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攥紧了手上珠串,脸色阴暗。
“她背后有英国公府,于你官途还有大用,况且她的嫁妆……”
她如此一说,李承楷才惊觉江舒窈有用。
“母亲说的是,可她已放了话,这短短几日,我去低伏做小不知能否打消她的念头。”
白氏见儿子极快地转过了弯,不禁欣慰。
“别慌,之前我就怕她突然反抗,因此前些日子,已暗中给她下了一味秘药,算算日子,今晚便要生效了。”
“母亲给她下的什么药?”
李承楷面露疑惑。
“一味岭南秘药,服用之人会遗忘自身所爱,再见便如同陌生人一般。”
她的话出乎李承楷意料。
“给她下这种药做什么?”
白氏露出得意神色。
“等她忘了你,你再对她诱哄一番、让她死心塌地。只是你得记住了,日后不可再对她太差,装装样子,将来整个英国公府都在你脚下”
“此药当真如此神奇?如果没有起效呢?”
李承楷对白氏的话深信不疑,只是这药效听着也太离谱了点。
“若是未起效……”
白氏眼色狠戾,狠狠咬牙:“那便直接将她毒疯了关在院内,就算用她的嫁妆又如何?我们肯留着疯了的女子做正妻,便是英国公府也不能再说什么。”
这番话歹毒非常,李承楷都惊出了一身汗,他佩服亲娘的手腕,不得不点头。
“这个计划不错,就按母亲的来。”
他准备回院,走到门口却又折返了回来。
“对了,那个杂种是否是今日回府?”
被他一提醒,白氏的脸色又不怎么愉快了。
“那是你大哥,别这么叫他,他如今是皇城司司长,若被他听了去,可有你受的!”
“呵,一个外面女人生的野种,用得着怕他?也不知父亲断了哪根筋,竟处处维护他,连我这嫡子也要落他一头。”
李承楷撇嘴不屑,心中颇为愤恨。
月上柳梢,成安侯府灯火摇曳,正厅内坐满了人。
众人等了又等,半个时辰后,下人才跑入厅内通报。
李偃珩连夜面圣,不回来参加家宴了。
面圣是殊荣,整屋人再不悦也不敢说什么。
夜凉如水,一席月光。
江舒窈早早上床入睡养神,梦中她正被恶狼追围,突然嗅见一缕极淡的檀香,而后惊醒了过来。
一抬眼,睡前放下的床幔被掀起,床边站着个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江舒窈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思绪飞速流转,想到院内只两个丫鬟守着,一时竟不知要不要呼救。
“别叫。”
淡漠的男声如玉石相击,在这寂静的夜晚扣动她的心悸。
“你、你是何人?”
她捂着锦被不敢动,颤抖着嗓音问道。
听闻有那等采花贼深夜潜入女子闺房,行恶事后便杀人逃离的!
江舒窈握紧了睡前放在枕边的金簪,若此人欲行不轨,她便随时准备刺出。
男子指尖一捻,手间燃起个微小的火折子,在两人间亮起豆大点光。
她见到男子面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沉默地攥住了衣袍。
身长如鹤、面覆银面。
竟有如此俊朗的采花贼?
第3章 喜欢另一个身份的他
“好汉饶命,我没看见你的脸。这里乃是成安侯府,你现在出门走掉,我便当做什么也未发生。”
江舒窈立刻转过头劝道。
“这里就你我两人,你不必如此伪装。”
男人皱眉看着火光下女子柔美精致的眉眼,不知她在耍什么花招。
“今日你未来找我,便只能我来找你了。”
江舒窈闻言僵住了,听这意思两人似乎相识,难道此人同她有首尾,今夜是约定之日?
那她为何对此人毫无印象?
江舒窈顿时感觉脑子有些难以转动。
她眼神尖锐,刚才惊鸿一瞥,便观察到此人手上有厚茧,身形宽阔、呼吸绵长安静,一看便是武力不凡!
再想到他的身侧长剑,那剑鞘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江舒窈不由得心中抖了几抖,不管了,她都要和离了,还守身如玉作甚?保命要紧!
“抱歉,我记错了日子。”
心一横,她掀开薄被露出一抹妩媚笑容,伸手向男人脖颈勾去。
温软的身躯接触到一片硬挺,柔软嘴唇轻轻碰到那棱角分明的下颌。
“你做什么!”
