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这一番话下来说得柯正英是哑口无言，想反驳都找不到词。
不过秉持着姜还是老的辣，柯正英转念一想，既然他没办法在投资计划书上找毛病，那他就找她的毛病。
“沈侄女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嘛这么大的投资计划，必须要交给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做，你说呢？”
面对柯正英又一次出招，沈月不慌不忙道：“是，所以我今天想借着股东大会之际宣布，我将任命我的叔叔陆方担任公司副总。”
闻言，股东们或哗然或沉默。
而站在沈月身侧的陆方则在想，难怪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都要请他回沈氏，原来她是想拿他镇场子。
她拿他镇住其他股东还行，但若要镇住柯正英，恐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如陆方预料的，柯正英“呵呵”一笑道：“陆方的确有经商头脑也有经验，可是他的身份怕是不能服众。”
好比打蛇打七寸，柯正英针对起陆方的身世。拜当年那件轰动一时的丑闻所赐，不止沈氏内部，整个莲城都知道陆方是陆家的私生子。
“沈侄女，你可以不在乎你叔叔的身份，但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身为公司的决策人，你要给股东们信心。这个信心可不只有自信心，还有信任心。”
望着柯正英，沈月索性把话挑明了问：“所以柯叔叔有更合适的人选？”
柯正英还没回答，其中一位股东便配合他似的说道：“我推荐柯先生。”
另一位股东也连忙附和道：“我们无论从资质还是地位出发，没有比柯先生更合适的人选了。”
图穷匕见之后，柯正英笑着反问她：“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了，那沈侄女你看，我还需要回答吗？”
“可是……”她状似为难地说，“我舍不得委屈柯叔叔你来当我的副总，但如果柯叔叔不在意，那么我也欢迎。”
听到她的话，柯正英拉下脸，这小丫头简直就是装糊涂的高手。
看来他再和她这么打太极下去，效果甚微。思及此，柯正英转为策略，开门见山地道：“我想当的不是沈氏副总，而是沈氏的董事长兼总裁。”
“原来柯叔叔想要我的位子。”
见沈月的反应如此平静，柯正英的心里忽然升起些许不妙，难道这丫头还有牌没打出来？
没等柯正英深思，他就听见沈月风轻云淡地问：“柯叔叔是觉得我太年轻没办法担任沈氏董事长吗？”
“嗯……”
“所以你们也是觉得我太年轻了？”她转向刚刚为柯正英摇旗呐喊的股东。
“这么大一个公司怎么能交给你一个小年轻，多不靠谱啊。”
“没错，当然是把公司交给柯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比较好！”
听着他们充满偏见的话语，她轻蹙柳眉露出一副“不赞同”的神情：“你们怎么能凭年纪就断定一个人的能力呢？你们这么说也太不尊重俞少了，他可是比在座的我们都要年轻，对吧，俞少？”
突然被她点名，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俞龙扫了一眼那两名僵住的股东，微微勾唇道：“沈小姐说得对，怎么能凭年纪就断定一个人呢？”
“俞少，我们不是在说您……”
“对对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那两位股东紧张得用起了敬语。
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沈月这一步步诱导，是想误导他们去质疑俞龙。
假如他们用年纪轻来否定她的能力，那就不得不连俞龙一起否定，这样自然会得罪俞龙；但如果不用年轻来否定她，那他们就得另外找理由。
这丫头比他们想得棘手。
不止两位股东这么想，柯正英也这么想，但柯正英不慌，他早就拉拢了俞龙，他相信俞龙若足够聪明，应该会明白和沈月丫头合作是没有出路的。
她也就会耍点小聪明罢了。
柯正英的自信来源于他经历过的岁月，他见过太多事太多人，他很清楚就算沈月有炒股、经商的天赋，却不代表她能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生存。
光靠天赋是不够的，商场如战场，而战场奉行的是“兵者诡道也”。
他比她多的正是这些摆不上台面却很有用的东西。
“好了，你也没必要把俞少牵扯进来。”柯正英把被沈月带偏的节奏拉了回来，“我相信即便是俞少也会同意我们的看法。”
他决定不再和这丫头扯皮。
“这次我们召开股东大会就是为了撤掉你这个董事长。”
“是吗，看来各位对我提的投资计划不感兴趣？”
她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她说过她不想当恶人。她已经给了他们台阶，也愿意带他们一起将这艘漏水的船重新修补重新启航。
可惜啊可惜，他们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她丢下他们，另外再组建一家公司。
