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洛莹莹立马又变成平日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唯有眼底的失落掩饰不住,“大哥,我是来找四妹妹叙旧的。”
谎话脱口而出,就连洛莹莹自己也被惊到了。
几曾何时,她竟这般熟练地撒谎了?
洛屿泽并未接她的话,而是缓缓地将目光落在洛雁身上,冷冷一笑,“二姑娘抬举你,愿意让你陪着解闷,是你的福气。”
听见这话,洛雁胸口猛地一闷,就像被塞了大团的棉花一样,透不出气,难以忍耐。
他这是在暗指她不过是洛莹莹可以随意取乐的猫儿狗儿?
果然,他心里还是更偏向自家人。
洛雁鼻头一酸,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多谢二姑娘赏识奴婢。”
见她这般卑躬屈膝,全然没有从前清傲的态度,一时间,洛莹莹竟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洛雁脖间的斑痕上时,立即烟消云散。
可笑,她竟然替一个爬床的贱婢惋惜。
洛莹莹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到洛屿泽脸上,柔声道:“既然大哥过来了,莹莹就不打扰了。”
待洛莹莹离开院子后,洛屿泽才拧眉打量洛雁脚下被踢翻的铜盆。‘
洛雁下半衣裙上的污迹明显,还没干透,明显是刚留下的。
通过这两样东西,便能探出刚才发生了怎样的事。
但是她不愿意跟他开口告状,他又凭什么帮她?
这么能憋,那就受着吧。
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倒要看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洛屿泽径直进屋,洛雁顾不得擦拭衣服上的脏东西,连忙跟了上去,“爷,奴婢给您泡壶茶吧。”
洛屿泽坐在她屋里唯一的板凳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等洛雁为他斟好茶后,洛屿泽突然下了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指令,“坐下,陪我一起。”
第66章 拿茶比人,爷还是麻溜滚吧
屋里唯一的板凳让他占了,难不成她坐他腿上吗?
洛雁被突然蹦入脑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要是她真这么做,大夫人肯定又要给她安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
昭儿还在大夫人跟前养着,她怎敢贸然犯错。
“爷,奴婢站着伺候您就成。”
听完这话,洛屿泽冷不丁地将刚端起的茶杯重重放下,茶水不由地洒在桌面上。
正在院里做活的石榴听见屋里的一声脆响,脖子猛地一缩。
老爷总是这般喜怒无常,姨娘跟了他真是遭罪。
洛雁条件反射般地折下腰肢,洛屿泽却没给她机会,起身拂袖道:“你这里的陈茶可比不得夫人屋里的龙井。”
洛雁怎能听不出,他在拿茶比人。
既想喝龙井,又何必跑来尝她这一口陈茶?
她撇过头,眸光复杂,“横竖爷不止两种选择,夫人那供是龙井,说不定青儿妹妹那供的是普洱,肯定都比奴婢这儿的陈茶好。”
洛屿泽一怔,一时竟听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你确定?”
洛雁垂下眸,“还是爷亲自去试吧。”
这话传进洛屿泽耳朵里,一下成了逐客令。
他沉下脸,半晌才发出一个字音,“好。”
下秒,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直至从洛雁眼前消失不见。
等洛屿泽走后好一会儿,洛雁抓起桌上已经被放凉的茶一饮而尽。
陈茶的苦味在她舌尖弥散开来,涩得她浑身发麻。
但也让她头脑短暂的清醒起来,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昭儿。
除了昭儿,在这府里,她决不能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洛屿泽正怒冲冲地走在回书房的路上,突然撞上一人。
定眼一瞧,竟是昭儿的奶娘裴氏。
裴氏神色慌张地挎着一个篮子,举止鬼祟。
不小心贴到洛屿泽身上时,她竟尖叫着跳开,差点跌倒在这石子路上。
洛屿泽刚要扶她一把,她却挣扎着向后撤了两步,“大少爷千万别靠近奴婢!”
“为什么?”
“大少爷就别问为什么了,您最近还是呆在韶光院别出来了!”
裴氏愈是把话说一半,洛屿泽愈是能察觉到昭儿出了事。
“篮子里的是什么?”
洛屿泽瞧见外露的一个衣角,那不是昭儿常穿的衣服?
裴氏清楚这事肯定瞒不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大少爷饶命,是奴婢看管不周,才让七少爷偷跑出去染了怪病!”
“怪病?什么怪病!”
洛屿泽睁大了眼。
裴氏用力摇头,“大少爷,您就别逼奴婢了,奴婢也是领命办事。大夫人安排奴婢把七少爷的用过的东西、还有贴身衣物全部送出府烧掉,奴婢耽误不得啊!”
