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怕谢夜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芥蒂，故意别别扭扭表达不乐意。
闻言，谢夜寒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买给你的。”
他说到做到，不在意往事便是真的不在意。
谢夜寒盯着李染华看了许久，确认她在认真听，才说：“你不是很想要吗？”
所以他才买的。
李染华听罢，皱起了眉头。
她根本就没有说过“想要”这种话，谢夜寒什么时候出现了幻听？
难道……是“它”在作祟？跟那时的祁十一样？
“谢夜寒，”李染华想到此处，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担心问道，“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谢夜寒：“……”
他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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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传言
话说出口, 眼见谢夜寒气呼呼地离开，李染华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定了定神，看着手上拿着红色风车, 心中不安定的感觉竟然略略消了几分。
李染华望着风车，翻来覆去地看, 自入城以来的熟悉感在心间萦绕得愈发浓重, 甚至挥之不去。
多年的记忆在眼前快速划过, 最终定格在李染华上灵山，入仙剑宗前的童真年华处。
那时, 李家兄妹俩住在远离仙剑宗的一个村落之中，没有哥哥对求仙问道的执着, 兄妹间彼此和和睦睦, 安然相处。
一天，难得过节, 清贫的家中买了几张漂亮的红纸，放在不远处的柜台上。孩童心性的李染华忍不住好奇, 便偷偷私下取了一张，拿到屋外去玩。
日落后，下田的父母见李染华扯了满地的碎红纸屑, 又回屋中一数，自然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 拿了扫帚就要揍她一顿。哥哥李奕华死死拦在李染华面前，解释妹妹只不过一时调皮，挨了不少扫帚棍子。
看见自己连累哥哥受伤，李染华内心既后悔又难过, 独自一人跑出家门, 躲在暗处偷偷哭了半天。
李奕华发现妹妹不见后, 自然十分着急。他绕着不大的村子走了三四圈，一个时辰后，才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找到仍未止住眼泪的李染华。
虽说李奕华终于找到了妹妹，但看着不住抹泪的李染华，他也狠不下心去责骂她。无奈，李奕华以笑逗对方开心，希望能止住妹妹的眼泪。
“你猜猜我带来了什么？”他说。
李染华擦干净眼泪，不想让李奕华继续为自己担心，也假装对他的话十分感兴趣。
“是……是什么？”李染华问。
见妹妹不再哭泣，李奕华连忙从背后掏出一个粗糙的木制风车，递到李染华面前：
“送给你的！”
风车有点扎手，整个被染成少见的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磕碜。李染华被这个丑得别有特色的风车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将其接过在手里。
“好丑。”她喃喃地说。
即便妹妹说得再小声，李奕华也还是听到了。他也知道这个红风车确实不好看，便苦笑着挠了挠脸颊。
为了这个风车，李奕华花了小半个月时间，才从老木匠那里匀来多余的木料。做好了还不够，他又厚着脸皮去找染坊老板娘将其染成红色，费了许久力气。
而李奕华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李染华而已。
没想到，忙活了半天，他的大作竟然被妹妹嫌弃了。
他默默看着安静打量风车的妹妹，说：
“我以为染华喜欢红色，才将它染成这个样子。”
李奕华无奈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李染华察觉出兄长的沮丧，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此，她选择了沉默不言。
渐渐地，回忆画面消散，李染华重新回到九衍城里，耳边传来小摊贩的叫卖声，与记忆里那座偏僻的村落截然不同。
她一直举着那只谢夜寒买给自己的风车，不知不觉在大街上站了许久。
李染华的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身边的人潮涌动上。
原来如此。
原来这便是李染华觉得九衍城熟悉的原因。
她和哥哥一同长大的那个小小村落，如今竟已变成了一个人来人往的繁华城镇。
时过境迁。李染华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她从手上的风车上离开视线。
“我回来了。”
顿了一会儿，李染华突然很想对记忆里安慰她、送给自己红风车的李奕华说上几句话。
“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送我的风车。”
可惜，后来也是你，亲手将我送进剑鼎之中，承受非人的痛苦，活生生熬成染华剑。
不知道，你在失去我的时候，有没有为此感到后悔呢？