毕竟她自己创建的公司也是“沈氏”。
“假如你们决心已定，那我会带着我的投资计划另组……”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俞龙略略低沉的声音。
“我支持沈小姐继续担任沈氏的董事长。”
俞龙此言一出，错愕的不只有柯正英，连沈月都有些惊讶了。
“俞少你……”
柯正英急得一站而起，这臭小子怎么能突然变卦？
面对怒气冲冲的柯正英，俞龙毫不引意，他专注地盯着沈月，气定神闲地开口：“我认为只有沈小姐你能帮助沈氏脱离困境，我非常看好也非常支持你的投资计划。”
俞龙“反水”转而支持她的举动，让会议厅一度陷入骚乱。
而沈月与俞龙就像无视了四周的混乱，互相对视了片刻。
这位俞少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由地想。
因为另一位大股东转而支持她，自知手中股份不足以撼动、推翻她的柯正英气极地拂袖而去，带走了几个和他站队的股东。
而余下的股东则围着她问起投资计划的事，她耐心地一一解释，直到他们满意点头准备离开。
“我去送他们。”看出沈月有些累了的陆方主动揽下了这些场面活。
“嗯。”沈月点了点头，她目送着陆方和钱经理一起送走股东，然后看向专门留下来等她的俞龙。
“俞少为什么转而支持我？”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可别告诉她是因为柯正英他们看不起年轻人这件事，她觉得俞龙不像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当然是因为沈小姐长得比较美。”
好吧，他还不如说她想的前一个答案。
“俞少谬赞了，我长得很普通。”她淡淡地说。
“沈小姐你太谦虚了。”俞龙望着她，“你与其问我为什么支持你，不如问我是想‘死’还是想‘活’？”
“……”
“假如我和柯正英一道‘弹劾’你，你一定会来一招‘釜底抽薪’，带着你的投资计划另组公司，留给柯正英和我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沈氏。”俞龙仿佛早就洞悉一切地慢道，“我买沈氏的股票是为了赢钱，不是为了输钱。”
这个男人居然看穿了她今日的底牌。
“不愧是俞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沈小姐不是说了不能仅凭年纪来判断一个人。”他拿她的话还她。
“确实。”她眯了眯美眸，赞同他的话。
“不过嘛，我不是毫无条件支持你。”他话锋一转道，“做生意的人哪怕再不畏惧风险，也希望风险降到最低，你懂吧，沈小姐？”
她不认为他会白白支持她，因此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在此刻提出条件。
商场上最少见的不是蠢人、笨人，而是善人。
“所以俞少你的条件是什么呢？”她浅笑嫣然地问。
“我的条件很简单。”他果然没和她绕圈子，“我需要你和一个人合作来保证投资顺利。”
“谁？”
听到俞龙提出的条件，沈月是惊讶的同时也是警惕的，因为能请动俞家少爷牵头合作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这个人你也认识。”很快俞龙就宣布了一个她最不想听见的答案，“楚氏总裁，楚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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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败家子
当听到俞龙说出“楚烨”二字时，沈月与其说诧异，倒不如说之前心里隐隐流露的不安终于得到了验证。
这一刻，她心底甚至有一种大石块落地的感觉。
回国至今，她也许一直在等着她的前夫出招，而直到刚刚她才意识到他可能早就布置好了陷阱，就等她掉进来。
不过如果楚烨以为她还和六年前一样傻一样天真，那他就错了。
“我拒绝。”
虽然他布下了陷阱，但她可以选择不跳。
“麻烦俞少替我转告楚总，我不会和我无法相信的人合作。”
听到她的拒绝，俞龙似乎并不奇怪。
“和他说的一样，他说你一定会拒绝。”
“是吗？”她微微冷下脸，“楚总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只想和你合作做生意，一起赚钱而已。他希望你也能放下私人感情，好好考虑目前的状况。你应该清楚和楚氏合作共赢才是最保险的选择。”
“这真的是他说的？”她很怀疑。
“不，其实是我说的。”俞龙干脆地承认，“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都和楚烨分开六年了，你还放不下过去？”
“俞少，你不是我，就不要说什么放不放下。”
“所以你放不下什么？”
她不答反问：“俞少有被人当作过替身吗？”
“替身？”
“对，如果你爱的女人爱的不是你，她只将你当作另一个男人的替身，你心里会舒服吗，你会介意吗？”
听到她的提问，俞龙毫不迟疑地回道：“我不在乎。”
“是吗？”
“因为我不可能专情一个女人。”他想象不到自己只爱一个女人的样子，所以他其实理解不了楚烨执着沈月的理由，执着到六年都没放下。
