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见她如此, 自然也十分心疼, 只道:“我们早就报了名,又托了宫里贤德妃娘娘为我们打点着,如何就没了我们的名字,我得去问问。”
这样说着,她便起身要出门,又嘱咐人,去将薛蟠寻来,让他到内务府问问情况。
虽然薛蟠素日行事不妥,但薛家也只他一个男丁,到这个时候,总还是要他出头的,若是派管家前去,又如何能见得到官家的人。
她见人走了,而后,自己便去寻了王夫人。一路上走过去,她还是有些着恼的,当初王夫人来借银钱时,本是说好的,让贤德妃在宫里关照着,但如今园子眼瞧着都建完了,宝钗的事情却落了空,让她如何不生气。
“妹妹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知今日是薛宝钗入宫采选之时,又瞧着薛姨妈这般脸色,便知怕是不顺利。
只她心中倒还有些庆幸,如此一来,倒事能为宝玉与宝钗定亲了,只她虽然这般想着,但面上却不显,只是让她坐下,又嘱咐丫鬟倒茶,才问了句:“瞧着妹妹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宝钗入宫采选,却被告知,名单上并无她的名字。”
“这怎么会?”王夫人确实没想到竟出了这般纰漏,她虽然认为宝钗若是不能入宫也好,但也确实没让人作此手脚,便忙安抚着薛姨妈道:“妹妹别急。”而后又对丫鬟,道:“去取我的衣服来,给宫里娘娘递牌子。”
她身为贤德妃家人,每月是有一次进宫拜见的机会的,这个月,倒是正没去过,如今却可进宫探听些消息。
薛姨妈见着她也是在为着自家着急,心中的火气,倒是消了许多,便自回了梨香院,一面安慰着宝钗,一面也是在等着消息。但虽然如此,他们母女二人心中也知晓,此事怕是已经不成了,如今再去探听消息,也不过是想得个明白罢了。
只是他们想了许多,却万没想到,这日的事情,不是出在别处,而是出在了薛蟠身上。
原来是他那日戏院里,好生闹了一场,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自己虽没能让那小生来陪酒,但却也没得了什么报复,只是觉得往日那些狐朋狗友,不大同他来往了罢了。故而,心中便只以为是旁人吹嘘,又胆小怕事而已,也认为这也不过就是一处普通的戏园子,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谁知,那戏园子,乃是长公主明蕴的,也是她立下的规矩,园内的优伶不到外演出、不陪客人,这乃是死令,任何人都不能更改的,当日薛蟠也的的确确地犯了忌讳。
且,当日薛蟠那样一闹,自然有人前去禀报,明蕴知道后自然着恼,便也想给薛家一些教训。但此事牵连到薛宝钗,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当时也只不过是放出风去,让京城世家子弟知道些,离他远些,让他玩得不痛快些罢了,这样,既能让这人知些趣味,也不至于太过出格。且,于薛蟠这般人而言,若是让他玩得不痛快了,只怕比别的惩罚,都还要让他难受些。
可谁知,薛蟠这人是个粗心的,没想到这上头去,反而是内务府的人,吃了心,想要讨明蕴的好,将薛宝钗从名册上划了出去。
宝钗知道这则事情后,只是心里更难受了,她这些日子,几乎连院门都不出,一心同嬷嬷们学着规矩,哪成想竟折在了这上头。
只是薛蟠倒是不以为意,且更是因着薛姨妈母女的指责,犯起了混,道:“妹妹自负貌美,就以为定能中选,说不得,就算没有这事儿,也是一样落选的呢,我还给你们寻了个台阶,免得将来若是落选了,反而遭人耻笑。”
“你!这个混账!”
不说,薛家如何因为选秀之事忙乱,却说两月后,选秀结束,太上皇的病竟也真的好上了许多,各世家之人都松了口气。
其中最欢喜的,便是贾府中人了。因为,就是在这个时候,贾元春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京城里上下人等,都传说,是元春的这个孩子,带来的喜气,将太上皇的病症都带走了。
太上皇年纪大了,心里倒还真信这些话,便也赏赐了贾元春好些东西,一时间,她在宫内也算是风头无两,便是皇后娘娘待她也都是极和气的。
虽然,她这般有了身孕,反而不能省亲了,但是贾府的人却是更欢喜些,还想借着大观园建成一事,好好庆贺一番。
而且,他们本就为着省亲的事儿,养了小戏子在园内,又有许多人手也未撤,如今办起宴席来,倒也算方便。故而,便也将京城内的世交好友,都邀请了一遍。
自然,林家和甄宝玉也在受邀之列。甄璟接到荣国府的请帖,说要在大观园里办宴席时,心下便盘算了起来,他还记得上次薛蟠在戏园中的戏言,还有明湛说过的,要多留意宁国府之事。
平日里,他与宁国府的人走动极少,倒是可以趁着这次,去那边一探究竟。
只是,他对那府内的地形,确实不甚熟悉,若想过去查探,恐怕也不方便。
这般想着,他在心中略一合计,便想到了黛玉。他恍惚记得,这大观园便是由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两个花园合并,又外拓了一番才得的。也就是说,它本就是紧邻着宁国府的,说不得还有暗门相通。
随后,又不由摇了摇头,只笑自己蠢笨,今世的黛玉可没到那园子里住过。
但虽想到了这里,他还是去了林家,终归她还是在荣国府住上一段时间的,总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些。
“你想要宁国府的构造图?”黛玉正在书房内自己下棋,见他进门,又听他提起此事,疑道。
甄璟也走上前去,坐在黛玉对面,道:“是,妹妹可知道,或是有些大概的提示也好,我只上次他们的宴席上去过一次。”
黛玉摇了摇头,说:“我对宁国府也知之甚少,只是上次他们修建大观园时,听到人提起过,宁国府与荣国府的规划,起初时大致是对称、相似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各自改建了不少,却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在为甄璟想着办法,拿了颗棋子,在手中摩挲了一回,又道:“惜春小妹妹倒是那边府里的,想来也清楚些,只是……这该要如何探听呢。”
“还是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罢。”甄璟见她为难,忙说着,忽而又笑问着:“妹妹的店铺已开张了,可觉得如何?”
