭上心头,为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自作多情。
  他什么也没再说,和他们告了个别,然后直奔三楼,关上了门。
  虽然关得很轻,还是震动了陈飒的神经。
  昨晚他说那些不知死活的话的时候,她确实一点没反感。出国这么多年,她身边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外国男孩,爱啊恨的都摆在嘴上,从没有过哪个中国男孩用这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这么丰富有趣的字眼跟她表白过,还是块略壮硕、不修边幅的鲜肉,她听得心里直打飘,出来久了,这个故国男孩竟然有了些别样的异国情调。
  但要去掐这么一颗国产的嫩苗,她实在下不了决心,他可比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一个表弟还小。白小子就不一样,外国孩子,进入青春期基本就老了,皱纹眼袋外加能插秧的大毛孔,大学里头再喝个酒抽个大麻,毕业的时候说三十也有人信,所以掐了他,良心不痛。
  她今天要和白小子去打壁球,几天前就约好的,挑的是嫩苗绝不会在家的时间,回来把上班的衣服和午餐盒什么的放家里,顺便换身运动服。
  现在她悔死了,就应该把运动服直接带去公司的。
  一整晚,她心里都乱乱的,老是错过那颗比乒乓球还小的壁球。
  第二天晚上,他没回来,她心里不大好过,也没想好怎么修复这个关系。可是修复什么关系呢?她也没想好。
  第三天晚上,她都上床了,唐木忽然给她发了短信:“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在家不?”
  “在。”她马上回。
  “你楼上那位没带钥匙,方便给他开个门不?”
  自然修复的时机来了,她心里莫名激动,迫不及待地穿着睡觉的 T 恤短裤,“咚咚咚”直奔一楼门厅,虽然还是没想好修复什么关系。隔着门上的玻璃,一眼就看到他在门廊的椅子上蜷缩成了一团。
  她打开门,寒风和着飞雪一下扑了进来,一身短打的她忙门后一躲:“你没带钥匙啊?快进来吧。”
  他一愣,道了谢,乖乖起身进屋换鞋。因为冷,身子还微微发着抖。
  她没立刻上楼,而是站在他身边,望着他表情受伤、却依旧青春洋溢的脸,心里居然有点疼。他高高大大的一条人影子,也被门厅昏黄的灯光更为巨大地投到了墙上、也投在了她身上。
  也是条有血有肉的汉子了。她的心猥琐一动。
  他妈的,烦不了了,先掐了再说!她把心一横。
  “啪”的一声,灯灭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当胸揪了过去,然后,一个火热的吻就对上了他的嘴。
  他被这突如其来幸福得一晕,片刻,才没头没脑地抱住她。又过了片刻,才问:“为什么关灯?”
  “罪恶都是黑暗里进行的。”她说。
  一切就这么开了头。
  那个周末,他们就躺在了一张床上。
  “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是一天。”她趴在他身上,霸道地说。
  “好。”他一翻身压住她,“但你不再是单身,而且一次只能有我这一个‘风花雪月’。”
  两人都不是懂得遮着藏着的性子,没事就在彼此房间里厮混,笑笑闹闹的,韩国人很快就察觉了,因为平时交流有限,又有文化隔阂,他尽管心里吃惊,面上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
  唐木是整幢房子里最后一个知晓的。
  某天,他去侧院倒垃圾,正撞见这对男女有说有笑、携手回家。
  双方都是一愣。
  北极兔随即把女友一搂,冲同学加房东道:“我们俩在一起了。”
  陈飒也毫不躲闪地冲房东笑。
  唐木望着眼前一对匪夷所思、脸皮又厚的男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面红耳赤了好一阵,好像搂着个大七岁的女人招摇过市的是他,半天,才口是心非地客套:“恭喜恭喜。”
  下地下室回自己屋时,他才想到,那回北极兔给他打电话,说忘带钥匙了,让他给开个门。可他碰巧不在家,很自然地让那位给陈飒打电话。那位却迟疑着说:“不用,我等你回来。”他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不熟,还热心地替他打......现在想想,大有猫腻!
  因为本来就同住一幢屋子,他们几乎是一步跨入了同居伴侣的行列,除了保留两个睡房外――他俩的房间都小,需要各自独立的空间,尤其是他,需要独立学习的空间,学习上的事他一点不含糊。
  此外,她收入不高,他低收入(家里给的生活费),所以彼此体谅,也难得出去吃,基本都是买了菜在家做饭,厨房的那张破木桌不妨碍他们插科打诨的调笑欢乐,或边吃边在一起看个纪录片电影什么的。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时,两人为电影中的各类隐喻争得面红耳赤,争论的结果是――他们目不转睛地把片子又看了一遍。
  在家吃腻了,就出去换个口味,打打牙祭:去韩国城叫一份猪骨汤,便宜大碗还送风味泡菜;或去中国城吃一碗云南米线,米线可以无限续添。
  吃饱喝足,就拿着奶茶在街上瞎逛,穷人也有穷人的消遣。
  有一次,逛进 annex 的 BMV 二手书店,他忽然欣喜地抽出一本薄薄的小书,递到她眼前:“嗬,这不是你传记么?”
