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天在玫瑰园他想亲你，你为什么要拒绝?”
司然错愕， “你看到了?”
“唔。”
司然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步入了他的圈套，她抬手遮住他那双漠然又洞悉一切的单凤眼， “是你那天在书桌上吓我，我才梦到的，但我是赵柯的女朋友，我不可以亲你，你也不可以亲我，亲吻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不可以随便拿来做试验!”
“噢，你做梦都想亲的人的确是我。”
“再说一次，是不小心梦到的!”司然白了他一眼，她算是明白他不依不饶的点在哪里，他要的不是她喜欢他，而是猜想成立。
与喜欢无关，只是为了求证，然后得出结论。
他唇角泛起微微的弧度，随之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由于招生办提前和后勤部打过招呼，这边宿舍给他们当真安排的是情侣loft。
上下两层，加起来大约五十来平，麻雀虽小，该有的配置一个不少。
陆行言提前来过一趟，已将那盆龙沙宝石安放在阳台。
司然观望了一下房间的格局，很快就认清现实，没好气道: “刚才考试，我有很多题目都答不上来，说不定明天就被劝退了。”
“不会。”他双手撑在阳台上，俯瞰楼下的景象， “我和他们说了，你是我论文的第二作者。”
司然咂舌，瞿嘉治就是宁财经管院校的副院长，评职称什么的，最看重后选人的论文水平了，第二作者的诱惑，她还是知道的，尤其是他刊登的那几大平台。
“可是我根本就不懂你的那些。”
“不需要懂，跟在我身后就够了。”
她沉默，这句话太过暧昧，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又不带任何情感，她逐渐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是喜欢她吗?以他的性格，不至于藏着掖着，大抵是不喜欢的。
“你不是讨厌和人打交道么?学校里会有很多人，会很吵。”她疑惑他明明已经跳出这道环，为什么又主动回到嘈杂中来。
她是被普世价值观推着走的那波人，而他完全可以继续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喜欢做试验。”他转身看向她，目光幽远， “很多人一致观点是兔子爱吃胡萝卜，但我递给它一枚石榴，它同样兴奋啃食，你认为它更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不知道。”司然从小到大没养过任何宠物，赵巧姝有洁癖，连动物园都没带她去过。
“很巧，我也不知道。”他双手插兜，姿态闲适， “我们不是兔子，要去验证它的喜好，只能将胡萝卜和石榴都摆在它面前，但一只兔子的喜欢并不具备说服力，所以我们要抓来一百只兔子验证。”
司然窝在沙发上，好奇地问道: “结果是什么?”
“有三十只兔子放弃了这两种食物。”
“为什么?”
“这一百只兔子并不是同龄兔，牙齿没发育好，咬不动这些过硬的食物。”
司然被引导， “所以兔子的年龄也要做划分。”
“还有品种习性，健康状态，性别特征都要考虑。”
司然领悟了一点， “用真实的经历去还原大多数人的猜想，这就是研究的意义所在。”
“唔，这个过程让我觉得有趣。”
司然没有任何探察力，不说关注别人，就连自己，她也不一定真正了解。
有时候会很矛盾，又贪心，又害怕，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大约三年前，我在太平洋遇到过一头年幼的虎鲸，虽然是年幼的虎鲸，但它的身躯要比我的船大不少。”
司然不可思议他还活着，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想法，他接着说: “人们最先联想到的就是面临的危机，但实际上是它受到了人类的侵害。”
他当时犹豫过，但听到它急切不安的嘶吼，还是跟着它潜游到了海下，最终看到了一头饱受折磨的成年虎鲸，它被人类的捕捞工具缠绕，身体大量出血，随时都有搁浅的可能。
“噢。”司然再度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耻。
“你会觉得所有鲸鱼都是友善的么?也不是。”他走到她身边， “世界上有71亿人，肤色，人种，财富，信仰各有各的不同，但有一点却非常相似，所有人都乐意给自己佩戴上无法挣脱的教条主义。”
“比如落后地区的割礼，某些宗教对女性的剥削以及不敢抗争被压制走完的一生。”
“而你。”他拍了拍她的头顶， “是抗争过的，尽管没多少效果，但我乐于帮助勇敢过的人和动物。”
司然心中的疑惑被解开，原来如此。
他帮她，和随手去帮那条虎鲸一样，没有高低之分。
毕竟，他确实可以不靠外界，完全有能力解救他们脱困于水深火热。
这些是赵柯做不到的。
他肩负的责任太大，以至于有时候他连想要回头看一下都难。
第32章
再不睁眼
考试结果尚未出来，老师在群里通知所有人，先休息整顿两天，等适应好了新的环境，再投入到学习中也不迟。
群里没有卷王，大家都乐得组队一起去打卡京市的热闹景区。
至于司然，没有成功参与，她被叫到自然科学院熟悉流程。
这边的教学楼和其他中规中矩的教学楼不同。
它像是一座坐落于钢铁森林中的植物园。
里面的办公区域均被生命力卓越的藤曼包裹，而植物需要阳光，所以整栋楼都由一座玻璃顶棚笼罩，有了足够的温度，自热带雨林带回的种子也可以茁壮成长，长盛不衰。
陆行言走在前面，伸手感受着这片被人工刻意恒温的空间。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身森林色系的深绿与背后的植物就快融为一体，可面色永远倨傲疏离。
“我听老谢说，新来的那个陆行言，十八岁，就参与了五篇一区专刊。”走廊上的女生在和身旁的男生在讨论着。
“一项研究就要耗尽多少精力不说，他这个年纪，确定不是因为他母亲陶景枫博士让给他镀金的么?”
