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雅间门口。
不过似乎没料到她会在这儿,看到她坐在茶桌前,那张布着伤痕的脸流露出惊讶。
片刻呆愣之后,他看了看马鸿飞,又看向她,仿佛明白一切地攥紧拳头。
而坐在那儿的马鸿飞拄着拐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介绍道:“沈小姐,我重新介绍一下我的养子叶阳,你应该认识他。”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毕竟……
“他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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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违心
静谧的茶楼里, 只听见茶水被倒入杯中的声音。
坐在茶桌前的四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主动打破此刻的沉默。
沈静暗暗打量着这个叫“叶阳”的家伙, 他脸上那疤痕也太吓人了,沈月什么时候改变口味喜欢这种类型了?他忍不住地想。
而沈月则在想, 阿阳原来叫叶阳。
“沈小姐其实我今天请你喝茶是想将我家阿阳正式介绍给你。”马鸿飞慢悠悠地开口, “阿阳啊他其实是你的……”
“父亲大人!”
叶阳打断马鸿飞的话, 然后他就被马鸿飞一个拐杖击中了胳膊。
疼痛令阿阳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也让沈月腾地站起身。
“马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 马鸿飞表情未变地说:“我在教育他不要插嘴,有问题吗?”
“那你也不能动粗。”
“沈小姐很关心阿阳嘛,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他是你的……”
“父亲大人。”叶阳捂着受伤的胳膊, 又一次出声阻止马鸿飞,他眼神里带着卑如尘土的哀求。
马鸿飞眯了眯眼, 然后微笑地告诉她:“我家阿阳小时候和你是邻居,你们应该算青梅竹马吧。”
“邻居?”
她愣了愣, 没想到自己会从马鸿飞嘴里听到这个词。
他这是把她当傻瓜一样糊弄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马鸿飞语气自然地说,“叶阳一家当年就住在你家隔壁,后来叶阳父亲离世他母亲又抛弃他改嫁, 我就收养了他。”
闻言,她转向叶阳:“马爷说的都是真的吗?”
叶阳看了看她, 然后点了点头:“是。”
“所以你真的和我是青梅竹马?”
“是。”
“你和我没有其他关系?”
“没有。”
他答得那么快,不假思索一般。
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接着轻声道:“抱歉,我不记得我六岁之前的事了。”
“不记得没关系。”马鸿飞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可以慢慢回忆, 实在想不起来, 那就创造新的回忆。”
“马爷的意思是……”她听出马鸿飞话里有话。
“沈小姐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家阿阳交往呢?”
听到马鸿飞的话,愣住的不只有沈月和叶阳,还有一边的沈静。
“马爷这个玩笑不好笑。”沈静沉声道。
“沈二少我可没在开玩笑。”马鸿飞笑了笑,“我是真心想为我家阿阳觅得一段好姻缘,我也是真心想与你们沈家结为亲家。”
“恕我……”沈静刚想替沈月拒绝这门“说亲”,沈月却出声道:“谢谢马爷厚爱,我也想和阿阳多一些来往。”
她的回答令马鸿飞的眼睛亮了亮,也令沈静和叶阳的黑眸掠过一丝错愕。
比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叶阳,沈静拉着沈月起身走到一旁。
“你疯了吗?”沈静瞪着她,问道。
“我没疯。”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你没疯你……”沈静气得头疼了,“你不会真想和那个丑八怪交往吧?”
“你不要侮辱他。”她皱了皱眉。
“我侮辱他?”他握紧她的肩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他就是一个丑……”
沈静的话还没说完,左脸就挨了一巴掌。
她打的。
被她打偏了脸的他,摸着自己脸,冷笑了一声。
“沈月你真行啊。”
语罢,沈静掉头往外走,留下她望着自己发红的掌心。
“不去追他,好么?”马鸿飞难掩悦色地问。
“不用了。”她放下手,看向马鸿飞,“我想单独和叶阳聊一聊。”
***
茶楼的雅间里只剩下沈月和叶阳。
“你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她望着一言不发的他,问道。
“……”他慢慢地开口,“你二哥说得没错,我这样貌根本不配和你交往。”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她凝视着他,问得很轻。
“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他反问她,“你想我像你前夫那样说‘我爱你’吗?”
