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发现周鸢正在看他。
“一个哥们儿酒吧开业。”裴邺跟她解释,又表现的很为难:“跟人说好了。”
周鸢语气淡淡:“你肠胃炎还喝酒啊?”
裴邺坐了起来:“没办法啊,人跟人不就是你来我往的应酬,又死不了,哪儿那么娇贵。”
他笑了起来。
周鸢怀疑他就是故意的,语气不太好:“那你去吧,反正你这次喝出个好歹就跟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我肯定还得找你。”
周鸢说:“是我让你去的吗?”
裴邺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声好气竟然像是在撒娇:“都答应了。”
索性跟自己无关,周鸢语气冷淡:“那我回学校了,你自己注意点儿,能不喝还是别喝了。”
她转身要走,裴邺用恳求的语气说:“你陪我去吧。我说我生病,那些人也不信啊。”
“我不去。”
“打个招呼坐一会儿,你拦着我,我肯定不喝。顺便我直接把你送回学校,成吗?”
周鸢实在拒绝不了了,点了点头说:“好吧。”
裴邺去洗澡换衣服,周鸢下楼等他,到了楼下才恍然醒悟,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但想想打个招呼就走也还好,他身体早点好她也没什么责任了。
她给叶旌阳发微信说,晚上有事就不跟他一起吃饭了,明天再约。
叶旌阳很快回复说:行,改天带你室友一起。
周鸢回:好。
今天显然是朋友一起聚,裴邺穿得休闲宽松,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没错,让他现在这副样子跟别人说他肠胃炎,鬼才信。
裴邺把车开进三里屯,这种灯红酒绿的商业街没让周鸢觉得多么繁华和纸醉金迷,只觉得跟她不是一个世界。
不管是那些昂贵的奢侈品,还是充斥着金钱味道的娱乐场所都让她缩着手脚,格格不入。
众多帅哥美女勾肩搭背地鱼贯而入,裴邺只是在她进门的时候礼节性的碰了碰她腰,带她进去之后又分寸恰当的拿开。
周鸢也不好说什么。
酒吧做开业活动,折扣力度大,人也多。
灯光闪烁、声浪一阵接一阵震耳欲聋。
也不知道是老板人缘好,还是这一片确实人流量大,又或者二者皆有。
这里就像是一场浩大的盛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场面跟周鸢在电视上看到的娱乐场大差不差。
徐奕泽像是一朵交际花,龇个大牙正跟人打打闹闹。
看到周鸢的时候,周鸢从他的眼神解读出了三种心理变化,大概就是从“不确定再看看......”变成“那不是那谁吗?”然后再瞪着眼睛惊讶,“靠!居然是她!”
所以,他走过来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很熟稔,甚至还小心眼儿地记着上次的事。
“周鸢?上次的事儿我可没忘,今天在这个地盘你惨喽!”
周鸢温柔笑笑,不接话,只打了个招呼:“hi。”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裴邺揽着她腰,避免被人撞碰到。
周鸢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移开,走在了前面。
裴邺和徐奕泽落在她身后,两人说话几乎靠唇语解读。
徐奕泽小声问:“什么情况啊?”
裴邺眼神透着轻傲,姿态散漫抄着兜,却没说话。
徐奕泽又是一句灵魂发问:“你撬人墙角啊?”
看裴邺还是不说话,笑骂了句:“真不讲武德!”