“甚好。”提起这事儿,黛玉来了兴致,说道:“我将那两个店面的大部分,都用作了书铺,剩下小一些的地方,作了茶楼。又按着书的种类作了分区,客人来了,找起来也方便。而且,除了之前给香菱母女写的那个戏本,我还做了个诗集,都是以林夕二字署名,放在了店里面,如今买得也还不错。”
“林妹妹喜欢就好。”
“我倒是喜欢的,自打有了自己的事情做,连心情都好了许多。”她这样说着,又不自主的抿了抿唇,叹道:“只是妈这两日不大欢喜呢。”
“伯母怎么了?”
黛玉坐在桌旁,又捡着刚自己下过的残棋,将棋子收好,说道:“母亲担心外祖母家会出事。”
“现在外面的人,可都是上赶着的要巴结贾家呢。”
黛玉听闻,斜了甄璟一眼,道:“你与我还说这种话,我且问你,若是你也这般想,你盯着宁国府做什么?”
甄璟讪笑着,不回答,只道:“伯母可是为着,贤德妃娘娘有孕之事而担心。”
“可不是,妈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外祖母家的人本就有些不知进退,如今有了靠山,做起事来只怕会更不知忌讳,这于贾家而言并非好事。”
“伯母看事情,是极明白的。”甄璟惦着头,应着。
“只妈明白又如何,她改变不了外祖母家分毫。”
“林妹妹,别为着这些事难过了。”甄璟又瞧着她眉头皱得有心紧了,心中也不舒服,又道:“妹妹如今可还写了什么新的作品,让我先瞧瞧如何。”
“正在写着一个戏文,只还未完。”
“让我瞧瞧罢,算是……”甄璟抬了抬眉毛,笑道:“算是我作为家属的福利好不好?”
“你又浑说什么呢?”
甄璟见她有些红了脸,便向前弯了弯腰,又离她近了些,道:“我浑说什么了,还请妹妹指点指点我,下次我也才好注意些。”
“你!”黛玉似乎感觉甄璟的气息,都打在了自己脸上,忙转过身,便要往外走,道:“我这就去和妈说,不许你再来我家了。”
甄璟见他急了,忙起身去拉着她,又道:“妹妹便是不去说,伯母都不大想让我来了,我这一月,才见了妹妹一面,若是说了可还了得。”
“妹妹。”他见黛玉不理自己,便又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妹妹,原谅我这一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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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隐秘
“你便是吃定了我心软。”黛玉微微侧身, 瞥了甄璟一眼,微微抿着唇,说着。
“那妹妹可还要去同伯母说。”
“不去了。”黛玉应着, 又微微仰起头看向他, 警告着:“但不许有下次。”
“我保证!”
