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麻利将充电宝插上,又动了动鼠标,似乎因为身边有人,多了几分不自在,少顷,终究拆下充电宝,递还给了陈撰。
“不要么?”陈转一愣,过了几秒,意识到什么,双手从兜里拔出来:“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你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盛以晴静音了电话会,晃了晃充电宝:“不是,没电了。你还了吧。”
“啊?”
陈撰这才想起来,俞总将充电宝给自己的时候是从手机上扯下来的,这个杀千刀的傻逼充了一下午的电,榨干了才扔给自己。撩人失败一时窘迫,他心急,见盛以晴即刻抱了电脑打算要走,手快于脑将自个儿的手机递了过去:
“得,你用我的吧。我满格!”
盛以晴瞪大眼睛看着他。
两个人僵持在垃圾桶前,陈撰见她无措,又补充一句:“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啊。再不接入,你那手机要关机了吧?”
会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
盛以晴一边用陈撰的手机播着电话会,嘴里镇定谈论母牛的产后护理,眼风时不时从屏幕刮到一旁的男人脸上,心里乱七八糟说胡话——
哪来的帅哥?
男菩萨?
姓甚名谁?想泡我?不怕我反泡他?
….
这男人的手机锁屏界面是系统自带,微信消息是实时弹出的,她这边重新拨入电话会,那边微信消息突突突弹个不停。是一个叫做俞又扬的,一个劲问:“这就走了啊?”“我说兄弟那个加班美女不在了你也看看其他人啊!”“诶诶对了我那充电宝还在你那里,记得给我还了!”……
她勾嘴角瞥了陈撰一眼,任由这些消息瞎蹦跶。
这男人还挺悠哉,在几米开外找了个共享单车,坐在座椅上长腿支地,顺手捡了车筐里的小广告就着路灯看似百无聊赖地看。
当然心思全然在别处——
盛以晴才将电脑啪一声扣下,那人便瞬间凑了过来,一双眼弯弯笑起来只看得见一对卧蚕,蹦出第一句开场白:
“开完会了?可以啊!我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牧民。”
“?”盛以晴收拾包的手顿在原地,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在他嘴角笑起来的括弧上,也学着他的语气,将手机推还到他面前,“可以啊!我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傻子。”
男人也不介意,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自我介绍:“陈撰。”
“盛以晴。”
“噢——” 暖色灯光笼罩在他们头顶,间隔不到半米的距离,他的眸子黑漆漆的,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以晴。”
初夏的天,她的吊带衫外加了一件薄薄风衣,晚风吹过她的发丝,在月色与霓虹灯下抖动,像黑夜里的瀑布,她装没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垂了眸子将蓝光眼镜折了放进包包里,又偏头对他笑了笑:“刚才谢谢你了。”
“没事,碰巧路过……算了,也不全是碰巧,下午在 nugget 就见到你了。”他很直白。
“噢。婚礼?”盛以晴抬抬眉毛,半开玩笑:“不是新郎?”目光落在他的斜挎包上,包里探头探脑露出一簇浅色玫瑰与茉莉。
“不,不,我单身。”陈撰澄清,话音刚落才发掘有些刻意。留意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躲开,将包里的捧花拿了出来:“对了,婚礼上收到的……我一个男的拿着有点奇怪,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嗯?”
他将花束递到她的面前,弯了眸子瞧着她:“替我收下。”
三里屯的夜风微凉,拂过玫瑰茉莉与姜花的花瓣,送来幽幽清香。面前的那个男人直勾勾看着自己,嘴角噙笑,以至于从她的角度上看去,正好对着他修长的脖颈,他是典型骨骼分明的长相,皮肤极白,下颌线锋利,她的眸子恰好落在他喉结处的位置,随着他轻微的吞咽,微微上下滑动,盛以晴也忍不住跟着吞了唾沫——赶紧低头看花。
“行吧。” 她轻声应,只见花束的手柄部分被层层叠叠缠上了白色的丝带,系上了蝴蝶结。她接过,凑上来嗅了,甜丝丝的香,随口询问:“你从哪里搞到的?”
“新娘捧花。”陈撰一脸诚恳,“都说接到了,就下一个结婚。”
“哈?!”
听到这个答案的盛以晴面色骤变。不等陈撰反应过来,迅速将捧花扔了回去,火速道:“谢谢。结婚您留着吧,有点急事,我先回了。”
“不、不是。”陈撰怔了半秒,不知道哪里出错,只见盛以晴已然走远了几米,姑娘背着包,包里重重坠着电脑,半边身子微微往一边倾斜,她穿细跟高跟鞋,碎步子咯哒咯哒敲着水泥地面,姿态昂扬,步履飞快,显然拒人于千里之外。陈撰苦笑,想着确实没缘分,悻悻然往相反方向走去,可才还没走两步,就身后听一声尖叫,他迅速回头,就见深夜的道路上,那道俏丽身影一个踉跄,几经挣扎,重心不稳,“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啊?”
