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画三春【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30 23:07:38

  这一回,陈妈妈也不依了。
  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小丫头,等能接客少说还要七八年,哪怕年纪小时能给其他姑娘做个婢子,也是远抵不上供给她们的吃用的。
  万一等小孩长大了模样一般,那就是彻底砸在了手里。
  陈妈妈不肯再多给钱,见杨元兴往前纠缠,嫌恶地挥起帕子,声音尖锐道:“那我就不要了!四两银子都不成,还真当你家丫头是什么国色天香?”
  “去去去,癞皮狗别在前头挡道!”
  陈妈妈掩面离开,杨元兴在片刻的怔愣后,急急忙忙追上去,房门被匆忙带上,发出猛一撞击声。
  随着房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见脚踏上的一团颤了又颤,终是控制不住的发出急促的喘息来。
  杨元兴说时归夜里睡得沉,这确实没错。
  唯独今日,时归白天补了一天的觉,半夜听见杨元兴起夜出门,心里害怕就一直醒着。
  谁成想叫她听了这么一遭去,睡前的胡思乱想竟真成了真。
  听着耳边并不刻意掩盖的声音,时归一动不敢动,只藏在被子里的小手无端生了一层冷汗,湿涔涔的,差点连被角儿都攥不住了。
  被头顶两双眼睛盯着,她竭力控制着表情,好险没被看出端倪来。
  直到借着杨元兴的动作翻身躲进被子里,时归是彻底控制不住了,眼角瞬间溢出惊惧的泪,上下牙止不住地发颤,连心口都一阵阵发紧。
  醒春楼。
  时归对这个名字可谓印象深刻。
  尤记得书中原主被拐卖后就是入了这里,其间种种虽未有着墨,可被卖进花楼的姑娘,如何能有好下场。
  眼下的时归年纪破小,她连寻亲都不能做主,若真去了那种地方,恐更是没什么活路了。
  不及细想,只听房门口响起一阵骂咧声,下一刻便是杨元兴推门而入。
  他摔上房门,一边走一边咒骂:“臭婆娘,区区四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老子给你面子,还真当老子好糊弄了去,可滚你的吧!”
  “赶明儿老子再去那些暗楼问问,就不信卖不出个好价钱……”
  单薄的木板床一晃,杨元兴一头栽倒在床上,左右不过片刻,就睡得不省人事,重新扬起震耳的呼噜声。
  这厢他又是睡得昏天黑地,距他分寸之遥的时归却是彻夜未眠。
  她废了好大功夫才叫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去回想曾经看过的内容——
  书中的原身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寥寥数语便概括了凄惨一声,与之相关的身世背景也全是从掌印的角度道来的。
  反是那个无缘相见的掌印亲爹,在书中出场颇多。
  可惜全是些反面描述。
  相传那位司礼监掌印原是清贵读书人,连中两元入京赶考,不料得罪权贵做了宫里的太监。
  数年间,他手刃仇敌,从最卑贱的扫洒太监成了新帝最信任的掌印,阴冷自恣,残害忠良,受尽唾骂。
  或是做皇帝手中刀,或是排除异己,死在其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眼下放弃寻亲跟着舅舅安分过日子的路子是断了,偏这远在京城的亲爹也不像什么好相与的。
  一个是一个是不怀好心的舅舅,一个是心狠手辣的亲爹,但凡能靠自己活下去,时归哪个都不想选。
  只是——
  她想到自己那不足大人腰高的三头身,不禁咬了咬下唇:“……拼了!”
  与其等着被舅舅发卖,倒不如赌上一回,到京城去投靠亲爹。
  ……
  转日清早,杨元兴一睁眼就与时归对上。
  他嘀嘀咕咕地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粗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只见时归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棉袍,衣摆沾着洗不掉的油渍,领口位置又露出已经变黑的棉花来。她将袖子挽了几挽才勉强露出双手,离杨元兴三五步远,生了冻疮的手上端着一个极重的木盆,里面装了半盆水,每走一步都要颠出来些许。
  听到杨元兴的问询,时归小心将木盆放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细声细气道:“舅舅,我给你要了半盆热水来洗脸。”
  “我今儿醒得早,身子比之前清爽了些,想到舅舅照顾我一路实在是辛苦,便想做点什么报答舅舅。”
  “这是我跟下面的阿叔讨来的热水,求了好久才求来的,趁着水热,舅舅快来擦擦脸擦擦手,等会儿水凉就不好了。”
  说着,她又快步跑去窗边衣架旁,惦着脚将上面的布巾扯下来。
  杨元兴已经下了床,狐疑地看着她,用手在木盆里一探,果然是热腾腾的。
  “这是你要来的?这么些日子,倒是头一次见你干活儿,你说身子清爽了,可是病全好了?”