却说, 甄璟在黛玉书房待了一会子,也便告辞回家去了, 他还得想想如何拿到宁国府的构造图才行。
不过他也是刚回到家,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一找贾宝玉, 或许, 也可以探听下宁国府现在的布局。但还在他犹豫之际, 明湛身边的太监,庆泰便过来了,见着他, 行过礼, 便笑说道:“这是宁国府的布局图, 殿下说, 现下公子可能需要,便让奴才送过来了。”
“太子殿下想得周全, 这图他居然也有。”
“那是自然。”庆泰笑着, 又道:“那奴才就不打扰公子了,这便回去交差了。”
“承安, 去送一送。”
甄璟拿过这宁国府的构造图, 便也当真仔细研究了起来, 他细细瞧着各个地方的分布, 却也不敢确定, 他们该是会把这般隐秘的地方, 放在何处。
但总体算来,也算是划定了三个地方。首先,正常来说,一家之家主的院子,一般都不会简单,但贾敬虽出家多年,贾珍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却也仍未挪到他院子去住。如此算来,贾珍若是每每都要到那个院子里去,怕是不太方便。
其次,则是贾家祠堂,这是供奉贾家列祖列宗之地,一般人轻易不能进入,若是要藏起东西来,倒是方便,也不易被人发现,且也说得过去。
但是,甄璟看着宁国府的前后对比图,却觉得还是贾珍的书房最有可能,这个书房,在贾敬出家后便改造过,虽然明面上的占地并无变化,但是能看得出来,它与其后面院子的间距,其实是变短了的,所以……
甄璟瞧着这图,不觉地,用手点了点这图纸,决定那日还是先去这里查探一番。
却说,贾府那日宴请的人,实是不少,连甚少同他家联系的孔家也在被邀之列,不过孔信父亲却并没去,只有孔信跟着兄长一同去了贾府。
他刚一进门,见着孔侑和一些同僚寒暄,便觉无聊,自想要去寻甄璟,只是左右仔细瞧着,却未曾见人,便也只好随意找了个凉爽的地方坐着。
而甄璟此时,却是在园子各处闲逛着。这一路瞧着,便也能看得出,宁、荣二府的差别了,如今荣国府那一侧的内宅事务,皆是由王熙凤掌管着,大观园同荣国府相同的小门处,也是有常人看着的,今日虽然人多,但是进进出出也都有定数,很有规矩。
但宁国府一侧则不然了,甄璟瞧着那看守的人懒散的样子,便已觉今日之事,多半能成。他只让承安上前去,将那看管的婆子引走,便偷溜了进去,一路上又回想着图中所指书房的位置,找到这里却也不难。
只是他到贾珍书房所在的院门口,险些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想是否出了错,这里除了门外有两个小厮在外,并无别人看守,且因着如今正是夏日,那二人还特意找了阴凉处避暑,还自在聊着天,并未曾仔细瞧着这边的位置。
但虽然心中有了些怀疑,但如今都已到了这里,他总还是得前去看看的,便只趁着二人不注意,就溜了进去。
待到了里面,才见着书房的门是被锁住了的。甄璟并不会撬锁,便只好希望可以顺着窗户进去,他本也只是试试,却没想到,只是随便推了一下,便推开了一扇窗。
甄璟惊讶之余,又叹了叹气,只感慨着,若是真将自己想要查探之物,放在此处,也是太过粗心了些,但只想了想,便也翻身爬了进去。
他小心收拾了痕迹,将窗户关上,看着屋内的摆设。但只是打眼一瞧,便能知道书房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喜好风雅之人,这书房里的书,倒是淫词艳曲更多些。
他到处瞧着,想看看是否有机关在,但一时间却也摸不到头绪。一时无可得,便也只好坐在贾珍的座位上,想从他常用的视角多翻看着,若是无法,便也只好离开了。
但不过刚坐下,他就觉出有些不对,贾珍的书桌上其实还算干净,也并未放书在这儿,便是连摆着的几支毛笔连点墨水都没有,笔端甚至还落了些灰,但与笔不同的是,这砚台倒是干净得很,一丝灰尘都无,显见着是常有人触碰的,甄璟有些怀疑,便尝试着挪动。
他只一动,便发现这倒真是机关所在,而后,便听得,身后的墙面有挪动的声音。甄璟听闻,向后瞧着,果见里面有一密室,这屋子比甄应嘉书房里的还要大些,甄应嘉只略看了一眼,便往里面走去,而后便又听见那墙关上的声音。
一时间没了光源,他只好连忙将身上藏着的火折子点燃,但是他仔细瞧着这屋里,却也没见着一些有用的东西,倒是家族密辛多一些,记得也都是贾家祖辈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别的物件,却都是些春||药、和一些折磨人的器具(需要脑补下),另一些没有名字的瓶瓶罐罐在里面。
甄璟抿了抿唇,皱着眉头,便想要离开,只是还未等他找下机关开门,便恍惚听着书房里有声音,他忙停了脚步,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珍大爷今日瞧着真是好兴致。”
“人逢喜事精神爽,族中有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兴致自然高些。”
“虽然如此,但您可别忘了同我们家大人定好的事情。”
“这个嘛……”甄璟听见贾珍笑了笑,又道:“我自然不会忘的,但你也让你家大人好好想想,何必在那一棵树上吊死,终究现在已是新皇即位,那位现在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辅佐他,又能如何?”
“看来珍大爷是以为自家有了寄托,便想要改换门庭了,可你也别忘了,莫说还不知那位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便真是生了个皇子,那么小,你以为能保得住贾家?”
甄璟听见外面的声音停了一瞬,而后又听见贾珍说道:“我也没说不帮着你们,只是这事儿,咱们还是都该再考量考量的。”
“再说,如今太上皇身体好了,这事儿也便没那么急了,何必非要我现在就给出个答复呢?”
“珍大爷,我家大人让我转告您,历来,摇摆不定的人,可是没有能成事的。”
甄璟明显能感觉,这话说完,外面静了好一阵子,过了些时辰,方才听着那人又说:“上次珍大爷送来的药,极好,不愧是宁国公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