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吵了！”
光点们被她的话语一吓，统统重新汇聚回白色光团，钉在半空中不动。
无尽崖底，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李染华望了一眼手上抓着的弈和，见他还想说话，瞪了对方一眼：“你闭嘴，我让你说话才说。”
她现在有一件更加关心的事。
说罢，李染华再不理弈和，而是转头，问另一边的白色光点，道：
“假如他气运够了，能够实现所许的愿望，又会变得如何？”
白色光团被她的气势所慑，抖了一抖，才回答说：
“那就会如他许下的愿望那般，一字不差。”
弈和会如自己所愿，在大量的气运加注之下，成功飞升。
不过，愿望实现的背后，所付出的代价是极其巨大的。
“气运，于灵和世界而言，是一种变化的潜能，也是创造的可能性。有了气运，在无尽崖下沉睡的灵才能回到人间，随后死去，于崖底和尘世间流转，不断循环，世界才会有生生不息的可能性。”
换言之，整个“世界”其实是活的，它有一个独属的规则，保证自己和灵在气运的变化之中不会静止死亡。
假如，弈和的气运足够的话，他许下的愿望就会成真，帮助弈和飞升的气运便会消失。
大量的气运乍然消失，世间原本的气运循环便被自然崩坏，世界和无数的灵都会因气运不足而死。
这时，白色光团便道：“世界如同在场的你我一样，有自己的思想。它为了自救，也为了保护其中的生灵，肯定要想尽办法。”
原定的规则需要重新自我修复，否则整个世界便会连同其中的生灵一起消失。
被弈和的愿望所扭曲的气运循环，经过世界自我修复之后，变成了另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就是被李染华称为“天道”的存在。
弈和飞升既成事实，天道不能阻止天下万千修士追随前人步伐，阻止他们继续修行，追求成仙问道的永生之梦。
因此，天道只能在修士们前往无尽崖渡劫之时，创造时势，选中另一个人将其杀死，阻止后者飞升。
只不过，天道这个方法看似简单粗暴，却十分行之有效——被杀人的气运会继承到下一个人身上，后者就自然而然变成了下一个目标，屠杀的循环永无止境。
如此一来，修士界便再无一人能如弈和般飞升。
除非一个人气运足够多，能够让无尽崖下的白色光团实现自己的愿望，再次打破世间气运循环，成功飞升；可如果真这样做了，愿望的力量就会二次扭曲现实，让剩下的修士成仙难上加难。
天道也十分聪明，为了不让人们再次想破脑袋收集气运去许愿，利用弈和成功飞升的现实，加工出一个传言故事，谎称弈和是踏踏实实修行武道飞升的，警戒后来人以武道成仙，不要以气运成仙。
并且，为了将这个故事更加“真实”，天道还略施手段，将弈和曾出现的事实抹掉，修改了众人的记忆。甚至，还虚构出了遇岚剑剑灵，补全了弈和仙君当年飞升的故事，让天下所有修士信以为真。
因此，在李染华的原来的记忆里，是“弈和仙君”飞升在前，修士们才开始有了灵剑，与剑灵一起以武道成仙。然而，真实的情况中，因果应该是倒置的：坚信以武道成仙的仙剑宗宗主徐子秀带了弈和上山，却被后者得逞，用气运朝无尽崖下的灵物许下了愿望。
又假如，刚刚在无尽崖上，没有妄渊和李染华的一场戏，徐子秀和妄渊势必会大战一场。双方实力相近，战局相持却又奄奄一息之时，藏于崖上的弈和必定现身，抢过徐子秀手上的染华剑，利用其将徐子秀和妄渊轻而易举杀死，获得两个渡劫之人的气运的话——
只要弈和带着气运来到无尽崖下，朝白色光团许下愿望，他飞升成仙的愿望便会实现；而弈和问道周，他留下的愿望力量足以扭曲世界，使其走向方才设想之中的世界线。
被遗弃的染华剑失去意识，被后到的宗门弟子拾起，带回到剑冢之中，等待五百年之后被再度唤醒。
李染华知道，自己将会在沉睡之后受到天道的影响，将崖上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尤其是同行的弈和——再然后，就是被仙剑宗亲传弟子谢夜寒唤醒，一无所知地走上继续修行的道路。
……这一切，李染华都已经经历过了。
弈和的愿望与天道层层博弈，纠缠出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
李染华此次回归，居然没有回到弈和飞升之后的无尽崖，而是来到了弈和在无尽崖下许愿的此时此刻。
她回到了一切的开始。
想到这里，李染华突然记起了一个细节。
其实，天道还是在一些地方露出了马脚的。
比如，作为仙剑宗弟子的时候，李染华曾经回到过徐子秀“屠龙”的无尽崖，察觉到过一股异样的剑气。
那是弈和亲手拿起染华剑杀死妄渊和徐子秀的证明。
愿望的力量无法彻底抹消这个因果。
这时，一旁的妄渊说话了：
“以气运重塑的世界，不影响即将渡劫的人的记忆。”它对李染华说，“你应该感谢你自己，追上了多年的修行进度，带着记忆回到了一切的原点。”
是啊。李染华心说，幸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她松开了紧握着弈和的手，暂且将这位传说中的“仙君”抛到一边。
