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全靠演技(出书版)——千寻【完结】
时间:2024-05-29 14:45:13

  齐沐谦抬手发出一个响指,数道黑影窜出,没几下功夫,四、五个男人全都昏死过去。
  “送善堂。”他说得简单,但都听懂意思了,小顺子上前扶起母子三人,准备送往善堂。
  “主子,这些人?”
  “送到衙门。”
  “没用的。”向萸挡在黑衣人面前,阻止他们动作。“送衙门没用,他们的主子是高官,这些人只会在监狱里面待一晚,然后就被放出来继续为恶。”
  齐沐谦走到她面前,抽了帕子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没用,他们背后的主子叫做杨权,是杨丞相的嫡长孙,喜欢女童,被他虐死的女童不计其数,只是眼下他还不能和杨家对峙上。
  “弄了一脸血,不难受吗?”
  她挥开帕子,指着脸上有胎记的男人。“当年就是他闯上门,丢下一袋银子要把我买走,我娘竭力阻止,结果被他们推去撞石井,从那之后缠绵病榻,再也没下过床。
  “我就是这样失去娘亲的呀,原本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原本我们都在期待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出生,原本我们家可以……我信誓旦旦告诉爹娘,要亲自教弟弟念书,把他教成神童,让所有人都羡慕,可是他们一出现,所有的幸福通通消失。”
  眼泪不停滑落,苛政猛于虎,贪官甚于恶鬼,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齐沐谦冷冽了五官,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你确定是他?”
  “我确定,他手臂上的肉就是我咬下来的。”她不顾现场还有其他人,扯下衣襟、锁骨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个,我自己拿菜刀砍的,血喷了他一脸,我告诉他,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他走。”向萸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陈年旧事她不敢回想,一想起就心如刀割,她总告诉自己往前看,不能被伤疤打倒,她以为所有苦难哀伤都会渐渐过去,没想到生在一个紊乱的朝代里,没有人有幸福的权利。
  爹一死,她顿时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她认真相信,也许全家人在另一个时空团聚,会是更好的选择,因此她豁出去了,小虾米对抗大鲸鱼,没有什么好恐惧。
  又是姓杨的……好,非常之好!
  抚上她的脸,胸口隐隐作痛,动不了杨权,他还动不了几个打手吗?齐沐谦看了一眼暗卫,寒声道:“杀了,喂狗。”
  “是。”暗卫领命,三两下就把人带走。
  一时间小巷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他将激动的向萸锁进怀里,试图用身体温暖她冰冷的身躯。“别怕了,以后世间再没有这些人。”
  “他们只是走狗,死了两只狗,他会再买更多的狗。你是皇帝,可不可以下令斩杀贪官?可不可以让你的子民不要日夜生活在恐惧里。”
  现在的他……齐沐谦垂眉。“对不起。”
  “只能说对不起吗,不能做点什么事情吗?你是皇帝,百姓供养了你,你就该为他们谋福利,而不是光享受他们上缴的税金。”她气急败坏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做。”
  “为什么?”
  他缓缓吐气,眉心被阴霾遮掩,沉重的表情沉重了她的心。“因为这个朝廷姓杨,不姓齐。”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让她不由沉默……
  “瘦了,皇帝待你不好吗?”
  太后口气温和、笑容慈祥,态度像邻家奶奶似的,但向萸的鸡皮疙瘩却争先恐后往外冒。
  假设她假设的每件事都正确……她真想剥掉太后的面具,看看面具底下那张脸长成什么样?怎能嘴上说着关怀的话,手里却拿着杀人的刀。
  “回娘娘,皇上待奴婢宽厚。”向萸低眉顺眼,却还是泄漏出几分怒气。
  对齐沐谦心存怨慰吗?太后笑得越发温柔。
  恨就对了,够恨才能理直气壮下手。只是都这么久了,怎迟迟不见发作?是他身体太强壮,还是他洞悉一切,没着了道?
