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撰简直要疯。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那时蠢时智能的情侣手表,他跑到行政酒廊环顾一圈却不见盛以晴。位置显示依然是 25m,再一看对方心率,95。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涌了上来,她,会不会也在找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撰脚步不停,往电梯口跑去。
。
两个人的距离在盛以晴进电梯的那一刻变成了 0m。是他忽然又进了电梯?然而上上下下的电梯一共六部,同在一栋楼里,他找她不难,她找他也不难,最难的莫过于是两个人同时想要找到彼此。
数字变换,电梯下行,随着每一层的停靠,陆续有人出去。电梯门开,再缓缓关上,手表里显示的距离迅速变化,她一层一层找,再返回电梯。
3 层到了,她再一次回到了行政酒廊。她丧气,又退回了电梯里,手表显示,距离 0——他又在哪部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合拢,就在门关的那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摁住了门——
“嘀嘀嘀嘀嘀!”
盛以晴怔怔,目光落在了那只手的手腕上。
下一秒,那只手上的手表与自己腕间的手表同时震动了起来。原本要合拢的门缓缓弹开,就在他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个刹那,两只手表同时发出了急促的机械音:
“请注意!你的恋人正在思念你!请注意!你的恋人正在思念你!”
酒店走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陈撰的眼神很亮,灯火给他的发丝镀上金光,方才跑地太着急,他的胸前剧烈起伏着,他喘着气,定定望着她。在他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世界仿佛刹那间安静,在如鼓的心跳声里,她蓦然想起一句话:
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么?就像我看你的眼神一样。
“你……”她长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手腕一紧,是陈撰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一路跑出了酒店,夜色催更,他们的身影飞奔在北京二环胡同的街道上——
“你……你干嘛啊?”她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便利店。”陈撰回头,弯弯嘴角对她一笑。扬起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额角,月光下,他看她的眼里藏了星光点点。
“……去,去便利店干嘛?”
“借充电宝。”他紧了紧她的手腕。
盛以晴更懵了,任由他牵着自己跑,“你借充电宝干嘛?”
“送你礼物。”
“哈?”
大概礼物在手机里,陈撰插上了充电宝,等候手机开机,而在显示开机成功的那个瞬间,他拨打了一通视频电话。等待接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盛以晴愣怔,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算,电话接通,一个虚弱的声音说了一声“喂?”
而陈撰的下一句话,差点把盛以晴吓到原地跳起——
“妈!”
视频那头漆黑一片,可视频这头,陈撰领着面颊通红的盛以晴笔直站在便利店门口。顶光打下,配合盛以晴的愕然表情,面部狰狞。她惊恐看着陈撰:
“你干嘛?!”同时说话的还有陈妈妈,床气未消,似乎脸眼睛都没睁开,中气足了些,对着陈撰一通输出:“刚睡着!大半夜你打电话找我干嘛!”
“你不是说我一直没结婚愁得你每天晚上睡不着么?我看你这不睡挺香的?”陈撰似乎心情很好,他弯着嘴角,神色轻松,可手臂却死死搂着盛以晴的腰不让她逃:“行了,给你介绍个人。”
噌一下,屏幕那头的灯亮了,陈妈妈一边戴着老花镜一边起身,一脸不可置信:“这、这是?”
“我老婆。领证了已经,长得好看,人优秀,性格好,什么都好。因为太喜欢所以先斩后奏了,对了,除非她不要我了,否则这事这辈子不会有变数了。就是这些,跟您说一声……喏。”他侧眸看着已经吓傻的盛以晴,眸子含笑:“你和我妈打个招呼?”
……
电话挂断,盛以晴还没缓过来,瞪着陈撰:“你到底想干嘛啊!”
狗男人笑笑,喝了酒的男人,眼眸泛着水光,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舍得放开,“我妈妈很喜欢你诶。我说了啊,这是我的礼物。”
“这叫什么礼物?”
“这个礼物叫尊严。我已经把话撂这了,你要是再跑了,我再也别回家了。”这么说完,他低头,将盛以晴的手夹在胳膊下,两只手对着手机屏幕摁了一通,“还有一个礼物,你查收一下。”
下一秒,盛以晴手机收到了转账提醒:银行卡尾号 3218 用户向你转账 1,250,000.00 元。
“多、多少?”盛以晴瞪大眼睛。
手表“嘀嘀嘀嘀”发出提示,“请注意!你的恋人被吓到了!请注意!你的恋人被吓……”
陈撰摁掉了提示音,抓着她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他喝了酒,想要站稳,可还是不自觉晃动,他看着她的颜忘记给你 ,前所未有的认真:
“老婆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比我好的男人太多了,我收入一般,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俞又扬说我自私又胆小,我没真正爱过人,我也没认真结过婚,我,我的缺点很多……但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这些钱是我全部的存款,我之前存着,打算读书用的。哦对了,还有我的那套房子,俞又扬之前还说我傻,因为是婚后买的,属、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还有刚刚给我妈打的那通电话,估计她明天就能昭告天下说我结婚了……盛以晴,我把我最重要的一切都给你了,我的尊严、我的钱、我的未来,都给你了。这是我的聘礼,是我所能付出的全部的代价,我想……”
“想用这些和你交换,交换你的下半辈子。”
他的语速很快,带了酒精的冲动。可他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奋不顾身的心意。
深夜的便利店,冷气从推拉门的缝隙里渗出来,轻轻地吹拂起盛以晴的发。大概是喝了酒,又或者是片刻前剧烈的奔跑,又或者,是因为他的话,让她冷不住轻轻颤抖起来。盛以晴傻了一般看着他,看了不知多久,才缓缓开口:
“所以,你眼里的婚姻,也不再是一趟地铁了么?”
