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向来是对他熟了的,见他满头大汗地扣门,便也知道是为着林如海而来,直将他引进了林如海的卧房。
他顺着人的指引,直接进了房间,他本以为的忙乱景象并未看到,林如海已经有些醒了过来,眼瞧着大夫给他包扎伤口,另有管家和几个下人站在一侧。
林如海见着他过来,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微笑,本想伸伸手,招呼他过来,但只一动就扯着伤口,便只轻声道:“璟哥儿来了,过来罢,我没事儿。”
“伯父,您,这是发生什么了?”他连走几步,站到床头,虽然林如海如今瞧着并无生命危险,但瞧着总是虚弱得很,纱布上还能隐隐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林如海先未答话,而是由着大夫给他包扎完,又听着他的嘱咐,见管家送他出去,方让宝玉自己搬了椅子坐到跟前来,勉强撑起精神来,说道:“这些日子,我暗中查访你父亲的事情,恐怕有人走漏了消息。”
“这,这么会,这件事可还有谁知晓?”
林如海咳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有我和孔侑以及身边几个亲信,我已派人去唤了孔信过来,细细问问他。到时,你便先去旁边的屋子躲一躲罢,账本的事,他并不知晓,也便被将你牵扯进来了。”
甄璟点了点头,又见林如海嗓子似乎干痒得很,向旁边的桌子上看了看,见着桌上似乎有下人早准备好的热水,便起身去倒水,他站在桌前看了看里面的水,微微侧身,瞧着完全被挡住的林如海的视线,又将那早已被黛玉发现的葫芦变了出来,滴了滴灵水到在杯子里,才又将热水到了出来,拿在手上,试了试温度,方又递给林如海。
虽然当时只说这水可以强身健体、防百毒,并未说对外伤有用,但他到底还是担心这次受伤,会伤到林如海的底子,自觉还是喝一些方好。
林如海这边刚将喝完的水杯递给宝玉,那边管家亦已送了大夫出门回来了,只听他说道:“回老爷,外面孔大人来了,正在正厅坐着,可要请进来?”
“嗯,让他过来罢。”而后又对宝玉说道:“便委屈你到旁边的房间坐一会儿。”
甄璟点头应了下来,他知道林如海不将账本之事告知孔侑,一是认为兹事体大,总是越少人知晓越好的,故而连这番排查,他也是独自熬了几夜,方从账本张找出了几个点,又虚虚实实地安排了其他些事情,让孔侑带人去查,更关键的信息,亦都是亲去的,这次出事,便也是去查甄家的路上。
而二则,他心中明白,林如海是为了自己着想,若是想让他和他母亲还能在甄家过几年好日子,自然还是要低调些方好。
却说甄璟刚到了那屋子,坐下亦没多久,下人便已领了孔侑过来了。他见着林如海虚弱的样子,便忙上前去,仍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坐到此前宝玉坐过得凳子,关切地问道:“大人如今可觉得怎样?”
“无妨,幸而并未伤到要害,倒是留了我一条性命,只是……”林如海抬头看向孔侑,不知在看些什么,略过了一会子,方又咳了一声,说道:“烦你帮我倒杯水来。”
下人在将孔侑领进门来后,便听着林如海的吩咐退了出去,如今屋内亦不过是只有他们二人而已,故而孔侑也没说什么,只应道:“诶,您等等。”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将茶杯递给林如海,又问道:“我知道伯父的意思,今日这事,不是巧合,普通贼人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官员,只怕此事或与甄家有关。”
“但这事,除了你我,和我们身边的亲信,并无人知晓,故而……”
孔侑未等林如海将话说完,便道:“伯父放心,我来前已将身边知晓此事的人都关押了起来,一定将这内奸查出来。”
他说完这话,屋内静了好一会儿,林如海不知在想些什么,孔侑便也没有再出声,过了不知多久,方又听林如海说道:“你办事,我放心。”
“但伯父如今养伤,甄家之事少不得要耽搁了。”
“你便先劳累着罢。”林如海顿了顿,又微微叹了气,说道:“我实在是乏得很了,便不留你多待了,这些时日便辛苦你了。”
孔侑忙应下,又道:“我明日再来看望伯父,您切记不要劳神,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之事,我知道您着急与甄家之事,但到底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嗯。”林如海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又似真的睁不开眼一般,侧头打起了瞌睡。
孔侑见他这般,便也不忍心再打扰,只悄声退了出去。
林如海躺在床上,听着屋内的动静,估摸着时间,方又让人将甄璟唤了进来。
刚刚在那房间,宝玉虽不知晓林如海同孔侑谈了什么事情,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他顺着下人的意思,又回到林如海的卧房,见他就那么躺在床上,似是真的累极了,忙走上前去,轻声道:“伯父刚受了伤,虽说未曾危机性命,但终究还是得好好歇着才成,这些事情先不要想了罢。”
“无妨。”林如海却微微开口,又扯起一抹笑容,道:“也不知为何,刚喝了杯水,便觉得身上的痛疼少了许多,只不过是事情劳神罢了。”
“伯父,难道是怀疑孔大哥?”不知为何,他瞧着林如海的神色,古怪得很,他刚刚也想过这件事,若说孔侑毫无嫌疑,怕是也不可能,毕竟他是知情人之一,但若是说他泄露秘密,那……他总觉得孔侑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让人去查了,明面上是孔侑在查,不过暗中也安排了人手。”他无奈地笑了笑:“倒不仅仅是为了我的性命……”他这样说着,又抬眼瞧了瞧坐在那里满眼都是关切地宝玉,道:“圣人当日让我彻查甄家,虽是为了来日可以顺利清除旧党,但到底,也还是为着江南百姓,若是……罢了。”
林如海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又转而说道:“你这些日子还是少来我这儿,如今我这里出了事,外面关注的人不少,你若是常出现在这儿,难免不会让人发现。”
“其实,我从前也是常来您府上的,我……”
“听我的话,还有,我受伤之事,便不要告诉玉儿了。”
宝玉知道林如海担心贾敏三人在京城知道此事,反而急着回扬州,自然是想要隐瞒的,便也低头应了下来,只是又问道:“那您可要禀告圣人?”