男人低叱一声,一把将她掀翻在床,面具下的凤眼目光凌然。
江舒窈里衣敞开了口,露出一片雪白胸脯、皓然手腕,在光下莹莹泛着珍珠般的色泽。
他移开目光,音寒如雪。
“把衣服穿好,若再敢乱动,我便剥了你的皮。”
呃……江舒窈默默整理衣带,面带一丝尴尬。
她好像会错了意,该死,这男人到底是谁?她难道被李承楷毒失忆了不成?
“抱歉,我……”
她抖着双手半天系不上衣带,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此时她真的怕了,刚才男人身上爆发出的杀意让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男人见状,面上凉意更甚。
“你不认识我了?”
他凤眼微眯,捻动拇指上的虎首玉扳指,心底没由得升起一股焦躁。
江舒窈不敢多言。
“你还记得哪些?”
男人继续追问,身上的威压瞬间压了下来,她鬓边汗湿,老实答道。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
男人呼吸一滞,进而愤怒地哼笑一声。
“好啊……当真是好大的惊喜。”
江舒窈见他没抽剑砍人,于是心惊胆战地问。
“敢问阁下何人?是否与侯府有仇?我过几日便要与李承楷和离,不是他家的人了,阁下若要报仇也请别找我。”
男人闻言凤眸微眯,沉了脸色。
“和离?”
他晦暗难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你和离了,我们的约定怎么办?”
此话一出,江舒窈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这人身上气势好吓人,他问的是约定,听起来却像是在说:敢和离,要你命。
“我、我。”
她结结巴巴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煞神?她怎么惹上的?
“我和离与阁下的约定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男人周身骤冷,江舒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是李偃珩。”
短短五个字,却如同一桶火药炸在江舒窈心上,让她震惊不已。
此人便是李承楷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李偃珩?
李偃珩乃是十五岁时成安侯从外面带回来的外室子,据说母亲早已亡故。
没有生母,成安侯便如珠似宝地亲自教养他,还让他破例住在前院最好的院子里。
此番他升任归京,更是直接官至正三品的皇城司司长,成了殿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李家除了成安侯,所有人都不喜这个生母不详的野种,但为着他如今的地位,他们甚至还要笑脸待他。
又不是未见过面,为何她会不认识李偃珩了呢,江舒窈百思不得其解。
“这可真是……好巧啊,大哥。”
她消化了这一消息,半晌挤出一个笑容。
“不知我与大哥做了什么约定?”
李偃珩见状冷哼一声,腰间佩剑与玉佩相撞,发出轻微的响声,激得江舒窈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他沉沉盯着江舒窈看了半天,最后冷硬地要求。
“什么约定等你恢复记忆再说,在我们的约定结束前,为了方便我们往来,你不许和离。”
和离后她便要回英国公府,到时有江云廉手下的人在,再要同她约见便十分困难了。
这人好生霸道,江舒窈暗忖,她鼓起嘴,有些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失忆的,若我一辈子想不起来,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和离?大哥不知我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到时候就算不和离,我也要被李承楷磋磨死了!”
“我知道。”
没想到李偃珩眼底情绪暗涌,他沉声靠近床榻,认真地看着江舒窈。
“你的失忆,我来查,和离前,我保护你。”
一句话如燕沾秋水,在江舒窈心中荡起一地涟漪,抖开了恐惧。
她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李偃珩,姿容潋滟,仿佛火光中的一粒海南珠。
“大哥此话当真?”
仓皇未定的女子面上还带着些害怕,迟疑着问他。
“我还不至于欺骗你一个闺阁女子。”
他对她使用的还是未婚女子的称呼。
他什么都知道……
江舒窈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那便有劳大哥了,我听大哥的,暂且不和离,也望大哥遵守今夜的承诺。”
她粲然一笑,李偃珩冷漠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她面前从窗子翻了出去,霎时消失在夜色中。
江舒窈轻呼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脸的汗,甚至浸湿了里衣。
皇城司权势滔天、监察百官,乃帝王心腹。
她虽不记得李偃珩,但此人乃皇城司司长,定然也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之辈。
听闻皇城司人动辄就抄家灭族,李偃珩这个司长恐怕更是冷血恐怖。
方才他不让她和离,她不敢赌命,已经准备妥协了。
只是李偃珩比她想象的要仁慈耐心些,竟然还愿意同她讨价还价,做出保护她的承诺。
看来那个约定一定十分重要,李偃珩才会这样退让。
也不知道她一个内宅女子,如何同他这种鹰犬扯上的关系。
江舒窈擦了擦汗,重新卧回软榻。
不和离也好,这样她便能潜在侯府内部,更好地蚕食他们的生意版图。
侯府账上那么大的亏空,若没了她的嫁妆填补,营收又缩减,看他李承楷再如何支持那逆臣三皇子!