“我想你说实话。”
她想听他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和我是这个什么青梅竹马?”
“告诉你有意义吗?”他撇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不傻。”
她才不信马鸿飞的鬼话,如果她和阿阳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马鸿飞根本不会用这个作为饵引诱她过来,而陆方也不会特地告诫她远离他。
他们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你如果不傻,你刚刚就应该跟着你二哥离开。”
他握紧双拳,压低着声音也压住了怒火。
“你留下来有多危险你明白吗?”
“你呢,你就不危险?”她伸手撸起他的袖子,方才被拐杖击中的地方已然红肿,看见这伤口,她就不自觉地心痛。
“只是一点小伤。”他说着抽回手,放下袖子。
听见他这么说的她微微一愣,为这似曾相识的对话。
或许是为了验证或确认什么,也或许只是一股没有任何理由的冲动,她伸手触碰他的背。
“你做什么?”
他被她的举动吓到似的侧身扣住她的手腕。
“我想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关于这一点,她没有说谎。
“这就不劳沈小姐费心了。”
他冷淡地拒绝她的靠近。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低头看了看他扣着自己手腕的手,然后又抬头看向他阴鸷的脸:“你父亲会希望我回去?”
“他当然不希望你回去。”
马鸿飞怕是恨不得立即占有她,说什么结为亲家,那都是为了变相得到她的幌子。
“那你呢?”
澄清的目光直直望着他的,他刚想回答希望她走得越远越好,眼角的余光瞥见草帘后边晃动的人影。
已经到嘴边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他一改态度地扣紧她手腕,说给别人听似的哑声道:“既然留下了,那就别走了。”
“你刚刚还赶我走……”她提醒他。
“有人在监视我们。”他低头贴近她耳边,用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别回头,不要被他看出你发现了。”
“嗯……”
她与他靠在一起,耳鬓厮磨般地交颈相错,这样一方面是为了迷惑草帘外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说悄悄话。
“一会儿我送你离开。”他贴着她耳朵说,“别再接近马鸿飞了。”
“你们总是警告我不要接近这个,不要接近那个,却不告诉我理由。”他如此,陆方亦是如此,“我叔叔让我别接近你。”
听到她的话,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你应该听你叔叔的。”
“因为你是马鸿飞的养子?”她试探地问,想从他这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他凝视着她,看出她期望得到不同的答案,可他给不了也不能给她。
所以他点了点头:“对,因为我是马鸿飞的养子……”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实话呢。”她说不上难过还是失望地喃喃低语。
“实话就是别沾上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她问。
“走夜路的人。”他答。
一个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人。
而她就是他不可接近也不可碰触的光。
“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松开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长指从她细腻的肌肤上移开,只残留下余温。
在这余温消散前,她蓦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望向握住他手的她,听见她轻轻地说:“我们也可以是一个世界的人。”
沉默良久,他摇了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小傻瓜。”
他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他愿意牺牲自己也是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哪怕不能与她相认,不能与她相守,他都认了。
瞥见草帘后的人走了,他拉开她的手,站起身。
“我送你回去。”
“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不能。”
因为他要替她挡住马鸿飞——…
“马爷,少主要送沈小姐离开。”
手下向隔壁雅间的马鸿飞报告道。
坐在茶桌前的马鸿飞,抿了一口杯中茶,慢悠悠地说:“让他们走吧。”
“就这么让沈小姐回去吗?”
“不然呢。”马鸿飞看了一眼窗外,“你们没发现沈静加派了人马过来么?”
手下顺着马鸿飞的视线望去,果然茶楼不远处的街巷停着好几辆黑色轿车。
“虽然人被气走了,但沈二少还是没法放下这个‘妹妹’不管。”马鸿飞说着,又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醇香的茶。
都是口是心非的男人呐。
***
开张前的会所,就两个字,清净。
坐在吧台前的男人,一脸阴郁地拿起酒杯,正要往嘴里灌时,背后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沈二少爷。”
沈静扭头望向不请自来的阿花,粗嘎着声问:“什么事?”