他犹豫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可那身影也像凝固在地面上一般,既没挣扎着起身,也没捂着伤口喊疼,只是一动不动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仿佛竭力让自己融进夜色里。
身后的眸光从十多米开外锐利地射来,盛以晴闭着眼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早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倒霉——怎么会这么丢人?!一分钟前昂然拒绝了帅哥,一分钟后就像个蠢货一样摔倒在他面前。
机电院的这条破街道仿佛荒废了一般,除了他俩再没有别人。她没动,于是他也干脆不动,各自安安静静沉默着,僵持片刻,身后脚步声总算传来,她心一横,干脆也大大方方转过头去,可率先怼着自己脸的,却是陈撰手里握着的那束晦气的新娘捧花。
靠。
盛以晴猛地往后一缩,注意到她的目光,他连忙将捧花往身后一藏,她的目光随之向上,四目相对,一坐一站,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嗨。“盛以晴干干扯了嘴角,“这么巧。”
“……你能动吗?”不等她应,他继续问道,“要不我先扶你起来?”
想到手里还抓着那束破花,陈撰的样子像是缴械投降:视线锁定着她的脸,一边手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脚边,另一只手探过来扶她。
他的体温比她高了半度,隔着衣袖扣住她的手腕,蹲在她面前倾了身子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大概是刚刚扭伤,尚且看不出红肿,但姑娘表情狰狞,足见疼痛。深夜的地面渗出丝丝凉意,陈撰干脆接过她的包斜跨在身上,两个斜挎包一左一右挎着的样子有些傻。盛以晴见着想笑,将笑憋在嘴里,就见陈撰转了个身,背着蹲在自己面前。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她:
“上来。我送你回家。”
陈撰的后脑勺是淡淡的柠檬香,领口是薄荷香。他的肩很宽,胳膊因为用力而紧紧绷着,这条小路难得地安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与他的脚步声。她垂眸专心盯着他的头发,呼吸像一阵浅浅的风,钻入他的发缝里。而她的手交扣在他的胸前,无意识的,他们的心跳贴在一起。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偏头调整了一下姿势,想到什么,忽然问:
“所以,这花得罪你了?还是我得罪你了?”
“我不想结婚。”背上的女人直白。
“你早说啊,我也是。”他笑起来。
“那你认识我干嘛?”她倾过来,想看他的脸。
“认识人需要目的么?”他偏开头。避开她无处不在的撩人的发丝。
“要吧?毕竟大家都很忙。”
“那我想想……做朋友?”她的发丝飘到了他的脸上,他吹了吹,她能从侧面看到他的唇微微努起,像是吻了空气。
“…噢。”她拖长了音调,“不是女朋友?”
他低低笑了一声,托了托她的腿,“你想这么远?”
“嗯。毕竟大家都很忙。“她轻声重复,又往前贴了贴。
“那不如你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他偏过脸来,两张脸近在咫尺。
轮到她躲开了:“工作独立又忙碌的女人对于择偶好像只有一个选项——”
“嗯?”
“找一个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她晃了晃自己崴着的那只脚,趴在他的肩上,凑近他另一边耳朵,轻声调侃,“但你,好像不是噢。”
第05章 只办过仪式没有领过证,行吧,微瑕
时间回到 2021 年——
曲繁漪今天打扮地尤为隆重。比以往提前半小时起来卷了头发、敷了面膜,等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又躲在工位上戴了蕾丝美瞳。
这是她仅次于与迟威约会的大日子——今天她约了和大学时的舍友们在大望路的日式烤肉小聚。刚刚踏入社会的女孩们总爱明里暗里比较,繁华世界在眼前一点点铺展开,入了她们晶晶亮亮的眼,再被一块块取下来,穿戴在身上。
于是每隔几月的聚会都宛如一场小型考试,年轻有心气的女孩们彼此扫射对方的皮肤、发型、包包与身材,判断各自在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的等级。
社会大学里的测试不过两门,事业和爱情。而曲繁漪今天背着的包正是迟威送的,包扣上是华丽的蛇头装饰,那是她的勋章。
不过一公里的路途她硬是打车去的餐厅,不舍得过脏兮兮的地铁安检。
日料餐厅要脱鞋,包房门口的几双鞋一字排开。曲繁漪对各大品牌的经典款与季节款如数家珍,她迅速喽了一眼,目光锁定在品牌上,无非一千出头的国货,随即抿了抿嘴,将自己那双新得到的 gucci 乐福鞋停靠在了这列鞋子的正中央。
此刻包房里的三个女生正在榻榻米上闹做一团。原本被簇拥的是一个叫做周黎的女生,艳羡人家跳槽进了大企业,心动 offer 到手,周黎今天化了淡妆,穿一身职业装,眼角眉梢都是得色。而此刻来了曲繁漪,大家的目光转而聚焦在她身上。
很快有人热情开口:“坏女人!你又换包啦!”
