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玖摇头,色字头上一把刀,卫梓易下半身那三两肉果然给他惹了祸。
“凤和长公主呢?”
“裴二公子被吓得发高热,出宫时神智不清,连亲爹都不认得,凤和长公主找了许多大夫进府。”
了解,婶婶的话虽没说透,她也听明白了,这会儿凤和长公主大概没有心情理会女儿吧。
沉沉地叹了口气,谁想得到那个自视甚高恣意骄纵的小姑娘竟会沦落到这等场面,接下来呢,她会被逼着自尽吗?
京城里,气氛一点一点慢慢恢复。
这些天,邵丞相及邵琀多数时间都待在宫里,即使返家也只是匆匆洗漱,然后又急着赶回去。
这个现象可以证明,宫变之后,邵家在皇帝眼里依旧是根铁柱子。
祖父命人往庄子送信,让祖母和母亲在那里多住上半个月,许是裴翊恩和祖父通了气吧,府里并没有派人到处寻找自己。
有意思的是她家渣爹,一个人待在京城,没人管束,大可以胡作非为、尽情展现风流底蕴,但他居然哪里也没去,上衙下衙,难得地勤奋起来。
大概是突然发现老一辈、小一辈都如此成材,自尊心受到重创吧。
而秦府一切照旧,与平日无异。
永安侯也总往宫里去,侯府里不断召御医,裴骏恩的病情应该不轻。不过教人意外的是,裴曦恩不但没有被逼着上吊,皇帝还为了弥补她,封了个县主名号,可见得凤和长公主是个护犊子的。
婶婶和邵玖去过几次午门,这几天砍的人头,都快排成小型金字塔了。
京城天天有八卦盛传,尤其这次事件提供了说书人一堆好题材,看来等风平浪静之后,酒馆生意将会兴盛不衰。
邵玖没事干,整日搜集八卦,准备写成话本子,提供给百味万源的说书人,借以提高营业额。她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的八卦竟然和她有切身关系,吓得她眼珠子差点滚下来。
婶婶说秦家备下二十五箱礼物,敲锣打鼓往邵家送,说邵玖救了秦家上下三十九口性命,秦夫人万万不能恩将仇报,因此决定退亲。
邵家渣爹想也不想便把礼物收下,身为主角的她来不及入戏,就被解除婚约了。
邵玖听完,气到半句话都接不上,她不相信当中没有坏蛋的手笔,所以生气了,凭什么他可以做主她的婚姻。
这次不顾婶婶劝阻,邵玖坚持要回家,两人拉扯间,门打开了,裴翊恩的坏笑出现在眼前。
“要去哪里?”
“要去把我的婚事找回来。”她赌气回答。
瞬间坏笑崩塌,温和目光转为犀利,她赌气、他生气,气她不识好歹,更气她不明白他的心意。
握住她双肩的掌心施了力,她痛但不说,就是倔强地抬高下巴,与他对峙。
“就这么喜欢秦佑哲吗?喜欢他什么,我可以学,还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他能学啥?学他体弱气虚,搞不了太多女人?学他温和善解,她说的每句话都奉为圭臬?他没那本事啦,只会强势霸道,只会否定她的所望,只会……
委屈了、眼红了,她恨恨捶上他胸口。呃!哥哥有练过,不然肋骨断折率是百分之百。
“实话实说,退亲的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有。”他认下。
“谁允许你强迫他?他的身体不好,如果……”
“我没逼迫他,只是点醒他,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有本事护妻爱儿?”
“你没骂他、恐吓他,逼迫他?”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他气急败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这一抱,刚受过撞击的肋骨疼痛感骤起,但他决定忽略。
他能够忽略痛觉,邵玖却无法忽略他身上浓浓的药草味,推开他,她盯死他的脸,凝声问:“你受伤了?”
他没回答。
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拉进屋里,霸道女总裁下指令。“衣服脱了。”
他咬唇装娇羞,夹着肩还抖两下,朝她抛媚眼。“这么急哦?不要啦,我想把最美的时刻留到洞房花烛夜。”
“少废话,脱不脱?”
“好啦,你不要生气,我脱就是。”
那个口气让邵玖恨得牙痒痒。不是英雄吗?不是战神吗?在装什么啊!
他“羞答答”地脱下衣服,一件接一件,她发现衣兜里有封染血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是她写的。
他很快就把自己给剥干净,手臂上和腹腰间紧紧裹着白棉布。
突然间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儿控制不住,因为除了覆盖的部位外,他的身子布满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旧伤疤。过去五年,哪有他信上写的那样轻松惬意,他是流着血、喝着药,还给她写信的吗?
“你骗我!”三个字,眼泪顺势滑下。
“我、我……没有啊!”