洛屿泽清楚自己从裴氏嘴里撬不出话。
裴氏是他母亲给昭儿安排的人,自然全权听从他母亲的安排。
昭儿得了怪病生死未卜,就算他跑到跟前过问母亲,凭她的脾性,最多敷衍他两句,绝不可能同他说实话。
洛屿泽打算直接去春华院见昭儿。
春华院是老太太生前特意规划的别院,只要家中要读书的孩子,都要统一住在这里,不到休沐日,不准府里其他人打扰。
原本昭儿也该住在这春华院,他母亲却以昭儿身子羸弱,要喝药调养为由将昭儿接到自己膝下静养两月。
眼下昭儿不在母亲房中,想必早就被送回了春华院。
洛屿泽又急冲冲地赶到春华院,结果还没入门,就被赶了出来,“大少爷,这不是您该来地方!”
两名婆子带着面纱,眸色惶恐。
她们脚边,皆放了一个铜盆,灰烟缭绕她们的脚踝。
是艾叶!
洛屿泽辨出味道,脸色骤然一黑,“我只问你们一句,七少爷在里面吗?”
许是他母亲还没提前同这春华院的婆子吱声,一问便知,“大少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不是七少爷在里面,我们至于大冷天的守在这门口吗。”
看门的婆子裹了裹身上的旧袍,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十二月,已经入冬了。
加上今天又下了雪,雪落在地上一融,更冷。
见洛屿泽噤声,婆子还以为他要进去,赶忙劝道:“大少爷,七少爷这次得的可不是普通的小病,是要人命的热病,您要是在这染上了,大夫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通过婆子的描述,洛屿泽大致了解了昭儿的情况,持续的高烧,服了药,情况就好些,但过了药劲,就又烧了起来。
如此反反复复,稚子怎受得了?
“烧几天了?”
“应是三天?”
母亲竟放任昭儿独自在春华院烧了三天?
洛屿泽心底猛地一抽。
母亲今天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提起昭儿的事,但她却在他面前只字未提,究竟是不想,还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月爬上枝头,本想一路向上,却被乌云半路拦截,逼它退回巢中歇息,自己当值。
后宫启祥宫,歌舞声不止。
今天是皇后生辰,也算是家宴。
皇后今日特意点了几道皇帝爱吃的饭菜,等他尽兴时,才举杯提道:“陛下,等来年烁儿屋里添了人,说不定比今日还要热闹。”
她在暗指选妃的事,太后寿辰一过,选妃的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烁儿身子不好,她总盼望着他早日成家,赶紧生个孩子。
皇上今日灌了自己不少酒,眼神游离,竟掠过皇后,情不自禁地看向坐在矮桌旁的明艳美人,“煊儿也到了谈婚的年纪了,不妨趁这次给烁儿选妃,一并给煊儿也选了吧。”
景烁为皇后所出,是当今太子。
景煊为何贵妃所出,是如今最受宠的皇子,排名第三。
何贵妃一听,立马起身谢礼,“妾多谢皇后娘娘,劳烦皇后娘娘费心。妾只盼着他早日安稳下来替太子分忧。”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僵住,究竟是安慰下来替她的儿子分忧?还是想借这选妃的势力分他儿子的权?
偏皇帝还要夸赞,“煊儿懂事,煊儿的生母更是大度。”
“大度”这个词向来是称赞国母。
皇后突然觉得面前的美酒美食索然无味,甚至就连自己身边的男人也变得厌恶起来。
她就算贵为国母又怎么样?终究不及贵妃温柔体贴。
今日明明是她的生辰宴,但她却觉得自己更像她们二人之间的跳梁小丑。
他们伉俪情深,哪顾得上她的死活呢!
第67章 大哥很好,你们不要再说他了
等生辰宴结束,皇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主动劝说皇帝留宿贵妃寝殿。
偌大的启祥宫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太后突然赶来,与皇后苦口婆心道:“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不舒坦,但你总跟皇帝怄气,早晚会伤了夫妻感情。”
皇后噙着泪喊了声“姑母”,“臣妾早就不在意那些虚情假意了,臣妾只是怕,陛下会一时冲动,废了烁儿的太子之位。”
太后端起热茶,不紧不慢道:“你放心,只要哀家活一日,就能保住烁儿这位置。”
一杯茶还没喝完,在东宫伺候的太监突然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
太后斜了那人一眼,“冒冒失失的,怎么陪在太子跟前当差。”
太监诚惶诚恐,“请太后赎罪,请太后赎罪,小的真是有要事要报。”
“说。”
太后放下茶盏,落下冷光。
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软,“太子殿下他又烧起来了。”
*
洛府望寿轩里,洛家三房的妾室已经跪在望寿轩为老太太诵经整一个月。
最开始还能真情实意地读上两句,如今这时候,各个的心思都飘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听说七少爷好像得了怪病,大夫人怕传染到旁的人,直接把他丢到春华院自生自灭了。”
“我亲眼所见那裴婆子拿了七少爷的贴身衣物出去烧呢!”
