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抖得实在厉害,碰倒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陶瓷水杯――
砰!
一声巨响,水杯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太黑了,实在是太黑了......
那种对黑暗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翻涌的潮水,秦时风被卷入浪潮当中,几近窒息。
他像是离了水的鱼,挣扎着想要自救,但他怎么也摸不到开关。
光呢?光在哪儿呢?
秦时风紧咬牙关,掀开被子下了床,然而他此刻浑身颤抖,竟然脚底一软,整个人生生跪倒在地!
“啪”一声脆响。
房中灯光骤然亮起,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秦时风眯起双眼,一个纤细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当中,而后,那个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
秦时风终于舒了一口气,彻底脱力,颓然跪坐在地。
是光,是他的光来了。
・
“秦时风!你怎么了?”
楚南星一打开灯,便看见秦时风跪坐在床边,地上还散落了一地陶瓷碎片。
她心头一颤,连忙跑向秦时风,蹲下身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啊!”
楚南星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因为她被秦时风紧紧搂在了怀里。
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想要推开秦时风,但下一秒,双手便僵在了空气中――
秦时风他......竟然在发抖。
楚南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十指微微蜷缩。
几秒后,她的两只手轻轻搭在了秦时风背上,一下下轻拍着秦时风的后背:“秦时风,你做噩梦了吗,别怕,梦都是假的,别怕......”
秦时风闻言,肩膀忽地一抖,而后双臂将楚南星搂得更紧。
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楚南星这才注意到,秦时风的鬓角全是冷汗。
“没事了,没事,”楚南星不知道秦时风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温声安抚,“没事的,别怕,没事......”
秦时风冷汗涔涔,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而巧的是,楚南星因为发烧未退,体温比正常温度要更高一些。
此刻,夜正深沉,万籁俱寂。
他们两个人跪坐在地、紧紧相拥,一个冷、一个热,将自己的温度如数传递向对方。
楚南星忽然想起钟逸险些被拍卖的那个夜晚,她也曾陷入噩梦中,险难自拔。
当时,是秦时风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楚南星那时便在想,她又欠了秦时风一次啊......
现在她能够陪在秦时风身边,也算是偿还了秦时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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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风不知道抱了楚南星多久,心悸渐渐褪去,呼吸的频率也缓缓恢复正常。
“楚......南星......”
秦时风喊她的名字,声音暗哑,仿佛喉咙里被揉进了一把沙子。
楚南星轻拍他的后背:“嗯,是我。”
秦时风长呼了一口气,发声依旧有些艰难:“楚南星......”
楚南星:“嗯,是我。”
秦时风一只手掌按住她的后脑:“楚南星。”
楚南星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秦时风,是我。”
秦时风精疲力竭,重重闭了闭眼:“楚南星,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很可怕,很可怕......”
“嗯,”楚南星柔声说,“我明白的,我明白。”
她也是被噩梦缠绕的人,她知道秦时风此刻的感受。
“谢谢,”秦时风喉结滚动,将楚南星按进自己怀中,“谢谢你明白。”
・
从小到大,他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噩梦,他也想过要求救。
然而,他的父亲却痛斥他没用,一个男孩子,怎么能连噩梦都害怕?
长大后,他也曾和好友谢方舟提起过,然而谢方舟却当他在说笑,堂堂秦家二公子,怎么可能被噩梦惊醒,整夜睡不着觉?
久而久之,秦时风便不再向任何人坦露他心中的脆弱和恐惧,没有人会懂的。
但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说她明白的,她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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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星将秦时风扶上床,拿纸巾给秦时风擦了额头的冷汗,又将地上的陶瓷杯碎片处理干净。
“好了,睡吧,很晚了。”楚南星说。
秦时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不要关灯。”
楚南星猜出了秦时风也许是怕黑,点头道:“嗯,不关灯,你把眼睛闭上。”
秦时风难得听话一回,深深看了楚南星一眼,而后闭上双眼。
也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也许是因为楚南星的存在让他觉得安心,秦时风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起,薄唇紧抿。
楚南星不放心他,于是盘腿坐在床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着秦时风的眉心,想要为他驱散愁云。
今晚的这个秦时风,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大明星,也不再是那个倨傲冷漠、自带威压气场的秦二少爷,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多岁的大男孩。
他强大,但并非无所不能,他也有自己的恐惧和脆弱。
楚南星安安静静地看着秦时风,他穿着柔软的纯棉家居服,平时总是打理得十分精致的头发软趴趴地搭着额头,令他英俊的脸颊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
这样的他,竟然让她有些心疼......