“这,自然还是应当说的,且此事闹得这般大,又哪里能瞒得住圣人,便,如实说罢。”
他点了点头,又瞧着林如海喝了药,方才回书院去,孔信和林侨又埋怨着他就这么溜了出去,反倒让他们跟着一起挨了先生的骂。
宝玉心中想着事情,也没心思和他们玩笑,只象征性地回了几句,便去桌前看书,但他坐到那里还没多久,便见着林侨家里来人报信,说得亦是林如海受伤之事。
孔信、林侨两人听着,自然担心,忙要跟着过去探望,但又被那人拦住,说道:“老爷说,老爷说这个时候过去,恐会打扰林大人休息,所以请哥儿明日请好假,早些回家,再一同过去瞧。”
“父亲想得周到,是我们草率了,那我明日一早就回家。”
几人送走了林巧家来人,孔信叹气道:“这些日子我兄长和林伯父都不知为着什么事忙着,如今林伯父又受了伤,你说他们到底在忙着查什么啊,竟这般危险。”
“他们不同我们说,自然是机密之事,不过,总归是扫天下不平之事罢了。”
“也是。”孔信点头应着林侨的话,又看向宝玉道:“你今晚怎么这么安静,按着你和林家的关系,应该比我还关心才是啊。”他顿了顿,随后又说道:“不过也是,自打林家姑娘进了京城,你去林府的次数便越发少了,也是可怜了林伯父,若是伯母在家,还有人看顾着,如今便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只怕心中会更难受。”
“诶,你说,林伯母会不会提前回来啊。”孔信也不等宝玉回答,只又自顾自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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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宽,擅画山水,为山水画“北宋三大家”之一。
今天到了新的键盘,用着很舒服,更重要的是有新鲜感,原来的键盘用得腻了,也是很影响打字动力的,哈哈哈。
第43章 真相
“你以为叔叔会像你想得这么简单吗?”林侨说道, “我瞧着以叔叔的心思,怕是更不会让伯母和弟妹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也是……”孔信下意识地点着头,过了会儿, 方意识过来, 冲着林侨道:“我怎么就想得简单了, 我那还不是担心林伯父孤身一人在家里嘛。”
而后又念叨着:“估计我兄长最近又要忙起来了,可怜了嫂嫂刚刚怀孕, 他也没时间去陪着。说来,林伯父最近的日子也实在是难过, 先是不知道为什么病了那么些日子, 如今又受了伤。”这样说着, 孔信又不如长叹了生气。
却说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同先生请了假,又说了缘由, 便一同先去了林侨家里, 预备同林澈夫妇一同到林如海的府上去, 自然, 甄璟见着先生时,也免不得又被说教了一番, 不过到底他们今日出门是为着正事, 先生便也没耽误他们太长时间。
故而三人到林侨家里时还早,便坐下同林澈夫妇一同用了些早膳, 也就往林如海府上去了。
此次同他们一起的, 还有秦蓁和林依依两个人, 尤其是秦蓁, 自打贾敏离开扬州去了京城, 她便也不大方便再常去登林府的门, 更何况林如海如今事忙,也无暇顾及到她,但既知道他受伤,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上门看过,才能安心的。
原本宝玉只以为这么多人一同去瞧林如海,瞧着定然也是温馨的,只不过又怕打扰到他休息罢了。谁承想,林澈随着下人进了林如海的卧房,瞧着他精神还好的样子,却是只先关心地问了几句,又问了大夫,见着确实没有太大问题,便忍不住地念叨起来。
诸如“不要太拼命”“行事定要小心、谨慎”“虽说为官为民,但也要保护好自己”等语,林侨和林依依都未见过林澈这般念叨地模样,不由有些咋舌,林如海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好一一应承着。
好不容易将他们几人送走,林如海喝了药,刚刚躺着歇了一会子,孔侑便又登门来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只道,孔侑应是带着昨日之真相来了,但他心中却不知为什么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但也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便让人将孔侑请了进来。
而事实也确不出林如海所料,孔侑进来时,他瞧着面色,便也能看出来,他几乎一夜未眠,只为着查自己遇刺之事。
“大人,昨日之事有结果了。”
“嗯,你说吧,是谁泄密的?”
