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配。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女人的脸被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连站着都用尽全力的老太太。
“童明海!你妈竟然为了这个小贱人打我!我跟你们拼了!”女人疯狂的像老太太扑去。
老人仍在发抖,心澄从她的眼中,甚至看到了将死之人的悲戚。
难道,又有一位至亲要离他而去了吗?
想到这,心澄的心又剧烈的痛了起来,她真的是一颗天上的孤星,独自一人在宇宙漫游,最后不为人知的坠落吗?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可以去法院告我。先证明这房子是我爸的婚前财产,再证明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孩子。最后还得证明我爸不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因为作为婚生子,只要他承认我,我就是他的法定继承人。你要不现在就去死,去地府找我爸拿个供词?”
心澄闲闲地将道理一一摆给他们听,她每说一句,就看见对方的脸苍白了一分。
真爽啊,其实她真的不是什么时候都喜欢动用武力,她不过是随心所欲而已。
“哦,还有,记得去告我的时候,让这位老人做上诉人。因为你们对我爸的财产没有任何的继承权,即使赢了官司,一毛钱也不会属于你们。
我教得够仔细了吗?是不是很羡慕我爸妈能生出来我这么好的孩子啊?
也是,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你们一样只能养个废物的,你们没念书我就不责怪了,但是你儿子这么年轻也是个文盲法盲是真不应该啊。
但凡他要是能有点用,最起码也会拦着不让你们来出丑。”
“你个小贱人,我跟你拼了。”女人被心澄劈头盖脸一顿骂,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死命地往前冲,却被她的丈夫紧紧地拉住。
而心澄则是岿然不动,浅笑着看她发着疯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震惊到鸦雀无声,包括林昭苏。
没有人见过她这副样子。又清又冷,又艳又绝。
可是林昭苏却明白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莫凡说得没有错,他的确没有能力给她更好的保护。
“我不和你说,我要去找你们学校领导,让他替我们做主!”女人口不择言地说道。
“赶紧去,用不用我告诉你院长办公室在哪?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不是你撒泼打滚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时代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跟你耗上了!我可以不上班,你总不能不上学吧!”
“你说反了,我大概是可以不上学,不过我想,你一个月不上班全家就要喝西北风了吧?”
“这个是你奶奶,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连她也不管了吗?”女人已经被气疯了。
心澄从始至终都注意到老人一直用一种既骄傲又心疼的眼光看着她,她是她的血脉至亲。
“刚才你不是说我不是童家的孩子吗?那么她是死是活又跟我什么关系呢?况且,她不是还有个儿子活着吗?”
心澄冰凉的微笑,目光直直的跟她的伯父对视,她看到对方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小贱人你别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一个姓莫的老板包养了!要是这个消息传到你姨妈和姨夫的单位,传到你们学校领导的耳朵里,会怎么样?”
心澄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女人扭曲的脸,果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不过很快,她便轻轻地笑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啊,还要我给你导航啊?”
医院的保安终于帮忙把这几个人请了出去。
门一关,心澄的脸色就彻底冷寂下来。她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手指苍白,冰冷。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起林昭苏的手跑了出去。
她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来到医院二楼的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所有人从医院正门走出去的样子。
那个瘦的螳螂一样的女人,一边走,一边激动地说着什么。
每走几步,她和他的儿子便伸出手去推搡或者拉扯那个佝偻的老人一把。
而老人的儿子,始终在一旁耷拉着头,拖着一条腿艰难向前,没有制止。
“你看见了吗?”她没有回头,她知道林昭苏明白她在讲什么。
“恩,老人的脸上有淤青的痕迹,眼睛充血,应该是被人施加了暴力。”
“这帮畜生!”心澄恨咬着牙。
“你说,她为什么二十年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或许她不来才是对你最大的爱和保护吧。”
心澄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家被人推搡的可怜模样,她不敢想象若是父亲还活着看到这个情景会是个什么心情。
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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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心澄和林昭苏仍在医院二楼的平台上看着童家四人离去的背影, 秦老师的微信就进来了。
【心澄同学,你姨父姨妈和林碧儿的母亲谈得很不愉快。
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他们对你的爱和保护,同时也对他们这样的长辈感到非常敬佩。
不过, 事情最终总要解决,听说林碧儿同学也吓得住了院, 我想她应该也从此事中得到足够的教训了。
林母刚才说, 只要你同意撤案, 她们愿意公开向你道歉,并支付一定金额的精神损失费。
还有其他条件, 只要你提,只要她们能满足, 都可以。
院里还是希望你能给她一次机会, 你们都是年轻人,都有着非常光明的前途。
林碧儿同学如果经过这件事成长了, 将来还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能对于这件事而言, 会是个更好的结果?