裴邺还是那幅坦坦荡荡的样子,没承认也没反驳,好像一点不拿这些话当个什么了不起的事,甚至还觉得徐奕泽说话扫兴。
周鸢走到拐角回头,裴邺这才开口示意:“右边。”t
周鸢往右边走了。
进了酒吧包厢,周鸢没想到自己先注意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方宛儿。
方宛儿正和一个男人在玩骰子,那人是贺羽,两人动作亲昵。
时不时亲一下,多是方宛儿凑过去亲男人的嘴唇,好像是玩游戏输了。
看到进来的人是她,他俩目光明显一滞。
周鸢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不该来。
她跟室友一起去看方宛儿跳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至今记得方宛儿那天给人打电话时突然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今天她出现在这,就好像是验证了当初方宛儿一眼看透她属于这名利场一样。
不想被人误解。
可解释,又无从解释。
她是裴邺带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周鸢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
好在裴邺很懂分寸,只拿她当朋友照顾,并没有说什么惹人误会的话。
只是,他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这些朋友一个比一个闹腾。
周鸢以前觉得上流社会的人应该都高情逸态,其实不然。
他们闹腾起来,根本没道理可讲,尤其这些人还是裴邺的朋友,看裴邺的态度也不是个不给朋友面子的人。
周鸢看不下去了,突然开口说:“他昨天进医院了,医生不让喝酒。”
目光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然后又齐刷刷看向裴邺跟他求证真的假的。
裴邺笑意散漫,点头。
徐奕泽刚才为了起氛围,特意给大家绘声绘色讲了他们跟周鸢第一次见面的渊源。
尤其是被逼着吃剩菜那段,一群人哄堂大笑。又看裴邺对周鸢的态度一点不怠慢,就知道这姑娘绝对厉害。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现在,徐奕泽一听这话,就起了坏心思说:“那你替他喝。”
周鸢说:“我不会喝。”
徐奕泽说:“不欺负你也不为难你,就鸡尾酒度数最低的那个,能喝饮料就能喝这个。”
周鸢迟疑。
徐奕泽继续说:“就喝个气氛,他在这儿我们还能真灌你啊?”
这个“他”自然是指裴邺,听在周鸢耳朵里就好像她和裴邺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
她不满地说:“他也不可信。”
这次连裴邺都大笑了,看着她,眼神缱绻,然后开口论话的语调变成了丝丝缕缕的温柔。
“我怎么就不可信了,嗯?”
周鸢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好。
方宛儿坐她对面,捏着酒杯给周鸢找台阶下说:“别理他们,咱俩喝。”
这次周鸢没拒绝,鸡尾酒只带一点点辛辣味,喝到嘴里确实跟饮料差不多。
后来不知道是谁起哄,说要玩骰子。
在场的男女比例大概是对半开,女的摇骰子,男的喝酒。
说出这个游戏规则的时候,还有人重点强调,裴邺是病人,就由周鸢代喝。
周鸢自然是不满意这个安排的。
可是,那人又放了水说,其他人都喝正儿八经的威士忌,你喝点鸡尾酒就行。
周鸢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代喝就代喝吧,谁让他是病人呢。
玩游戏这种事,她不太擅长。不过,这种比大小的游戏,除了赌神,普通人只能凭运气。
周鸢好像有点新手保护期的高光在,反正回回她都落不到那个最小的。
裴邺在她耳边轻笑:“你这手气真可以,下次跟他们打牌带你一块儿去。”
他靠近时温热的气息像有人拿了一根羽毛扫在她耳廓,似有似无的痒钻进五脏六腑。
周鸢被这种不适感弄得只想缩到远离他的地方,可他明明没有碰到自己。
不过,他后半句话,让周鸢理智回归。
她想起了他们在北京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孩坐在他身旁问他怎么出牌。
她记得那天的细节,那女孩是怎么蹭他的身体又是怎么跟他撒娇的。
“我不去,你带别人去吧。”周鸢说。
裴邺刚才凑近她只是气息靠近,并未挪动地方。
她说完这句话,他靠过来清浅的嗓音低醇慵懒,夹着笑意说:“再玩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去,好吗?”
周鸢点了点头,瞬间从摇骰子的兴奋状态里抽离出来。
她是该回去了。
慢慢的整个包厢气氛回落,周鸢有点渴又喝了一口那个鸡尾酒。
确实挺好喝的,味道偏甜,果香浓郁。
第21章 不知者不罪,原谅我吧
他俩是第一波走的,虽然其他人极力想留他们再玩一会儿,但裴邺还是带她从包厢里出来了。
周鸢从走廊的拐角一出来,突然被一男子截住。
裴邺下意识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动作利落迅速,周鸢整个人还有点发懵。
那男子年纪不大,灯光下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也有些潮红。
他看见周鸢惊讶的失了声:“周女神。”
周鸢愣住,细细打量他,还是觉得陌生。
“我啊,孙涛。”男子说:“欣城三中,跟你一个班。”
周鸢脸色有了变化,露出一个疏离又惊讶的微笑说:“你也在这玩?”
“对啊。”叫孙涛的同学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裴邺,试探着:“这是你......”
“一个朋友。”周鸢急忙解释。
裴邺在确认她跟面前的男子认识后就恰到好处的松开了她,不过也没走,抄兜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地听着,顺便等她。
孙涛憨笑着说:“之前听同学说你跟叶旌阳在一起了?”
周鸢点了点头。
“你俩现在还在一块?”