窗外,月色温柔,皎白月光正缠绵地亲吻着窗户。
楚南星不知不觉便出了神,眼皮越来越沉,她将侧脸枕着床沿,放任自己合上了双眼。
第36章 小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
次日一早,秦时风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一脸不耐烦,从枕边摸起手机,眼也不睁地接通了电话:“谁?”
“祖宗,是我啊!”大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不是让我给你送早饭吗,我在小区门口了,你和警卫大哥说一声呗。”
小区安保十分严格,外人要进小区,必须经过严格登记,并且要业主许可。
秦时风说:“把电话给他。”
大竹把手机递给警卫:“他和你说。”
秦时风说道:“他是我助理,让他进来。”
警卫确认了电话号码是秦时风的,又存档了大竹的身份信息,这才放大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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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竹这么一闹,秦时风的睡意也逐渐消散了。
他手臂搭着额头,深呼一口气后缓缓睁开双眼,余光瞥见床边趴着一个身影――
楚南星坐在地上,脸颊靠着床沿,呼吸显得有些沉重。
秦时风一愣,瞳孔微微紧缩。
乖乖女在这里,守了他一晚上吗......
秦时风凝视着楚南星沉静的侧颜,耳垂莹白而圆润,上面没有耳洞,乌羽般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浅影,秀气的鼻尖微微发红,嘴唇由于干燥而有些起皮。
秦时风心尖一软,叹气般低声道:“傻瓜。”
他伸出手,指尖轻抚上楚南星的鬓角,楚南星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声什么,脸颊在床边蹭了蹭。
在她耳后,一缕调皮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发梢亲吻上她的脸颊。
秦时风喉头一动,忽然有些羡慕这缕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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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窗外灿金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洒落一地。
细小而朦胧的浮尘环绕在她薄削的肩头,为她笼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秦时风俯下上半身,他面前的楚南星不施半点粉黛,一张脸白皙素净,却让他看呆了,半秒都不舍得挪开目光。
“咳咳......咳咳咳......”
睡梦中的楚南星忽然眉头一皱,接着细细咳嗽了几声,呼吸也显得有些灼热。
秦时风将额头贴近她,竟然比昨天晚上还要烫!
这个傻子,自己发着烧都不知道吗?
竟然就这么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个晚上。
“楚南星,”秦时风轻叹一口气,“平时损我的时候挺机灵的,怎么这种时候就犯起傻来了?”
楚南星在梦中似乎是听见了他在说话,眉心轻轻一皱,嘟囔着说:“吵......”
秦时风低笑一声,语气轻柔:“小傻子,在我的房间过夜,还敢嫌我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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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拎着大包小包的各式早餐进了秦时风的别墅,将东西放在餐桌上,估摸着楼上那位祖宗肯定是赖床了,熟门熟路地上楼叫他起床。
主卧的门虚掩着,大竹跟了秦时风这么多年,自然清楚秦时风的一些癖好,比如睡觉要开着灯,比如在自己家就不关房门。
他走到门边,正要推开房门,瞧见房里的场景时,霎时间目瞪口呆,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卧室里,一个纤瘦的女孩趴在床边睡着了。
秦时风站在床边,弯下腰,一只手托着女孩的背,另一只手绕过女孩的膝弯,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抱了起来。
女孩似乎不满睡眠被打扰,嘤咛了一声什么。
秦时风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低声哄道:“好好好,让你睡,不吵你了,好不好?”
女孩翻了个身,面向窗户侧躺着。
秦时风将她侧脸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而后指背轻柔地划过女孩白皙的耳廓,像是对待一件无比脆弱、无比珍贵的宝物。
眼前的这个秦时风太温柔,也太陌生了,大竹不自觉摒住了呼吸,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了一楼,大竹坐在沙发上,回想起方才秦时风的神情,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秦时风对那个女孩,真的只是“玩玩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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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过了二十来分钟,秦时风匆匆下了楼,见到大竹下巴一扬:“来了?”
大竹心说我都来半小时了,你光顾着看着你那助教学姐发傻了是吧。
“那什么,早饭在桌上,带了几件女孩的衣服,都是新的,放鞋柜上头了,”大竹觉着自己在这儿也挺尴尬的,就是个大号电灯泡,“我就先走了啊,今天没行程,你在家好好休息,别出门啊。”
他说得比较隐晦,委婉地告诉秦时风,别带楼上那个女孩出去约会,免得被拍。
“等等,”秦时风叫住他,神色焦急,“你打个电话,把陆知行叫过来。”
“啊?陆医生?”大竹问,“怎么了这是?”