当然,院里也会竭尽全力让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和伤害降到最低。
我们等你的回复。】
“这边奶奶需要钱,这边钱就来了, 你说巧不巧?”心澄冷笑。
“我们先回病房吧,估计大伯和伯母很快也就过来了。”
“嗯。”
“冷吗?”林昭苏搂住了她的肩膀。
露天平台是零下二十度的低温, 心澄虽然披着羽绒服,但是寒气还是顺着她单薄的裤管爬了上来,她觉得自己要僵了。
“有你在,我不冷。”
心澄浅笑, 她知道他向来是个做的多说得少的人, 她不希望他因为对一些事情的无力感而自责。
不是他们没有能力, 是这个世界太过于荒谬。
心澄生了一场重病。
她向来身体康健,而这一次,急火攻心和风寒侵袭让她吐血之后的虚弱的身体很快被病毒攻陷。
喉咙红肿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持续的高热让她很快陷入了昏睡。
她一直在做奇怪的梦,梦里纸片一般的童家老太太被风吹着飘远,而她怎么都追不到,抓不住。
喻文沛和林柏扬得知童家找到医院来着实被气得不轻,他们也觉得此事甚是蹊跷。
二十年了,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出现,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事与陈晓敏有关。
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她要是真想保住自己的女儿,何不开诚布公地和他们两口子好好谈?
都是孩子,他们也未必就不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如今她竟用上了威逼利诱的下作手段!
她这是作什么大死?
既然如此,他们就便不能再和心澄隐藏真相,她从来都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你奶奶是个隐忍要强且大局为重的人,不然也培养不出你父亲那么好的人。当年她把你拜托给我们就说好了,她不会来看你,也不让我们告诉你她的存在。
我也去看过她,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收我给的钱,她说她的退休金都被炸得精光,不能再让他们知道她还有别的来钱路。
心澄,她是个很苦的人,也是个很伟大的人。”
喻文沛从心里敬佩这个老太太。
“那套房子现在在你一人名下,合理合法,你不用管任何人。当年你爸妈过世后留下来的存款和抚恤金,以及这些年这房子的租金,我和你姨父都帮你存着呢。你看,我们家的小橙子有人疼有人爱有房还有钱,那些人眼红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喻文沛试图让心澄不那么神伤,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便是她说这些话的那一刻,心澄的扁桃体已经不允许她发出任何声音了。
挂了点滴,睡到夜里八点多,心澄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就看见林昭苏正坐在她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里不免酸涩又感动。
“好些没?”林昭苏温柔地用唇在她的额头试她的体温,还是烫。
她仍旧说不出话,也不敢点头,因为稍微的动作都会让她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她也认真地看着他。
这才两天的时间他便瘦了好多,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嘴唇也是干裂的。
她心里开始无限地自责,若不是遇上她,他很可能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每天都充实乐观地活着。
可是,他的运气好像不太好。
心澄的眼神看了枕头旁边的手机,他立刻会意。
她在手机屏幕上写给他【吃饭了吗?我好多了,别担心。】
然后他也在手机上写给她【不饿,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心澄突然就笑了,然后身体的颤抖让头痛带来的恶心感迅速袭来,她又紧紧地皱起了眉。
然后她继续写【傻瓜,我只是不能说话,又不是听不见,你干嘛也用写的?】
林昭苏认真地看了那行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他是多么的傻。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推送消息,寒流袭来,气温骤降。
心澄一下子就想起了穿着补丁摞补丁破棉袄的奶奶。
也不知道回去她还会不会被那几个畜生暴力对待,她就是他们想钓她这条大鱼的饵。
而如今,鱼没有钓到,饵又留来何用?