“就算是，你又能怎样?又不是人人都能当陶景枫的儿子。”
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抓住了，他们不服也得服。
“老谢怕他找不到地方，还特意让我们来门口接他，这都九点半了，他怎么还没到?”
“有学术成就，架子大吧。”
司然与他们擦肩而过，抿了抿唇，想说他不仅到了，还就站在那株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下。
抬眼望去，陆行言一声不吭，自己上楼了。
司然看了看他，又望向身后的那对男女，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想等，那就多等一会吧，谁叫他们背后说人坏话。
三楼有一间占地数百平的实验室，里面装着数不清的箱体。
而每一只里面都有只被基因编辑过的优质小白鼠。
它们没有遗传疾病，但后天的生长的环境各有不同，丰沃，贫瘠，群居，独居，饥饿，饱胀。
就像人与人也分为三六九等一样，
谢云章要论证纵然是通过基因编辑的物种，后天没有得到优质环境生长，也会产生各种变异，导致罹患上各种病症。
他要用事实证明，让大家对生长环境重视起来。
目前人类没有完全攻克一种疾病，盲目把希望交给医院，但打铁还需自身硬。
进实验室前需要穿上防护服，以免带着病菌入内，到时候所有样本遭到感染，让进行到一半的试验功亏一篑。
得知里面的是一屋老鼠，司然摇头表示拒绝，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和老鼠，光是无意看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别说观察他们了。
“不要太理想主义。”陆行言拍了拍她的头顶， “你害怕的所有事物都不会消失，直视它，才是解决的方法。”
“不进去你永远都无法参与。”他给她戴上防护帽，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学会克服，否则我不介意告诉赵柯你想亲我。”
司然诧异地瞪着他， “不要脸!”
她恨恨地换上防护服，又被他套了件好几斤重的防辐射铅衣。
怕她中途离场，他扣住她的手踏入实验室。
谢云章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时，见到人，非常热情地走过来，向他展现自己的宏伟蓝图。
前面24周的数据我都记录在案， A箱样本目前活力不足，它应用的水为工业废水稀释度为50%。
陆行言神情专注，那只老鼠精神萎靡，并不好奇箱体外的世界。
B箱为大理石辐射区，早期有研究报告指出，制作大理石材料工厂的工人，普遍罹患不孕不育等病症。
这里面的两只小白鼠，在这种空间生长，到了成年后，会被观察是否能正常生育。
他点点头，跟着谢云章走向C箱，听他继续介绍的同时，扭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结果发现她全程都不敢直视里面活动的物体。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等谢云章去接电话的空档，他问道: “E箱的样本是什么颜色?”
司然支支吾吾，探头想看清楚，被他带到身前，就差贴在H箱箱体上了， “不许偷懒。”
“我害怕，我不要看!”她闭上眼睛。
“害怕老鼠还是更害怕我现在亲你?”他声音淡淡地， “再不睁眼，就是想让我亲你。”
她痛苦地掐他的手腕，鼓起勇气睁开眼睛，里面两只老鼠在一座城堡里面飞速奔走，要不是隔着玻璃，就差飞扑到她身上。
“太恐怖了!”她吓得转身钻到他怀里， “它要是不动我都能接受，这种太吓人了!”