孔侑低下头,似是很惭愧的样子,低声道:“是我身边的一个管事,叫许融的,我当时,我召他来身边时没有查到他有一个远房的表兄就在甄应嘉身边做事。”
而后又补充道:“不过他们当时也确实没有什么联系,是后来,他们瞧着许融如今很得我的重用,才来寻到的他,我也没想到这人会被判我,这些年一直都在瞧瞧给甄家传递消息,昨日之事,也是他传信出去的。”
林如海听着,并无甚惊讶,出了这般事情,有内应乃是正常之事,只道:“竟是如此,此事也怪不得你,是人都有用人不查的时候,可有追查到当日行刺的那伙贼人。”
“未曾查到,他们可能也晓得我们能查到许融,所以早早就跑了,许融本来也想去投奔他那表哥,不曾想过去的时候便也人去楼空,也是为着这个,他没受什么刑,便全都着了。”
林如海应着,又抬眼问道:“嗯,可有询问他都透露了什么事情出去?”
“其实倒也没什么,我们原来查甄家查得比较艰难,也只是最近,伯父自己摸索出了些线索,方才有了些眉目,但毕竟时间还不长,而且我也没有全部告诉他们,只是查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
“不过……”孔侑犹豫着,但仍低声道:“还有一事,可能与伯父上次生病有关。”
“什么?”林如海倒是没想到这件事,毕竟当时,他心中清楚自己是在装病,只不过孔侑亦不知道罢了,他本是以为自己不常在家中用膳,那小妾又已被赶出府,想来是没下毒成功的,没想到……
“说起来,也是怪我那段时间常留伯父在我府上用膳,才给了他机会。他本就是常往我府上来往的,又对各处、各人都熟悉,见伯父常过来,便每次都找机会将那药下在您常用的膳食里,所以……”
“那你,可有?”
孔侑听闻,忙道:“我详细问过,他说因为我每次都会特别关照厨房,去准备您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他知道那是我特意给您备的,便也只下在那几道菜里。”这么说,他又有些无奈地笑道:“他同我说这事时,还想以此让我心软,只道是自己不忍心与我下毒,其实甄家本是想让他一同处理了的。”
“那便好。”林如海下意识应着,心中却仍在琢磨着这事,他当时并非没有找大夫来瞧过,体内确实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本人也并未感到什么不适,这……着实有些奇怪。
孔侑见着林如海低着头,又不说话的样子,以为他累了,便只又说道:“虽然他们的毒下的轻,但是伯父如今又伤了身体,还是让大夫再好好瞧瞧,多休养两日的好,甄家的事我会继续查着,伯父只管安心养伤。”
“嗯。”林如海听他这话,方才有些缓过神来,抬起头对他笑道:“去罢,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却说林如海命人送了孔侑出去,便将管家唤了进来,问道:“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昨日孔大人从咱们府上出去,我们的人就一直跟着,他确实回到衙门就在连夜审讯,一夜未休息,今日应是刚得了结果,就来府上见老爷了。”
“嗯。”林如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他手下和咱们手下的几个人,可都有派人去查过了。”
“倒是去查了,只是有些人还没回来,便没来回老爷。”
“尽快。”
“是。”管家点头应下,便出门去了,待到晚间,方才又过来回话,所查结果倒是同孔侑相同,那位叫许融的人这些时日却是与甄家联系紧密,其它人倒是未查出什么事情来。
听到这番回话,林如海方觉心中石头有些落了地,又让人将师爷唤了进来,命他替自己写了一封奏折呈给圣人,倒不是为了诉苦,只是如今扬州的事情,总归还是得让圣人知道,心中有数方好。
但他却未曾想到,他这一封奏折,倒是让黛玉得了另一番机缘。
原来是圣人收到奏折,虽知道林如海无事,但到底他是为着自己办事而遭人行刺,甄家这般行事,除了阻挠林如海,也是在他作为帝王的脸面。
恰逢他批阅这份奏折时,皇后亦来殿内看他,见他神色恼怒,小心地命人将自己准备的吃食放在了桌子上,柔声问道:“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瞧着倒是气得狠了。”
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皇后来了,你瞧瞧罢,甄家如今竟然如此胆大,敢明目张胆在扬州地界儿上谋害我的近臣。”
皇后接过那奏折,倒未细看,只是顺着圣人的意思,大略过了一眼,便将它放到了桌子上,又向圣人走近了一点,说道:“想必,是甄家猜到了林卿家寻得了要证,有些坐不住了。那么,皇上想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