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林不答【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8 17:15:53

  弋戈之前发短信问过他意见,因此现在蒋寒衣十分笃定地表示:“交给我,你放心!”
  弋戈艰难地笑了一下,心里暗示自己放心放心银河皮糙肉厚咋都能活。然后她对蒋寒衣说:“谢谢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从三亚给你带。”
  礼尚往来,似乎从蒋寒衣蹭她的三轮车开始,他们俩之间就在不断地互相还人情。弋戈默认,请他帮忙,是需要回报等额的礼物的。
  蒋寒衣笑了,“我没啥想要的,你自己在三亚吃好玩好就行!哦对了,一定要多吃文昌鸡,特别香!”
  “……”他越乐呵,弋戈越觉得不靠谱。她定定神,又说:“那……我还是给你抄作业?我开学前三天回来,会把作业全都写好的。”
  蒋寒衣愣了两秒,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夸张,弯腰捂着肚子,把银河和星星吓得炸毛。
  “……”弋戈快黑脸了。
  “行,好!”蒋寒衣终于正经闭嘴,忍着笑,“那我等着你的作业!”
  弋戈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转身要走。蒋寒衣看着她冷淡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燥,还没冷静下来,手已经伸出去了。
  他干了件想了很久但没敢干的事——揉弋戈的脑袋。
  他爪子胡乱呼噜两下,然后趁弋戈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收了回去,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说了句“一定要玩得开心哦!”,啪地关了门。
  弋戈石化了足足半分钟才渐渐回过神来。见鬼的是,她第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生气,而是在想——蒋寒衣是不是长高了?他怎么比她高这么多了,居然还能揉她脑袋?
  等她再次反应过来自己的思绪有多跑题的时候,手机里多了条短信,是一串数字。
  蒋寒衣:这是我的 QQ 号,你加一下,我给你发银河的照片!
  等弋戈加上他的 QQ 号,和他互发了两个无聊的表情之后,她才终于想起来,她应该生气的——蒋寒衣这厮,居然敢呼噜她脑袋?!
第30章 .“我身高1米78,体重70公斤,BMI指数22。这个数值,在18.5-23.9的标准范围内。”
  到三亚第二天,弋戈就明白了她之前纳闷的那个问题:正逢年关,弋维山和王鹤玲两个生意人怎么会有时间带她去旅游?
  答案就是:王鹤玲名下的旅行社打算开一条高端线,海南四日精品度假游。
  所以,虽然他们在江城时看起来很闲,但一落地三亚,弋维山就不见踪影了。
  弋戈坐在总统套房的豪华卧室里,眼前是正面落地窗,窗外就是沙滩和大海;左手边是一张物理试卷,右手边是服务员刚刚送上来的水果拼盘,夸张地放在一个小推车上,旁边配了大小各异三把水果叉,还闪着金光。
  在这种环境下写作业有点别扭,弋戈总觉得自己手上这支一块五的中性笔不配,应该换支中世纪欧洲贵族用的羽毛笔。
  可她现在除了写作业,也没别的事儿可干了。
  连着刷完了三张物理试卷,弋戈听见客厅里的门开了。
  王鹤玲拎着两个纸袋走进房间,看着她,神情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问:“要不要跟妈妈下去游泳?”
  弋戈愣了一下,她从王鹤玲拧着纸袋绳子的手部动作看出她很紧张。主动发出邀请,对她来说应该也不容易吧。于是她点头笑着说:“好。”
  王鹤玲递给她纸袋,“我挑了两件泳衣,你看看喜欢哪件,换上。”
  拆开纸袋、看到泳衣的那一刻,弋戈就后悔了。
  王鹤玲买的两件泳衣,一件是粉白色的两件套,上衣是露脐短 T 恤的样式,下衣是带内裤的、刚刚能遮到屁股的短裙;另一件是黄白波点的连体裙,肩部是吊带的款式,需要穿上后自己在肩上把两根细细的白色带子打个结才行。
  弋戈看着这两件泳衣沉默了很久。她没找到吊牌,但在这酒店里买的东西,想必是不会便宜的。
  最终,她选择了穿上那条黄白波点的连体裙。
  她走到卫生间照镜子。
  弋戈的头发乌黑浓密,但是发质很硬,两天不洗的话,披散下来就会像狮子毛一样往外炸;她皮肤很白,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大气、流畅,小时候三妈说这种脸蛋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她的眉骨高,鼻子很挺,鼻头小巧而圆润,算是五官中最好看的部位;可惜眼睛并不大,也不深邃,而且眼距长、睫毛短,这和她的眉毛鼻子并不相衬;嘴唇中规中矩,但是是微微偏厚的那一种,唇色总是苍白,哪怕她并不虚弱,也不缺水。
  而三妈说的那种长大后会好看的鹅蛋脸,现在也并没有显露任何出众之处。不知是因为她脸上肉肉的掩盖了骨相的优势,还是鼻子上的黑头和颧骨上的雀斑破坏了本该有的美感,又或者,陈春杏根本就是在哄她。
  弋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就像是战败后万念俱灰的女版金毛狮王——或者发了疯的李莫愁吧,毕竟她的头发不是金色的。
  而被长发半遮半掩的,是她宽平的肩膀,连锁骨都好像比同龄女生要粗一些;还有与纤细毫无关系的手臂,弋戈只要用力握紧拳头,就能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从胳膊内侧蔓延到肘心。
  嫩黄色的吊带连体裙,原本该是青春可爱、活力满满的,穿在她身上,却不伦不类、死气沉沉。说不上哪里难看,但不伦不类是比难看还严重的事情。
  弋戈和镜子里的自己互相嘲讽又互相安慰,经过一番无声的激烈斗争后,又两败俱伤、一片沉默。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宽袖的黑色 T 恤,兜头套上,走出了卧室。
  王鹤玲看见她的打扮,愣了一下,问:“…怎么了?衣服不合身?”