“啧，这位学妹，你胆子这么小还来这里做什么?添乱吗?”身后一阵女声响起，因为在楼下白白等了那么久，语气非常冲， “这箱子里可是我们这里的宝，养一只比养一个你成本还高呢~”
司然没敢抬手，双颊羞红地将脸埋在他怀里，小声嘟囔道: “都怪你，害我被人说了。”
他揉她的后脑勺， “该的。”
她气得去踩他的脚，如果是赵柯的话，他一定会哄她的，这个人太讨厌了。
谢云章笑了笑， “这位同学，搞科研可不能不接触小白鼠，小白鼠是与我们人类最接近的哺乳动物。”说着，他将才进来的女生领到他们面前，介绍道: “小言，这位是你师姐宋韵，跟着我发过两篇SCI，也是这个项目的元老级人物，接下来你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她，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出去了。”
“唔。”
宋韵等导师走了，才好笑地说道: “师姐谈不上，你年纪虽然比我小，但资历比我老，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她向他伸出右手，表现的落落大方，要不是陆行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根本看不出来她是方才在楼下嚼舌根的人。
微点了点头，他走到下一座箱体前，自己观察那只老鼠的状态，完全没有要她指点的意思。
宋韵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堪，提点道: “按理说，我们实验室是不允许带外人进来的，陆同学，下次可不允许带女朋友进来了。”
“我不是他女朋友。”司然自证清白，退到一边。
“她是我助手。”他也跟着解释。
闻声，宋韵明显不信，这两个人完全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第33章
羁绊
司然的胆子很小，不仅限于蛇虫鼠蚁。
这项猜想在陆行言领着她去观察母鸡孵蛋，看到才出生的小鸡和才被分娩出来的小狗时，她都忍不住反胃恶心时，彻底成立了。
她是生理性厌恶，更别说去碰他们了。
他揪住她苍白的脸颊，淡声问道: “喜欢熊猫吗?”
她点点头， “大熊猫很可爱。”
“那看过它生孩子的视频吗?”
他曾经帮着接生过一只，在很小的时候，陆振理带他去的，那么大一只熊猫，生出来的孩子却不如它的巴掌大小。
“没有，你不许再让我看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成年的狗狗我可以接受，那种才出生的，皮肤裸露在外的，特别小特别小的，太吓人了，我害怕。”
“也讨厌小孩子?”
“才出生的会，太小了，像动物一样。”她紧紧抓着抱枕，缓解身体的不适应， “或许我就不适合跟着你，跟着你，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他没有正面回答，把人搬到自己腿上， “那怕我吗?”
她睫毛飞速扑闪，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一出，想错开视线，被他挟住下巴，她蹙额， “你干嘛?我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吧，正常人还有一天休假日呢。”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考虑批不批准。”
“不怕。”
“怕赵柯吗?”
“你问这个干嘛?”
“告诉我。”
“不怕，他有什么会让我害怕的?”
“唔，瞿司然可能是一名重度理想主义者，害怕所有打上‘丑陋’标签的事物，包括不合规的常理，与想象有出入的遭遇。”他冷静分析， “若心怀不轨，会自我谴责，反省，生出自厌情绪。”
司然被他一语中的，她反感地推开他， “我没有，你不许再分析我，我可不是那些被圈养起来的小白鼠!”
“嗯。”他赞同点头，小白鼠有一堆，但叫瞿司然的样本只有一个。
他将她一把抱起上二楼卧房，司然抗拒地捶打他的胸口， “陆行言你又要做什么!”
他失笑，反问: “你想让我做点什么?”说着，他将人安放在床上，与她面对着面，末了，抬手拔掉她脑后的那根木簪。
大把大把的头发落下从他指间划过，惹得她心惊肉跳之余，他却再无动作。
“不是要休息么?休息好了会乖一点，嗯?”
“呸，我是说我回学校公寓，自己一个人!”司然翻身想走，被他摁住， “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去。”
司然拗不过他，撇撇嘴，不想拿正眼瞧他，特意背过身，缩到最里面重重吸了好几口气才放松心情。
可能是来回奔波实在辛苦，下午的觉她睡得特别舒坦，要是没有一醒来就见到赵巧姝就好了。
她出现的太过突然，让她睡眼朦胧期间一度以为自己这是噩梦重演，下意识地便扭头唤道: “陆行言。”
“嗯。”他守在门口， “我在。”
司然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次确定自己是醒了。
“我看你跑到外面玩了几天，是彻底不肯收心了!”赵巧姝虽咬牙切齿，却难得地没有对她动手。
司然理清思绪后倒是不那么怯场，她的专业和学校都已成定局，她不怕她再从中作梗。
“你回去上班吧，我好好地，可以照顾自己。”她无意与她多做纠缠，连鞋也没穿就赤足踏在木质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