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想把她娶回来?, 当作后院的花养着。
可她却想靠近他。
“夫君,这是我亲手做的栗子糕。”
“夫君,过?几?日是上?元节, 能陪我一起去吗?”
“夫君,我绣的香囊, 你喜欢吗?”
……
江絮雾每说一句话,眼眸明?亮, 他看得欢喜,又?深感不安。
为何不安呢?
他怎么会不安呢?只是一个女人。
起初裴少韫是这样想的,可抵不住她一步步走近,还陪他一起被贬。
“我已经跟其他人打好招呼,你留在京州不必跟我去受苦。”
裴少韫以为交代得很清楚。
翌日,见到穿戴整齐的江絮雾依在车舆边,喜笑盈腮,“夫君我会跟你一起去。”
裴少韫屹立在原地,缄默良久,轻笑道:“你知道这陪同我一起去,你会受苦受难?”
他遮住眼底的阴鸷,在想,小娘子可千万不要答应。
江絮雾猜不透他的想法,却坚守本心摇头。
“我们可是夫妻,我为何不能陪你吃苦受难。”
江絮雾浅笑,腰间?丝绦被东风的掠起,她纤细的身子单薄到都可以被风吹走,但?她还是毅然陪同他一起被贬。
裴少韫躁动不安,目光止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小娘子,你会后悔的。”
江絮雾笑道:“我从不后悔。”
昔日的小娘子,一直走了很长的路,走到了裴少韫的身边。
裴少韫也是头一次,感受到炙热的感情?。
他茫然无措,还要胸有成竹告诫自己,江絮雾是他的娘子,她不会离开。
随后江辞睢被卷入公主涉嫌谋逆的案子,几?乎要被问斩,江絮雾不知从何处得知她兄长出?事。
她泪眼朦胧,哭着央求他。
“裴少韫,救救我阿兄好不好。”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她兄长失态,前年他阿兄误会他待江絮雾不好,亲自找上?门想要教训他一顿。
裴少韫以为她会维护自己。
可江絮雾第?一句是帮他阿兄求饶。
裴少韫这才意识到,查到的“兄妹情?深”到底有多深,直至去年冬天?,江絮雾可以为了一句他兄长想要腊梅所?制的梅花香,身体病恙,还要亲自去摘梅花。
被他质问,江絮雾也知道垂下眼帘道:“他是阿兄。”
“你们不是亲兄妹。”
“我们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江絮雾第?一次顶撞他,是为了江辞睢。
那年他就明?白,江辞睢在她的心底占多少情?分。
在知道江辞睢出?事,他卑劣难掩心中恶意,转眼又?看到江絮雾因他一病不起。
裴少韫终究落了下方。
他只是一个从头到尾的卑劣者,枕在江絮雾昏睡的床榻边上?,静静看着她瘦削素白的脸。
卑劣者情?不自禁爱上?了一个小娘子。
真是荒唐。
特别是裴少韫从不信感情?,他的感情?淡漠,直至母亲的离世,他更加无法共青任何人,于是一心醉心朝堂权势。
也许只要走得越高,他也就能感受到权利的快感。
可是他已经成为了枢密使,枢密院上?上?下下全部由?他管着,就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
裴少韫心下无趣想着,原来?走到的这一步,轻而易举。
上?苍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降下了惩罚。
他亲眼见到江絮雾一点点瘦弱下去,彼时,北漠出?事,朝堂为了前线大?战之事,争执不休。
皇帝想派遣他去战场,他不想去,便与帝王周旋。
帝王是曾经的三皇子,他继任那日,他的兄长原先的废太子自缢,传闻三皇子从废太子的宅院走出?去,三皇子的正妃死于难产,亲生母亲陪葬。
短短数日,温润如玉在百姓名声中极好的三皇子,如今的皇帝,已经展露出?残酷的一面,好几?次裴少韫与皇帝对话,都要谨慎行?事,眼见三皇子逐渐变得像先皇。
裴少韫不知道对天?下百姓是否真的是好事一桩。
但?他知道,百姓安危抵不住江絮雾一人。
从不信仰佛法的裴少韫亲自去寺庙捐赠香火,为佛祖镀金身。
裴少韫还听闻有位不出?世的名医,擅长疑难杂症。
他跋山涉水,长跪在不出?世的名医门前,整整三日,换来?名医出?世。
一直向他走来?的小娘子,永远都不知道,裴少韫也在拼命向她走去。
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裴少韫都要留住她的命。
“你是我的娘子。”
裴少韫拥抱骨瘦如柴的娘子,为她寻求各个办法,可名医也说是心病,难以根治,需要去除心魔。
可她的心病是被他保住一条命的江辞睢。
裴少韫头一次知道悔不当初。
“要是知道,你这么在乎他,我就不会让他去流放。”
事与愿违,谁也不想事情?发展到如今。
裴少韫知晓这件事,决定涉险去将江辞睢偷偷带回京州。
他从不知,这一去回来?得到的是江絮雾死讯。
期望从此?变成烟消云散。
“为什么?为什么!!”