“我……”阿花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我找阿月小姐。”
“你找她?”
“嗯,我想当面向她表示感谢。”阿花说,“谢谢她帮我还了债,还替我介绍了新工作。”
“你找到新工作了?”
“嗯,我现在在酒厂上班,都是白班,晚上我还可以陪阿香。”阿花十分感激,“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谢谢阿月小姐。”
她说着提了提手中的蛋糕盒。
“这是我自己做的草莓蛋糕,也不知合不合阿月小姐的口味。”
“她喜欢吃草莓。”
小时候,他经常把沈亦君给她准备的草莓吃光,害她坐那儿哭鼻子。当然之后,她也会在他的作业本上写上大大的“坏O”,让他挨老师训。
他和她从小斗到大,有输有赢。
有输有赢……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真的赢过吗?
“沈二少爷…你没事吧?”
见他喜怒无常,阿花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地问。
“没事。”他看向阿花,“你的阿月小姐不在,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她讨厌我。”
“你和阿月小姐吵架了?”
连阿花都看出来他和沈月吵架了。
被她打的脸,还有点疼,她不止一次打过他巴掌,这个可恶的臭丫头,就算他和她关系不好,她也不能这么不给他面子!
而且那个叫“阿阳”的家伙哪里好了,他明明比那家伙……
想到这儿,沈静忽然愣了愣。
他干嘛要和那家伙比?
那个女人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他又不在乎!
他虽然这么想,但仍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
“沈二少爷你刚出院就喝酒是不是不太好……”阿花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放心,喝不死。”他看也不看阿花地挥挥手,“你去沈氏找你的阿月小姐吧,她估计在那儿。”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他举起酒杯正欲大口灌下辛辣的酒液,手腕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
“我都说了喝不……”他不耐烦地转过脸,然后惊讶地发现阻止他的人不是阿花,而是沈月。
“你……”他想,他酒都还没喝,这肯定不是他看花眼。所以她怎么来了?
“别喝了。”她从微微呆愣的他手中拿走了酒杯。
“你来做什么?”他反应过来地按住她的手,“不陪你那个新欢了?”
“丽姐派人找来我着,她说你又在这儿买醉了。”
阿丽这女人又在多管闲事了。他在心底不满地咕哝。
“你是不是在想丽姐多管闲事?”她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丽姐那也是为了你好,医生叮嘱了你不能喝酒,你大病初愈应该听医生的……”
“原来你还知道我‘大病初愈’?”他讥诮地斜睨着她,“你打我巴掌可没手软。”
“……”
她望着他的脸,眼底掠过丝丝内疚。
“还疼吗?”她头一次在他面前用如此温柔的语气问。
“疼。”
他闷闷地说。
“那我给你揉一揉?”她眨了眨眼,双眸露出些许恶作剧的光,然后不等他同意,她就和小时候捏他脸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被她的小手一碰,他害臊地别过脸,不过嘴依旧硬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不生气,我可没那么好哄。”
“那我请你吃饭?”
“不吃。”
“那…我给你打回来?”
“谁要打…你。”他气呼呼地转回脸,“我才不会打女人。”
“那我赔你钱?”她提议道,“免收你今后的商场入驻费?”
“这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他可不会放着明摆的好处不要。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她向他保证,又哄道,“别生气了,好嘛?”
他冷哼一声。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别等会儿影响丽姐他们做生意。”
她拉着他起身。
“我怎么会影响他们做生意?”他强调地说,“我是这里的老板。”
“是是是,你是老板,所以他们不敢劝你,才把我喊过来。”
“等等。”他找到她话里的漏洞,“他们凭什么觉得你能劝我……”
他突然止住话音,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她困惑地望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满脸露着诧异的他。
他诧异的原因,她不知道,而他也是刚刚才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