“你方才说，气运即生机，你为什么愿意浪费生机帮助我们实现愿望？”李染华问白色光团道。
“人各有志嘛。”白色光团在空中旋转了一周，此时的它耀眼如空中的太阳，“我们都是世界所孕育出来的孩子，尽管有的人已经离开了崖底，变得野心勃勃，想离开母亲的怀抱，但我们彼此不可分割，是最亲密的存在。”
“既然你有愿望，我们肯定会帮你实现啦！”
说到这里，白色光团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是想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啦。走一遭人间，前世的记忆全都忘了不止，还要重新体会尘世的苦难，还不如直接在崖底睡一辈子算了。”
因此，白色光团才不管世间气运多少；无论是多是少，都对它的“躺平大计”有任何影响。
李染华点点头，不知道将此番话听进去了多少。
她道：“我要许愿。”
闻言，白色光团笑了起来。
“你也要许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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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结咯~
第48章 终章
李染华其实心里很清楚。
她根本就没有被白色光团的一番话绕进去。
无论弈和到底是飞升在前还是在后, 绕来绕去，总是免不了“剑修”二字——
——既然有剑修，自然就有剑灵, 也就有了剑契。
在传说里，即便是以武道成仙的弈和仙君, 也与遇岚剑结下了剑契, 最终到底有没有凭借对方的气运飞升, 也没有交代。
在现实里，无论是多么信奉以武道成仙的徐子秀, 也与李染华结下了剑契，一人一剑以气运作为交换条件, 期望在日后渡劫时可借对方性命飞升。
由此得知, 飞升成仙，总是免不了所谓“气运”。
从来没有以武道成仙的例子。
武道走到最后, 还是拐到了气运一道上。
李染华不想这样。
她想要一个能够真正以个人修行，凭实力高低, 跳脱于规则之外，却又不会伤害原世界的方法。
李染华知道，想要实现如此, 唯有许愿。
在身后妄渊和弈和震惊的眼神中，李染华走到白色光团面前, 伸出了双手。
“我要许愿。”她说。
作为剑灵，李染华已学会了灵气和剑意，也斩杀过作乱的遇岚剑剑灵，气运和武道皆无人能及, 世上独一无二, 境界早已到达渡劫一境。
李染华自信自己与弈和不同, 她的愿望可以实现。
她整理了一下心中思绪，便说道：
“我愿以通身的气运和修为作为交换。”
白色光团在空中游动了半晌，见李染华面色不改，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
它沉默了一会儿，道：
“要不是因为你身上灵气、剑气、剑意兼具，气运又足，实在特殊，不然你的修为还真是丝毫不起作用。”
“修为和气运可不一样，一旦失去，便要从零开始，你可想清楚了？”
“等等……！”一边的妄渊见状，便想要上前来阻止，却被李染华轻轻一抬手，阻止了。
“我想清楚了。”她对白色光团说。
“好吧。”白色光团小声道，“我劝过你了，可不要后悔哟。”
它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你想许什么愿望？”
李染华于是便道：
“我要世间再无武道、气运、功德三道飞升。从今往后，成仙一道，只需‘真’一物即可。”
“真”，不凭气运，不靠外物，但依本心，以道飞升。
此道，在于自己。
从今起，飞升成仙，再无需气运。天下修士若想成仙，要踏踏实实修行，以灵气、剑气、剑意抵抗天雷，直面生死之劫，方有资格跳脱于世界之外。
自然，气运失去了成仙的作用，也再没有万千心术不正之人所追求，世间气运循环自会慢慢回归正途。
这的确是李染华心中所想。
白色光团果然如它所言，没有出声多问，只道了一声“好”，便开始从李染华身上抽取气运和修为，通身绽放出白光，将她包裹其中。
李染华站在白光之中，感觉到其中虽有一股善意和温暖，体内的气运和修为却逐渐流失，自己浑身也渐渐变得虚弱起来，心中陡然意识到当下并不对劲。
她试图将自己的一只手伸到眼前，好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这种僵硬却坚固的感觉，对李染华而言并不陌生——
原来她失去了气运和修为之后，又将会变为染华剑。
许愿的过程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止。妄渊冲李染华面前，束手无策，最终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道：
“我早就让你等等再做决定，现在好了吧，你变不回来了。”
“没关系。”李染华看着白光之外的黑色巨龙，不由得便想到了仙剑宗之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亲传弟子，言语间便带上的几分宽慰之意：