  病愈了好呀,不生病的丫头还能多卖两钱。
  时归仰头看着他,后颈莫名一凉。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约莫还没好全,不过脑袋不似之前那么沉了,如今我有了力气,舅舅要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我替舅舅去做。”
  杨元兴冷哼一声,并不应茬儿。
  他毫不客气地把布巾抢来,用热水洗完手脸后,转头就去了鞋袜,把脚伸进去,并无让时归也暖一暖手的意思。
  好在时归也没心思在意这点细枝末节,看着杨元兴的表情轻松些,复小心说道:“舅舅,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
  “昨晚怎么了?”杨元兴做贼心虚,才听了个开头,就剧烈反应起来。
  时归被吓了一跳,慌张后退两步。
  迎着杨元兴那双泛起狠意的眸子,她瞪圆了眼睛:“昨、昨晚……”
  时归并不敢挑破昨天半夜的事,就怕杨元兴一个恼羞成怒,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不装了,到时真动起手来,她全无胜算。
  想她之前还想着,等她病好些了,就哄舅舅回去,一家人本本分分过日子,待她长大,再把舅舅收养她这些年的花销偿还。
  她掐了掐指尖,把那些天真想法散去,定神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想起娘亲过世前交代我的话,正是与阿爹有关的,我怕后面再忘掉,便想告诉舅舅,求舅舅帮我记住。”
  听见这话,杨元兴陡然松了口气:“你想起什么了?且先说与我听听。”
  “娘亲跟我说,阿爹离家前说过,他若能在京城落住脚,就在城西置办宅子,若有天娘亲去寻他,就到京城城西去。”
  “娘亲还说,若是寻到了阿爹,阿爹不信我是他的孩子,就将我脚底的胎记给阿爹看,那胎记与阿爹身上的一模一样,阿爹见了,一准儿能认出我来。”
  “娘亲还一再嘱咐我,舅舅不辞辛苦带我上京寻亲,叫我一定要记住舅舅待我的好,等寻到了阿爹,千万叫阿爹谢过舅舅。”
  杨元兴眯起眼睛:“你说你娘跟你爹有约会面的地方,你身上还有能让你爹认出来的印记?”
  “正是。”时归原是想说有信物,后头又怕杨元兴把东西抢去,随便寻个女孩来顶替,临时改说了胎记。
  总归无论是信物还是胎记,全是她新口之言,就连那约定的地点,实际也是她靠着书里的内容推断出来的。
  杨元兴并不觉得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会说瞎话,不觉琢磨起来。
  说起昨晚找花楼里的妈妈,也是他一时起意。
  最先他确是想靠认亲谋一笔横财的,只是这一路走来,与家乡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让他看花了眼,也不觉生了怯,越往京城走,他越意识到寻亲的艰难。
  听说那京城的全是贵人,他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庄稼汉,便是进了京又如何,只怕还不等寻到人,先被京城随处可见的贵人处置了。
  这眼打眼离京城只剩最后几步,他的退却之意越发强烈,如今更是想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光是不干还不行,就说他这些日子搭在小赔钱货身上的钱,总要讨回来。
  正巧他碰见一个卖女儿的,一双双生姐妹卖了足足二十两银子,让他心痒难耐,当场跟花楼的妈妈聊起来,又引对方来客栈看人。
  他都想好了,要是能把时归高价卖出去,这京城里的贵亲,不寻也罢!
  只是陈妈妈开的价钱实在低于他的预期,两人没谈拢,这才耽搁了去。
  时归说:“就是这些了,我怕记不住,求舅舅帮我记一记,后面我努力不生病,不拖舅舅后腿,等到了京城,我再努力找阿爹,好叫阿爹报答舅舅!”