  弋戈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背上有块胎记。”
  王鹤玲一怔,沉默地点头。
  她记忆里没有这回事,但却没有底气反驳——自己女儿身上有没有胎记,她并不清楚。
  酒店内就有一大片海滩,零星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玩水,估计都是来过年的。一月份的海南温度也不高,大中午的也才二十度出头。弋戈有点庆幸,还好罩了件 T 恤。
  弋戈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王鹤玲,她披了一件薄薄的开衫。
  开衫是半透明的,弋戈隐约能看见她美丽瘦削的蝴蝶骨,和细得似乎盈盈一握的腰肢。长长开衫的下摆,是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扭便要折断的脚踝。
  血缘关系无法隔断,基因的力量如此强大,却把她和王鹤玲母女两个分成截然不同的类型。弋戈心底生出微小而明确的欣羡,以及遗憾——如果她遗传到了王鹤玲的纤瘦和美丽,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容易一点?
  至少,她就不会因为身材问题和那么多人闹过不愉快了。
  弋戈不怕和谁闹不愉快,但总是百毒不侵、总是刚强有力而不容侵犯,到底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随行的管家推来一只巨大的天鹅泳圈,笑容可掬地说:“这只泳圈承重 3-4 人的,弋太太放心。”
  王鹤玲回头问弋戈:“要玩这个吗?”
  弋戈:“可以。”
  穿着泳裤、满身肌肉的救生员把王鹤玲扶着坐上泳圈,又要来扶弋戈。
  弋戈习惯性地摆手拒绝,表示自己可以,一抬腿,跨到天鹅脖子的另一边,借好力,正要坐上去,脚一滑,没把握好平衡,重重地摔进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王鹤玲坐在泳圈上,差点整个人被掀翻下去,还好救生员眼疾手快地箍住了她。
  弋戈从水里爬起来,全身湿透。看了眼王鹤玲,她开衫的下摆湿了,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抚着胸口。
  “…你没事吧?”弋戈有些歉疚。同时心情遭透了,她不敢看管家和救生员的表情,也不敢看周围有没有别的人注意这里——看啊,这个胖子,胖得连游泳圈都掀翻了。
  弋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身材带来的窘境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爬满她的身体,此刻她就像熟食店里的烤鸭,被拔了毛、扒了皮,被放在 360°的灯光下炙烤,直到全身再没有一处皮肤属于自己。
  “没事。”王鹤玲摇摇头,目光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无奈吗?还是无语呢?她指了指,对管家说:“给她拿件浴袍来裹着吧,别着凉。”
  管家忙不迭应声,然后不出半分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两件浴袍。真是神通广大。
  “还玩这个吗?”王鹤玲问。
  弋戈摇头。
  “那去躺椅上坐一会儿吧。”王鹤玲把开衫脱下来,也套上新的浴袍。
  弋戈一眼不发地跟着她,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她想就这样睡一觉,闭着眼,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睡一觉,就都忘记了。
  再醒来,她还是可以用自己的铁面、优秀的成绩,必要的时候甚至是刻薄的语言、刚硬的拳头,去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一次窘迫、一声嘲笑、一个眼神的伤害。
  可王鹤玲就是不如她的愿。
  她半躺着,语气说不上是慵懒还是冷漠地问:“听你爸爸说,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
  弋戈“嗯”了声:“还行。”
  “不错。”这大概是在表扬?
  “我们家里人读书都很厉害的,我跟你爸爸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外公更优秀,他是复旦 56 级的本科生。”
  弋戈附和:“真厉害。”
  她在脑海中搜寻这位外公的信息,搜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压根没见过外公。或者是见过了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娃娃。
  话题结束,弋戈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了。可几秒后,王鹤玲又说:“小戈,你应该稍微减一点肥。”
  弋戈原本渐渐松散的神经紧急集合,每一个细胞都严阵以待,她的脑袋像是瞬间被箍上紧箍咒,如临大敌,连声音都变得冷淡决绝:“为什么?”
