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晃，次日泡水现场。现场是个半开放的温泉，周围是竹林，半开放嘛，半开半掩，又遮又露，欲诉还休。
郑东东的粉丝团，官方名称是叫乌冬面的。
8 点半准时开工，工作人员极为奋力地驱赶现场乌冬面，驱赶了一波以后，乌冬面头目又各种借口溜进来，工作人员只好直接上手了，把她们拖出去，竹林外面传过来一阵惨叫。
郑东东这边听着，捂紧了他的白色毛巾小浴袍。
朱丹琪想早知道乌冬面们是这样嚣张，现场周围就应该拉电网的，哈哈哈，拉电网。
另外一个白色小浴袍是宦静。两个人这个打扮跟要拍那啥小电影一样的。
因为是两个男生，大家的团队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所以清场只针对非工作人员，只要是工作人员都可以不用出去。于是朱丹琪就得到一个在旁边观看的这么一个契机。
啊啊啊……
他们准备下水了啊！……
他们在脱衣服啊！……
他俩脱衣服的刹那，朱丹琪有强烈地眩晕感。
我也不是没见过男人，但是……
那腰……那腚……那修长白嫩 muscle 线条若隐若现的腿子哦……
啊啊啊我需要卫生纸啊……不行了……真不行了……双倍份量……二十倍的快乐啊……
我要是乌冬面我拉电网也进来啊……拉特高压电网也进来啊……
场记板啪一声打响了。
两个人正式进入剧情。今天要拍的内容是两场泡澡戏。时间上一前一后，一场是在宦静黑化前，两兄弟就随意聊聊理想啊人生啊什么的；一场戏的时间是在宦静黑化后，两个人心境完全不同了，剑拔弩张，即将摊牌。
这种为了节省场景道具人工的做法，也是常见做法。但是在宦静和郑东东，就是把两个时空强行打乱进行了拼接，演起来不要太酸爽。
并且没有别的演员了，全部靠两个人的对话撑。
・
勾几个关键词出来：
现场收音，台词多而华丽，对手戏大卡司，第一场戏，拍不好可能换人。
宦静的压力其实是巨大了。
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雾气氤氲吖，秀色可餐吖。
温泉池子对面二少爷郑东东第一场戏第一句台词，毫无意外地就抛过来了：
“哥……”
郑东东喊完，浅浅一笑：
“我明天就走，你不要告诉他人，尤其父亲。”
大少爷宦静看着他，有点不舍，又无可奈何。
“你不说我也是知道你要走的。此去凶险，你想清楚了？”
“我已知此去凶险，然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我已有死志，没什么遗憾了。”
“真的不遗憾？你还没成亲吧。”
“成什么亲，”
郑东东不好意思笑笑，“我和谁成亲。俗不俗？”
此后无台词三秒。特写两个人的表情。郑东东沉到水里然后浮出来，宦静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摄影机的镜头快要杵到两个人脸上了。
现场收音，朱丹琪悄悄跑到监视器旁边，看镜头出来的效果。宦静脸上是不舍，是疑虑，是钦佩，也有焦灼。
“也罢。”
良久他叹口气：“你就只管随自己心意去吧。父亲说如果你执意要走，让我绑了你扔在马厩，凭他处置。现在我倒是想，俗不俗呢？与其像我这样，许多年来，把自己就交给他人，交给父亲，心里的声音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不如像你……”
“像我是怎样？”
“无所牵挂，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
“哥，听你这样说，倒是羡慕我了？”
“自然是羡慕你的。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上可击九天，下可窥九幽，多好。我不会把你交给父亲的。”
“谢谢哥。”
“……我这是大恩，你无须言谢。”
宦静宠溺地推一把他的头。
“哥你真好，那哥你好人做到底，我后背泡得有点痒，你给我挠挠吧……”
郑东东开始撒娇。
有时是光线不好，有时候收音有瑕疵，有时候导演觉得表情不够细，第一条拍了十几条以后收工。之后又拍了几条风格类似的。