在大街上耽搁了一阵，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深了。李染华和谢夜寒被阿雅带到路边的一家店铺中，打算在此休息一晚。
绕过店门处那些对三人来说过于艳丽的花样，阿雅走到柜台处，朝着里面唤道：
“有人吗？”
一个伙计从里间走出来，遥遥喊道：“客人，宵禁快要开始了，小店这下便要赶紧关门，快快回家去了——”
待到伙计揭开外间的帘子，看清楚是阿雅站在外面之后，大吃一惊。
“大……大小小姐……”
阿雅望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内间，严肃起面容责问伙计，说：“店里现在就你一个吗？”
伙计不敢说谎，只能喏喏几声，道了句“是”，“如今行情不好，没什么人来关顾，店里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换句话说，其他人不就是在躲懒，拿着工钱敷衍了事嘛。
阿雅一听这话可不得了，立刻摆出大小姐架子来，誓要一字一句问个清楚。
趁着阿雅训人的间隙，李染华无聊，便将店里的衣料都翻看了一遍。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
摆在里面的布料倒还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逐渐走到店门外边，店铺外最显眼的地方赫然摆着一匹与众不同的花布，上面印着奇怪的花纹。
李染华下意识皱起眉头，凑前去看，发现衣料印得密密麻麻，全是一个人，一把剑和一朵祥云的花色。
她再离开灵山脚下时，还见过这个花纹。只不过，那时它是以一座雕像的模样出现的。
这是弈和仙君！
李染华摸了摸布匹，发现触及如无物，颜色鲜亮，显然是精心制作的上品，看起来还颇有销路。
“果然，这座城镇也不对劲。”
谢夜寒跟在李染华身后出来，显然也将这匹布料的花色看在眼里。
他望着低头揣摩花样的李染华，叹了口气，道： “你倒是乐得清闲。屋子里面阿雅跟她的伙计吵得正凶呢。”
闻言，李染华连忙收了心思，跟谢夜寒一同蹲在店门处偷听。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大小姐……不是我们跟钱过意不去，而是因为夜晚城里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大家都不愿意买东西，喜欢将钱花在要紧的地方。”
阿雅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店里的布根本卖不出去。唯一卖得好的，是印有弈和仙君的平安布——只因他是传说中唯一飞升的人物，众人皆相信仙君大人能从怪物手下庇护自己，纷纷买来穿戴在身上。
伙计又说，幸好怪物们只在夜晚出现，官府又会实行宵禁，因此城中的百姓还能勉强过活，表面还是一片祥和。
不过……九衍城里还是危机重重。没有希望、逼于生计的人们始终会纷纷离开这座城镇，布庄的掌柜和其他伙计这几天都在为一纸出城文书忙活，哪里还有心思照看东家生意。
毕竟还是小命要紧么。
说到这里，伙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凑到阿雅耳边道：
“大小姐，我看最近是越来越糟糕了。据说连当年被徐仙君杀死的神龙妄渊都复活过来了，只怕它又要到处作乱，吞下几个修士泄恨咯。”
偷听的李染华闻言，默默望了身边的谢夜寒一眼。后者咳嗽几声，故作严肃道：“妄渊珍惜生命，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阿雅不听伙计的胡言乱语。“你别想多了，我当时就在灵山脚下，妄渊可没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见阿雅不爱听，伙计立刻识时务地闭上了嘴。然而妄渊毕竟是臭名昭著的恶龙，他心里还是免不住提心吊胆，最后长叹一声：
“要是弈和仙君能下凡屠龙就好了。”
听罢伙计的话，悄悄偷听对话的李染华和谢夜寒面面相觑。
谢夜寒最先按捺不住，比口型道：“他是不是疯了？”
仙人飞升后，上有摘星取月之能，下有移山改河之术，举手抬足间便足以动摇偌大世界，恐怕不会将凡人和修士这等蝼蚁放在眼里。
谁也不能保证弈和会不会对自己昔日的族人拔剑相向。
相比起来，李染华要冷静不少。她示意谢夜寒安静下来，听对面两人接下来会如何说。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阿雅显然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一介百姓嘴中说出。
“弈和仙君可没你想得那么好！”她说。
阿雅踱了几步，显然没想到事情会严重至此。她在灵山脚下亲眼所见，如屠宰场一般的城墙之外是疯狂的流民，一墙之隔的百姓却信仰可能是帮凶的弈和仙君，实在讽刺至极。
许久，阿雅终于作下了决定。“九衍城的生意，我家不做了。你明天把剩下的其他人都叫来，我来想办法带你们出城。”
伙计大喜，连忙匆匆告辞而去，赶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同伴和家人。
霎时间，尚算热闹的店铺里就剩下了阿雅、李染华和谢夜寒三人。
阿雅见店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便也苦笑着告辞，说：
“两位前辈，听刚刚伙计一说，我估计城里的客栈今晚大概也不会开。”她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委屈前辈们在此休息一晚了。”