  王鹤玲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斟酌了一下才说:“瘦一点更健康,而且女孩子瘦了才好看。放心,我们家里没有肥胖的基因,你稍微减一减,很快就苗条了。”
  弋戈无言很久,淡淡地问:“你知道 BMI 指数吗?”
  “…什么?”
  “BMI 指数,即身体质量指数,是用体重公斤数除以身高米数平方算出来的数字,国际通用衡量人体胖瘦程度以及健康与否的标准。”弋戈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课文,“我身高 1 米 78,体重 70 公斤,BMI 指数 22。这个数值,在 18.5-23.9 的标准范围内。”
  王鹤玲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惊讶于她较真地列举数据的行为,还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觉得自己不胖。
  “另外,我每年的体测都是满分,体检一切正常,运动会上只要参加的项目一定会拿奖牌。”弋戈却好像受了刺激似的,不停地列举着,“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健康问题。恰恰相反,统计表明 BMI 指数在 20-22 的人死亡率最低。”
  说完这一长串,她并没有获得任何快感,但莫名地有了一种“愈挫愈勇”的奋斗欲,她坐起来对王鹤玲说:“对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替我安排早餐,无论是在家还是在这里。吐司鸡蛋我吃不饱,我需要碳水,米面包子那种,三妈会给我准备,就不劳你费心了。”
  “还有那件泳衣,能退的话就退了吧。我讨厌粉色的东西,也讨厌短裙和露脐装——别误会,和身材无关,单纯讨厌而已。”
  说完,她露出一个微笑,在王鹤玲惊愕而愤怒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她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完整而踏实的脚印,心里却想,刚刚看王鹤玲,她好像轻得连脚印都那么浅。
  弋戈不自觉地裹紧了浴袍。海南的冬天,原来也并没有多么温暖啊。
第31章 .明明是男人在作祟,却总要让女人针锋相对、互相折磨。
  弋戈回到房间,脱掉那件湿嗒嗒的、黏在身上的泳衣,像褪去了一层皮肤。她冲了个澡,然后湿着头发坐回书桌前,开始写数学作业。
  她喜欢数学,因为数学要求人专一。哪怕有一点分心和不专注,演算结果就会给你惩罚。而只要你足够专心,数学也会回馈你。
  例如现在,直到夜幕降临,弋戈都再也没有想起刚刚那些糟糕的事情,她的脑海被圆锥曲线占满。
  十点,她把带来的所有数学试卷都写完了。正打算继续写习题册,忽然听见“咔嗒”一声,弋维山出现在她卧室门口,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愧疚、愤怒,又或者有那么一些难为情。
  但有一点确凿无疑——疲倦。他看起来很累,连脚步声都那么沉重。
  “小戈,和妈妈吵架了?”弋维山试探着问。
  弋戈看着他脸上艰难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不忿,他为什么永远都在当和事佬?他有什么资格当和事佬?而且,他难道不会生气吗?不可能的,能把生意做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生气。那他会生谁的气?她,王鹤玲,还是他自己?
  弋戈忽然生出恶趣味,她故意说:“没有吵架,是她单方面侮辱我。”
  弋维山笑得很勉强,“傻孩子,说什么侮辱,那是你妈妈。”
  “她生了我,跟她现在侮辱我,矛盾吗?”
  “你妈妈就是那个脾气……她其实也是为你好的。当然,爸爸不是说她说得对,但你也要理解,妈妈怎么会害你呢……”弋戈看得出弋维山措辞的艰难。或许,他已经累得根本就没有脑细胞来处理老婆孩子这点破事了,所以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八点档肥皂剧里的台词拼贴。
  弋戈打断了他,“我不需要。”
  弋维山噤声,疲倦而无奈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把手搭在弋戈肩膀上,才说:“就当帮爸爸一个忙,去给妈妈道歉,好不好?”
  弋戈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弋维山,无法理解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请求。因为太爱王鹤玲吗?还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找软柿子捏?
  “我知道,这件事是妈妈的错。”弋维山拍了拍一下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安抚,他拖了把椅子坐下,“但爸爸希望你能体谅妈妈,妈妈是很想对你好的,她只是心里有委屈。”
  “委屈什么呢?”弋戈较真地追问。她都没喊委屈呢。
  她在弋维山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痛苦,然后看见他低下头,沉沉地说:“都怪爸爸。”
  这是弋戈第一次知道自己出生后被送回桃舟的原因。不对,其实原因一直没变,就是她所猜想的那样,为了生个儿子。但中间的一些曲折变故,她却是第一次知道。
  王鹤玲和弋维山是大学同学,学校里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毕业证和结婚证两手拿。王鹤玲原本想多享受几年的二人世界,因此弋戈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又或者“惊喜”——用弋维山此地无银的话来说。
  “其实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妈妈是特别高兴的。她每天晚上都睡不了觉,因为隔四个小时就要喂你喝奶,爸爸经常半夜醒来,看见她抱着你、轻轻地给你唱歌……”弋维山笑着说,试图用一种缓慢的语速把弋戈带入一段温馨的回忆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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