“七少爷原本就瘦得跟小猫一样,真是遭了老罪了。”
妾室们只顾聊自己的,全然没有发现望寿轩外有人偷听。
昭儿生病了?
为何她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大夫人还想让昭儿在春华院自生自灭?
霎时间,洛雁有些六神无主,脚下就跟糊了浆糊一样,抬不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能再偷听到一些细节时,屋内突然响起清润的男声,“姨娘们这些时日辛苦了,邢林特让厨房做了些糕点,姨娘们也适当歇会儿,祖母那心意到了就行。”
“听说京中医馆这几日挤满了发热的人,天寒地冻的,姨娘们千万记得多加衣服,别病了。”
是洛邢林。
洛雁狠狠咬牙。
突然,有人问起,“三少爷,您可知七少爷的事?”
“七弟?他怎么了?”
“看来七少爷的消息还不如我们啊,七少爷病了,得的就是那怪病。”
洛邢林忽然沉了脸色,“七弟不是一直在大伯娘那里养着?怎么会得了怪病。”
洛邢林这话看似无意,但传到某些人耳朵里,却不由得扭转变味。
洛大夫人要真是付出真心呵护着,根本不可能让七少爷得病。
说不定这病,有意的很呢!
洛雁越听,越觉得浑身发怵。
她怎么能把昭儿一个人留在洛府呢!
她怎么能相信大夫人会把昭儿视如己出的鬼话。
她在自责中越陷越深,圆柱上的红漆竟被她生生扣了下来。
洛邢林并没在望寿轩逗留太久,“邢林还得去韶光院寻大哥一趟。”
一提起洛屿泽,好几名姨娘颇有怨言。
“大少爷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他来看我们一眼,说不定人家打心眼里没把我们当长辈敬着呢。”
闻声,洛邢林作揖道:“姨娘们可千万别这般想,大哥心里怎会不把姨娘们当长辈呢,只是刚回府这几日过于繁忙,无暇抽身,这糕点还是他让邢林给姨娘们带的呢。”
“三少爷,咱们几个也不是傻子,谁待我们是真心,谁待我们是虚情假意,我们心里都敞亮得很呢。”
说完,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姨娘还不忘多提醒洛邢林一句,“三少爷,我们知道您敬重长兄,但您年纪也不小了,也得适时为自己考虑一下,不能凡事都仰仗大少爷。”
洛邢林连忙憋红了脸,“姨娘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如今祖母走了,大哥就是我们几房的顶梁柱,邢林是万万没有私心的,一切都以大哥为主。”
“好吧!”
待洛邢林走后,堂内默契地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出声,“要是这府里当家的是三少爷,才是咱们的福气。”
洛雁疾步回到自己的破院,昭儿生病一时扰得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但这大白天的,她无理无由,贸然闯进去定会被大夫人知晓,要是闹大了,拂了大夫人的面子,昭儿可就真没命了。
只能等晚上。
洛雁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交给石榴,“等会儿你上街买些糕点回来,晚上我要领你去个地方。”
石榴并不知道洛雁要冒怎样的险,不过主子交代的事情她照做就是。
入了夜,气温骤降。
府里当夜差的下人顶着严寒在干活,不当差的则聚在一起绣花闲聊,或是喝酒玩牌。并没有人会注意春华院这边只有两个婆子守着,冷冷清清。
洛大夫人不愿意引人注目,便没安排她院里的人盯着,省得被人一眼认出。
她挑了两个前院侍弄花草的婆子去守着,每日例行汇报就行。
虽两个婆子怀里抱着汤婆子,脚边还烤着火,但要这般坐上一天一夜,还真是受不住。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自从裴氏领了夫人的命去府外烧衣服,就没回来过,难不成跑了?”
“估计是,如今七少爷是还吊着一口气,要是他哪天咽了气,大夫人定会跟裴氏算账。”
“照顾主家不周,是要被打一顿拉出去重新发卖的。像她这种犯了错事被赶出来的,是没好人家愿意收的,到最后肯定要被分去做苦力,还不如提前跑了。”
月影透过稀疏的枝叶零散地落在地面上,一道纤纤身影一闪而过。
洛雁回到石榴身旁,示意石榴放下食盒。
她一言不发的打开食盒,从腰间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药包,将上面盛着的白粉均匀地洒在糕点上层。
“姨娘,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