李染华对住在这里没有意见。她点点头，道：“没有问题。”
她巴不得阿雅走呢。
谢夜寒与她心有灵犀：“这些都是小事，你就安心走吧。”
两人看着阿雅不放心地落下店里的门锁，又被再三叮嘱不能乱跑，才看着她消失在夕阳之中。
阿雅一走，李染华便走到锁起的大门旁。轻轻一揪门锁，三指粗的铁链如草绳一样断开。
李染华直起身子，望向身后的谢夜寒。
“我们走吧。”
她说：“去九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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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身份
离开阿雅家的店铺前, 李染华贴心地用灵力将店门重新锁好，防止外任误闯，这才转身同谢夜寒一起离开。
此时, 夕阳渐沉。九衍城渐渐被月色带入昏暗，四周难免生出几分阴凉昏暗之感。李染华沿着大街一路走来, 发现路上空空如也, 并没有什么行人。
看来刚刚店里的伙计说得没错, 九衍城夜晚有宵禁，寻常百姓不敢随意外出。
两人走了一阵, 忽然听见身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从旁边的民居里传出来的。李染华和谢夜寒赶紧找了个藏身的角落, 偷偷摸摸地往声音的来源处张望。
在等待的间隙, 谢夜寒喃喃说道：
“希望不要是‘那种’东西才好。”
可惜，事与违愿。一个人影慢慢吞吞地打开了自家窗户, 头也不回地朝大街上去了。
李染华一眼便知，那是被“它”所操纵的百姓。和之前在灵山脚下的一样, 九衍城里只怕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我们跟上他。”好看看这个人会在“它”的操纵下去往何方。
李染华和谢夜寒不敢耽搁，哼哧哼哧跟在对方身后绕了一阵，很快便见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月光下, 城中众多百姓纷纷聚集在大街上，挤成密密麻麻的一群, 麻木地朝同一个方向涌去；李染华两人一直跟着的那个人，也机械一般抬脚，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人流。
与此同时，还无数百姓纷纷从小巷中走出, 源源不断地加入人群, 又很快被簇拥着走远。
见此一幕, 李染华和谢夜寒都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收敛了身上的灵气，伪装成普通人，身着九衍宗弟子的灰衣混进了人堆里。
走在这些被操纵的人群中间，李染华左右望望，发现这些人沉默有序，比之前见过的要好上不少。
她皱起眉头，道：
“这些百姓的情况，要比灵山脚下的那些更严重。”
看来，越是靠近九衍宗，“它”能操纵的人也就越多，能力也就越强。
百姓们排成一条长龙，动作统一地朝不远处的一座小山而去。越往前走，脚下道路的地势便越低，李染华走在其中，感觉迟早会走到地底，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人群，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凡间传说里的往生路。一个个生魂前仆后继地前往地府，最后“扑通”一声掉进转世的泉水里，来世再见。
“喂。”
在李染华走神间，一个声音自头顶上传来，叫住了她。
“你过来。”
同样身穿灰衣的九衍宗宗主李承许正站在高处俯瞰人群。他眼神敏锐，一眼就发现了混迹其中的李染华。
李染华无奈，只得停下脚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谢夜寒装聋作哑，假装没有听李承许的叫停声，而是演成麻木人偶，试图混水摸鱼地往前走去。
李染华看着谢夜寒的背影，确定他消失在不远处的巨大山洞里之后，才扭头打算应付叫停自己的李承许。
李承许站在高处，见这个人偶不像别的一样听话，又皱着眉头呼唤她继续呼唤道：
“过来。”
李染华懒得继续伪装，轻踩了一下地面，飞身跃到李承许面前。
等到李承许看清楚她的打扮后，一眼就知道李染华是假扮的九衍宗弟子。毕竟九衍宗弟子中没有剑修，李染华腰间却挂着一把铁剑，简直大胆得不愿遮掩。
想到此处，李承许甚至被气得有点想发笑。他板起脸，问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道：
“你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李染华觉得这个人挺神奇。明明他已经看出自己并不是九衍宗中人，却还有耐心在这里同她闲聊。
“我叫李染华，来自仙剑宗。”
李染华干脆答道。
李染华……
李承许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李染华”这三个字在九衍宗里确实不可谓不闻名——
据说，九衍宗的第一任宗主李奕华，是因为私下以生魂炼剑，事情败露后被仙剑宗扫地出门的。
当年，他为了走上剑修一道，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妹妹而感到后悔。因此，回到家乡的李奕华发誓此生绝不以剑成道，而是另立宗门，招收天下不得入门剑修的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