“我不喜欢地铁。地铁每一站都要停,而每一次停车,我都要提心吊胆一次。”他轻叹:“我既不舍的自己下车,又害怕你下车,更害怕你周围出现了其他的人。”
爱情远比你想象中固执,它是世界上最稀有也最可怕的植物,生存的土壤是心脏,存活的条件苛刻到要死,然而一旦活下来了,就开始在你心里不受控制地疯长,变成了最顽强的生命,你想杀掉它?做梦一样。
说到这里,盛以晴想起什么:“那,你之前还祝我和俞悦百年好合新婚快乐来着……”
“我故意的。我想告诉你,别试图拿第三个人刺激我,当然——”他一顿,无奈承认,“确实被你刺激到了。”
盛以晴微微弯起嘴角,半真半假试探,“你就不怕我真的和他领证?”
陈撰却摇摇头,“我虽然会胡想,但我知道你不会。”
“这么信任我?”
“这和信任没关系。”说到这里,陈撰看着盛以晴,“你真没想过我们为什么会结婚?你真以为是因为合适?因为会给彼此带来好运?你比我清楚多了,这些都是借口。这个世界上能给你带来好运的人有一万个,你对门确实就住着一个,但你不会想和他结婚、不会想和他签订这样一个蠢到要死的契约。之所以和你结婚的那个人是我,盛以晴。”他轻叹一口气,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你要不要诚实一点?”
那些五花八门的借口都是粗糙包装纸,一层一层剥开,赤裸裸袒露着,只有真心一颗。心甘情愿加入这场终身以物易物游戏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交换我,得到你。
“为什么?”她继续装傻。
“因为你爱我。”他直白看着她,“从一开始。”
深夜的胡同很安静,隔绝了车流声和喧嚣声。
风吹过盛以晴的发丝,他伸手替她拂过,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也因为,我也爱你。”
心口发烫,她抬眸看他,夜色下,他眼里的温柔浓郁到化不开,她上前一步,轻轻踮着脚尖,心甘情愿承认:“是啊,从一开始,我就爱你。”
她的唇吻上了他的喉结,陈撰的呼吸紧了紧,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贴着她的唇,声音低哑:
“我们,回家好不好?”
“嘀嘀嘀嘀。”
不等盛以晴回应,两个人的手表同时发出提醒,严厉而短促的机械音撕破了夜的宁静:“请注意!不要在公共场合做羞羞的事情!请注意!不要在公共场合做羞羞的事情!”
第51章 多少女人都死在一件事情上——高估男人对自己的爱
后来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了。盛以晴只依稀记得一个警告:以后在脱衣服之前,必须要先脱手表——否则你永远不知道那玩意在下一秒会蹦出什么骚话来。
那个晚上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找了附近的酒店,用陈撰的话说,叫故地重游。
两个人折腾到大半夜,还没睡下多久就被一阵铃声吵醒,盛以晴迷迷糊糊伸手够手机,睡眼惺忪看了一眼屏幕,随后嗷一声跳起来——这不是闹钟,而是航旅纵横的行程提醒,提醒她 3 个小时后的航班可以线上值机选座。
“靠!我他妈差点忘了。”她火急火燎起床收拾,等从洗手间洗了脸刷完牙出来时,陈撰已经醒了,酒店的纯白被子覆在狗男人的胸口,他抄手看着在房间里鸡飞狗跳穿衣服的盛以晴,神色难辨:“又出差,这次出差多久?”
盛以晴无暇理他,嘴里念叨:“这个客户日常比较佛,加上最近光顾着孙宁的项目了,昨天又被你这么一折腾,我靠,还好我设了行程提醒,我连行李都没收拾,现在得回家一趟。现在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陈撰掀了眼皮:“懂了,你睡完了又想跑了?”
盛以晴吃惊:“我跑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什么都给你了。”陈撰眯了眯眼,“这下我彻底理解那些深宫怨妇的心态了。”
盛以晴笑,凑到他身边来,“是挺没安全感哦?不过,你真把全部家当都转给我了?要不要我给你点零花钱?”