  猝不及防冒出一个约定的地点来,杨元兴半信半疑。
  只转念一想,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两三个月他都走了,也不差最后几天。
  到时能寻到人最好,若是寻不到,他再卖掉时归也不迟。
  瞬息间,杨元兴打定主意:“那成,等我一会儿出去打听打听,赶明儿一早就出发,争取尽快到京城找你爹去。”
  说完,他把脚从木盆里抬起来,草草擦净,稍微收拾了一番,披上棉袄就要出门。
  临走前他难得好心,丢给时归两个铜板:“你在客栈待好,若是饿了就找小二买个馒头,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时归得了准话,乖乖点头:“我知道了,舅舅。”
  待杨元兴离开,时归却是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已生了一背的冷汗。
  好在连蒙带骗的,总算叫对方暂时消了买卖的念头。
第3章
  待杨元兴回来,已是晌午之后。
  他带着满脸兴奋进门,头一回对时归和颜悦色:“你且把你昨晚的梦跟我仔细说一说,任何细节都不要落下,还有你娘死前交待你的,全都告诉我。”
  “……好。”
  真真假假,时归只挑着杨元兴喜欢的听,将他的功劳夸得无限大,又言之凿凿道:“娘亲说是城西,那阿爹一准会在城西等着我们。”
  “好好好,最好真是在城西,也不枉费我这一路的辛苦,若不然……”杨元兴没说完,只眼中闪过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又在客栈休整了半日,转天大早,舅甥两个不等天亮就赶到城北,只等城门一开,做了那第一批出城的人。
  因着那天夜里的事,时归心存警惕,之后一路多数时间保持着清醒,就是夜里也不敢睡死,唯恐睁眼被卖去烟花之地。
  只是她旧疾缠绵甚久,身子到底单薄了些,又是连着赶了四五日路,到后头免不了精力不济,硬撑着跟在杨元兴身后,实则神思早是混沌了。
  直到二人抵达京城,随其余入京的百姓被拦在城门口。
  杨元兴顶着寒风苦等半日,嘴上心里骂了无数遍,转身时一个不小心,一胳膊顶在时归脑袋上,直将她撞了个跟头。
  杨元兴却只是斜眼看了看,双手揣进袖口里,缩头缩脑地往前走了一步。
  后面的妇人本不欲多管闲事,只看时归半天爬不起来,前头的男人又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想到自己年岁相当的女儿,一时不忍,弯腰扶了一把。
  妇人低头一看,被时归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再摸一摸她露在外面的手,又是冻疮又是裂口:“哎呦可怜见的……”
  她忙回身,从丈夫那里要来暖手的汤婆子,不由分说塞进时归怀里。
  时归手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下意识将汤婆子抓紧,好半晌才抬起头,细细说了一声:“谢谢……”
  不等妇人回应,城门忽然涌出一队重甲兵士,面容肃整,策马而过。
  排队等着检查的百姓匆忙让路,仍是被扬尘扑了满身,外地来的不知情况,一些总在京城内外来往的偏是面露惊绞。
  重甲兵来去皆疾,只留下无数议论。
  “这莫不是……”
  “可不正是司礼监的甲兵!”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骇色愈深,有那胆子小的索性直接闭了嘴,又怕说了不该说的惹祸上身,掩面往旁边躲去。
  几个特殊字眼钻进时归耳中,叫她猛一激灵,不觉侧目看去。
  便是杨元兴都好奇地左右打听:“兄台可识得那些贵人?我从外地来,尚不识人,还请兄台赐教一二,也省得冲撞了贵人……”
  有人不理会他,自然也有那好事的。
  “那你可是问对了!若说这京城里最不能冲撞的,当属司礼监诸列!”
  杨元兴暗叹一声:“可是刚刚骑马的那些人?兄台可否能多说两句?”
  时归赶忙上前两步,唯恐听漏了只言片语。
  “说起这司礼监,不得不提的便是那位掌印大人,莫看其宦官出身,如今备受器重,手握重权,又有甲兵调遣,上至朝廷大案,下至家宅阴私,只要是这位大人想知道的,便没有能藏住的,一句话就能把人祖宗八代查出来!”
  “可不止这些!听闻司礼监掌印手持天子剑,掌先斩后奏之权,上斩诸侯下诛庶民,虽无品阶,可就是首宰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
  “还有还有——”
  哪怕早知晓掌印是个不得了的,猛从旁人口中听闻,时归还是暗暗咋舌。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该记在心里的,应是敬畏戒备,若有朝一日真见了这人,我只劝你们能躲多远躲多远。”
  “此话怎讲?”
  “呵。”那人冷笑一声,“你们难道不知,与其赫赫威名相对应的,乃其狠厉手段?只说去年一年里,司礼监就抓了上千人,且不说有没有损伤,只活着出来的,尚不足双数,敢问剩下的都去哪了?”
  “说什么代天执法,只怕是以权谋私,暗泄私恨罢了!奸佞之辈,早晚有受制裁的时候!”
  话音一落,周围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有那心直口快的,失声说道:“你不要命了!你你、你不想活莫要牵连我等,呸呸呸,我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说着,男人快步远离此地,看他离开的方向,那是连城门都不打算进了。
  在其之后,另有七八人有了相同举动。
  反是最初直言不讳的人梗着脖子:“说便说了,大不了一死!”说完,他挺直胸脊,拨开挡路的人,顾自走向城门。
  其余人面面相觑,或是不相信,或是心有顾忌,终是三三两两地散开。
  杨元兴听得囫囵,虽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司礼监掌印生了畏惧,却并不觉得会与之有所交集,只当听了个热闹,砸么砸么嘴,赶紧跟上检查的队伍。
  时归早有心理准备,要说害怕自然是有,但也不算意外。
  她晃晃脑袋叫自己清醒些,最后抓了抓手里的汤婆子,回头将其还给好心妇人,又郑重道了谢,这才追上杨元兴去。
  京城重地,城门检查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也是检查队伍始终缓慢的缘由。
  时归他们是辰时到的,前前后后等了足有三个时辰,连杨元兴手脚都有些僵木,好险赶在天黑前排到他们。
  检查的士兵仔细看过他们的路引,又详细盘问了入京的目的种种,连带着杨家家在何地、人口几何,事无巨细,全记录在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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