周鸢又点了点头。
“那还挺好。”
周鸢笑了笑,也没问对方是什么情况在哪个学校,因为怕说错话弄得场面尴尬。
关系一般,寒暄几句就已聊不下去了。
孙涛说:“那改天我把都在北京的同学聚一块儿,到时候你跟叶旌阳也一起来啊。”
周鸢说:“好。”
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周鸢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就跟裴邺走出了酒吧。
没想到一推门,又是一个小插曲。
孙涛似乎也是刚出来,他蹲在酒吧门口抽烟,对着手机话筒聊微信,略显激动。
“你们记不记得周鸢?就我们班的周女神,长得特别漂亮那个。”
“刚才我在酒吧碰见她了,我去!周女神比以前还漂亮。”
“听她说,她跟叶旌阳还在一块儿,叶旌阳那小子艳福不浅,那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女神。”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孙涛惊讶地说:“不能吧?刚才我还问了,她说他俩还在一块。”
又一句:“那可能是故意敷衍我吧。对了,她也是跟一个男的一起来的,长得挺高挺帅。”
“......”
他一根烟抽完去找垃圾桶,一转身蓦然僵住。
好在反应快,尴尬地笑了声说:“......周鸢,你要走了?”
论谁撞见自己被人背后议论也不会开心。
周鸢没说话,微微颔首往路边走。
身旁的裴邺依旧置身事外,甚至还笑了一声。
他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代驾。
可周鸢记得他这一晚上分明滴酒未沾,她猜想,应该是身体不适不想开或者纯粹是因为有钱任性吧。
他帮她打开后座车门,周鸢先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裴邺绕到另一侧也坐到了后面。
夜色笼罩着这触手可及的方寸之地,周鸢看着窗外灯红酒绿的街景,突然听裴邺问:“刚才那个人是你高中同学?”
周鸢觉得车里的氛围确实有些过于沉闷安静。于是,转过头回答他的问题:“应该是初中同学。”
“应......该?”
“……不记得了。”
“你这是报复人家刚才背后议论你呢,还是真不记得?”裴邺笑了笑。
“是不太熟的同学。”
其实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个人,她整个中学时期朋友都很少很少,甚至有的到毕业都没怎么说过话,就算说过也忘记了,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哪能都印象深刻。
她之所以猜是初中同学,是因为她初中的时候,同学给她起外号叫“女神。”
倒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大美人,而是她在同学眼里姿态有些过于端着。
同学要跟她说个什么事,她也是温温柔柔的回复,然后就没然后了。
总之就是那种只能聊正经事儿的女生,再聊点别的,双方都开始拘着了,就像刚刚那一幕。
“周女神?”清润的嗓音,是裴邺故意调侃她。
周鸢反应很大,侧过身子,眼眸黑沉沉的看着裴邺,语气严肃:“你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他尾音上扬:“你同学不是这么叫你的吗?我不能叫?”
他瓷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搓揉着另一只手腕上的沉香珠,打着圈转。
周鸢视线瞥到一旁说:“这是我的绰号。”
说完,她坐好了,绷着脸。
裴邺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不再打趣,而是认真地问:“同学欺负你?”
周鸢摇了摇头说:“没有。”
周女神这个称呼,刚开始周鸢确实很不喜欢。
可是她越不喜欢,同学就越要这么叫她,青春期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叛逆t又幼稚,青涩又疯狂。
后来,周鸢就随便了,反正是一个称呼。
真要追究起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称呼,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只是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
这个称呼背后其实是一个高度敏感、极力掩盖自卑而显得有些高傲,不屑搭理别人的人。
那时候周鸢收到的大部分情书,其实都是男同学故意以“征服女神”为乐趣,而展开的一场比赛。
只要得逞了,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不生气了。”裴邺软着声说:“不知者不罪,原谅我吧。”
周鸢怀疑裴邺醉了,又或者自己醉了。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醉,裴邺也没喝酒。
她没理裴邺,开着窗户又看向了外面。
晚风吹动仿佛回到了她十几岁的时候,坐在靠窗户的教室,也像现在这样看着窗外。
长大后,哪怕装的再没心没肺,她内心还是忍不住自我怀疑。
她从出生就被亲生父母过继给了姑姑姑父,小时候不懂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样的家庭有多畸形。
外人面前,姑姑成了妈妈,竟是如此可笑。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在大人们面前她乖巧懂事,心智早熟,觉得理解他们就会得到更多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