这般想着,她又沉沉睡去。
她是睡了,李偃珩可睡不着了。
他院内灯火通明,侍从墨剑见他独自掠进院子,连忙迎了上去。
“爷,”他往李偃珩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于是小心问道,“今日江姑娘不来了?”
“嗯。”
李偃珩鼻间哼出一声,面色不算好,他大步跨进书房。
“去查查近一个月江舒窈经历了什么,她似乎记得别人,唯独不记得我了。”
他顿了片刻,又吩咐道。
“明日晚我就要知道结果。”
“属下遵命!”
……
翌日午后,墨剑呈给李偃珩一叠薄纸。
李偃珩缓缓读完,眼中晦暗不明。
身中岭南秘药,所以忘记了心爱的人?
那江舒窈忘记他是什么意思?
莫非江舒窈喜欢他?这绝不可能!
他皱眉想着,露出了些森然的笑意。
差点想错了,江舒窈是不可能喜欢他这个身份。
但是万一她喜欢的是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呢?
这可就有趣了。
长指在桌上敲了敲,李偃珩思忖片刻后,饶有兴致地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将这封信送到皇妹手上去,让她尽快派人邀请江舒窈去公主府做客。”
他倒想瞧瞧,江舒窈是否还认识“那个身份”的他。
第4章 长公主府来旨
江舒窈得了李偃珩承诺,一觉踏实地睡到了大天亮。
她未去白氏院内定省,优哉游哉地用完早饭后,叫来了院内协助她管家的大丫鬟淡绿。
淡绿识字,性格沉稳,虽不似彩杏那般贴身伺候她,也是她值得信赖的忠仆。
可惜前世她软弱可欺,淡绿被李承楷随意找了个由头发卖,她还不敢阻拦。
想到这里,江舒窈心底不禁有些酸涩,她看着低头不语的淡绿,褪下手上的白玉镯子递给她。
“小姐……这是?”
淡绿迟疑地看着镯子,不敢接过。
“拿着吧,你家小姐从今天起要把李家整得翻天覆地了,往后少不得你的帮助,这是辛劳费。”
江舒窈笑吟吟地把镯子塞到她手里。
“你是自己戴也好,拿去换银子也好,都可,不必怕我生气。”
她都这样了,淡绿自是千恩万谢地跪了下来,脸蛋红扑扑的,给她寡淡的性子添了些活泼。
江舒窈命淡绿收来了李家所有的账簿,一本一本看过去,又一趟趟吩咐淡绿去下达管家命令,一下就过了晌午。
她原本就管多年的家,眼光老练了不少,如今回到入门才两年的时节,再结合前世知晓的事情,一下就看出了账簿中的不少问题。
侯府的账……猫腻还真不少。
就不谈有些来历不明的大笔营收,可能是官场上的贿赂或是油水。
单单看成安侯,一年花用在李偃珩身上的银子竟给比自己花的还多,这在任何一个高门府邸中都是不正常的。
还有李承楷,每年有一笔名为字画的千两银子支出,前世她未曾发现不对,如今看来,怎能每年都有一笔相同时间的定额字画支出?
都是问题。
江舒窈一一记下,然后写下一张字条递给淡绿。
“去交给门房的马夫董良。”
淡绿接过字条放好,面上平静,心底却有些诧异。
小姐婚后恪守妇德,怎会记得外院门房中的马夫名字,还要传话给他。
江舒窈却垂眸盯着面前的账簿。
董良此人,乃是侯府仇人之子,二十年前,他的母亲被成安侯闹市纵马踩踏而死,成安侯仗势欺人,只草草赔了几两银子便扬长而去。
董良父亲击鼓鸣冤,冤情未解,反倒在回家路上蹊跷地掉入河中淹死。
于是董良隐了自己的读书人身份,到侯府来当了一个马夫。
前世她只隐隐听闻董良走投无路,似乎掳了李承楷的妹妹李瑶溪,结果还未出城便被官兵包围。
这一冤案被李家众人知晓,李承楷立刻将他除掉了。
若仇恨是一把火焰,她递去的那张纸条,便是火焰下助燃的干柴。
淡绿去了,院内只剩江舒窈翻翻账本,彩杏在身后奉茶,主仆俩晒着暖洋洋的秋日阳光好不惬意。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难得的静谧很快便被尖锐的女声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