姨妈亲口说的,奶奶并没有不爱她,而是为了保护她而隐忍了二十年。
所以回想起来,那次在墓地里碰见,她就是去祭拜外公外婆的吧。
她那么单薄的身体还背着那么大的蛇皮袋子,蹒跚着走了那么远的山路……
她拿起手机,给林昭苏写:【昭,你可不可以替我去看看奶奶,确保她的安全?】
“医院快要封楼了,我出去了今晚谁照顾你?”
【我好多了,有事我会按床铃叫护士姐姐,你知道的,她们对我都很好。】
心澄的目光尽是祈求,她心里都是不好的预感。
林昭苏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起了身。
“有事给我发微信。”作为她唯一可以指望和托付的人,他责无旁贷。
心澄点头:【如果她一切都好,你就先回家睡觉,不想你太累,别让我心疼。】
她很感谢此刻自己说不出话来,不然这些肉麻的话她还真的说不出口。
她倒是谁都心疼,唯一不心疼她自己。
这一夜心澄睡得极其不安稳,白天的发生的事像是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循环。
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怎么都睁不开眼。
似梦似醒间,她突然看到了喻文茵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微笑!
从前的时候她在梦里只能听到母亲的声音,而这一次,她竟然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她的脸!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对方却摇头制止了她。
心澄感觉自己的眼泪涌了出来,在她发酸的眼眶中越积越多,最后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
喻文茵慈爱地伸出了手,帮她轻轻擦去泪痕,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梦里的母亲和乡下的照片里一点都不一样,照片里的喻文茵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眼神里是姑娘独有的天真和清亮。
而梦里的她,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岁月的痕迹,她的手是温暖的,她的眼睛里散发的是母性的光芒。
她长得也很像上次她在咖啡馆碰见的那个女人。
心澄无声地哭泣,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她模糊的视线紧紧的锁定着她,生怕自己一个呼吸的错误,她便会消失不见。
“心澄,看看爸爸。”
喻文茵示意她偏过头去,心澄头疼得厉害,感觉即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如同翻山越岭。
然后她如愿看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她努力回想乡下照片里的他,却怎么也记不起那张脸。
而眼前的男人,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看见他嘴唇微颤,泪流满面。
她几乎一秒钟就接纳了他,这世上除了亲子之间的血脉相连,又有谁会有如此的真情?
“睡吧。”他们说。
心澄仍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舍不得闭上眼睛。
可是她的头却越来越重,夜深沉,她的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她脸枕在妈妈的手心里,仿佛这样妈妈便可以留下来陪着她,永远也不会再离开。
“27床,你醒了啊,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心澄一睁开眼,就看见查房的护士递给自己一根体温计。
心澄默默地将体温计夹在腋下,昨晚的梦太过真实,她还不太愿意面对现实的世界。
护士将她的窗帘打开。
心澄看了看时间,早晨六点四十五分,家属探视时间是九点,楼下的门禁还没开,桌子上的早餐是谁买的?
心澄心中疑云丛生。
“童小姐你男朋友对你也太好了吧,因为怕吵醒你,他昨晚任你枕着他的手睡,坐在床边几乎一夜没动啊,我们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太让人感动了吧!”
心澄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男朋友?
昨晚林昭苏根本不在,她是枕着谁的手睡了一晚?梦里幻境重重,到底哪个部分才是真的?
【他人呢?】
心澄把手机扬给护士看。
“哦,刚才他还在呢,好像下楼了吧……”
心澄不待护士说完,便拔了体温计往外跑。
她已经退了烧,但身体还是很虚弱,还好另一部下行电梯刚好到达,不然,她还真的没有体力从步梯跑下楼。
刚到达一楼,陪床的家属们手里提着热水壶和饭盒呼啦啦涌了进来。
心澄好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去,然后,她便看到了头发垂在额前一脸憔悴的莫凡。
果然是他……
她又突然意识到他哪里跟记忆中有些不一样,哦,看出来了,原来是没戴眼镜,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倒是不那么斯文败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莫凡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表情明显地愣了愣,然后便一如既往地翘起了嘴角,笑容苦涩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