“你说战事顺利,功劳一件一件累积。”
“我是啊,还没回京,皇上已经封我为二品骁骑大将军。”
“你说赵国不足为惧,打仗比在京城打纨裤更不吃力。”
“对啊,我把他们打得鸡猫子喊叫,还有人说我是阎罗将军。”
“那这个、这个、这个……是怎么来的。”手指一戳一戳再一戳,她恨不得自己有根魔法指头,能够把它们都给戳没了。
“是你说,疤痕是战士英勇的勳章,我这才没涂去疤药啊。”早知道这些伤会惹出她的眼泪,就不嫌麻烦认真涂药了,梓青给他捎去一堆药膏的说。
“那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受伤却没告诉我,是谁说要分享所有秘密的?是谁说要坦白交心的?是谁说友谊是件毫无保留的事情,这就是你的『毫无保留』?”
她在骂他,口气坏得像巫婆,但是他扯开嘴角,笑着把她东戳西戳的手指拢在掌心中央。“你心疼我对吗?你喜欢我对吗?”
她咬牙回答。“不对,我只是基于朋友的情谊。”
“可你会叫其他朋友当面脱衣服吗?你会担心其他朋友像担心我这样吗?是不是比起其他朋友,你更喜欢我这个朋友几分?”他追着她问。
是,她喜欢他,一天比一天更甚!他是个大粗人、文笔普通得很,和她这个大才女完全无法比拼,但他的信让她看过一回又一回,心被撩过一遍又一遍,她想拒绝的喜欢,像海浪一波波把她的心冲向他身边,把喜欢他的感觉冲刷得鲜明亮眼,也冲刷出……更深刻的爱。
“小豆丁,我也很喜欢你,喜欢到无与伦比,两个互相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结亲?比起盲婚哑嫁,我们结成夫妻,幸福是不是更有保障?”
“不。”他的话有道理、有逻辑,但她必须坚定自己的信念。
“为什么不?你真那么喜欢秦佑哲,比起我还更喜欢?”
“跟他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她始终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宋窈娘,不愿意把自己和她拉到天秤两端秤量,但这回不能不提。“你有妻有女,如果要成亲,宋窈娘才是你应该选择的对象。”
“我不会娶窈娘,我们身分悬殊太多。”
“我也就是个小庶女,亲生母亲还是名青楼妓子,又怎么配得上裴大将军。”
“邵相爷同意把你记在邵夫人名下,你将会是邵氏小辈唯一的嫡女。”
“这不过是扯面遮羞布的事,如果你这么在意,也可以扯一面给宋窈娘。”
“说透了,你就是在意窈娘。”
“对,我在意,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她说得斩钉截铁。
“窈娘为我生下女儿,我不能弃她于不顾,若我是那种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男人,你还能看得起我?”
“我没要求你弃她。”
“可你却因为她不肯嫁给我。”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从小所受的阶级观念,妻妾相伴的想法早在他脑袋里根深蒂固,所以只能努力让自己理智对话,“裴翊恩,我确实喜欢你,你也确实喜欢我,这是件美好的事,难道你不想这份喜欢一路持续,直到我们年老时,情谊依旧存在?”
“我当然希望,但这和婚姻并不违背,成亲后,我们还是可以聊天、分享心事,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深刻彼此的感情。”
他很高兴她终于承认喜欢。就说吧,如果不喜欢,怎会频频给他写信捎东西,怎会担心焦虑,又怎会在他失踪的日子,睡不好吃不下,豆丁身材严重缩水。
别的通通不打紧,只要她喜欢他,这就是最重要的。
“不,距离产生美感,过度靠近,缺点就会被发现。而婚姻是男女相互磨的过程,在磨合的过程中,往往会消耗掉太多的感情,到最后我们将会失去彼此的友谊。”
“我反对。如果没有成亲,我们的感情就不会一路持续,因为你的丈夫不会允许我们密切联系,我的道德也不允许我诱拐别人的妻。只有成亲我们才能拥有共同的话题,婚姻不会抹灭情谊,只会巩固我们的关系。”
“会的,我母亲也曾经深爱父亲,但钱姨娘、蒋姨娘、田姨娘……一堆姨娘让她对父亲彻底死心,如今只能守着哥哥们和我,假装自己过得很好。这种建立在女人妥协上的婚姻,我不想要也不稀罕。”
“我听明白了,说来说去你在意的仍然是妻妾问题。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困扰你,窈娘或许不聪明,但是她纯良心善,很好相处。”
纯良心善?邵玖超想笑。男人最大的谎言不是“我会爱你一辈子”,而是“我的小老婆真的很好相处”呀。
就算她再爱他,但他身边有个真爱不灭、真心相随的宋窈娘,就足以让她打退堂鼓了,她的宅斗能力是负五,没有把握的事,她打死不掺和。
她冷冷问:“你就不担心我把宋窈娘怎么了?她可是你心中的朱砂痣。”
“你不会,我对你有信心。”旁人不知,他能不晓得她有多善良仁慈?