郑东东也罢，宦静也罢，居然都没有一个忘词的。朱丹琪和郑东东的小助理在旁边，一人捧着一个剧本，从头捧到尾，他俩都没有谁临时起意说来复习一下，并且台词之流畅，标点符号都不带错的。
所以给我哥一个机会，他真的也可以很专业嘛。
朱丹琪这样想。
小助理叫小帆。穿着古奇的运动服套装，发型杀马特的小男生。休息期间朱丹琪的手机震了，拿出来一看，哎呀有快递。
宦静在那边招呼她。她赶紧过去。
“咋了？”
“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宦静披个小浴袍，一边被化妆师疯狂补妆，一边可怜巴巴：“一直都没吃饭，我化妆了你可能看不出来，我血糖好低的，脸都苍白了你知道吗？”
“哥，”
朱丹琪指指旁边的郑东东：
“人郑老师现在在吃东西吗？”
宦静从化妆老师化妆刷的缝隙，瞄一眼，人倒确实没有……
“所以你不要想了，你看人郑老师那腰，那也是饿了好几天才能那么细的，你要向业内标杆看齐啊……”
“我已经向他看齐了！他不翻剧本我都根本不敢翻剧本的好伐？还有你怎么知道他饿了好几天？”
宦静奇怪了。
“他助理小帆说的。”
朱丹琪指指边上的黄毛。
“好吧。”
宦静认命：
“哎呀我觉得我屁股都泡皱了真是的……”
泡皱了接着泡，泡着泡着就泡到了当天下午，泡着泡着就跑道了当天晚上，泡着泡着就泡了个通宵。
宦静抱怨说：
哎呀我的屁股都要泡成核桃了……
咳咳……核桃核桃核桃……
凌晨 5 点，朱丹琪觉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导演说郑东东，有一句台词不太对，不然你再看看。
于是郑东东终于第一次看了剧本。
宦静看郑东东看剧本了，如蒙大赦，赶紧把剧本从朱丹琪手里拖过来背。
・
朱丹琪觉得郑东东宦静什么的都是奇人。明明背台词的时候你看他们是闭着眼睛，半睡半醒之间背的，只要一打板，眼睛就睁开，镜头一扫到，一对招子更是精光迸出，顾盼生姿。眼袋这种东西是没有的，黑眼圈是没有的，完全不像是旁边的普通人类，打呵欠的打呵欠，抽烟的抽烟。
普通人类的打光师递给郑东东一支烟。
郑东东摆摆手，说谢谢老师，我不抽烟的，我是偶像呢。
打光师遂作罢。
是啊，朱丹琪想，偶像被拍到抽烟公关部门就辛苦了。
他们连烟都不抽，我都想抽烟了。好坚毅的人类。或者偶像都不是人类了，变异了，进化了。
之后助理小帆跟她讲了一件事，她听了，小声在后面哈哈哈。
“怎么了怎么了？”
宦静喝着矿泉水，顶个毛巾，捧个台词本过来跟她八卦。
“没什么……就是……”
小帆走了，她再压低声音跟宦静咬耳朵：
“你知道郑老师为什么那么久不看剧本？”
“啊，为什么？”
“因为你不看剧本。”
“哈？”
“所以现在情况是这样，你看郑老师不看剧本所以你也不看剧本，郑老师看你不看剧本他也不看剧本，就这样恶性循环……”
两个人暗暗藏着一口气，都想证明自己要牛逼一点。于是就这样恶性循环，一二三木头人，谁先动谁输吗？
哈哈哈。
宦静皱皱眉。
场记临时被道具师叫过去扶一下设备，朱丹琪于是手里拿着场记的场记笔。拿着很久发现有点漏墨水，刚好旁边有个温泉池子，她于是走到温泉池子边，准备洗洗手。
哎？
这池子的水是冷的咩？
她一脸疑惑转头看着她哥。
“哥，不是温泉啊？”
“不是啊，一开始剧组灌的热水，后来水冷就变冷水了。”
“可我一直看你们泡的时候上面有水雾的好伐？”
“亲，”宦静走过来：“上面的水雾是人喷的干冰。”
“所以你是在冷水里跑了一天一夜啊亲？”
朱丹琪整个人都惊悚了。
宦静点点头，并注释一下：“确切地说，是在上面喷着干冰的冷水里泡了一天一夜……”
啊啊啊，杀人了啊，哥，的亏你年轻啊……
“那你咋不叫唤啊？”
朱丹琪肌无力：“你说一声我让剧组换热水啊……”
宦静让她小点声。
“那我问你哈，”
宦静看看身后，“人郑老师叫唤了吗？”
啊……
朱丹琪恍然大悟。
郑老师不叫唤所以你也不叫唤，说不定郑老师看你不叫唤他也不叫唤。
两个人就这样通宵在冷水里硬抗，一二三木头人，谁先哆嗦谁输吗？
嗯，在宦静的角度，人身娇肉贵顶级流量郑老师都不埋怨，我一个新人，我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要求？