  “皇上的断袖之说,本宫略有所闻,眼看皇上已过弱冠之龄,皇后和妃嫔们迟迟不见动静,本宫忧心忡忡呐,本指望你能让皇帝上心……”
  接下来向萸听太后整整编了一个时辰的故事——关于母亲对孩子的竭心尽力、殷殷期盼。
  有点犯恶心,比起假面太后,她更欣赏送出毒苹果的坏皇后,至少人家是真小人。
  “这些日子皇帝都在忙些什么?”故事终于结束,她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勾起谄媚笑脸,那副卑躬屈膝、谄媚奸佞的模样,让向萸差点儿认不出来。
  “回禀娘娘,皇上和过去一样,上朝下朝、钓鱼下棋,有空的时候就看看话本子,召周承、杨磬进宫说话,上回三人正在计画找时间去行宫……”
  周承、杨磬?传闻中的帝王男宠?听说皇帝是为他们两人盖的行宫;听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们到处招兵买马,寻求“同好”共入行宫;听说里头酒池肉林奢靡无比,有人说里头的小哥哥都是人间仙品。
  小顺子从袖中取出小册子呈上,里头记录齐沐谦的每日行程。
  太后接手,一页页慢慢翻看,笑容扩大。
  “既然过几天皇上要去行宫,你就到永福宫为本宫画一幅壁画。”
  “奴婢遵命。”
  “行了,下去吧。”太后挥挥手。
  “奴婢(奴才)告退。”小顺子和向萸弓着身慢慢后退,退到门边后才转身往外。
  太后再度翻开册子,浅哂,“现在才想要听话吗?来不及了。”
  手一抛,册子掉进火炉里,转眼间书页翻飞,烧成灰烬。
  回到德兴宫,难得地一屋子人挤在齐沐谦书房里,齐沐瑱也在当中,他应和着杨丞相每句话,很显然地,他们已经是同一个阵营。
  齐沐谦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议事,没有皇帝自觉的他下巴搭在手臂上,眼睛微眯,几乎要睡着似的。
  皇帝的态度糟糕,大官们也没好到哪去,嘴里一堆之乎者也,三百个字当中找不到三十个字有重点意义,没有人对民生百姓的议题感兴趣,只对新官员的择取与任命用心,他们当着皇帝的面,用各种方法瓜分利益与权力。
  没有任何一个人把皇帝看在眼里,于他们而言,齐沐谦不足为惧。
  接下来,他们开始逼迫齐沐谦盖玉玺。
  站在门口,向萸越听越生气,恨不得揄起拳头把每个都痛揍一顿。
  她是政治界白痴,但再笨也晓得科举不能大开方便之门,朝廷需要人才而非蠢材,要是所有想当官的人都不需要才学能力,只需要靠关系,有关系就没关系,试问有几个人能够真正为百姓做事?
  听着他们咄咄逼人,逼得齐沐谦一退再退,好像他不是皇帝而是小弟,难怪他什么都不能做,难怪他说朝廷早已经改姓。
  向萸蠢蠢欲动,抬脚想往里面冲,却被小顺子拉住,轻轻对她摇了头。
  突地,齐沐谦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出来,一声紧接一声,咳得快要喘不过气,向萸心头一跳,怎么会这样?他生病了吗?
  但更令她愤怒的是,满屋子官员又瞎又聋,就没人听见皇帝在咳嗽,还一句句、一声声联袂逼迫。
  她急得满脸通红,频频望向小顺子,可他目不斜视、一动不动,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笑容,好像里头上演的只是一场闹剧。
  可是,怎么会是闹剧?他正被人群起围攻啊。
  “皇上认为呢?”杨丞相问。
  齐沐谦抚抚胸口,把手边的茶水给喝空,才勉强止住咳嗽,抬起头他满眼无奈,却只能让步。“甚好,就依相爷所奏。”
  他将玉玺往前推去,杨丞相拿起玉玺往圣旨上一盖,尘埃落定。
  这时候齐沐谦又继续咳嗽,但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似的,同时忽略皇帝的异样。众人鱼贯走出,说说笑笑,目的已经达到,想要的好处转眼就会落进手里,自然心情愉悦。
  “向姑娘。”
  向萸回神,齐沐瑱站在跟前,眉间轻扬,笑容可掬,和所有人一样,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与得意。
  “不管什么时候,我对姑娘说的话,永远有效。”齐沐瑱笑道。
  向萸没有心情应付,心急着进去看看齐沐谦的状况,想也不想地板起脸孔道:“多谢世子爷看重,奴婢心意不变。”
  齐沐瑱不死心,紧紧盯住她,一瞬不瞬,自信自负的目光闪耀。片刻后,他弯下身,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选择皇上并不正确。”
  “奴婢没有选择主子的权利。”她假装没听懂。
  “说得好,我期待有朝一日成为你的主子。”
  视线在向萸身上凝聚,齐沐瑱无法解释,为什么对她志在必得?为什么拥有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更无法解释对她的熟悉感,只能将之归类为缘分,既然他们之间有缘分,他就不允许自己错失。
  向萸不接话,把头垂得更低。
  不反应的反应最让人心急,齐沐瑱明知道她会不高兴,还是说:“等我,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向萸苦笑,她已经失望了,对他所有的好感被消灭,发展出友谊的机率归零,因为她隐约猜测出来,齐沐瑱……是下一个傀儡皇帝吧?
  所有人全都离开,德兴宫恢复平静,小顺子不再阻止,向萸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书房,凝重目光与他对上,焦虑的模样让齐沐谦想笑。
  “有话就说,别这样看我,渗得慌。”
  “你生病了?中毒了?”她探上他的额头。
  小傻子,中毒哪会发烧?“没有,只是演戏。”
  “为什么要演戏?”
  “我越弱,他们越觉得安心,就不会花精神对付我。”
  “错,他们做足准备对付你,不管你弱或强。”
  这么严肃啊……是打算开诚布公了吗?她对他终于产生一点点信任了?齐沐谦湾起眉头,笑眼相待。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一脸的泰然自若。
  “如果没有路呢?”过度波折的人生教会她,得把所有的状况想到最坏。
  “那就想方设法辟出一条路。”事在人为,他不信自己争不过命。
  向萸苦笑。很好,至少这个答案比引颈就戮要好太多,目光胶着间,她认定比起其他人,他更值得信任。
  “我有话想问你。”
  “好,你问。”
  “是不是我问什么,你都会老实回答?”