他的回答让她心底的OS满到爆。“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别小看自己。”
“我没小看自己,我很清楚自己有多残暴恶毒,我就是隐藏版灰姑娘家的坏后母,如果你不想吃亏、不想让宋窈娘和女儿吃亏,就尽快打消和我成亲的念头。”
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吗?他笑着把她收进怀里。“你的亏我乐意吃。邵丞相已经同意这门亲事,只要你不排斥,其他的事全交给我。”
嗄?祖父已经……说到底,她的挣扎奋斗终究无用?她的人生注定被安排?不管她赚再多钱、再有本事,只要活在这个时代,生为女子就是无力回天。
“你怎么就无法讲道理呢?我说不要,是认真的不想要,不是欲擒故纵,不是矫情伪饰,听清楚,我不会嫁给你,就算祖父同意也不行!”
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要回家抗争,要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愿,她宁可遁入佛门,也不愿意嫁给裴翊恩。
第八章 满心迟疑的婚事
政变结束,该杀的杀、该砍的砍,朝堂风向顿时焕然一新。
这时候需要一点好事来转移百姓注意力,皇帝决定亲自向百姓宣布,赵国已经纳入大卫版图,他还要到京城门口迎接凯旋的四皇子,再加上献俘仪式,足以宣扬国威,并让皇帝开疆拓土事蹟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总之午门砍完人头后,迎接归国军队,成为礼部大臣的重点工作项目。
方语蓁在百味万源留下最好的观看位置,不但能看清楚皇帝仪驾,也能把归国英雄看得一清二楚。多少人想花重金订这样一个雅间都无法,还是当老板好,就是能得VIP待遇。
邵玖没好气地觑了方语蓁一眼。“浪费钱,要是拿来卖,能赚好几十两。”
“她还在生气?”方语蓁悄悄地拉了拉周氏衣袖。
“可不是。”
那天邵玖回府,向来乖巧的她竟拉着老太爷哭闹,说是宁愿嫁入秦府也不愿与永安侯府结亲。
老太爷难得地耐下性子同她解释,说裴翊恩灭赵战役中立下大功,在宫变事件里也夺得首功,日后肯定要封侯拜相,这样的男人,但凡女子都想嫁。
可性情温顺的她固执了,怎么都劝不动,气得老太爷罚她跪祠堂,幸好邵廷禾总算有点当爹的样子,知道劝不来连忙让人带信到庄子上,让周氏尽快赶回家,这边说说那边劝劝,就怕脾气同样倔的祖孙俩闹起来,真会把他的好闺女给跪坏。
最终抗争以失败作结束,虽没挨打禁足,但身边多了几个暗卫,预防她逃婚。
邵玖扁扁嘴,看看周氏再看看方语蓁,难过、委屈……哀愁,因为这回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肯和她站在同一边,所有人都认为裴翊恩是个好对象,所有人也都认为如果她有点脑子,就该欢欢喜喜地绣嫁衣。
“玖儿,姊姊偷偷跟你透露,如今裴翊恩的身家可是超过这个数,嫁给他,你这辈子都不愁吃喝。”她比出两根指头,二十万呐,打一场仗就能赚这么多,多好的行当。
“不稀罕。”她也有上万身家,若不是皇帝出尔反尔,害得她房产大亨的美梦泡沫化,谁更富有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个,她又想捶胸顿足了。
原本皇帝打算处理掉叛国儿子后,着手准备迁都事宜,哪里知道秘道图献上之后,他下旨把所有秘道给封实,从此安全感十足,觉得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然后……迁都一事立马成为明日黄花,黄了、凉了、没了……
这下子济州盖的房子,要变成烂尾楼了吧?皇帝亏待她啊。
“对对对,你不稀罕裴将军,也不稀罕当我的女儿。”好脾气的周氏终于发火了,没想到这丫头倔成这样,这些天轮番劝说,好话歹话全都讲过,她那根筋就是扭不过来。
跪祠堂那天,老太爷顺道把记名这事儿给办了。邵玥、邵玟知道后还在秋水居大闹一番,哭道长辈不公,偏偏她这个受益者满脸的不乐意,好像有人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似的。
邵玖看了眼周氏,吐吐舌头,表情软化,笑咪咪地往她怀里钻去。“这个倒是挺稀罕的,娘、亲娘、爱娘……我是宝贝娘的小棉袄。”
“看不下去,这么大还撒娇!”方语蓁掐她一把,肉肉的小脸扁下去,她看得出来玖儿是真的不开心。
周氏叹气道:“这桩婚事,你祖父已经点了头,就是雷打也不会动,与其无谓抗争,不如好好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她何尝不知道,可就是不甘心啊。“凤和长公主不好相与,永安侯不重视裴翊恩,裴曦恩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光是想像……我栽进地狱里了,娘救我。”
“若是担心这个倒是多余了。”方语蓁今天是来当说客的,受裴翊恩所托。
“怎么说?”周氏急问。
“六爷说裴翊恩功在朝廷必会封爵,到时皇上将会赐下宅子,你不必和婆婆小姑同住。何况裴骏恩状况不好,凤和长公主大概没力气找你麻烦。”
“太好了,就晓得我们家玖儿有福气。”周氏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