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阿姨坐到小沙发上，“来，给你看看我家小雅。”
尤稚走过去。
陶阿姨把相册放在腿上，翻开第一页。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婴儿的黑白照，照片中的小女娃裂开嘴甜甜地笑着，嘴里没一颗牙。
再往后翻，就是小婴儿的成长史，从几个月大到一岁、两岁。
照片中的小女娃越长越可爱，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雪白的皮肤，黑而浓密的头发，小藕样的手臂。
相册翻到后面，就到了小女娃五六岁的照片。
这时候小女孩的脸跟如今的团子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生人，一个是鬼魂。
其中一张照片中的衣服跟团子刚认识尤稚时穿的衣服一样。
再翻开一页，都是一些合照。
“这些都是我和小雅的合照。每一年，我都会带她去拍照。记录我和女儿的成长。”陶阿姨摸着照片中女儿的脸。
这时，团子在尤稚的口袋里剧烈颤抖着，鬼气像沸腾的水，不停往外冒。
以防鬼气影响陶阿姨的身体，尤稚悄悄抬手释放灵气稳住口袋里的团子。
她的耳边传来团子激动洪亮的声音：“柚子姐姐！我想起来了！看到这些照片我都想起来了！她就是我的妈妈！”
“呜呜呜...我找到妈妈了，我终于找到妈妈了..”激动过后，就是一阵爆哭。
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极而泣。
尤稚不时用手抚摸着口袋，安慰着团子的情绪。
“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天妈妈带我去广场玩，还给我买了个气球。我玩着玩着，气球从手里飞走了，我没跟妈妈打招呼，就去追气球。”
“追着追着，我就迷路了。遇到了一个叔叔，说带我回去找妈妈。”
“我就坐上叔叔的自行车，跟他去找妈妈。结果发现他是个骗子，把我带去了偏僻的地方。我又哭又闹一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了下去。”
“醒来我就成了一只鬼。”团子一字一句地回忆起它生前发生的事。
“我只记得这些，别的记不得了。但，她真的是我的妈妈。”
团子虽然死的时候才6岁，但对妈妈的爱还是能感受到。
“柚子姐姐。怎么办？万一妈妈知道我死了，会不会很难过。”团子做了这么些年的鬼，心智早已不是6岁的孩子。
尤稚想了想，说道：“陶阿姨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找你，被人骗了不少钱。跟你一样，陷入执念之中。”
“也许告诉她你的事，让陶阿姨走出执念，开始新的生活也不是一件坏事。你觉得呢？”
尤稚见陶阿姨痴痴地翻着相册，只怕陶阿姨心中的执念不浅。
那天的广场上，陶阿姨一个没注意就弄丢了孩子，这些年来，她对女儿的愧疚、对自己的懊恼不会少。
现在年纪还不算大，可能还能稳住自己的情绪。等陶阿姨年纪再大一点，神志会不会清醒都不一定。
这个世间有很多种爱，但每种爱能给人带来快乐，也能将人困住。但每个人都心甘情愿。
“阿姨，我告诉你小雅在哪里。”
第185章 母女相认
陶阿姨抬起头，愣了愣，眼神中带着期盼：“你说...”
尤稚从口袋里拿出团子附身的小纸人，放到桌面上。
“团子，出来吧。”
只觉一阵阴风凭空在客厅响起，吹得桌上的纸巾摇晃起来。室内温度变低，团子从附身的小纸人上飘了出来。
团子飘到妈妈身边，围着妈妈转来转去，闻着妈妈的味道。
但陶阿姨看不见它，眼睛迷茫地看着空空的屋子，又转头看向尤稚。
尤稚不慌不忙地从茶几上移过来一杯茶水，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在陶阿姨好奇的目光下，尤稚手上的符纸无火自燃。不一会，符纸就烧成了灰烬。
接着，她把这符纸灰抖进茶水中。
“喝了这杯水，你就能见到你女儿了。”尤稚把茶水递给陶阿姨。
陶阿姨毫不犹豫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虽然尤稚的这番动作跟曾经骗过她的骗子很相似，但她被骗了这么多次，也不怕再多一次，只要能找到小雅，她不介意多喝一杯符纸水。
茶水饮完，杯子放到桌上。
陶阿姨察觉到身边似乎有动静，她回头望去。
下一秒，她的泪水从眼眶里滚滚落下。
“小雅！”她惊喜地叫出声。
可不是嘛，站在她身后的就是她记挂了十多年的女儿。
她冲过去抱住女儿，双手却从女儿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陶阿姨不放弃地多次尝试，却依然触碰不到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你碰不到我的。”团子苦笑着对妈妈说道，“我现在是只鬼。”
“啊？”陶阿姨满眼震惊，不可置信。
她焦急地回头看向尤稚：“我的女儿怎么了，她为什么说自己是鬼？我为什么抱不到她。”
“小雅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只鬼。”尤稚开口道，“您没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您都老了，小雅却还是当初的模样吗。”
陶阿姨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电视剧，脑子反应过来。
她再次看向女儿，这么说，她的女儿已经...已经死了？
怎么会？
小雅身上穿的正好是走丢那天的衣服，难道小雅那天就...