曲繁漪很娴熟地将头发掖到耳后:“嗯,男朋友送的。”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姑娘们都夸张叫起来:“高富帅对不对?!有没有照片!?”
很快,这次聚会就彻头彻尾变成了以曲繁漪为中心的一次饭局,曲繁漪端庄坐在中央,将手机相册放在桌上,长指甲一张一张划过照片,配合她的说明:这是迟威的脸、这是迟威的身高、这是迟威的家、迟威的工作、迟威的车……
当然当然,饭局到最后还出现了迟威的人——他刚刚下了手术,脱下白大褂便驱车来接自己的女朋友,高大的身躯拉开日料店小小的推拉门,声音温和而得体对着一屋子小姑娘:“账我结了。我也送你们回家吧。”
三个女生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挤在奔驰车的后排,狭小的空间里是淡淡葡萄柚与风信子的香,就连车载香水与曲繁漪身上的味道都是同款,宣誓着女主人的手腕。
坐在副驾驶的曲繁漪忙碌,一边招待着女同学,一边还需要帮着迟威盯两边的车,温柔滴水的嗓音不厌其烦提醒着:“小心旁边“、“小心压线”,“对了,前面有红灯,一会儿要左拐……”
这么拐了几个路口,身后传来周黎一阵轻笑:“曲繁漪,你不去录个语音导航可惜了。”
曲繁漪听得出周黎声音里的酸,勾勾嘴角,同伴的酸气更凸显了她的胜利成果,她一晚上面子挣够,不和她计较。
迟威大展绅士风度,一位位将后排的女士们送到小区楼下,等最后一位女孩扣上车门离开,车里恢复二人世界,曲繁漪拽过他,猝不及防在他脸上重重吻了一下,“威,你好好!”
迟威没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憨笑,“怎么了?”
“今天你知道是什么场合吗?是见我大学时的闺蜜,也就是娘家人!见了她们,就表示你被正式认可了哦,迟医生。”
“我今天表现可以?”
“那何止可以!”曲繁漪的眸光在车厢流动的光影里亮闪闪的。假装不经意说道:“可就是因为你表现太好了,她们反而开始骂我了。”
“怎么说?”
“算了。不是好话。”曲繁漪低着头,脸色红扑扑的。
迟威好笑,“这还不能说啊。”
“她们说我恋爱脑…还让我好好查一查你,说你不对劲…”
“这?”迟威挑了眉毛:“我哪里不对劲了?是觉得我工作是假的啊,还是车是假的?”
曲繁漪叹一口气“她们觉得你这个人是假的,周黎非要说,这么优秀的男人是不会到这个年纪还在市场上流通的,要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要么你有问题,你猜最可笑的是什么,她们说,你大概率是二婚……啊!!”
话没说完就成了尖叫,只见迟威猛的踩了刹车。一辆外卖车子从他们面前蹿了过去。
“不好意思,刚刚分心了。”迟威道歉。
北京的夜空大多数是漆黑一片,马路太宽,霓虹灯细细碎碎,配合车灯流动。小小事故掐断了曲繁漪的话茬,车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曲繁漪所住的小区在东四环边上,迟威将车子停在单元门前,熄了火,却忽然锁了车门:“嗯…小漪…有件事,我可能需要和你坦白一下。”
曲繁漪依旧很温柔看着他,内心却混乱如鼓:什么事?要分手?不爱了?之前嫖过娼?还是有私生女?……
“我,之前……结过一次婚。”
迟威停顿了几秒,可曲繁漪依然没有反应。她怔怔坐着,胃在奋力消化这两个字,二婚?!二婚?!
与此同时,脑子里迅速划过了一张张简历——那些与她相亲过的男人们。备选的还有没有?换人吗?还来得及吗?继续吗?还是止损?
这就像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到手的绝版包包是一件瑕疵品,退了?还是忍着?!
说了一晚上的话,她这会儿才觉察到口干,艰难咽了一口唾沫,问:“具体,你再说说。”
“其实没有很复杂,她是我大学同学,叫做林珊,我们大学毕业后在一起的,当初办了仪式,但结婚没多久以后她就因为性格不合与我提了离婚,我们已经没有联系。嗯……从法律意义上,我们并没有领过证,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曲繁漪舒了一口气,没有领过证,行吧,微瑕。
迟威继续说道:“毕竟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稳定了,我还是需要告诉你一声,当然,如果你因此而离开我。我也接受。”
这么说完,迟威倾身,替曲繁漪松了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又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锁。
车里很安静,夜色也很安静。曲繁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脑海里吵闹成一片——
“再去找找!这个结过婚了!!”
“找不到了!!他已经是你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男人了!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好高骛远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些能够早早结婚的女人都铭记一句话——不挑就行了!”
“可他结过婚!他结过婚啊!”
“哪个大佬没结过婚?哪个厉害的女人是糟糠之妻?古往今来有钱人的结发妻都是被抛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