  “是。”打从向萸进德兴宫,他就没打算隐瞒,他老早把答案准备妥当,等待她挖掘。
  再深吸一口气,咽下犹豫,开门见山。“你知道我是向文聪的女儿?”
  “知道。”他说过他会老实的。
  “你知道我进宫的目的是报仇?”
  “知道。”
  “你知道有人想利用我对你动手?”
  “知道。”
  “那么……”重重咬唇,她一个字一个字问:“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紧盯住他,她不容许他有半分闪躲。
  唉,终于问了,鼓起很大的勇气对吧?犹豫很久对吧?也是啊,要信任一个人人批判的坏皇帝,是个非常大的赌注。
  他弯下眉毛,清澈的双眼在她身上凝视,继而轻轻一笑,回答道:“不是。”
  很轻的两个字,却卸下她心中最沉重的包袱,眉宇间的郁结散开,胸中郁气吐尽。
  不是他啊?真好……
  夜风吹过,带起帘幔,月上树梢,满天星斗,虫鸣唧唧,人们历经一日忙碌,沉沉进入梦乡。
  玉芙殿东南角扬起火苗,那里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上面放满祭品,纸钱在长凳上堆得像座小山,两枝蜡烛上头微弱的火光跳耀闪烁,林中穿梭的冷风带起几分寒凉,令人心头微颤。
  穿着白衣的女子手执香火,跪在铺着小石子的地板上虔敬膜拜。
  凄风吹过带起女子长发,寒意刮上后颈,彷佛有人在那里吹气,女子眼瞳微缩,露出惊恐,却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模模糊糊似有若无的哭声传来,梁贵妃倒抽气,抖着双唇问:“薛紫嫣,是你来了吗?”
  听见主子这么问,宫女吓得双腿打颤,她鼓起勇气,像在说服主子也像在说服自己,她自欺欺人说:“不会的、不是的,这件事不是娘娘的错,就算薛紫嫣真的回来,也会去找太后娘娘。”
  宫女的话鼓舞了她,梁贵妃挺直背脊。“没错,与我无关,我只是……”
  只是下了药,只是亲眼看薛紫嫣暴毙,看她七孔流血,看成形的男胎掉在血泊里……想起那幕,寒凉的夜风伴随恐惧钻入骨头里,说不出的冰冷。
  但是,她硬着脖子,大声对着夜空说:“与我无关,我只是一颗棋子,是太后娘娘不允许低贱的宫人延续皇家血脉。薛紫嫣,冤有头债有主,你张大眼睛看清楚,不要找错人。”
  是的,她没错,她也是受害者,薛紫嫣只要有一点点脑子就不会找上她。想到这里,梁贵妃大口大口喘气,试着平抑情绪,她把香插进炉里,在盆子里折铺一圈冥纸。
  宫女见状,连忙上前点火,她想尽快结束这件事。
  但是平日里做熟了的事却……一试再试、使尽全力,她怎么点不着?
  “你在干什么?动作快点!”梁贵妃等不及了,怒声低喝。
  越是点不着越是令人害怕,宫女全身抖若筛糠,她吓得六魂无主双手无力,打火石一滑,从掌心掉到地上,一声惊叫让她蜷缩成团,目光直视远方。
  “娘、娘娘,那、那边……”
  那边有什么吗?不,没有的,是疑心生暗鬼。
  梁贵妃拒绝抬头,捡起打火石将宫女踹开。“没用的废物,走开!”
  她决定亲自动手,但是一下、两下、三下……任凭她再使劲儿,都无法将火点燃。
  怎会这样?难道薛紫嫣真的找来了?拒绝抬头的她,握紧满是冷汗的双手,勉为其难地顺着宫女的目光望去。
  突然模糊的哭声变得清晰,凄厉而哀怨……
  “娘、娘娘,是、是……薛、紫嫣……”她的声音破碎,像被人掐住咽喉似的。
  双腿发软,她想逃却无力起身,梁贵妃急忙扶住供桌,稳住身子。
  连月来,她日日恶梦,梦见薛紫嫣满身鲜血,全身上下爬满肥硕的蛆虫,她一笑就有无数的虫子掉下来,那些蛆虫子朝自己爬过来,占住她的脚、爬满身子、直至头脸……越聚越多,最后将整个人淹没,它们不断啃食她的肉、吸吮她的血,让她一点一点慢慢变成薛紫嫣。
  她在刺痛与尖叫声中惊醒,强烈的恐惧攫住她的知觉神经,那些梦太真实,日夜重复,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立刻掉进梦里。
  日复一日,她夜夜心悸、精神恍惚,一点小事都会吓得无法喘息,太医的药吞过一碗又一碗,但半点用处也没有,她的头发大把大把掉,她的皮肤变得乾瘵蜡黄,短短时间内她老了十几岁。
  她请来高僧讲经,符咒贴满屋墙,依旧阻挡不了恶梦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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