-
梨花凋零,院子里的梅花被他亲手砍断。
几?年后,他疯疯癫癫来?到江絮雾的坟墓前,亲手挖开,再将自己埋进去。
他拥抱着化为白骨的娘子,念念不忘,“娘子。”
“我来?陪你了。”
卑劣者自以为是,殊不知,他终有一天?要怀揣赤忱之心,了结终生。
在他死亡刹那。
裴少韫冥冥之中,又?见到在杨柳岸边,嬉笑玩闹的小娘子。
也见到,跪在蒲团的江絮雾,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祈祷。
“愿夫君,长命百岁,百事都如意。”
“也愿佛祖保佑,裴少韫能够喜欢我一点。”
嫁入裴家不到一年的江絮雾,在佛祖面前许下一愿,露出?真切的笑容,叩头情?愿。
裴少韫随后见到小娘子,竟起身,侧身见到他,笑颜如花,冲他走来?。
“夫君。”
……
坟墓碑前,大?雪纷飞。
一袭素白长衫的男人走到坟墓面前,递上?了一株梨花。
夕阳西下,男人缄默不言,身后的人唤了他一声。
“沈大?人。”
回过?神的沈长安,掉头走人,去往一间?寺庙,见到了已经剃度成僧人的江辞睢。
“江大?人为何要入佛门。”
江辞睢阖眼,盘腿坐在蒲团,面对故人拜访,他才堪堪睁开一双眼道,“贫僧要为阿妹,诵经求佛,祈求上?苍让她在黄泉路上?走得安心。”
“再说,若是我不留下,谁会为阿妹烧香拜佛呢?”
拜访完旧人的沈长安,见昔日意气风发桀骜的男人,被困在一座寺庙。
沈长安为他行?礼,正要离去,路过?寺庙供奉香客的长生牌位有江絮雾的名字,正好他看到身着青衣的女人跪倒在长生牌位面前,为一名叫“抱梅”的人祈福。
不多时,沈长安见到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咳嗽不止,来?到名为“徐长青”的牌位上?,诚心诚意地拜佛。
“愿,主子,来?世平平安安,所?求之事,终得其愿。”
沈长安犹如芸芸众生外的人,见到一个又?一个人在上?香祈愿。
身后跟随他的侍从,见他迟迟不走,好奇问道。
“沈大?人,你有惦念的人吗?怎么一直不走?”
他这话问得唐突,侍从想要打嘴。
沈长安却在他诧异目光下,来?到江絮雾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这里上?香的人,无人在乎沈长安与牌位的人是何关?系。
她们都是来?这里,缅怀故人。她们也是终其困在一方天?地的可怜人。
若是能重来?一次,能否圆满?
第96章
江絮雾发现近日的裴少韫颇为奇怪, 尤其是傍晚时分。
她在绣花,海棠并蒂的绣花还未绣好,裴少韫不顾抱梅的阻拦, 闯入了进?来,面色尤为深沉, 见到她的第一眼,不由分说抱上来。
两人虽然在一起后,可江絮雾碍于兄长的面子, 并不急着嫁给他。
裴少韫也?愿意等。
两人在外?头人眼里,还是未成婚的郎君和小娘子。
这般亲密, 不合规矩。
江絮雾想?要训斥他, 偏生她能感?受到抵在她肩膀的男人,似乎很不安, 一直在喊她, “娘子。”
“娘子。”
江絮雾无奈道?:“我还没有嫁给你,我不是你的娘子。”
话音落下, 裴少韫固执搂住她的腰肢,像是搂住失而?复得的人,死死不愿松手。
“你就?是我的。”
“我的。”
江絮雾深感?他怪异, 腾出手推他的胸膛, 想?要松开他,急冲冲来到门槛的抱梅,见到这一幕, 愤怒道?:“裴大人,你如今跟我家小娘子没名没分, 深夜造访,是何居心。”
裴少韫松开了江絮雾的腰肢, 神色古怪看向抱梅,周身气质阴鸷如恶鬼爬上来的阴森,令抱梅舌头打架,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觉得眼前的裴少韫怪渗人。
江絮雾没有瞧见,只是拍了拍他的手道?:“好了,这么晚你该回去了。”
被拍手背的裴少韫,侧眸看向江絮雾,在她的目光里,他怎么还有点委屈?
“我为什么要走?。”
“是我们没名没分吗?我明天就?八抬大轿娶你好不好。”
江絮雾一听他说这事?,脸色的笑意浅了些,“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等我同意吗?”