他睨她一眼,掀被子下了床:“不用,马上发工资了。要是放在以前,机场得让你自己去,但谁叫我现在成了怨夫。等我两分钟,我送你。”
盛以晴和陈撰走了没多久。同一栋楼里的同一时刻,俞又扬也被一阵闹钟吵醒了。
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他要死要活,第一反应是将闹钟摁了,可过了十分钟才反应过来:日哦,他那 emba 班,今天开学仪式。
经管院的开学仪式在上午 10 点的礼堂。俞又扬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手机里翻着邮件。
他往周遭看了一眼,失落发现早晨的课堂里没有美女,也没有熟人——俞悦那厮呢?
微信发过去。那头懒洋洋回复:心情不好,翘了。
“垃圾!比我还垃圾!”他暗骂。
院长在台上致辞,没多久礼堂后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素面朝天戴着黑框眼镜披头散发的女人悄声溜了进来。
俞又扬随意一瞥,来了兴致:嚯!这妞颜值不错!
只见这妞胳膊肘下夹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托特包,潜伏着身子,一路小跑,到了俞又扬那排,翻了椅子一屁股坐下。
俞又扬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面熟,侧过脸,眯着眼睛看她。
然而女人刚一坐下,就打开包,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化妆镜、粉底,开始火速对着自己脸一阵拍打。
女人的头发很长,很自然的弧度,她的脸极白,俞又扬的注意力彻底被吸引过去,观察地不动声色。随着她的一道又一道工序,直到她搽上口红的那个瞬间,俞又扬才恍然大悟,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声惊动了女人,眼风锐利刮过来,四目相接的那个瞬间,女人一愣,这才认出了他——
想起来了,陈撰的朋友,昨晚以及之前夜店里油腻腻的老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她皱眉
“我可是实打实的学生。”俞又扬秀了秀自己的校园卡,“所以现在轮到我问你了,秋宁儿?”
“噢。”秋恣宁摘下黑框眼镜,手指抓了抓头发,对他一笑:“我是学生亲友。”
秋恣宁是来陪陈子昂的。
陈子昂的暑假有一半时间是在秋恣宁的家里度过的,在秋恣宁看来,一方面这是一个不好的象征:它代表着两个人的关系逐步走向了稳定;而另一方面,它确实也让秋恣宁的家逐步走向了清爽和干净。
以至于秋恣宁开始询问陈子昂的星座、星盘、家乡甚至是血型。陈子昂被问到发毛:“干嘛?拿我配八字?想嫁?”
秋恣宁差点将咖啡喷他脸上:“你想太多了。我下一个炮友得按照你这个洁癖程度来找。”
陈子昂重重抡起将枕头往她背上轻轻一砸,“炮他妈的友!”
秋恣宁好笑:“那不然是什么?”
陈子昂很认真:“女朋友。”
秋恣宁狂笑起来。
然而秋恣宁无法否认的是,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也的确给了陈子昂一些超出炮友的待遇,比如她竟然答应在他开学这天来他学校一趟,陪他参加上午的开学典礼,以及之后的院篮球赛。
陈子昂的学校在海淀,从家里打车过去将近四十分钟路程。更要命的是,开学典礼还在上午 10 点。这半年来的秋恣宁就没有见过中午十二点之前的太阳。
她昨晚睡前特意敷了 20 分钟的清洁面膜,15 分钟的急救面膜,最后又照了半个小时的大排灯,总算在 1 点半之前洗完澡吹完头发做完发膜再涂上护发精油含着 3 片褪黑素就着一杯红酒准时陷入喷了睡眠喷雾的被窝里。
然而一晚上翻来覆去。
她的确已经到了安心做“姐姐”的年龄,过了生日就满 30 岁。25 岁以后开始担心发胖黑眼圈与下垂,兢兢业业过了五年,幸运发现医美能拯救一切。可才接纳了初老的自己,又听人说 30 岁才是大坎:比如代谢开始迅速降低,哪怕每周有氧 10 小时仍旧甩不下一斤肉;又比如热玛吉对熟龄肌的效果也开始边际效益递减,面皮再垮下去就得动刀……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贩卖焦虑,随着这年头接二连三的女性向综艺与电视剧让大家发现,女人老不可怕,可怕的是穷与丑。年龄上去,风情也随之而来了,只要漂亮自洽又有钱,过季的少女们依然能够屹立于食物链顶端。
然而,毋论她对着陈子昂的时候有多么自信,当七八岁的年龄差摆在那里,来到大学,见到一茬又一茬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时,她不免仍感觉到年龄带来的压力。
折腾了一晚上的秋恣宁总算在 10 点前从床上爬起,将化妆品往包里一揣,又在车上补了个觉,这才卡着开学仪式要结束的点进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