“我一定是要成仙的，谁也拦不住我。”她说，“就算我这次死了，我的灵在无尽崖之下也终有一天会回到人世之间……”
说着说着，李染华浑身变得如普通的剑一般坚硬无比，最末尾的几个字被迫咽在嘴里，只能勉强比个口型把话说完。
“等到那时，我再去找你。”
她说。
对面的妄渊似乎是看懂了，面上一片愕然。
见它如此，李染华艰难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
就在此时，她身上的白色光芒愈盛，甚至冲上高空，在无尽的黑暗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白光，随即炸开，将崖顶血色的天空都照得一清二楚——
白色光芒在天穹之下四散而开，带着李染华的愿望飘向彼方。隐隐约约间，连身在崖底的妄渊都感觉地到，天地之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白色光团此时也安静下来，望着被白色光芒照亮的天际，喃喃道：
“她的愿望实现了。”
妄渊被它的话唤醒，连忙扭头去看一旁的李染华——
“哐当”。
只听得耳边传来如此一声。
红衣的剑灵消失不见，只余一把长剑跌落在地，落在无尽崖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五百年后。
灵山之上，剑冢之外。
今天是仙剑宗剑冢大开的日子，然而剑冢四周却寥寥无几人。
内门弟子祁十藏身在出口处，左右看看无其他弟子在附近，方才带着身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悄悄溜到外面的一个草丛里。
见果然无人发现，他干脆一鼓作气，踩着脚下灵气，瞬间来到仙剑宗外门，将手上的包裹放在地上，又四周看了看，才道：
“出来吧。”
话语一落，包裹之中火焰骤起，将灰布烧尽，一只通身闪烁绚丽火光的鸟雀从其中飞出，落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之上。
待在树上站稳了身形，它便到处看了看，朝对面的祁十叫唤了一声。
祁十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指挠了挠脸颊，问：
“你就是这把剑的剑灵吧。”
拖着火色长尾的鸟雀面无表情，勉强“吱”了一声当作应答。
据说在很久以前，修士中流传以剑契成仙之法。传言将动物在剑鼎之中炼成剑灵，再收服它们，与之结下剑契，修士便能在修行之路上事半功倍，甚至在无尽崖渡劫之时以剑灵的气运护体，抵消大半天雷之劫。
不过，这么多年来，修士界中竟无一人得以藉此道飞升，甚至还有不少修士造了杀孽，出现了将活人生生炼化成剑灵的例子。于是，以仙剑宗为首的修仙大宗便严令禁止此法，要门下弟子踏踏实实修行，以自身道行扛过雷劫。
为了以示区分，仙剑宗宗主遥云铎首先改口，将“修士界”改为“修真界”——一字之差，便让天下修士纷纷应从，舍弃了延续多年的祖宗之法，纷纷解除剑契，以自身力量飞升成仙。
如此一来，如何处理原先留在剑冢之中的剑灵们，便成了仙剑宗的一大难题。
宗门之内，以祁十师父张熙进为首的一批管事弟子们认为，尽管时过境迁，剑灵再无当日之用，却依然是仙剑宗称霸修真界的资本，不可轻易放手；而宗门内悬刃峰长老朱岚等一派，则觉得与其将剑灵关在剑冢之中，不如放它们自由，为宗门赢得绵延千年的美名。
两方各自有理，在宗门之内相持不下，宗主遥云铎至今尚未拿定主意，便任由前人留下的剑冢白白置于宗门之中，暂且放手不管。
内门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人精，于是在这个剑冢大开的日子里纷纷避嫌，远远躲开，生怕被别人误会对剑灵处置一时颇感兴趣，惹上麻烦。
祁十忤逆，虽身为张熙进弟子，却觉得师祖朱岚长老所言极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潜入剑冢之中，带出来一只剑灵放其自由。
此时此刻，祁十心中十分膨胀，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注定，来解救各位剑灵的英雄；不由得双手叉腰，朝眼前的火焰雀鸟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未曾想，剑灵并未为祁十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语打动半分。面对祁十这番自满的言语，它听后只甩了一个白眼，转身将尾巴朝向他，下一秒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祁十一个人在原地干瞪眼。
祁十：“……”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草丛之中，突然传出了几声“沙沙”轻响，传来了两道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