  陈飒用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莫泊桑的《羊脂球》的英译本,不过被译成了“黄油球(butterball)”。又用了一会儿,才一巴掌扇在他胳膊上肉最肥美的地方:“上回骂我黑,今天又骂我胖!”
  “上回我是夸你肤色健康,不是我这种‘死鱼肚子的白’。今天我是赞美你 voluptuous(丰满性感)。”他振振有词,“羊脂球要光是一滩五花肉,普鲁士军官怎么那么不择手段地要得到她?要不以后我就喊你‘巴特包(butterball,黄油球)’吧。”
  “滚!”
  他说到做到。
  她过生日的时候,他在隔壁街区的葡萄牙饼屋给她订了个奶油蛋糕,上面一只粉色插牌,上书:“I love you, butterball.(我爱你,黄油球。)你就像强盗一样闯入了我的内心。”
  寿星差点没乐死,心里也甜得发J。就是苦了那位一个中文字不识,完全照猫画虎的葡萄牙糕点师......
  一天晚上,两人买了菜往家走,一辆车“轰”地驶过他们身边,马力十足。
  两人都皱了皱眉,她还忍不住爆了粗。
  他阴阳怪气地挤兑:“哟,现在嫌吵了?以前不还坐‘福特福克斯’去打球吗?――你说他开的又不是什么法拉利布加迪的,还那么轰轰烈烈,一条街的神经都给他震碎了。”
  她知道他还在为白小子的事小心眼,马上回:“是啊,现在多好?连福特都没得坐了,上哪儿都得挤公交,买个菜还得自己拎回家。”
  “给我等着!”他从她手里又接过一袋菜,替她进一步减轻负担,“我一毕业找到工作,立马就买车。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你想坐公交车都没机会坐。到时候买菜,咱一次买一个月的,trunk(后备箱)里头全给它塞满。”
  “等你毕业,风华正茂的,还跟我这快三十的女的瞎搅和?”她没心没肺地笑。
  他没笑,而是一步跨到她面前,正面瞅着她的脸,郑重其事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她惊讶地望着他。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朵向日葵,永远面朝阳光,开得倍儿灿烂。”他有点孩子气的认真,“所以你不会老,就算有一天外表会老,眼神和心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说不出话,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好像是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彻底豁出去了,他的一颗心从一开始就是完整地捧出来的,二人的关系飞速地往“山盟海誓”的路子上走,当然,他们的“山盟海誓”可不是什么“山无棱天地合”,而是将来挣多少票子,住多大房子,再买多少套投资房,买在哪个城市......常常说得眼冒金光。两人还达成共识,坚决不买豪车,买豪车的钱又够一套投资房的首付了。
  几个月的轻快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他俩在谁跟前都不避讳,有时候看着别人为他们的结合惊世骇俗的表情,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挺与众不同,只有不平常的人才配享受不平常的爱情。
  当然,两人都不敢让各自的父母知道这份“不平常”,好在双方父母都是天高皇帝远的,平时也见不到......
第88章 老夫人和小笼包
  兰珍和小蝶正听得入神,饭也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陈飒的手机忽然一震。
  她停下来,瞄一眼,是安童的短信:“作业写得怎么样?”又瞄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卧槽!都九点半啦,不说了不说了,今晚要熬夜赶作业了。”她赶紧站起来。
  两位听众不免面露遗憾。
  小蝶一直以为,动人伤感的爱情故事的女主,总得是韩剧里那样的,可以不富,但起码又白又美,性格或文静或可爱,绝对不是飒布里娜这种爆破级别的:生龙活虎、身强体壮、皮肤跟抹了酱油似的,笑声能炸屋顶的类型。
  “对了,你为什么把英文名字改了?飒琳娜也挺好听的呀。”小蝶意犹未尽地问。
  “嗨,”陈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表示跟过去切割的意思。那时候小,多少有点作,觉得换了个名字,就把那段回忆完整地封存起来了。不过后来用着用着,确实觉着飒布里娜更适合我。”
  小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由衷道:“你和那个北极兔感觉好有默契。”
  “我俩那时候,身心合一,水乳交融,浑然一体,绝对的!”陈飒声情并茂地注解。片刻,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给你们看个东西。”
  她跑回房间,把床底下那个锡制收纳箱捧出来,把里头“珍藏”多年的那枚粉色蛋糕插牌翻出来,给室友们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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