“啊——”陶阿姨想明白这些事情，痛苦地大叫出声，心脏收紧，一时呼吸都困难。
“小雅，小雅，我的女儿啊——”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是个罪人，妈妈那天走了个神，就弄丢你了。小雅。”
“都是妈妈的错。”
陶阿姨两手无措地停留在团子的脸旁，眼泪直流。
团子见妈妈哭了，也忍不住要哭，她伸手探到妈妈的眼睛前，想要替妈妈擦眼泪：“妈妈，别哭。我不怪您。这些年虽然我不是人了，但是我过得很好。尤稚姐姐对我非常好。”
然而，这些话依然安慰不了刚找到女儿却发现女儿已死的一个母亲伤心的心情。
“为什么...我恨我自己..小雅..”陶阿姨哭得两眼通红。
尤稚伸手在陶阿姨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您可以抱您女儿了。”
陶阿姨一把抱住女儿，冰冷却真实的触感告诉她，眼前的小女孩就是她的小雅。
“妈妈，不要难过了。小雅这些年也很想您，可是我忘记了一些事，一直没找到您。”小雅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还好，现在我找到您了。”
陶阿姨放开女儿，上上下下检查女儿的情况。
“尤大师，我想知道我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求您告诉我吧。”陶阿姨情绪稳定后，逐渐停止哭泣，向尤稚打听当年发生的事。
然而，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尤稚也些不忍。
“您真要知道吗？”尤稚问。
“对。我必须知道。小雅是我的女儿，我要知道她为何变成现在这样了。”陶阿姨紧紧抱着女儿。
尤稚内心轻叹一声，没再说啥，把团子走丢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陶阿姨。
团子在自行车上摔下来，头着地，当场去世，并且成了鬼之后还失去了记忆，靠着找妈妈的执念让她飘荡在人间。
好不容易情绪稳下来的陶阿姨听了这些事，再次哭了起来。
心脏一阵阵绞痛，她泪眼婆娑地抱着女儿。她不是个好妈妈，如果不是她，女儿不会小小年纪就没了，还做了这么多年的鬼。
“妈妈，不是您的错。是我不该去追气球。”团子开口说道。
“你们都没错，是那人贩子的错。”尤稚接过话。
再多的话她也无从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能做的就是过好现在和以后。
“陶阿姨。我今天带小雅来，是为了了她的心愿，让她去地府重新投胎做人。”尤稚向陶阿姨说出她今天的目的。
“谢谢你，尤大师。我明白了。”陶阿姨不舍地说，“让我再和女儿多说些话吧。”
“好。”
陶阿姨一把将团子抱起，带她在房间里走动，回忆她们曾经在这个家发生的点点滴滴。
“头还疼吗？”陶阿姨看着女儿的头。
“妈妈，不疼了。”团子摸着自己的头乖巧回道。
柚子姐姐和奶奶爱她，妈妈也爱她，但每个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此时的团子，在妈妈的怀里如同置身蜜罐中一样甜。
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但，人鬼殊途，哪怕她年纪小，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她不属于这个世间。
“妈妈，呜呜呜...”团子想着想着就靠在妈妈的肩头哭了起来。
见女儿哭，陶阿姨刚忍住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小雅，不哭哈。不哭。”她哽咽着安慰女儿。
见到这一幕，尤稚不禁想起自己的妈妈。长这么大，她从未感受到妈妈的爱。
很快了，她很快就能把妈妈唤醒了。
陶阿姨带着女儿走遍了整个房间。
过了好一会，陶阿姨抱着女儿来到尤稚跟前，迟疑再三，还是开了口：“尤大师，您有什么秘方让小雅投胎后还成为我的女儿吗？”
尤稚摇了摇头：“没有。这些都靠缘分。”
缘分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
陶阿姨听到大师的答案，稍显失望，但也明白她的要求确实有违常理。
第186章 母女分别
“中午都在我这吃饭吧。”陶阿姨见时间快到饭点柔声提议。
“好。谢谢阿姨。”尤稚今天的安排就是解决团子的事情，她也愿意陶阿姨和团子母女俩多待一会。
毕竟这将是母女俩最后一次见面。
陶阿姨把小雅轻轻放到沙发上坐着，“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谢妈妈。”团子乖巧地对妈妈甜甜一笑。
陶阿姨摸摸女儿的头，满足地去冰箱拿做饭的食材。
尤稚看见陶阿姨从冰箱里拿出许多东西，没想到陶阿姨独自居住，家里存货这么多。