陆知行是和秦时风、谢方舟一块儿长大的,是个外科医生,在陆家办的一间私人医院里任职。
“乖乖女发烧了,”秦时风蹙眉,“刚量过体温,三十八度九。”
大竹说:“这么高?我带她去医院吧。”
“要带也是我带,你凑合什么,”秦时风冷冷瞥了大竹一眼,“她不乐意去医院。”
刚才在房间里,他给楚南星量过体温后,好言好语哄了大半天,楚南星愣是不愿意睁眼,嘟囔着说要睡觉。
大竹“哦”了一声,拿出手机给陆知行打电话,秦时风去厨房翻大竹带了哪些吃的,想着先让楚南星垫垫肚子。
“祖宗,陆医生说没空,没起呢。”大竹喊道。
“手机拿来,我和他说。”秦时风盛了一碗小米粥。
大竹将手机递到秦时风耳边,陆知行困倦的声音传来:“老子昨晚三点才出手术室,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他们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秦时风最知道怎么威胁他才有用:“你他妈十五分钟不出现,我把你背着你爹在葡萄牙买的酒窖烧了!”
“操,你狠,”陆知行立马翻身起床,“你在哪儿?”
“津湾苑。”秦时风说。
挂了电话,秦时风端着一碗小米粥、一叠清炒油麦菜上了楼,在楼梯上还不忘扭头骂大竹一句:“让你他妈买早饭,就没两样她能吃的。”
大竹扭头看着那一桌子吃的,感到无比冤枉。
这祖宗也没说家里藏着的这位突然发烧了啊!
・
陆知行也住在津湾苑,十多分钟后,便拎着医药箱赶到了。
“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儿啊?”陆知行问大竹,“大早晨的非要把我弄过来,你家二少爷是半死不活了还是残废了?”
大竹领着他上楼,小声说:“二少爷往家里带了个女孩。”
“他?带了个女的回家?!”陆知行难以置信。
大竹点点头:“那姑娘发烧了,三十八度多,快三十九了。”
陆知行气得差点儿没摔门而出:“秦时风这他妈有病吧?”
他好歹也是陆氏医疗的少东家,在胸外科这块儿也是赫赫有名的专家,就为了个三十八度九的烧,至于大清早的把他倒腾过来么?
两个人到了主卧门口,里边传来秦时风的声音:“能不能多喝两口?”
门外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
他们透过虚掩的门缝往里瞧,秦时风一只手将女孩搂在臂弯,另一只手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到女孩嘴边:“乖,再喝一口,就一口。”
女孩双眼紧闭,嘴唇紧抿,显然不愿意。
秦时风警告:“楚南星,再和我犟,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陆知行和大竹都觉得这姑娘没戏了,秦时风对女人的耐心一向很有限。
然而下一秒,秦时风叹了一口气:“小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再喝一口,乖。”
第37章 你该不会硬生生把人家做到三十九度吧?
陆知行和秦时风打学前班起就认识,一块儿厮混了二十多年,最知道秦二公子这厮什么德行。
秦时风对女人从来都是秉持着各取所需的原则,那些个绯闻女友无非就是想从他这儿蹭资源蹭热度,他也乐得拿人家当个消遣打发时间。
就秦时风这样貌、这身份,从来都只有女人哄着他、捧着他的份儿,哪里见过他有这样哄着别人的时候。
陆知行难以置信,问大竹:“你家少爷撞邪了?这姑娘谁啊?”
大竹也拿不清秦时风这回又玩什么把式:“是二少爷旁听班里的助教学姐,他说他就是和这学姐玩玩,没来真的。”
陆知行摸了摸下巴,悄声说:“我觉得不像,你自己看,这像是‘玩玩’的样子吗?”
・
主卧里,声称只是和楚南星“玩玩”的秦时风,一只手将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也不闲着,舀一勺粥,先送到自己嘴边轻吹几口,再递到楚南星嘴边。
秦时风焦急又担忧地垂眸看着楚南星,低声哄道:“听话,喝点粥,不然更难受。”
楚南星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就连颈后都泛起了高热烧出来的绯红。
她昨晚本就受了凉,又因为守着秦时风折腾了一夜,一旦热度没抑制住烧了起来,这病气就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