知道?说错话的裴少韫歪头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松开又拢紧。
江絮雾深感?不对,裴少韫忽轻笑了一下。
一切又恢复如常。
“我随口一说,我现在就?回去,明晚再来看你。”
抱梅在后面气得脸涨红,不要脸的男人,白天来找小娘子,晚上还要来找小娘子,不要脸。
“我送你出府。”她还不知道?抱梅心底腹诽裴少韫,主动说要送他出府,顺手接过纱灯。
裴少韫笑意浓了点,两人来到门口,她止步于此。
他心领神会一人走?了出去。
彼时,天寒露重,他心心念念的江絮雾披着灰鼠大氅,影于夜色中?,人影伶仃,花灯廊檐,犹如多年一幕。
裴少韫自嘲一下。
“废物。”
他收敛全身温柔,目光犹如一只刚爬上来的恶鬼,贪婪又不满足窥探心爱的猎物,更?别提,恶鬼还有需要提防的人。
裴少韫醒来,记不清昨晚发生何事?,他还疑心旧病发作了吗?
直到他来到江絮雾面前,她诧异道?:“你不是说晚上来,怎么现在就?来了。”
“你说我昨晚来找你,说晚上来。”裴少韫收拢了笑意。
江絮雾不明所以,搁下笔墨,“我说错了吗?”
抱梅在她身侧伺候,颔首附和?道?:“要我说裴大人,你白天闲来无事?找我们小娘子就?算了,深更?半夜还造访,你好歹考虑我们家小娘子的名声。”
自从抱梅发现裴少韫对小娘子一直温柔客气,对她们身边人也?友善,久而?久之?抱梅的脾气也?就?上来了。
除非真的惹到裴少韫,被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她才会收敛几分。
可眼下,抱梅不禁为小娘子抱不平,还以为裴少韫会反驳。
裴少韫出乎意料,颔首道?:“是我的错。”
“阿絮你放心,我晚上不会来找你。”
江絮雾见他说得言之?凿凿,以为他真的说到做到,谁知道?裴少韫半夜还是来到她的面前。
她都还未呵斥,就?见俊朗的郎君从后拥抱她,一头素白的长发酥酥麻麻蹭在她的脸颊。
今日的抱梅早早歇下,不知道?裴少韫半夜又跑来。
这也?给裴少韫一个?机会,将她拥入怀中?,婪感?受江絮雾身上的气息,而?江絮雾没有注意,他藏在袖子里手腕有明显的瘀青。
“我好想?你。”
裴少韫黏人缠着她,眼底晦暗注视她玉颈,好想?吃了她,吃了她。
明明她是他的,而?不是那个?人,所以,裴少韫收拢她的腰肢,轻声在她耳畔道?:“我好想?你。”
想?了这么多年。
终于能见到你了。
裴少韫一边用?力搂住江絮雾,一边吞咽她的惊呼声。
“呜呜……”
窗棂外?的风雨敲打梅花,屋檐下的灯笼摇曳个?不停,“停――”
江絮雾蹬着小腿,被放在案几上,玉颈扬起。
酥酥麻麻触感?令她捏紧了案几边沿,她迫切想?要逃出这份难言的旋涡,可眼前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凶残,冷酷。
扭曲的面容上隐约浮现兴奋的神色。
恐怖得让她想?踢开,却被他单手搂住,摩挲,揉捏。
窗外?的芭蕉被雨水敲得抬不起头,梨花树枝的花苞悄无声息绽开,风雨下,花芯颤颤巍巍,抖擞个?不停。
江絮雾抓紧他的肩膀,十指在他的肩头掐出深深的血痕。
啜泣声呜咽不断。
原以为他会心软放过自己,可男人却更?加兴奋。
江絮雾被折腾了一晚上,烛火都融灭,男人不曾停手。
他直到在天色泛白时,望着被折腾得不行的江絮雾,为她捋起洇湿的发丝,轻声在她耳畔道?:“明晚我还会来,我的娘子。”
话音落下,裴少韫面容扭曲一瞬,刚刚还餍足的男人,转眼面容有一丝疑虑,见到床榻昏迷不醒,衣衫不整,香肌玉软,浑身都是暧昧痕迹。
裴少韫几乎动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江絮雾醒来后,感?觉有异样,她努力撑开眼皮子,却见到裴少韫帮她上药。
“你……”江絮雾努力张开嘴,嘶哑令她疼得不行。
裴少韫见她醒了,温声道?:“阿絮,你醒了,昨晚你舒服吗?”
不知为何,江絮雾觉得眼前温柔一笑的裴少韫身后攀了一只恶鬼,正在死命盯着她。
江絮雾被吓到,往后一躲,余光瞥见他手腕上各自包裹了白纱。
奇怪,他昨晚手腕有伤吗?
江絮雾绞尽脑汁,裴少韫注意到她的目光,轻笑道?:“这伤是早上不小心弄的。”
只有弄伤了,他的阿絮,才会在晚上挣脱掉,不是吗?
恍惚间,江絮雾看到他肩膀上攀附的恶鬼,不断拉扯唇角的笑,狞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