陶阿姨似乎看到尤稚的目光，说道：“我一直等待着女儿回来的这一天，所以家里冰箱时刻备着女儿爱吃的菜。”
团子听了妈妈的话，心里酸酸的。她飘到厨房，看妈妈做饭。
不一会，厨房里传来乒呤乓啷的切菜声、碗筷声、还有起锅炒菜的声音。
不久，一阵阵菜香味从厨房飘出。
尤稚打开手机给奶奶发去信息，告诉奶奶她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奶奶迅速回了个“知道了。”
过了半小时，陶阿姨从厨房里端出好几盘菜，团子飘在妈妈的身旁，鼻子像小狗一样，对着那些菜不停闻来闻去。
“尤大师，坐吧。准备吃饭。”
尤稚去厨房洗了个手，来到餐桌前。等陶阿姨开筷后，她才动手夹菜。
陶阿姨的厨艺很好，这些菜色香味俱全。
陶阿姨不停往女儿的碗里夹菜，见女儿只能吸食饭菜的味，却不能像人一样吃，她的眼睛又酸了。
“妈妈，我好喜欢您做的菜。”团子见妈妈又想哭了，开口说道。
陶阿姨笑着对女儿说：“喜欢就多吃点。”
说完，她把头转向一边，忍住泪水。
今天过后，她也没机会给女儿做饭吃了。
很快，两人一鬼消灭了桌上的饭菜。
团子挺着饱饱的肚子平躺在沙发上，陶阿姨坐在一旁给女儿捏手捏脚，母女二人说着悄悄话。
“妈妈，我走之后，您要好好生活。不然我在下面不放心。”团子担心自己走了后，妈妈没了念想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有些人经历一些惨痛的事情，就靠心里的念想继续活着，一旦念想没了，活下去的支柱坍塌，这人就不想继续活了。
陶阿姨没想到女儿轻易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女儿走了后，她稍后就跟着女儿一起走。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人和事，丈夫跟她离了婚，她的父母也离开了人世，唯有靠找女儿的念头而努力活在这个世上。
如今女儿找到了，却发现女儿早已去世。等女儿下去后，她再也没有坚持活下去的动力。不如跟着女儿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个伴。
团子见妈妈愣住的神情，瞬间猜到了妈妈的想法。
“妈妈，我走了后，您替我看这个世界好不好。拍照片烧给我，我可以收到的。多给我烧些钱，让我在下面买好吃的。”团子看着妈妈的眼睛，软软地撒着娇。
陶阿姨看着女儿真挚的眼神，不知怎么开口。她移开目光，不忍心与女儿对视。
“妈妈，妈妈。你答应我嘛。我会在地府等您，来世再做您的女儿。”团子摇着妈妈的手臂。
虽然她们母女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以尤稚的耳力，能听清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团子的担忧不多余，陶阿姨确实有轻生的想法，尤稚也感觉到了。
但她不会允许陶阿姨做出这样的事，不然就背离了她带团子来认亲的初衷。
“陶阿姨，您好好活着才是对您女儿最大的爱。”尤稚走上前，“小雅很爱您，希望您好好活下去。”
陶阿姨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她摇着头：“可是，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盼头。”
“您要是跟着小雅去了，就更没有盼头了。”尤稚解释说，“您要是做傻事跟着小雅去了，在地府会受惩罚的。那您和小雅就彻底失去了来世的母女缘。”
团子坐起身，抱住妈妈：“妈妈，我爱您。”
陶阿姨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哭着点头：“好。妈妈答应你。好好活着。妈妈替你去看世界，给你拍很多很多照片。”
“谢谢妈妈。”团子终于放心地展开笑颜。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离别时。
陶阿姨依依不舍地把女儿和尤大师送到了小区门口。
因为长时间哭泣，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此时的团子已经重新附身在小纸人身上，藏在尤稚的口袋里，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只手。
陶阿姨身上的术法，尤稚还没有解除，她依然看得见女儿。
她从女儿的口中知道了女儿做鬼的这些年在尤稚家里的点点滴滴，眼前的尤大师是个善良的人，把她的女儿教育得很好。
“尤大师，非常感谢你这些年对我女儿的照顾。”陶阿姨感激地看向尤稚。
“小雅是个很乖的孩子，照顾她都是小事。阿姨，您好好生活。我带小雅走了。”尤稚朝陶阿姨挥手道别。
团子（小雅）坐在口袋里，也挥着纸手对妈妈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