在郑老师的角度，宦静一个新人，对的，虽然入行久，但郑老师看他应该是新人，一个新人尚且能不抱怨，我一个顶流要求那么多，是想让后浪拍死哈？
剧本的事情同理。
宦静想我是新人我不能不专业，郑老师那么忙的都能记住台词我凭什么记不住。
郑老师必然觉得我是顶流啊，现在连个新人都把我比下去了我迟早药丸啊。
所以你看台面上简简单单，大家按照流程拍戏，一天一夜下来很枯燥的样子，结果底下暗流汹涌呢。
太特么汹涌了。
“你不冷啊哥……”
朱丹琪嘴角抽搐。
“有点……”
宦静抱抱肩膀。
对面的郑东东也不管了，直接抱着助力小帆取暖，远看画面基情四射。
反正两个人妆都厚，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嘴唇青紫脸色发青。
“哥，一会儿你下场了我带你去喝羊汤锅……”
朱丹琪很同情地跟他承诺。
“嗯嗯……”宦静感激地点头，泪眼婆娑。
“要不要点个羊腰子？……”
“……”
宦静默了默：“我不点羊腰子也可以哦……”
宦静不点羊腰子也可以，但是总得要有时间是吧？
朱丹琪看了一眼排得满满的拍摄计划，欲哭无泪。
这特么结了婚跟没结婚有啥区别啊？
已婚享受未婚待遇也不是这样享受地好伐？
第28章 床上还有个人在等我
衣服改好了。于是此后三天的情况，如果每个字约代表半个小时的主要日程，大致是这样：
拍拍拍拍 吃 拍拍拍拍拍 吃 拍拍拍拍拍 吃 拍拍拍拍拍 洗 睡睡睡 妆妆妆 拍拍拍……
睡就是睡，没有圆房这层意思哈。
就这样循环啊循环……
日未出而作，日落而不息。
现场精致好看的是镜头下的主要演员。镜头扫不到的地方，疲惫与兵荒马乱，没有时间剃的胡茬子，原本不杀马特但逐渐杀马特的发型，胡乱穿搭，对剧本的讨价还价，导演喷着口水，抠头，辱骂，焦躁的情绪，武替 A 受伤了扔到医院，让那个手上缠着绷带的武替 B 把绷带拆了继续拍，工作人员抽一半的烟，冬日的汗水，臭烘烘的胳肢窝，戏服都馊了，许多饭盒堆在墙角，还没有人来收走，这些在不断积累壮大，发酵醇化。
话说这是一个年代偶像剧剧组。
那些美丽的梦一般的画面，雅致婉转的台词，起承转合仿若诗篇的剧情，你以为是从哪里来的呢？
就是从上述的那些乱七八杂的东西中来的。
在那些东西堆叠的土壤上，慢慢开出的花，缓缓结出甘美果实。
我们比较常看到的一个词，电影工业，电视剧工业。但是其实你在现场看到的，基本是电影电视剧手工业，甚至是电影电视剧农业。
看得越多越觉得影视业是农业的分支。
第四天中午，影视业农民工宦静结束了该场景的拍摄，拟回到剧组准备的保姆车，计划打个 30 分钟的小盹儿，再接着拍后面的剧情。
他招呼现场保姆型小助理：
“77 你不走吗？”
助理朱丹琪刚帮他卸完妆，回答说我不走啊，我帮这群演妹子梳完这头，而且你下一场快开始了我就不休息了。
宦静打着哈欠说你又不是妆发组。
朱丹琪说我不是妆发组，但我是乐于助人小雷锋啊，还有你看我这手艺最近越发纯熟……
宦静说好吧，扔给她一个拜拜的手势，自己朝着房车那边走过去。房车还挺远，大概一公里外。
乐于助人小雷锋朱丹琪接着梳头。
画不了画导致画不了妆，但是卸妆和梳头还可以。
民国的头也不复杂，一会儿就梳完了。梳完了她的手机响起来，打开一看，别人微了她一个新的拍摄计划。
哎？
于是宦静等下的镜头取消了吗？
朱丹琪吓惨了，不是我哥让人给撕走了吧？赶紧打电话问助理导演，助理导演表示安心啦安心啦，因为郑老师档期紧，请了个假要离组几天时间，所以把所有跟郑老师有关的剧情提前了，那杭花雪在这个时间就不能跟宦静搭戏，现在女二号又还没有进组，也不能跟宦静搭，其他角色凑个场景也凑不全，所以这个时间段就放宦静休息吧。
哦。
活活被你吓死真是的。
有活儿的时候心累，没活儿的时候心也累。
所以现在宦静得到了从天上砸下来的半天休息时间。嗯，让他多休息一下吧。朱丹琪把计划发给他，备注了一下原因。
……哎？
怎么突然想起来自己仿佛有个快递没有取……
她往外走的时候助理小帆叫住她：姐姐去哪里？
朱丹琪说我去拿我快递，都好几天了好像……
小帆说那顺便帮我拿一下，我那个快递的密码是#@#@#￥
乐于助人小雷锋朱丹琪说欧拉，O 杰宝 K，行吧，接着往外走。
走着走着电话又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