当然他看不看得懂不影响他来牵这个头。
“沈小姐，我希望你考虑一下，你的投资计划很好，但目前你应该很难找到银行还有担保人帮你凑齐两亿。”
如果拿不出初始资金，那就是白搭。
“你若愿意和楚总合作，我相信他很乐意给钱。拿到了钱，你就占据了主动权。”
听完俞龙的话，她明白了。
“你想让我利用他？但你不是他派来的说客吗？”
“我和楚总也是平等合作的关系，他有他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而我说了我看好你的投资计划，正因为看好，我更需要这个计划尽快实施。”
而现在挡在这个计划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钱。
“我们要是迟一步，就会被别人抢先。”俞龙提醒她道，“马帮的会长马鸿飞也有意‘进军’内地市场。而这么盘算着的肯定不止马鸿飞一个人。”
因此抢占先机很重要，这话他不必明说，聪慧如她应该听得懂。
“沈小姐留给你我犹豫的时间不多，我期待你的答复。”
俞龙说完便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然后朝她点了点头，算表达告辞地绕过她离开了会议室。
而俞龙一走，陆方就回来了。
“你都听到了，对吧？”她看向陆方。
“嗯，听到了。”其实一出门他就让钱经理去送股东，他则守在门外，一方面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听一听俞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她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查账。”
沈月之所以要看账本是她想了解沈氏这些年的经营状况，而为什么她现在这么着急想了解这一点，是因为俞龙说的那些话。
俞龙为何如此笃定她凑不出两亿？
哪怕现在沈氏处于风雨飘摇的危机之中，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俞龙会这么肯定沈氏得不到银行放贷，只能说明沈氏这些年经营出现了严重问题。
她的猜测是敏锐且准确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笔亏损？”她一开始还以为沈氏受到的冲击只有这次股灾，没想到在她离开莲城的六年里，沈氏主导的大大小小数十项投资无一例外全以失败告终。
原来这次股灾仅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放下手中的这些文件，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平复情绪。
“钱经理，这些投资案都是谁负责的？”她需要和负责人好好谈一谈。
钱经理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开口回道：“阿月小姐，当时拍板这些投资的人是…是二少爷。”
闻言，她微微一愣。
投资这些垃圾股的人居然是她二哥？！
***
位于海天路的海天娱乐会所距离晚上开业前的这段时间都很冷清，店里只有几个服务员在坐着开业前的整理、打扫，当沈月杀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你们老板呢？”
她喊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服务员问道。
“老板他今天没来。”
“没来？”她看服务员的样子不像撒谎，如果沈静真没来，那他现在会在哪里？
她想了想，掉头离开会所，打了一辆车直奔她记忆里的公寓。
这间公寓是沈静在沈家外的住处之一，为什么说之一呢，因为他在外住的地方一向不固定。他之所以这样有好几个家，一来是为了安全，二来是为了——…
她按下公寓的门铃，开门的不是沈静而是一个穿着吊带睡衣的年轻女人。
看到门外站的她，年轻女人睁了睁睡意朦胧的双眼：“咦？这不是阿月小姐吗？”
这个年轻女人是她二哥沈静的女朋友之一，没错，他在沈家之外的每个家里都有着一个女人，这些女人也都知道彼此存在，令人意外的是，她们不但毫不在意，而且还能像“同事”般友好相处。
沈月不知道她二哥是怎么做到让她们和平共处，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找到他问清楚那些投资案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沈静在吗？”
“他啊，不在。”年轻女人摇摇头，“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是吗？”她的视线越过女人的肩头，望向有些乱糟糟的屋内。
“介意我进去看一看么？”她问。
“现在不大方便呢。”年轻女人凑近她的耳边轻语，“我昨晚带了别的男人回来。”
对于女人说的话，她丝毫不感到惊讶。
沈静的这些“女朋友”就和沈静一样，不说物以类聚，也只能说人以群分。
“如果你看见他，麻烦你转告他，我找他有急事，叫他立刻、马上回公司一趟。”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